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龙涎殿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宣崇帝内心激动兴奋,已在暗自琢磨新的储位人选。
瑞王身体不行,且自幼与太子关系亲厚,不可为储。
九皇子为皇后之子,太子胞弟,自然要排除在外。
如此一来,只余八皇子与十皇子。
八皇子年已十二,但懦弱无能,整日只知摆弄书画,不堪大用。
而十皇子……年仅四岁,对他这个父皇最是崇拜,且母妃位分高,外家为广平侯府。
他如今不过五十岁,至少还能稳坐龙椅十五年,甚至更久!
届时十皇子已然长成,可顺利以储君之尊,登临皇位。
父慈子孝,君臣一心……
“父皇,莫再沉浸于美梦,该好好谈一下正事了。”
百里绥轻轻伸个懒腰,终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宣崇帝的幻想。
“朕已不灭沈家九族,也不株连九皇子,仅让你与皇后自裁谢罪,还不够隆恩浩荡吗!”
宣崇帝回过神,怒视着百里绥,俨然一副施恩的姿态。
“父皇,你怎能到此时,还没有自知之明呢?”百里绥叹息道。
“北境与南境大军尽归孤麾下,六部尚书皆为孤之心腹,中书与门下,多为东宫一党。”
“皇城司、骁骑营、禁军,皆只听孤之令旨,父皇拿什么赐死儿臣?”
百里绥看着宣崇帝惨白的脸色,好心安慰提醒道。
“还有不少五品以下官员,以及一些侯爵府,父皇可让那些人出力。”
宣崇帝呼吸急促,脸色由惨白渐渐变得通红,着实被气得不轻。
“还有太师!”他精神一震,“太师最是注重朝纲规矩,定然不会允许女子称帝!”
太师虽然年迈,且无实权,但其在朝中与天下学子心中威望甚高!
“真是不巧,一个时辰前,太师刚从东宫离去。”百里绥叹道。
“父皇,卯时您随儿臣上朝,最后再坐一次龙椅,好生看着儿臣,如何整顿朝纲!”
“只要朕不承认你的储位,你永远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宣崇帝冷声道。
“孤本就是储君,”百里绥似乎毫不在意,“何况史书由胜者书写。”
“只是如此……父皇便要去皇陵地宫安眠了,他日儿臣会让您与母后,同棺共寝,生死不离。”
“你敢!”宣崇帝怒斥道。
他是皇帝!理应独居梓宫,怎可与那毒妇同棺!
“父皇,时候不早了,儿臣要回去小憩片刻,稍后朝堂上见。”
话落,百里绥悠闲地离开龙涎殿。
世人皆惜命,九五之尊更是如此。
父皇定会暂时忍下这口气,以待来日方长。
可惜啊,父皇没有来日了……
丑时已至,东宫明德殿,寝宫内。
“殿下,云贵妃与林淑妃,暂时没有动静,何贤妃有些心急。”
天枢一边为百里绥按摩腰身,一边轻声禀报着。
“除了昭阳公主,其余四位出嫁的公主连递折子,请求见驾,玉妍公主亦是如此。”
百里绥穿着寝衣,躺在御榻上,随意把玩着天枢的头发。
“同样是公主,孤贵为储君,她们无实权无封地,只能下嫁离宫,自然心中不忿。”
“能让父皇废黜孤自然是好,即便不能,她们也想捞些好处。”
“比如,如皇子般册封亲王,得实权封地,亦或为夫家及子女,求得高官爵位等。”
她与那些皇姐无丝毫情份,一两人突发急症而亡,亦非不可。
“殿下,那您等会儿上朝,要换回女装吗?”天枢蓦地问道。
百里绥想了一下,摇摇头,“东宫那些女装,过于娇柔,待尚衣局重新量身裁制吧。”
“不过,无需再裹胸了,”她捏捏天枢的脸颊,“孤今日很高兴。”
天枢紧紧搂住她,“属下也为殿下开心,日后殿下将再无顾忌。”
殿下可随心所欲,换上那些华丽的长裙,戴上精美的珠钗。
百里绥翻身覆于天枢身上,只见绝色佳人,笑靥如花,眸光潋滟。
“天枢,自即日起,换上孤为你准备的锦袍,光明正大地跟着孤,做东宫太子的家眷。”
“殿下……”
余下之言,已无法说出口……
卯时将至,一夜未眠的百里绥依然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一袭紫色绣金蟒袍,以金色玉带束起纤腰,身段修长,婀娜多姿,更显几分妖孽之感。
天枢则换上玄色金丝滚边锦袍,不似暗卫,更像世家贵公子。
“走吧,随孤上朝。”
百里绥登上金辇,天枢与高寅随侍两侧。
卯时一刻,宣政殿内。
宣崇帝高坐龙椅,百里绥则坐于一旁的皇宫椅上,几欲齐平。
“老臣不知该称呼您太子,还是公主殿下!”谏官沉声质问。
“孤为太子,亦是皇太女,不过众卿已习惯称呼太子,一切如旧便可。”
百里绥面带微笑,语气和善,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反正也称呼不了多久,两个月后便会改称陛下……
“女子怎可为太子!老臣请殿下自废储位,否则,老臣愿以死明谏!”
谏官言辞犀利,甚至往左侧梁柱看了一眼,似乎想撞柱而亡。
苏景辰出列,拱手道:“晟朝律法无一言明,女子不可为储。太子乃上苍择定,天命所归!”
“太子殿下大才,自然可以堪当国之重任!若有比太子出色之人,诸位大可指出!”户部尚书启奏。
“太子殿下虽为女子之身,但得开国皇帝真传,堪为储君。”年过六旬的老丞相道。
随后,各部尚书,数位武将,纷纷出列附议。
“太师,你作何想法?”宣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除太子外,确无其他合适之人可有此才能,老臣参见太子殿下。”齐太师跪地叩首。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望陛下以朝政为重!”众人跪地附议。
“此乃有违祖制……”几位谏官颤颤巍巍地说。
“太子即便为女儿身,怎可公然带着男宠现身朝堂!”左拾遗突然转移了话题。
“此乃孤之贴身暗卫,自然要随侍身边,否则,今日朝堂混乱,万一有刺客怎好?”
百里绥纠正道:“他非男宠,而是孤的侧夫,还请诸位注意措辞。”
“简直胡闹!老臣愿以死谏言,也不能让龙凤尊卑不分!”
说完,左拾遗准备撞柱,幸得一旁的谏官阻拦。
“别撞柱了……”
左拾遗听见百里绥之言,以为其终于服软,正欲开口。
“凌肃啊,借你的长剑一用,凡有死谏者,直接撞剑即可,免得撞坏了柱子。”百里绥吩咐道。
“是!太子殿下!”
凌肃迅速拔出长剑,横在殿中央。
百里绥抬手示意,“诸位请!要撞一起撞,稍后宫人方便收拾。”
“诸位大人怎么不动了?”苏景辰不禁询问,“若嫌一剑不够,臣愿请太子令旨,再持一刀!”
数位谏官与部分官员,以及两三位侯爷,面面相觑,一动不动。
他们只是想逼迫陛下废黜太子,可谁知陛下一言不发!
太子竟然也丝毫不顾名声,不顾谏官谏言!
自古言官不可杀,否则史书必定留有污点……
“太子!谏官职责在此,你怎可草菅人命!”宣崇帝斥责道。
百里绥双手一摊,“父皇,明明是他们自己求死,儿臣不忍阻拦。”
“爱卿到底要不要去死?倘若不死的话,便好生休息,父皇应当还有话要说吧?”
闻言,方才死谏的数位官员,默默退至一旁,低头不语。
宣崇帝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此时不得不暂且认命。
“太子得河神重塑真身,又有开国皇帝血脉,自然为储君不二之选!”
“皇女百里绥,立为大晟皇太女,入主东宫,一切如故!”
话落,宣崇帝起身,正欲昂首阔步离去,却脚下一软,再次晕厥。
见状,文武百官瞬间明白,陛下命数已近,新君将立。
无论当年以凤代龙的真相为何,如今只能以此传言为真。
如此,皇家清白,皇后无虞,宣崇帝亦颜面不损。
河神娘娘以开国皇帝血脉,为太子重塑真身……
传言虽然荒诞,但世人终会相信。
毕竟,自古以来,重伤坠落黄河,而安然无恙者,唯太子一人。
太子殿下,乃真正的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