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一句“你需要矜持”,直接喜提静音版滕谅。
看着身旁窗户上倒影出黎安欲言又止的模样,滕谅轻哼一声,双臂抱在身前。
呵呵,矜持是吧?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矜持。
眼看火车就要到尽头,黎安还没和滕谅说上几句亲密话。
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滕谅掐着点起身,低头和坐在靠走廊位置的黎安对视。
虽然滕谅已经做足要出去的模样,但是黎安安然不动,眼神局促地盯着滕谅。
滕谅眯起眼睛,假装没看出来黎安有话要说,清清嗓子,客客气气地请黎安起身。
表情僵硬一瞬,黎安眸光泛凉,依言站起并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
算盘落空,黎安的做法和滕谅想象中的并不相同,他半信半疑地往外走,总觉得身后缀着的那道视线灼人得慌。
后来的路程,两人之间弥漫的氛围有些怪异,不是冷战的气氛,只是客气得太超过。
用滕谅的话来说,这种感觉就和干噎一大盒馒头一样,还不给你润喉的水,明明没毒,但就是不舒服。
下了火车,各种拉客的司机在候车厅里分散得到处都是,时不时就拽住一个乘客,追着问人家要去哪。
滕谅灵活躲开,拉着黎安径直往外走,刚走出大厅,他忙不迭松开手。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黎安皱眉,盯着空掉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相敬如宾”地吃完晚饭,两人晃晃悠悠地到了旅店。
刚把包放下,滕谅就被一道力拉走,直接和黎安来了个近距离接触。
“......对不起。”黎安哑声道。
滕谅诶了声,泼天的负罪感随着黎安的道歉应运而生,直接把他淹没。
事情的走向好像变得不受控,最初逗弄人的玩笑,好像被某人当真了。
滕谅又一次感到手足无措,滚烫的呼吸洒在他的颈侧,染出片片红云,红云攀延而上,直到染红滕谅的整张脸。
到底是心虚,滕谅异常安静,可他的安静却被黎安理解成了生气到极致后的爆发。
感受到搂着自己的那股力骤然增加,滕谅疑惑皱眉,一声不吭地承受。
“你——”黎安的声线似乎正在颤抖。
意识到这点的滕谅,身子跟木头似的愣着。
哦吼,好像玩脱了。
滕谅想要张嘴解释点什么,黎安却比他要着急:“.......对不起。”说着,他骤然加快语速,“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滕谅推了推黎安:“我没有不理你,黎安,你先松手。”他能感受到黎安忽然变得粗重的呼吸。
沉默片刻,黎安还是缓缓松手,但双眼红得骇人,半垂下来的眼睛让清冷的人平增几分破碎。
滕谅一颗心都被捏得皱皱巴巴,一紧一松地泛着痛,可是劣根性的心思止不住作祟,不断怂恿着他去探究不一样的黎安。
强压住罪恶感,滕谅故作淡漠,冷冷开口:“对不起倒是说得顺口,不过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黎安不说话,不过耳垂上显眼的一抹红暴露了他。
“看样子是知道啊。”滕谅促狭一笑,手痒痒地指了指黎安的耳垂,眼看那两抹红越来越浓,大有原地爆炸的趋势,滕谅见好就收,话锋一转,“——好啦,我没生气,我只是想逗逗黎医生。”
话音落地,屋里温度倏地下降好几度,本就寒冷的天如今更是刺骨。
寒凉如水的目光投来,滕谅暗道不妙,拔腿就要往外跑,但很显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双耳通红的人冷着脸,死死握住滕谅的手,把人甩到床上,旋即压在滕谅身上,一手桎梏住滕谅的手腕。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黎安压低声音,“滕谅,任何时候,都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说着,他垂下头,贴近滕谅的肩膀,惩罚性地在他的颈侧留下一个咬痕。
没有收力留下的痕迹总是那么痛,滕谅连吸凉气,但还是没有把人推开。
毕竟罪魁祸首是自己,这种无伤大雅的惩罚受着也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
滕谅咸鱼一样盯着天花板,等黎安咬够了,他才看向黎安,呢喃:“......那你还希望我‘矜持’吗?”
黎安望着滕谅的眼睛,慢慢摇头,一向傲娇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滕谅面前丢掉那层厚厚的壳。
见状,滕谅眼睛倏地一亮,得逞的笑容和偷腥成功的猫如出一辙。
偏偏这人还喜欢得寸进尺,蹬鼻子上眼的又问:“那——我可以当成你喜欢吗?”
黎安松开手,从滕谅身上撤开,坐直身体,顶着通红双耳:“.......你是在做语文阅读理解吗?这么多答案。”
滕谅哼哼两声,慢慢爬起来,衣领歪歪斜斜的,露出来黎安刚留下的咬痕:“所以,黎医生给我的答案多少分呢?”
闻言,黎安顿了顿,旋即抬手,帮滕谅整理衣领,直到遮住那个咬痕:“满分,开心了吗?”
滕谅一本正经点头,然后满血复活,从床上跳下来,抱着黎安就是一顿胡乱啃。
两人出门的时候,一个神清气爽,笑容满面似二月春风;一个脸颊通红,面无表情像寒冬凛月。
按着信件上的地址,两人走街串巷,问了不少人,才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巷道找到了秦芬姐姐——秦芳的住址。
巷道并非特意修缮,而是两栋相对而立的民建房留出来的一条过道。
刚走进巷道,滕谅就已经开始喘不过气,因为两边都是房子,外面的光压根照不进来。
更别提现在还是冬天,本就是光资源稀缺,踏进巷道就跟进了阴暗地下水道一样。
哐当。
空中落下来一空水瓶,直直砸在滕谅面前的地上,发出的响声还有几声微不可闻的回音。
滕谅顺着水瓶来的方向抬头看,正好和隔壁民建房的四楼租客对上视线。
那租客穿着汗衫,冷冷看了眼,见没人受伤,恍若无事地收回手,啪嗒关上窗,双耳不闻窗外事了。
轻啧一声,滕谅跨过塑料瓶,往前走两步,巷道豁然开阔,往左看是一个半圆的空间,里面还放着三辆电动车,往右看,是一个小小的斜坡。
滕谅垂眸,往斜坡上走,找到了门派会541的出租屋。
出租屋的窗户正对巷道,被床单样式的床帘遮住,隔绝了内外视线。
墙面上贴的不是瓷砖,而是劣质木板,也许是时间长了,那些木板已经呲出来木屑。
抬手敲了敲棕红色的铝合门,半晌没有人应答。
又敲了敲,还是一片安静。
滕谅蹙眉,头顶却传来厚重的咳嗽声:“来找人啊?!”
抬头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扔水瓶的男人。
“是啊,来找人做工。”滕谅直接回,“大哥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吗?”
大哥抽了口烟,好似腾云驾雾,半晌才缓缓开口:“找她做工啊?正经工?”说完,他调侃地笑着,露出的黄牙让人感到不适。
滕谅敛去笑容,寒冷的目光射向男人。
见自己的“笑话”没让面前的人笑出声,大哥也有些尴尬,自然而然地也不笑了。
他没意思地撇撇嘴,抖落烟灰,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们晚上啊是找不到她的,这女的不是什么正经人,白天黑夜都不着家。”
闻言,滕谅微微眯起眼睛。
资料里只提过秦芳是农民工,别的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抬头盯着大哥,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她?”
大哥砸吧几下嘴巴,双眼浑浊:“星期六星期天下午吧,她会回来给她那几个小杂——小孩做饭,你们到时候再来吧。”
说完,大哥兀自回到房间,窗帘重新被拉得死死的,让人无法窥见屋子里的丝毫光景。
男人尚未说完的话很容易脑补清楚,滕谅浑身都是不适,明晃晃的恶意让他生理性反胃,以至于往外走的时候心思都不在看路上,一个踉跄,差点没表演一个“以头抢地”。
“小心。”黎安稳稳扶住滕谅,“还没到拜年的时候。”
“呵呵。”滕谅扯了扯嘴角,没挣脱开,冰凉的月光下,两道人影并肩往前走。
被那大哥这么一搅和,滕谅的好心情不复存在,洗完澡就气呼呼地把自己塞到被子里。
然后被另外一个人捞出来。
滕谅无语凝噎,望着天花板,咕哝:“那个人好讨厌啊......”
黎安不做声,算是默认滕谅的说法,但是几秒后,滕谅自己甩了甩脑袋。
“黎安,我好像变幼稚了。”滕谅呢喃,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
黎安幽幽出声:“自信点,去掉‘好像’。”
得到肯定的答复,滕谅没忍住叹息,下一瞬他又听见黎安的声音:“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滕谅抬眸,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真的?”
黎安嗯了声:“不管是幼稚还是成熟,你都是你自己,只要是你,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无论发生什么,永远不要怀疑自己。”
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这个人,总是用最冷的脸说着最暖心的话,轻而易举地让他变得心软。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然后给了黎安一个熊抱:“你怎么这么好啊......”
黎安回抱住滕谅,垂下眼帘,盖住翻涌的情绪,低语:“......那就不要离开。”
话刚说完,身边的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显然,这句呢喃没有被滕谅听进去。
他睡得很安稳,简直是雷打不动,一夜好眠。
翌日周六,滕谅和黎安掐着时间去到巷道。
果然,先前还门窗紧锁的屋子如今已经大门敞开,门口的水池前站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塑料板凳上洗着碗。
滕谅顿了顿,屋子里接连传来女人的吼声,然后一个半大的男孩端着盆被赶出来,嘴里还咕咕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见男孩熟练地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打开开关,见到陌生人也只是随便一瞥,然后卡着女孩的胳膊把人一整个端下来,自己去代替了女孩的工作。
女孩则蹦蹦跳跳地喊着妈妈,跑进屋子。
没一会儿,穿着围裙的长发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她单手抱起女孩,看见滕谅的瞬间,她的表情变得警惕。
滕谅扯出笑容,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有走很近,留出的距离不远不近,不会让人感到不安。
“你们是谁?”秦芳沉声问。
滕谅生的本就好看,加上近人的笑容,不难让人心生好感。
他放缓语气,解释了来意,同时还拿出警局的证明。
看着面前的证件,秦芳的表情变得复杂难测,她弯腰放下女孩,借着围裙把手擦干净。
“进来说。”她侧开身体,看了眼虽然礼貌但疏离的黎安,没说话。
出租屋一共就三间,一间做客厅,另外两间都是卧室,小的给了男孩,大的则是秦芳和女孩一起住。
屋子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处处有条不紊,但空气里始终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你们来做什么?”秦芳摘下围裙,言语中的抗拒不加掩饰。
滕谅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秦芳冷哼,朝外面探头探脑的俩小孩吼了声:“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掺和,秦固固,带着秦琳琳出去玩。”
说完,男孩抱着女孩往屋里走了两步,随即伸出手。
“......小白眼狼。”秦芳低声骂着,但还是从兜里掏了几张零钱放在秦固的手心。
小孩离开后,秦芳眼底的那点柔情也消失了:“我没时间和你们绕,有事快说。”
滕谅扬起眉毛,勾起嘴角。
这个秦芳,性格倒是挺有意思。
“那我也直接问了。”他略一点头,开门见山,直中要害:“你知道梁靖吗?”
听见梁靖的名字,秦芳的眼神瞬间变暗,连带着身上的刺都变得更加明显。
“他怎么了?”没有选择正面回答,秦芳把锅抛给滕谅。
滕谅收起笑容,身子前倾,漫不经心地开口:“就在五天前,他死了。”
话音落地,滕谅捕捉到秦芳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快意。
滕谅眉眼微弯,若有所思。
看来,这两位之间的恩怨,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