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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老师的老师不是我的老师

    “胡部堂已经出发了?”牛至问。

    “是,胡部堂前几日出发的。胡部堂留给我的信说,牛小爵爷是我唯一的依仗。”戚继光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见谅,军中无茶,只有白水,不知二位可喝得惯。”

    “信在哪呢?戚总兵,我能看吗?”

    “自然可以。”

    牛至接过了戚继光递过来的信,上边的确是胡宗宪的亲笔字迹。整封信大约汇聚成一个意思:我胡宗宪不在浙江的时候,戚继光你只管找牛至便是。

    可牛至还读出了另一层意思:倘若我胡宗宪不能回到浙江,身死于朝堂之中,那我也只能把你托付给牛至了,别无选择。你一定要与他好好处理关系,有的不是很紧要的矛盾,就不要与他争论。他是你在东南沿海的唯一支柱了。你无论想不想要,也只能有他。

    “胡部堂这是——”牛至试探着戚继光是否读出了胡宗宪信里的这第二层意思。

    “可能回不来了。”戚继光叹气道,“胡部堂在信里的意思应当是,他去往朝堂,可能回不来了。”

    “那戚总兵,对胡部堂的信怎么看?”牛至又问。

    “牛小爵爷,应当与严阁老,小阁老关系甚好吧,不然也不会把严家公子带在身边。”

    “不。我是勇武公之子,我不是严党,也不是清流。”

    戚继光这时候刚想与牛至说,他对朝堂上严党清流之争并无兴趣,即便已经听过胡宗宪说多少次。戚继光是胡宗宪的手下,是胡宗宪一手提拔上来的,但戚继光也知道,胡宗宪作为严嵩的学生,他与严嵩的关系就像自己与胡宗宪的关系一样,不可割舍,胡宗宪应当也算是严党。

    戚继光想与牛至说的是,他只听胡宗宪的话,即便胡宗宪最后离开浙江,再也回不来了,那自己也只管沿海抗倭,把倭人赶出沿海,才是自己毕生所愿。除此之外,戚继光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

    戚继光已经准备好了接受牛至承认自己是严党的话,不然,牛至身边何以带着严家所剩唯一的嫡子?他想要与牛至说明,老师的老师不是我的老师,除了沿海抗倭一事,他戚继光是不管其他任何事情的,严党也别想着用自己作为朝堂斗争的工具。实际上,戚继光对严党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也很不爽,但他戚继光不过是东南沿海一个小小的总兵而已,面对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人物,他戚继光又能怎么样呢?

    戚继光还准备向牛至说,如果严党执意要将自己作为朝堂上斗争的工具,那么他这个总兵,不当也罢,大不了自己向朝廷请辞呈,成为一介布衣百姓之后,自己再在沿海组织民间力量抗倭。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带走一些戚家军,如果严党不让自己带走戚家军一兵一卒,那也无妨,哪里有戚继光在,哪里便有戚家军。

    可牛至一句“我不是严党,也不是清流”却给戚继光搞懵了。不是严党?你不是严党?那为什么胡部堂要把你派下来?不是严党,那你又能护卫我什么?倘若严党要对我动手,你又能如何?或者你是清流?怎么可能?以胡部堂的为人,严嵩竟然是胡部堂的老师,胡部堂又怎么会与清流勾搭到一起?

    正当戚继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牛至似乎看出了戚继光的疑惑,笑道:

    “戚总兵,我的确不是严党,也不是清流。至于我为何能不为这二者其一,因为我是圣上派下来的,是圣上在浙江的眼。至于我为何不是清流或者严党……”

    牛至支开严绍庭后,仔仔细细地把自己与严党、与清流交流的故事与戚继光说了一遍,还拿出了与严嵩、与徐阶分别签订的契约给戚继光看。戚继光这才相信。

    牛至明白这些个契约在朝堂的斗争上根本无用,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不过,废纸也有别的用处,那就是在出了朝堂之后,让该相信的人相信自己的故事。

    下午。

    牛至、严绍庭与戚继光用了餐食。

    戚继光用的餐,与诸多士兵一致,都是毛豆配碴粥。牛至与严绍庭吃的自然也是如此。

    “军中餐食有规制,戚家军三日一顿肉,其他军七日一顿肉。”戚继光解释道。“军中餐食无鲜肥口味之享,还望牛小爵爷与严家公子体谅。”

    实际上,这是戚继光蓄意而为。即便戚继光的确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吃同样的餐食,可来了客人,让人去城中酒楼买些餐食,来给客人们准备,也未尝不可。戚继光就是想看看牛至与严绍庭的反应,看看他们是否了解军中规制,知晓军中不易。

    胡宗宪其实还有封信,信上则是与戚继光说牛至此人如何,他对牛至的认识的。胡宗宪对于牛至的评价是虽年少,但老成,心思深不见底,但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倘若能得到他的亲口支持,那便有底了。不过,牛至出生于京城勇武公家,作为勇武公家唯一的儿子,想必可能也听说过些军队纪律,毕竟勇武公家是武将出身,勇武公到现在还管着一队京城大营。牛至不可能是纨绔,但对于军中事,牛至却可能不清楚。

    “戚总兵果然练兵有术。东南抗倭一事,得仰仗戚总兵,也只能仰仗戚总兵。戚总兵放心,只要我牛至还在大明,在这世上一天,戚总兵便不用担心朝堂的后方。什么时候,胡部堂不在了,我牛至不在了,戚总兵再想别的出路。”牛至道。

    戚继光听了这话,心底松了口气。还没等戚继光把这口气喘完,牛至又道

    “戚总兵,我听闻前几日,浙江按察使衙门借了你的兵强制老百姓们改稻为桑?”牛至开口问。

    “不错,是有这么一回事。”戚继光眼神暗淡,低下眼眉:“参与此事的所有兵士,我都处置过了。开除军籍三人,七人罚俸,五人禁闭。”

    “戚总兵做得对。倘若戚总兵不如此做,我倒是不敢对戚总兵许诺在戚总兵的身后,让戚总兵放心。只要戚总兵始终站在百姓身侧,站在大义身旁,那我牛至作为一尚未及冠的小儿妄言:我,以及勇武公府,始终是戚总兵的靠山。

    在这个大明里,关心权势,关心黄白之物的人已经够多了,关心黎明百姓的人却还少,胡部堂算是一个。大明不缺关心权势的戚总兵,却缺关心黎明百姓的戚总兵。”牛至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