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时,天空还是飘着牛毛般的细雨。
齐木棉刚醒就有人送来清水供他洗漱,等他洗漱完又有人送来吃食,不是什么丰盛的东西,就是一叠小菜,一碗粥,和一个馒头,他随意吃了些,正想出门,朱天雄就在门外问他:“吃好没,吃好我带你出去转转。”
齐木棉愣了一下,施施然起身出门:“走吧。”
朱天雄将油纸伞递给齐木棉,自己则背着手在前头带路,边走边介绍:“整个穆窠山都是我的地盘,这里一共有两百来人,前后左右都有人守着.....”
齐木棉听出他是在警示自己,心中笑了笑,开始打量两侧的建筑,认真观察整个穆窠寨的布局和构造,顺便记路,不知不觉,就跟着朱天雄来到一座小院前。
朱天雄皱着眉看了几眼小院,道:“这是我们军师的院子,他这个人喜静,你没事就别过来。”
齐木棉跟着看向小院,在看见门前挂着的两块桃木板后,他问:“那是桃符吗?”
“你也知道桃符?”朱天雄道:“这是军师老家的习俗,我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
古代相传有神荼,郁垒二神,能捉百鬼,因此人间流传,在大门两旁设两块桃木板,上面书写二神之命或画其图像,用以驱鬼辟邪。
但当今梁帝厌恶神鬼之说,这种东西在他继位的第一年就禁止了,如今保持这种习俗的只有商国和楚国。
“这种桃符我在书上见过。”齐木棉收回视线说:“不过书上说的是,这是商楚之物,这位军师难道不是梁国人?”
朱天雄啊了一声:“军师说他是西北那边来的,应该不会是他国人吧。”
这个山寨的情况比齐木棉想的复杂。
他想了想说:“你要不带我去见一下军师,以免下次见面冒犯了他。”
“军师这几日不在山上,等他回来我让他来见你。”
齐木棉还想见识一下这个军师,没想到人却不在,而且看朱天雄的表情,已经习以为常。
他抿了抿唇,跟着朱天雄继续走。
一路走下来,齐木棉对穆窠寨有了大概了解,让人意外的是,这里严格执行等级制。
齐木棉在山下遇见的全安是低等山匪,在山寨中负责放哨,杂事等;比低等山匪高一级的是中等山匪,这种就是普通山匪,平时没事就各司其职,要出去劫道,他们就是主力;再一级是高等山匪,这种是对山寨做出重大贡献的,或者能力强悍的,一般负责带领中等山匪。
最后一种就是当家的,朱天雄和军师,一个负责决策,一个负责出力。
看起来不像是个山寨,倒像是个小型军营。
在朱天雄告诉齐木棉这是军师要求的后,他对这位军师更加好奇了。
这位军师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逛到午时,雨势又渐渐变大,朱天雄只好带着齐木棉回了房间,他让人送来饭菜,对齐木棉说:“你吃看看,合不合胃口。”
桌上一共四道菜,一道汤。
齐木棉随便夹起一道菜尝了一口,算不上什么美味的东西但也不难吃。
“尚可。”他抬眸看了一眼朱天雄,道:“这粮食是你们自己种的吗?”
朱天雄沉默了一瞬,而后说:“不是,这山上的土大多都是死土,种不出粮食来。”
“种不出粮食?”齐木棉问:“那你们的粮食是从何而来?”
朱天雄眼睛看向一旁,粗声粗气道:“我也不瞒你,这些粮食是我们劫来的,山上两百多口人,我不去抢,大家都没得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齐木棉‘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良久,他冷声道:“堂堂七尺男儿不出力保家卫国,反而打家劫舍,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朱天雄身子被吓得一抖,而后辩驳:“我们劫的都是那些狗官,这也是在做好事。”
齐木棉皱起眉头:“你怎知你劫的那些粮食不是那些官员给百姓的?”
“不知道。”朱天雄道:“但军师说了,只要是当官的拿出来的,都可以劫,他们要是真心想给百姓,我们劫了,他们也会想办法再给百姓一份。”
好一个偷换概念。
齐木棉都不知道是该夸他们还是该损他们。
他叹了口气:“为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就没想过带着兄弟们去做别的事吗?”
“我们都是些糙汉子能做什么。”朱天雄脸上隐隐有些恼怒,道:“就算我们想去做,也没人会要我们。”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故事。
齐木棉放轻声音:“是之前遇见过什么事吗?”
“没,没有。”朱天雄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吃饭吧,等下饭凉了。”
齐木棉的目光落在朱天雄身上,看了一会儿,他道:“你知道现在边境的将士们在和商国打仗吗?”
这话题跳跃太大,朱天雄挑了挑眉:“边境不是一直没有消停过吗,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你去边境的话,至少也是一个副将。”齐木棉微微一笑,道:“你觉得呢?”
朱天雄长得比普通人魁梧,他能在穆窠寨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当家,说明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把他劝降,整个穆窠寨就不攻自破。
朱天雄哈哈一笑:“我若是去边境,自然不输那群孬崽子。”
“不过.....”齐木棉转头看向门外的被雨水打湿的房廊,轻笑一声:“去了边境得从小卒做起,你肯定是不愿意的。”
齐木棉话中意思十分浅显,朱天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抬起眼睛看向齐木棉,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去参军,我告诉你,你别想了,当初我是有过这个念头,我也带兄弟们去了,但他们狗眼看人低,看不起我们兄弟伙,让我们滚!”
齐木棉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梁国常年战乱,牺牲的人数常常大于参军的人数,所以不管是他,还是秦荣,都对军队下令过,只要是来参军的人都要诚心相待,决不能发生欺负人的事,就更不可能存在不让参军的事。
“你们去哪儿参的军,谁的麾下?”
朱天雄见他似是不信,大手往桌上一拍,恨声道:“就是那姓齐的,还说是个少年将军,我看他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