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可就害了严阁老啊。”胡宗宪听完,长叹一声。
“所以,我说是为了浙江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浙江几十万百姓的性命,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被救治了。这还能为清流们赢得爱民的名声。”
“那若是为了严阁老呢?”
“那胡部堂仍要进京,却只能秘密进京。胡部堂需要告诉世人,自己还在浙江,但胡部堂却只能去见,向严阁老澄明一切,确保严阁老知道这一切。而后严阁老如何做,即便是将部堂作为牺牲的代价,部堂也不能有悔。”
牛至一口气说完,拿起了茶杯,喝了个精光。
“牛小友给的法子怎么就如此极端呢?”胡宗宪叹道,“为我,为严阁老,为浙江几十万的百姓,难道只能顾全其一吗?我若是三者皆顾,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三者皆顾,便是三者皆不顾。我与胡部堂所说的,是基于我对陛下,对胡部堂的了解上。或许真有三者皆顾的法子,或者没有三者皆顾的法子。三者皆顾的法子若有,以我的头脑,也想不出,胡部堂若走这条路,想必也是在刀尖上行走。”牛至道。
胡宗宪给牛至行了一礼:“牛小友所说的,我都已经知晓,感谢牛小友为我师。只是接下来的做法,便是我胡宗宪要做的了,牛小友也帮不了我了。牛小友,我决定了,不日便要前往”
“那是自然,胡部堂。”
“那牛小友接下来又该如何?我可知道,牛小友是接了圣上的命令,来将改稻为桑织成的丝绸来给西洋人卖成银子的。如今浙江官场乱作一团,改稻为桑也遥遥无期,牛小友又该如何与圣上交代?”胡宗宪问道。
“回部堂,我打算当一个浙江按察使衙门的小厮。”牛至道。
“小厮?”胡宗宪不解。
“是。胡部堂所不知道的是,我已经见过杨金水,沈一石,郑泌昌,何茂才,而身份却是以前来商谈西夷商人的翻译来的——那西夷商人正是与我做茶叶生意的商人。那杨金水对我一个大明子民当作西夷商人的翻译,服侍西夷商人很是不满,说我若愿意,可以当他手下的一个小厮。
我会与他们说,西夷商人待我甚薄,我想在浙江按察使衙门里当一个小厮。部堂不在的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会亲眼看着。”
“好,好。”胡宗宪站起身,“那就麻烦牛小友了。”
“我还未曾问部堂,采取这三策中的哪一策?”牛至起身,走到门口,回头问胡宗宪
“牛小友便别问了。我胡宗宪心里有数。”胡宗宪把牛至送到了门口。
浙江巡察使衙门。
杨金水正与郑泌昌、何茂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今年的茶,好像有些特别啊?感觉与西湖龙井的味道不一样了啊?”
何茂才举起茶杯,把刚品了一口茶的茶杯端起来,仔细观察起来。
“今年的茶,的确味道有些不同。”杨金水也放下了茶杯,“难道茶杯里的茶,不是西湖龙井了?”
“西湖龙井每年的产量就那么点。”郑泌昌开口,“每年,西湖龙井都是要献给宫里的,咱们这些在浙江做事的,喝的都是西湖龙井周围农户的产茶,与西湖龙井味道也差不了多少。本来每年都是如此。
可去年,凭空蹦出来个勇武公之子来,收了西湖龙井那些农户的茶叶。那些个农户怎么知道自己所种的茶叶与西湖龙井的味道差不多,一直都以为自己种的是普通的茶叶呢,所以底下人去收茶叶时,一直用的都是八钱银子一斤。
可那勇武公之子,却在今年咱们去收茶叶前,用四钱银子一两,也就是四两银子一斤的价格收走了那些农户的茶叶,说是要卖给西夷人,咱们的口粮也就没了着落。何等的暴殄天物!咱们现在喝的,是从徽州府那高价收来的黄山毛峰。口感倒是不错,可价格可是贵啊。这茶,怕是喝不够一年。”
郑泌昌放下茶杯,痛心疾首。
“话说,算算日子,那勇武公之子也该从宫里来浙江了。”杨金水放下茶杯,“我给干爹信,干爹却说,勇武公府上半个月在张罗着为勇武公之子来浙江送行呢。以京城到浙江的脚程,勇武公之子坐着马车,怕是快要到了。那我们……”
郑泌昌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便传来了小厮急切的喊声:“欸,欸,这位西夷商人翻译,你别进去,你别进去!诸位大人正在谈话呢!”
小厮的声音越传越近,却没有拦住牛至,牛至直直地闯了进来,向被吓到的郑泌昌、何茂才、杨金水行了一礼:“见过诸位大人!”
“你这是……”郑泌昌没从牛至闯进来而被吓到缓过神来,站起身问:“你这是……”
诸位大人,我乃受不了那西夷商人的了。那西夷商人首领昨晚喝醉了酒,从怡红院里出来,见到良家女子就要上手,还出言不逊……还好我拦住了他,人家姑娘也听不懂西夷话,只觉得是一个酒鬼胡言乱语。他还说,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能用钱买来的,包括大明朝的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还说什么我为什么拦住他,不让他问价……
这真是对我大明朝的侮辱!“
牛至这一番话说出,无论是郑泌昌、何茂才还是杨金水,都气愤至极。杨金水更道:“区区外夷,不过未开化罢了,到了我大明朝,穿上了丝绸,便觉得人模狗样,有样学样地见我大明朝的子民装起人来了。这些个西夷商人,真是好大胆!”
“我大明朝的子民,只能由我大明朝的官员管!”就连何茂才这样的蠢货都忍不住拍案而起了。郑泌昌虽言语上没什么反应,可头上的青筋却也彰显了他的不忿。
牛至见着三人的反应,便觉自己做对了。果然,按牛至的推测,不管在哪个大明朝,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心中,都无一点自卑,而是根据大明在这世上的地位,实实在在、由内而外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