吴德道:“难道你没有仔细回忆过到底是谁递给了大当家那杯致命的鸩酒?又是谁挑拨你杀了诸位兄弟?伏虎寨覆灭,是谁获益最大?”
“……”
姚风的手一顿,阴沉道:“闭嘴。”
吴德继续添了把猛药,厉声道:“还是说,三当家你知道凶手是谁,却被美色迷惑,下不去手?亲弟弟这样忘恩负义,大当家即使到了九泉之下都感到寒心!”
“住口!”
姚风猛地抬起头,喘着粗气,额头青筋暴起。
“老夫言尽于此,望三当家好自为之——哦不,现在已经没有伏虎寨了,应该说,姚小弟。”
“……我叫你住口。”
吴德捋了捋胡须,叹道:
“我也只是不忍你被蒙在鼓里。吴某人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无期吧。”
吴德说完这一通话,自觉已经达到了目的。
他也没有过多停留,准备转身走掉,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仿佛从地狱传来的阴冷呼唤。
“站住。”
吴德心中陡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缓缓回头,迎面飞来一把金斧,正插在他的胸口处。
他应声倒地。
姚风走到他的面前,拔出金斧,一连串的血迸出来,沾在喜服上,将赤红喜服染得更红。
他却浑然未觉。
整个人浑浑噩噩往府中走。
身后传来尖叫声。
吴德的尸体被路人发现了。
“啊啊啊杀人了!救命啊!”
“怎么回事?”
“快,快报官!!”
安静的巷弄嘈杂起来,各处都是脚步声,疾跑声,敲锣声,尖叫声。
江夜眠听到动静,走出卧室,看见姚风站在院子里,院门敞开着。
她走近了几步,拖着裙摆,怕嫁衣沾着灰尘:“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姚风的脸上有血滴,手上拎着一把沾血的金斧。
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滚。
“怎么会有血?你做了什么?”
联想到刚刚听到的尖叫声,她半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杀人了吧?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说过让你不要杀人!”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变成责怪,含着怒气。
原本明天就要成亲。这下好了,成亲的对象变成了通缉犯,还成什么亲,干脆大家一起逃亡算了。
她命令他赶紧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出京城。
谁知他一动不动,像一具僵硬的雕塑。
“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
姚风伫立在原地,面孔因痛苦而扭曲。
江夜眠察觉不对劲,问:
“你怎么了?”
“你告诉我,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有没有……”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说不出来话似的。
江夜眠明白了。
他的哥哥叫什么名字,说实话,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早知道这十年前埋的雷可能会在某一日爆炸,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过,若是问她后悔不后悔,她的答案是“不”。
她叹了口气,说:“你想让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她杀了……
“……!”
彻底得到死刑宣判,姚风似遭到一记重锤敲击,身形踉跄了一下,脸白得像死人一般。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像想说什么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里似痛似悔似恨,万般复杂的情绪蕴含其中,难以言说。
他忽的仰天长啸一声,发了狂一般,将屋子里蒙着红布的家具都打碎。王婶过来看,吓得躲在角落里。
“这,这姑爷这是怎么了?!”
江夜眠道:“由着他吧。”
她无计可施,心中亦心虚。
所以即使心疼家具,也任由他发气了。好几次,她还以为姚风会打在自己身上,可他每每落掌,总是避开她。
姚风砸完家具。
刺目的红色和囍字都成了碎末残渣。
他看着一地狼藉,低低笑了几声,笑声转大,渐渐转为大笑,最后竟是笑出眼泪来,大颗大颗泪水从他的眼中滚落。
江夜眠在一旁看着。
姚风大笑着出门去。
从头到尾没有看江夜眠一眼。
直到他走了,王婶才敢蹲下来收拾,江夜眠也开始收拾残局。
只是,这么一来,她就又成了寡妇。
看着好好的家成了这样,她心里有一种渣了原配结果原配把家里打砸一空的无奈感。
无法生气,只有无奈。
她叹了口气。
好好谈个恋爱怎么就成了这样。
王婶怕戳到她的伤心事,委婉说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江夜眠催了几次,她才吞吞吐吐道:“我就是在想,这明天的婚还结么?”
“不结了。”江夜眠没所谓地道:“新郎官都跑了。”
王婶一边拿笤帚扫地上的灰,一边安慰道:“姑爷……他没有福气,姑娘长得水灵,想长什么样的都不愁找。”
那可不是。
江夜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一会儿,官府的人上门,盘问死人的事情,江夜眠将事情如实说了,只说自己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
她只进了京兆尹一天,便被放了出来。
其中半天的时间都在被人围观。
众差役听说有一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在这里,纷纷堵在外面,找各种由头路过。
江夜眠假装不知道,其实心里非常清楚。
接近黄昏的时候,京兆尹放她出来。
江夜眠戴好面纱。
路过木工铺子时,她找木匠师傅帮忙打了一块牌位,写着“吾夫姚风牌位”。
反正人不可能回来,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不如提前打了。
“夫人,您对这灵位还有什么要求吗?”
“耐放,不容易坏。”
她离府前,已经提前给了王婶一笔钱,让她将家具换好。也不知道此时换好了没有。
她回到府里。
门口蹲着一个少年,眼瞳碧绿,高鼻深目,嘴里叼着一根草叶,频频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
绿眼睛应该跟着姚风一起走才对。
他怎么还在这里?
绿眼睛今天穿了一件赤色圆领袍,头发鸦羽般黑,衬得脸白唇朱,像个踏青的贵族少年。
看见江夜眠,他表情一亮,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咳咳,你可算回来了。”
“你不跟你的主子走,留在这里干嘛?平白给我添麻烦。”江夜眠径直往屋里走,看也没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