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如果一个罪犯是想杀人的话，那么他身上带的所有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凶器，现实中的杀人案并不像是影视作品里的那样，罪犯都有高明的犯罪手法和精心准备的凶器，现实中的凶杀案就是单纯的一个人想杀另一个人，于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上有石头就用石头，旁边有笔就用笔，厕所里有清洁剂就直接灌进去，农田的杀虫药、仓库里的钉耙，领带、腰带，鞋子，袜子……”
“我们要禁止多少事物，才能避免这些工具沦为凶器呢？”程定锋轻声说。
他可能并不是在问班上的人，而是在问自己。
“我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禁止，才能制止死亡发生吗？”
没有人回答。
班级里一片沉默。
“人在路上摔倒了，我们一辈子都不能走路了吗？有人用笔杀人，学生以后就要取消笔用平板来上课吗？有错的是凶器吗？也许有错的是人。”
程定锋深深叹口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关注最近的一起案件，不是李静，而是前几个月发生的，学生灭门案，有一个学生在网络上开了一个专栏，探讨要怎么杀害小动物，比如农药要混合多少比例才能消除气味的同时杀死这些小动物，他一开始在专栏里只是用一些流浪猫流浪狗来做这种实验，据说他的专栏很多人关注，都已经成为一个小网红了，可他因为没有杀人，所以这些农药都是能够从正规的药店和网上的店铺里买来的。”
“渐渐的，这个人的专栏在一天里变了味道，他发了一篇全新的专栏，杀害小动物太无聊了，我想试试这种农药能不能杀死人。就是这一篇出来，引起了轩然大波，可最终警方没有逮捕他，因为在没有实施真正的杀人之前，他买的是正规的东西，这是完全合法的，哪怕已经有人告诉他，不要把这些东西用在人的身上，农药是农作物的，而不是凶器，最终，他在一个晚餐里，将农药混入了饭菜之中，年幼的弟弟死亡，父母的胃溃烂，到现在都还在医院里插管。”
“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在这件事里，如果我参与了，我该怎么做。”
程定锋突然看向所有人。
“不知道。”吴劫见其他人就像是往常一样低下头去，于是主动说。
“学生肯定不知道，但我是老师，我是知道的。”程定锋说，“我会告诉他，这是凶器，因为它会杀死人，所以它是凶器。但是我要说出这样的话，结合我之前讨论的事情，他一定会反驳我，这个东西没有用在人身上，为什么会是凶器呢？这只是普通的农药。”
“是吧？”程定锋说到最后，也低下了头。
“在案件没有发生前，所有的东西都是合法合规的，我们只能告诉他，不要去伤害别人，可最终他还是做了这件事，最终也只是卖给他农药的店铺被关闭了，店主被人人肉出来，挂在网上，被扣一个卖给杀人犯凶器的罪魁祸首。而那个作案者没有被逮捕，因为他是未成年人，未成人的保护法是法律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必须保障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所以最后他只是在少管所里接受监管，等成年人了还可以放出去回归社会。”
“这件事情里还有一个人被谴责了，你们猜猜是谁？”
不用程定锋说，大家都知道。
“是老师。”程定锋说，“在未成年人里的犯罪里，成年人一定是最先被问罪的，而他的父母到现在只能插管也不知死活，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另一个成年人，也就是他的老师身上，作为班主任，却没有及时的让他放弃农药调配，也没有好好监管他的所作所为，不配当老师。”
“但事实就是，老师曾经警告过他，甚至还和家里人沟通过，小心他会对别人使用农药，家长对此的反应是，小孩子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对着人使用呢？最终他们吃到了属于自己的恶果，可老师在这件事里，我认为他已经做了能够做的一切，他甚至跟公安协调过，可公安也只有劝解的权力，毕竟买东西并没有限制，到最后，就是所有人都在纵容他的犯罪，老师最先被冲击。”
“到最后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老师的身份信息被扒出来后，家里的孩子遭受到了霸凌，妻子患上了抑郁症，终日不敢出门，家门口堆满了垃圾和各种污言秽语的涂鸦，到最后只能搬家到其他的地方重新生活。”程定锋的声音并没有多少顿挫，依然情绪高昂。
“所以，张明，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告诉你，不要把美术刀带到学校吗？”程定锋看着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男生。
没有人敢回头去看那个男生，张明是班级里的霸主，跟社会上的人有勾结，经常去抽烟喝酒，身上还有纹身，不管是谁惹到了他，他放学后都会喊人过去把别人打一顿。
“呵。”张明摇摇头，没有回话。
他的书包里还放着美术刀，吴劫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们是不是疑惑，我今天到底想说什么？明明是想说跳楼的事情，却拐弯抹角扯了这么多，没事。”程定锋摇摇头，“因为我接下来就要说重点了。”
“我的女儿，在我们班级里一直都不太起眼，大概也有很大一部分人都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她为人低调，成绩虽然不算好，但是也中规中矩，我一直对她愧疚有加，因为我的妻子因为我开车的失误车祸去世了，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伤疤，所以我的女儿也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到她。”
“我的女儿，我自认为她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她一直就这样，一直在体恤着我，支撑着我，每当我劳累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她都会把作业摊开整理好，就等待我的签字，我觉得她应该会找个好人家嫁了度过一生……”
“然后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