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仙女村,仙女庙。
“…啊啊啊…为什么…”
男人微微弯腰,佝偻着背跪在蒲团上。他单手捂着脑袋,嘴里翻来覆去的喋喋不休,絮絮叨叨。
他的面前就是那尊熟悉至极的高大泥塑雕像,往日看它的目光有多感激、热忱,如今就有多冰冷、无望。
“为什么不回应我?仙女娘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我日日虔诚的供奉你,为你掏心掏肺,连女儿都献给你了…你为何要抛弃我!”
男人神情恍惚又绝望,所有挤压在一起的愤怒,在这一刻全线爆.发。
人在精神不理智的状态下,自然而然就是一通口不择言的胡言乱语。
甚至,他打破了平常根深蒂固在心底对仙女娘娘的恐惧与膜拜。
这会儿,男人满腔不停翻涌的情绪急着找一处地发泄出来,不然…
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在下一瞬被逼疯的。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对…你不仅忘恩负义,你还没半点用,简直枉费了这些年我们献出那么多祭品给你…你既然不能回应我们…那不就是没用了…我们还留着你何用?”
男人缓缓抬眼,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一点点的落在泥塑雕像上。
蓦地,他露出一个神经质的浅笑。
下一刻,男人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步履蹒跚,宛如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般,挪到了供桌前。
而后,毫无征兆的将上面刚刚才摆好的鸡鸭肉一把扫在了地上。
“哐当——”
随之落下的,还有徐徐冒着白烟的香、装满了香灰的炉、燃烧茂盛的烛。
这还不算完,男人尤觉得不解气,他使出全身力气,“唰——”的一脚蹬出去。
供桌猛然受到这股力量的袭击,只能徒劳无力的发出不堪重负的阵阵“吱——吱”的哀鸣。
它被掀飞了,然后…
好巧不巧的撞上了正对面那尊居高临下的雕像。
“砰——哐——”
意料之中,那泥塑雕像纹丝未动,反而是木制桌子被撞的四分五裂。
“簌簌——”残渣碎木纷纷扬扬的落下。
被崩了一脸灰的男人用尽全力的朝他面前的泥塑嘶吼道:
“你跟我说什么那该死的小杂种没有问题,我多信你呀!结果呢?你看看,转头我就变成这个样了…今天她能断我的手,明天她就能要我的命…你到底为什么不早点鲨了她?啊……为什么偏偏要把这个祸害留着?”
男人越说越激动,但可惜的是,雕像只是雕像,它既不可能回答他,也没有给他任何反馈。
它只是一如既往的身居高地,一脸慈悲又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日日跪在自己面前的信徒。
男人脑子“嗡嗡——”的,满心的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
在此时的他眼中,那雕像分明是在嘲讽他、欣赏着他的狼狈不堪。
男人怒极,他弯腰抄起地上的香炉就要冲着雕像砸过去!
下一秒,香炉的另外一端多了一双粗糙的大手。
“别别别,盼她爸,你别冲动…这事儿不能做,你想想娘娘这些年对咱村里的贡献……可能…她只是一时出了问题…你等等,才有希望呀!”
早被男人一系列操作吓傻了的女人,总算在他彻底失控前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理智。
我的天老爷!
这可砸不得呀!
要出人命的。
“你想想娘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无所不能了……你这要砸下去咱们整个村都要完了!你要过回从前的苦日子吗?还有…你的手……”
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了吧!
有仙女娘娘在,男人废掉的右手才有可能转好。
女人这劝说的话,简直如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男人心里。
是的。
他的手……
理智渐渐回笼,随之而来的就是懊悔,以及悔之不及的不安、害怕。
男人腿一软,立时倒头就拜。
“砰砰砰——”
他饱满带着几丝皱纹的额头重重的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不一会儿,就磕出了一片红肿。
“我错了!求求您…只要能够让我的手恢复如初,我愿意用任何东西作为交换…你要多少祭品我都给你找过来…”
男人卖力的“哐啷——”磕头,声嘶力竭。
直到,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直到,鲜血顺着额头滑下,迷了他的眼,令他都出现了一重重残影。
直到,好似这座庙里除了他一个人的声音外,就再也没有旁人存在了。
直到,头顶上那泥塑依旧一动不动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它眼中的笑,寂静又无声,似嘲似悯。
男人倏地停了下来。
在他鲜血淋漓的面孔、千疮百孔的身心上,是他即将溃散的灵魂。
他再一次的发出怒吼:
“你说话呀!我的手……不不…我不要做残废……不要……啊啊!不——”
女人无端打了一个寒颤。
男人昨晚上在仙女庙崩溃大喊大叫的声音,似乎还久久回荡在她耳畔。
昨日的场景清晰的映入了她的眼底,她就算想忘记,都难。
男人后来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不动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女人生拉硬拽将人拖回来的。
废了!
不仅仅是那只右手,还有他这个人。
失去手的打击,都没有仙女娘娘突如其来的断联来的迅猛。
接二连三的事情,导致男人整个精神气都无了!
虽然,女人自己也心神不定、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她就更不想与这个摸不到深浅的大女儿有什么冲突了。
相安无事,互不打扰才是目前最好的相处模式。
甚至…
莫名的,女人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仙女娘娘的事,会不会跟面前这个大变了性格的人有关?
女人先是一惊,她觉得自己大概是魔障了。
简直不要太荒唐!
但下一秒,她看着言清浅那双笑的高深莫测、深不见底的眸子,又觉得…
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知道,现在这个所谓的言清浅到底是什么变的?
反正,绝对不是她的女儿!
果然……
紧接着,她就开口了。
“她是孩子,那我是什么?唉!我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宝宝呀!”言清浅佯装叹息,“她刚才咒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样厚此薄彼,我就不太高兴了!”
言清浅一字一顿的说完,就应景的沉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