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朱雀大街,曾经康王府隔壁的大火,终于被扑灭。
大火仅烧毁一间房屋,而后从中抬出一具男尸,因无人认领,被京兆府尹置于漏泽园。
“殿下,百花楼不应存在之人,已全部解决。”凌肃禀报。
“那对孪生兄弟,年龄尚小,应只是被捡回的孤儿。”
因而,他尚不知如何处理。
百里绥缓声道,“将他们二人送回同官,你若喜欢,养着也可。”
“不……不用……”凌肃连连摆手,“微臣还是将他们送回去吧。”
百里绥未再言语,转身离开茶庄。
明明刚至仲秋,怎地夜里,好似已有些清冷……
行至苏府,苏景辰欲言又止,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你认为应当将那对孪生兄弟,斩草除根?”百里绥直接说出。
苏景辰点了点头,“他们终究与那人有关,微臣恐日后生出麻烦。”
他们虽未见到殿下真面目,但以殿下心性,应不会轻易放过才是……
“他们已经服毒,没有解药,一月后便会毒发身亡,何须动手?”百里绥轻声解释。
所谓小倌儿,却是按照暗卫的模式培养,那些女子应当也是如此。
百里瑾已死,他们再无解药,一月后皆会没命。
无关紧要之人,她可没有善心,费力配制解药……
“原来如此,微臣明白。”
苏景辰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已是深夜……殿下要不要去微臣府邸,稍作休息……”
“不了,”百里绥摇摇头,“上午才认景岁为义妹,便夜宿苏府,影响实在是不好。”
“早些回去歇息吧,苏大人莫要经常熬夜,当心有损美貌……”
苏景辰听见百里绥的打趣,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绯红。
“这副皮囊能入殿下之眼,乃微臣的福分,微臣定当好生保养。”
他左右看了看,而后伸手轻轻揽过百里绥,将其拥入怀中。
“殿下,这世上无人有资格,让殿下心生烦闷,微臣只愿您喜乐无忧。”
殿下即便杀了沈丞相与百里月,都丝毫没有不悦。
然而,今夜殿下心中沉闷,他可以清楚感觉到……
此时,百里绥在苏景辰怀中,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当年,康王妃和百里玉妧,在天牢遭受了沈玄策的凌辱……或许,还不止一人……”
“堂堂王妃与郡主,即便彼时身陷囹圄,也是皇家人……那畜牲怎敢!父皇也好生无用……”
她的好舅父,当真是死得太轻松简单了!
“殿下,那时您尚未出生,此事与您无关的……”
“怎会无关?”百里绥自嘲道,“孤是那畜生亲外甥,世人眼中,其所做皆是为孤。”
她轻轻推开苏景辰,“孤只是心中有些不适,一会便好,早些回去,莫要担心。”
“殿下也早些回宫歇息,微臣明日一早便进宫。”
直到百里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苏景辰才依依不舍地回府。
“兄长……”
“景……景岁……”苏景辰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三更半夜,你不睡觉,在此处瞎晃悠什么?”
景岁撇了撇嘴,“只准兄长与殿下在外深情相拥,我散散心都不可?”
“……”
苏景辰轻咳一声,“我……我那是与殿下去办正事。”
“我也是办正事啊!”景岁一边往回走一边嘀咕,“我在为兄长准备嫁妆!”
“嫁……嫁妆……”苏景辰一脸茫然。
景岁脚步一顿,翻个白眼,“兄长莫不是还在妄想,迎娶殿下入府?”
“殿下为君,兄长嫁入皇家,难道不需要十里红妆?”
此时,苏景辰终于回过神,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当然知晓!那以之前的聘礼为嫁妆……”
“你不觉得寒酸吗?”景岁毫不留情地打断,“库房有多少银子,兄长估计都不清楚!”
父亲出身寒门,状元及第后,入朝为官,后来荣升太傅。
然而,父亲恪守本分,从不会以权谋私,仅靠俸禄与赏赐度日。
府中有母亲与两位姨娘,还有其他三位弟妹,处处需要银子。
况且,父亲已离世,府中也落败一年多,兄长又初为官……
“我的聘礼……很寒酸吗?”苏景辰似乎难以置信。
景岁点点头,“于普通人家尚可,但若作为皇夫嫁妆,寒酸得很。”
“那……那……”
“兄长莫担心!”景岁见状,赶忙安慰道,“我的嫁妆全给你用,反正我又不嫁人!”
“你的嫁妆与我的聘礼……不是应当差不多吗?”苏景辰问道。
两个寒酸的东西加起来,只能说不那么寒酸……
“怎么可能差不多!”
景岁没好气地说:“我那时可是未来太子妃,嫁妆自然隆重,你那聘礼不足我的一半。”
“此次加封公主,殿下又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不少田地铺子。”
她可比兄长有钱得多!
甚至整个长安城的千金,也无几人比她富有。
“如此……是不是不太好……”苏景辰低下头,有些难为情。
景岁笑着摆了摆手,“兄长无需与我客气,我现在是永安公主,还能缺银子吗?”
苏景辰看到妹妹如今这般模样,心中甚是欣慰。
往昔的知鸢温柔端庄,却不失明媚娇气,永远都是笑意盈盈。
而这半年多,景岁愁眉不展,总是自怜自艾,活得小心谨慎。
“这往后啊,皇帝既是我姐姐又是嫂子,嫡亲兄长还是皇夫……”景岁不禁感慨。
别说是长安贵女,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也不及她惬意。
殿下那日所言,如醍醐灌顶,终于让她清醒。
与其继续自怜自艾,给殿下带来无尽麻烦,不如放下不该有的心思,以其他身份陪伴殿下。
如此,殿下高兴,兄长放心,她也可活得肆意……
与此同时,龙涎殿内。
百里绥回宫后,无半分睡意,不自觉便来到此处。
顺便与父皇说一说,堂兄之事。
“简直大胆!竟敢将百里瑾调换出天牢!”宣崇帝怒斥道。
“父皇,当年康王妃母女在天牢的遭遇,你是否知晓?”
百里绥看着宣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朕……”宣崇帝犹豫片刻,长叹一口气,“朕当时确实不知,后来才无意间知道。”
闻言,百里绥脸色骤冷,顿时怒火中烧。
“那是大内天牢!专门关押皇家人的地方!你的臣子,在那里折辱着皇家女眷,你竟然不知!”
此前,她听说过流言,但皆是些模棱两可的猜测。
而今夜,百里瑾临终那句话,彻底证实此事。
沈丞相已死,所有知情人早被清理干净,再无人知晓当日恶行。
“此事如何能怨恨朕!”宣崇帝冷笑一声,“是你舅父做下畜牲行径!”
“你依靠沈家争夺皇位,登基后过河拆桥,无力约束,当真无能!”百里绥不屑道。
“你……你放肆……”
“您能换句说辞吗?”百里绥抬手打断,“父皇,儿臣今夜前来,是想与您商量一事。”
“您当年是腊月初一登基,那今年的同一天,您退位吧,日后安心在行宫做太上皇。”
“你想篡位!”宣崇帝缓过来,怒吼一声。
百里绥叹了口气,“父皇,儿臣是太子,名正言顺,怎会是篡位呢?”
“朕春秋正盛,不说二十年,十五年至少无虞,绝不可能退位!”
“您身子废了,腿脚不便,连龙椅都已坐不稳。”百里绥提醒道。
“父皇,您为父不慈,为君无能,此时退位,尚可保全贤名,否则,儿臣只能请您崩逝。”
“你……你难道还敢弑父……”
“儿臣从来只有不愿……不想……从未有过不敢。”
百里绥起身,轻笑道:“儿臣会让何贤妃与十弟陪您,如今他们母子可是您的宝贝。”
“一家三口在行宫颐养天年,还是地府团聚,全看父皇的选择。”
说完,百里绥微微颔首致意,转身离开。
行至龙涎殿外,她脚步稍顿,沉声吩咐。
“父皇之疾不宜见人,即日起,没有孤的令旨,不许任何人见驾!
“无论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还是朝臣,违者以谋逆罪,杀!”
话落,百里绥踏着夜色离去。
逆贼已诛,朝中稳固,是时候恢复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