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放在心尖上的小将军》 第1章 夜潜丞相府 入夜,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两个人影在狭窄的院子里若隐若现。 其中一人紧贴着墙壁,眯着眼睛观察着不远处丞相府大门。 他身后跟着的人心慌的看了看四周,犹豫半晌,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劝解道:“将军,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可是丞相府。” 他口中的将军闻言转过头来,月光印在他半张脸上,长眉入鬓,眸似寒星,高挺的鼻梁将面颊切割成光影两面,分明是个极其俊俏的公子哥儿。 公子哥皱着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来丞相府,我怎么杀纪夕照?” 白川为难的挠挠头。 话虽如此,但这可是丞相府,护卫仅次于皇宫的地方,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进去刺杀过丞相,可都还没见到本人,就被守在暗处的侍卫射成了筛子。 他们进去,不就是找死嘛。 于是他再次劝说道:“要不还是等下次丞相大人出门吧,现在天色太晚,丞相大人应该已经睡了。” 公子哥却不这么想,他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丞相府大门上:“他要是睡了正好,我要让他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白川只感觉两眼一黑,见不到明日太阳的说不定是他们自己。 此时,正好乌云遮住月亮,四周暗了下来。 公子哥拍了拍白川的肩膀:“我去了,若是今晚我没回来,你便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白川一惊,伸手抓向他,还欲再劝:“将军别......” 但他连衣角还未抓到,那公子已经几步跑到了丞相府外墙下。 白川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将军跳进丞相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丞相府,生怕下一秒,自家将军就被发现射成筛子。 不过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 公子哥进入丞相府后,躲开几处巡查的侍卫,顺利进入内院。 这是他第一次来丞相府,但还是一眼锁定纪夕照的住房,因为只有那间房子点着灯。 早就听闻丞相夜夜都要点着灯才能入睡。 公子哥不屑撇了撇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猫着身子摸近,靠着门框听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才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灯火并不明亮,只能模糊的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公子哥优美的黑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抬手将带着的匕首抽了出来,锋利的刀刃在寂静的房间内发出一声低鸣。 他举着刀一步一步靠近床沿,逼近时,眼底迸发出狠劲,直直往床上刺去。 刀刃穿破被褥,陷入柔软。 公子哥眸子倏地张大,左手一把将被褥掀开。 一个枕头赫然其中。 上当了! 公子哥抽回匕首,细微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猛地转身向后刺去。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没有温度的手擒住他的手腕,一股蛮力将他往后一压,他整个人‘咚’的一声,倒在床上。 “齐木棉,这大半夜,你是来...刺杀我的?”纪夕照散漫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幽幽响起。 齐木棉挣了挣被禁锢的手腕,没挣开。 他咬了咬牙,抬眸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纪夕照穿着单薄的寝衣,大概是夜间凉,他的脸色偏白,越发衬的那双眼睛跟一对琉璃珠子似的,干干净净。 齐木棉看得火大,他扯了扯嘴角,理直气壮道:“不然还能是看你睡觉的不成?” 纪夕照还当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 齐木棉被他压的呼吸难受,动脚踢了踢,嚷叫道:“快把我松开。” 纪夕照垂下浓密的眼睫,盯着他动作的脚看了几秒。 倏地抬腿,用自己的腿将它按住,不让继续。 再回眸看向齐木棉,声音清浅:“不放。” 屋内落针可闻,齐木棉脸色阴沉到极点,良久,扯出一抹笑来:“有本事你就一晚上别动。”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纪夕照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当即开口朝外喊:“纪....唔...” 齐木棉眼疾手快用左手捂着他的嘴,眸带惊恐的问:“你要干什么!” 纪夕照动了动嘴。 有什么湿湿的碰到手心,齐木棉连忙松开手,眼睛欲盖弥彰的四处瞟了瞟。 纪夕照觉得好笑:“一晚上不动是不可能,叫纪羽进来,将你这个贼子押入官府,才是对的。” 贼子两个字他咬的格外重些。 齐木棉微微蹙眉,要是真的被押入官府,明日在朝堂又得被纪夕照的党羽弹劾。 那可是一群伶牙俐齿的书呆子,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想到那场面,齐木棉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清咳一声,梗着脖子道:“这点小事不必麻烦纪羽,你松开我,我自己会走。” 纪夕照微微一笑,细弱的微光中丽的惊人:“那可不行,我要是松开,你又要杀我怎么办?” 齐木棉的嘴角动了动,想说了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实在是,纪夕照说的有理。 要是纪夕照将他松开,他还真的不一定能忍住不杀他。 但又不能叫纪羽进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觉得我还是纪羽进来吧,我确实有些累了。”纪夕照叹了口气,好像真的累了一样。 和被弹劾相比,杀纪夕照的事也不是不可以缓缓。 齐木棉压制住脾气,露出一抹勉强的笑:“你放心,我不杀你,你快放开我吧。” 纪夕照却道不行:“小将军,你大半夜闯进我府中刺杀我,我这么轻易将你放回去,日后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个什么好欺负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竟然好意思说自己好欺负,若是让几位看他脸色行事的皇子听见了,不提刀砍了他不能罢休。 齐木棉那双如野狼雄鹰般的眸子一直盯着纪夕照,半晌,才妥协出声:“你想怎么样?” 纪夕照眉眼在他身上扫过,淡淡道:“你在我府中做三日小厮,这件事便抵平了,如何?” 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齐木棉涌现出与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想好了么,齐小将军,我要叫纪羽了。”纪夕照在头顶催促。 “行行行,我答应行了吧。”齐木棉不耐烦的回话。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还是忍过这几日再要这黑心人的命!!! 纪夕照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莞尔道:“那我松手了,小将军可要说话算话。” 纪夕照的手和腿一同慢慢退开。 齐木棉没了禁锢,一个翻身将没防备的纪夕照反压在身下。 纪夕照闷哼一声。 齐木棉居高临下的看着纪夕照,这人更是梅胎雪骨一般,清清冷冷是瓦上霜。 他犹豫了一下,没动手,起身向屋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到达门口时,纪夕照平静的嗓音缓缓响起: “齐小将军要是出了这门,明日朝堂之上,会有何等言论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齐木棉脚步顿住。 深吸一口气后,他转身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就是起来活动一下,你想多了。” 坐在床上的纪夕照似乎被这个说法说服,他拍了拍床沿,眼波流转:“小将军,该入寝了。” 第2章 一股子松香味 “木棉,醒醒。” 半梦半醒间,齐木棉感觉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拍了拍,他极其困难的掀开半张眼皮,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看见一张酷似纪夕照的脸。 纪夕照——! 齐木棉猛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由模糊变得清晰,不是纪夕照又是谁! 齐木棉惊恐的望向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和纪夕照躺在一张床上时,他的脑子倏地炸开,右手一把揪住纪夕照的衣襟,怒气冲冲的质问:“纪夕照,你对我做了什么!!!” 纪夕照不知道他在脑补些什么,任谁被人揪着领子都会不爽,他嗤了一声:“不过睡了一晚,齐小将军竟学会倒打一耙了。” 昨夜的记忆因着纪夕照这一句话,全然复苏。 当时纪夕照说要睡觉,又不让他离开,他忍无可忍,脱了外衣就爬上了纪夕照的床,将纪夕照挤到床边上。 还美其名曰:做小厮的当然要暖床。 一想到这么丢脸的事是自己做的,齐木棉揪着衣襟的手像是扎进了刺,连忙松开,末了还将他弄出来的褶皱抚平。 这才讨好的向纪夕照笑了笑:“睡迷糊了,抱歉,抱歉。” 纪夕照眸光落在他细白的锁骨处,顿了一下,瞥过头。 “寅时了,起来吧。” 卯时早朝,再不起来就晚了。 齐木棉赶紧下床,捡起丢在地上的衣服,又陷入为难之中。 昨夜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换了常服,现在再回将军府换官袍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这时纪夕照已经换好了衣服,深蓝色的官袍,腰间镶嵌着精美的如意纹,明明都是一样的官服,在他身上无端透出一股清雅的气息。 他看向齐木棉,开口道:“柜子有新的官袍。” 齐木棉蒙雾的眸子倏地亮起来,他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一叠官袍整整齐齐的摆着。 他拿出一件,正准备往身上套,忽然发现什么似得,拿起官袍反复看了看。 “怎么了?”纪夕照问。 齐木棉将官袍摊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出现两人眼中。 纪夕照是文官,他的官袍上绣的的白鹤。 而齐木棉是武官,他的官袍上绣的是麒麟。 如此明显的差别,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 纪夕照眉头微蹙,他倒是忘记这一点了。 两人齐盯着官袍,大概过了几息,齐木棉抖了抖官袍,开始往身上套,嘴里念叨着:“管他的,这么黑的天应该看不出来。”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纪夕照便随他去了。 等齐木棉换好衣服,纪夕照打开房门,早早候在门外的纪羽端着清水,边往里走边道:“主子今日怎么晚了些,是昨日没睡......好齐木棉!?” 随着木盆倒地,清水撒出,纪羽的剑稳当的架在齐木棉脖子上。 纪羽那张乖巧的娃娃脸即刻变得刻薄:“齐木棉,你怎么在这儿?” 纪羽是纪夕照从乱葬岗带回来的,那是一个寒冬腊月,纪夕照去乱葬岗找一具被丢弃的尸体,发现一个小儿靠着坟堆瑟瑟发抖,他看得不忍心,便将小儿带回了家,取名纪羽。 此后纪羽一心向着纪夕照,平等仇恨每一个对他主子不利的人。 他不喜欢齐木棉,齐木棉也不喜欢他。 这小子一天天看他像看贼一样。 齐木棉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我来找你家主子喝酒谈心,你管的着么。” 听他这么说,纪羽气的牙痒痒:“齐将军的狐朋狗友那么多,还需要来找我家主子谈心。” “我就喜欢跟你主子谈心。” 齐木棉是一句话也不能落下风,说着偏了偏脖子,从纪羽的剑撤开,走到纪夕照身旁,右手搭在纪夕照的肩上,整个人往纪夕照身上靠了靠。 “你主子跟我相谈甚欢,还邀我在丞相府住下呢” 纪羽:“胡说八道!!!” 他主子又不是傻,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天天想着杀了自己的人住进丞相府。 “不信你问你纪夕照,是不是他让我在丞相府住三日的。” 齐木棉嘴里说着大话,搭在纪夕照肩膀上的手暗暗用力。 黑葡萄似的眼睛眼巴巴的望着纪夕照,就差开口让他别露馅。 纪羽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求证纪夕照:“主子,他说的是真的?” 看完两人如同小孩子的斗嘴过程。 纪夕照揉了揉眉心:“是。” 纪羽痛心疾首:“您怎么能让他住进来,他想要杀您啊!!” “去打水,早朝要晚了。” 纪羽一腔不满生生压下,他主子勤政廉政,可不能因为齐木棉迟到。 他捡起木盆,瞪了齐木棉一眼,消失在门外。 齐木棉难得看纪羽吃瘪,一股愉悦由然升起。 就在他美滋滋的时候,纪夕照淡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将军,你还想搭到什么时候?” 齐木棉这才意识到他和纪夕照的距离有多近,臂膀处是紧挨着,一转头就能看见纪夕照微颤的睫毛。 齐木棉登时跳开几米远,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拍了拍胸脯。 这番翻脸不认人的动作,给纪夕照气笑了。 “齐木棉,纪羽要是知道你是留下来做小厮的.....” 他话还未说完,齐木棉已经想到那个场景,连忙求饶:“我错了,纪大人,纪丞相,求你千万别告诉他,千万不要。” 要是纪羽知道了,肯定狠狠嘲笑他。 齐木棉可见不得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纪夕照露出假笑:“那就看你表现了。” 因为他这一句话,纪羽将清水拿来后,齐木棉便将纪羽赶了出去,伺候纪夕照净手洁面,用早膳时帮他布菜,坐马车时帮他掀帘子。 一直到宫门口,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会儿正是大臣多的时候,齐木棉犹豫一下,对着纪夕照道:“你先下去,我等会儿再下去。” “......” 知道齐木棉是怕那些大臣看见他俩走在一起,纪夕照还是无端生出闷气,没回话,掀开帘子,率先下去。 齐木棉在马车内等了一会儿,估摸纪夕照走远了才跳下马车。 这会儿天未亮,也没人注意到他是从丞相府的马车内出来。 今日早朝没什么大事,皇帝例行问了问,便散了朝。 皇帝刚走,齐木棉便心急如焚的往外冲。 他刚下龙升,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住。 “齐木棉,你小子这么着急干什么,叫你半天了。” 男人身高腿长,官袍加身也掩盖不住浑身的戾气,他蹙着眉,盯着齐木棉。 这人是朝中的另一位将军,名叫秦荣。 眼见那些大臣朝这边往过来,齐木棉按住秦荣的手:“你先.....” “齐木棉,你这官袍怎么回事?” 齐木棉让他放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出声打断。 齐木棉故作镇定的眸子瞬间慌乱起来,他一把捂住秦荣的嘴巴,拖着他离开。 到了宫门外才松开手道:“那么多人呢,你就不能注意点。” 秦荣散漫惯了,不知注意为何物。 倒是齐木棉这么紧张的模样,引起他的好奇。 他眨了眨眼,十分肯定道:“你穿的纪夕照的官袍吧。” 齐木棉震惊:“你怎么知道?” 秦荣抬手在鼻尖扇了扇,一脸嫌弃:“只有纪夕照的衣服才有一股子松香味。” 齐木棉心中大骇,抬起袖子闻了闻,果真有一股松香味。 秦荣都闻出来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第3章 你杀了我 齐木棉万万没想到,他们发现自己官袍不对的原因不是因为上面的刺绣,而是因为味道。 心中越发唾弃纪夕照,一个大男人把衣服弄得这么香做什么!! “你和纪夕照怎么回事?” 齐木棉抬眸:“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是想杀了他?”秦荣说:“杀他还要穿他的衣服,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木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是你顿悟自己杀不了他。”秦荣扬了扬眉:“改用美人计了?” “你闭嘴.....”齐木棉咬牙,秦荣这大老粗,肚子是一点墨水没有,用个成语都不会。 纪夕照那一副江南清冷的春水模样,谁能美的过他,在他面前用美人计,也不觉着自惭形秽。 秦荣瞥了齐木棉一眼,不再打趣,说起另一件事:“下个月四公主及笄,上面有意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齐木棉挑眉:“怎么,你看上四公主了?” 秦荣盯着他,见他眸子清亮,是真的不知道,才揶揄道:“可不是我看上了四公主,而是四公主看上了某人。” 这个人某人不言而喻。 齐木棉眼皮子一跳:“.......不会吧?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挂名将军,她能看上我,她疯了不成!?” 秦荣不知道四公主是不是疯了,反正他听来的消息就是这样。 “你若是对四公主没意思,尽快想好对策吧。” “真麻烦”齐木棉愁苦道。 秦荣深以为然,他见过齐木棉上阵杀敌的样子,刀光剑影,血染战袍,哪怕是面对高出一倍的敌人,依旧面不改色。 他们这样的人就该出现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儿女情长圈在京城的牢笼里。 “你好好想想吧。”秦荣拍了拍齐木棉的肩膀:“我先回去了。” 齐木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等等....” 秦荣停下脚步,瞥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齐木棉不由的松开,秦荣开口:“有事?” “那个....”齐木棉心虚的往他身后望了望:“你今日是坐马车来的吧?” 这话问的奇怪,秦荣不明所以,联想到齐木棉身上的官袍,他眯起眼睛:“你小子,昨夜不是在丞相府睡的吧?” “当然不是!” 齐木棉抬头望天,梗着脖子道:“我怎么可能在丞相睡,不过是今日起的早,走过来的罢了。” 将军府在城西,走过来至少要一个时辰。 秦荣一脸无语,编瞎话好歹也编点像样的。 “齐将军这么好的兴致,怎么不走回去?” 走过来本就是齐木棉编造的瞎话,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去遭这种罪。 “秦将军,别这么小气嘛。”齐木棉讨好说:“大不了下次让你坐我的马车。” 他都这样说了,秦荣哪儿还能拒绝。 两人一起往秦家马车走去。 齐木棉步子迈的轻快,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直到他一脚踏着马车,一只骨节修长,皮肤苍白的手,探上他的手腕,一道清冷如昆山玉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将军,你这是要去哪儿?” 先他一步上了马车的秦荣听见声音从里面探出脑袋,低头看向纪夕照拉着齐木棉的手。 那只手实在是好看,拇指上细细的一枚鸽血红银圈,更是衬的那皮肤雪一般的柔和细腻。 说着话,那手微微用力,白中透着一丝红晕。 秦荣莫名想到青楼头牌弹琴的场景,糜烂而不自知,他不由得咽了口水。 “我去哪儿要你管?” 齐木棉凶巴巴的声音响起,秦荣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移开视线,遮掩自己脑中大不敬的想法。 齐木棉一只脚踏在马车上,他就着这奇怪的姿势,扬了扬下巴:“纪夕照,趁着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你,还不快给我滚远点。” “......” 纪夕照看了一眼秦荣,这人他不熟,见面不过点头交,但他知道齐木棉与他的关系很好。 纪夕照惦念齐木棉是个面薄的人,温声道:“不是说好今日去我府中吗?” 秦荣移开的视线又移了回来,眸中冒着精光。 这两人肯定有点什么! 齐木棉从看见纪夕照,脑中的弦就开始绷紧。 听见他这话,嗤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你丞相府了?” 翻脸不认人。 纪夕照看见齐木棉跟着秦荣离开,就知道会这样。 他松开手,笑盈盈的点头:“既然你不愿意去就算了,今日陛下无事,我正好去找他谈谈昨夜刺客来丞相府的事。” “........” 齐木棉气的牙痒痒,这人分明是在警告自己,要是不去丞相府,就将他刺杀的事捅到皇帝面前。 按照皇帝对他的宠爱,就算没有证据,自己也少不了一顿罚。 这个黑心的狗东西! 纪夕照无视他一脸愤恨的表情:“这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站住!” 齐木棉深吸一口气,将踏在马车的脚收下来,走到纪夕照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去丞相府。” “哦?”纪夕照一笑:“那我改日再与陛下谈谈吧。” 秦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对话,听到这里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齐木棉,你什么时候对丞相府这么感兴趣了?” 他这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齐木棉正因为要去丞相府,憋着一肚子火,闻言翻了个白眼:“现在,不行啊?” “行行行,当然行。”他这一点就着的脾气,秦荣哪儿敢说不行:“你要去丞相府,我们不顺路,我就先走了。” “快走吧,快走吧。”齐木棉摆摆手,只希望他快点消失。 方才还为了坐马车讨好他,这会儿又开始嫌弃了。 这变脸速度,秦荣看得瞠目结舌。 他无奈摇了摇头,钻进马车。 秦荣走后,齐木棉一言不发的上了丞相府马车。 马车辘辘往丞相府而去。 齐木棉靠在车壁上,偷偷打量纪夕照的脸。 纪夕照坐的端正,背脊绷直,手上捧着一本书,素白的手翻过泛黄的书页,就像是污泥中的一片雪花,无端显出了几分昳丽。 齐木棉觉得讽刺,他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偏偏生的如此容貌。 越想越不甘心,手不自觉的摸到袖中匕首。 齐木棉眼神一狠,突然暴起,抽出怀中匕首向纪夕照刺去。 不成想,这时马车遇到坑洼颠簸起来,原本对着纪夕照的刀刃偏离原本的位置。 纪夕照反应过来,丢开书本,将齐木棉反手擒住。 嗓音中带了怒气:“齐木棉,你有完没完!” 齐木棉脸贴紧车壁,冰冷的木板使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跳动,他嗤笑一声:“你没死,就没完!” 纪夕照的耐心彻底告罄,抬起眉眼,冷冷的盯着齐木棉:“就凭你也想杀我,要不是我懒得跟你计较,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齐木棉脑中紧绷的弦倏地就断了,他剧烈挣扎起来,嘶吼道:“纪夕照,谁要你放过我了,你杀了我,就像杀了我爹娘一样杀了我!!!!” 纪夕照全身僵住,一身怒气像是遇见洪水猛兽急急退去。 第4章 他吃火药了 齐木棉是齐家的一个异类。 齐家上下三代都是从文,独他一人从小便喜爱舞枪弄棒,十五岁自己偷偷跑到征兵处报了名。 当时的场景可谓是人仰马翻。 素来以‘君子动口不动手’为座右铭的齐云山,拿着荆条追了他三里地,次日觍着老脸跪在御书房,求皇帝开恩。 从那日开始齐家闭门谢客,府外三里都有人在暗中盯着。 纪夕照得了齐云山的首肯,才能进去。 他本以为齐木棉会很沮丧,事实正正相反,齐木棉躺在摇椅上,身边两个丫鬟,一个为他扇风,一个给他捶腿,惬意的不行。 看见他后,眼底冒光,招呼他坐下,叫丫鬟拿出一坛酒。 他说:“我正想寻你来,我这一去,怕是几年回不来,到时候你可别把我忘了。” 纪夕照告诉他,齐府外面守着很多人,他很难出去。 齐木棉只是得意的笑:“你放心,我已有应对之法。” 到底是什么应对之法,齐木棉没说。 纪夕照也没问。 那日他们喝了很多酒,齐木棉有些醉,脸颊通红的拉着纪夕照的手,放在胸口处:“纪夕照,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感受到下手的跳动,纪夕照突然就不舍得了。 可纵使再多不舍,少年还是走了。 在他们喝完酒的第二天。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走的。 刚开始他们都以为齐木棉是躲在京城的某处,直到一月后,齐木棉的信被信使送到齐府。 他们才知道,齐木棉真的去了战场。 后面的时间,关于齐木棉的消息越来越少。 三年,齐木棉在军营摸爬滚打,从一个小小的副尉变成了镇军大将军。 纪夕照也从一个不起眼的尚书,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阔别三年,再次见面。 齐木棉脚踏汗血宝马,手握长枪,布满风霜的脸上,唯有那双眸子,亮的惊人。 他用长枪拦住纪夕照,牙齿咬的咯咯响,低哑的声音充满不解:“为什么,纪夕照,为什么!!!” “我爹娘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纪夕照,你还是人吗!” 齐府的白绫还挂着。 纪夕照答不了,敛着眸不敢看他。 齐木棉握着长枪的手颤抖不停。 京卫赶来,长枪落地。 齐木棉身为镇军大将军,无召见私自进京,皇帝念在他父母刚刚入殓,收回了他的兵权以作惩处。 * 齐木棉一路冲进房间,‘啪’的一声关上门。 纪夕照跟在后面,看着门框因为巨大冲击掉下的细屑,叹了口气。 怪他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 晚他们一步的纪羽见状,深吸一口气:“他吃火药了?” “先走吧。”纪夕照无奈:“让他安静会儿。” 走出内院,纪羽还想着方才齐木棉的脸色,他不是个能藏话的,开口道:“主子,你为何总是忍着那齐木棉,他有什么不同吗?” 纪羽跟了纪夕照好几年,深知纪夕照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气,别人若是欺他一寸,他必是要还一丈的。 但若是得罪他的那个人是齐木棉,又完全不一样了,纪夕照说不准还会再给他一寸。 说包容都是委婉,溺爱也不为过。 “是我欠他的。”纪夕照抬起单薄的眼皮,望着如牢笼般的院墙,身上像是覆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纪羽一惊,不由想要知道更多。 但是纪夕照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院墙上放白的天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纪羽这么一提,纪夕照难免想起那年在齐云山的灵堂中,齐木棉宛如一个没有生机的布娃娃,双眼含着血泪,麻木的将一张张纸钱丢进火盆中:“.....阿爹总说,你要是他的儿子就好了,每次提起你,他都骄傲的很,纪夕照,你是怎么忍心下手的呢?半夜会不会梦见厉鬼?” 实际上纪夕照一次噩梦也没做过。 但是......再也不敢熄灯。 * 齐木棉是个调解能力很强的人,在屋内睡了一觉,就将马车上的不愉快忘记。 他打着哈欠,走进大厅,边走边嚷嚷:“纪夕照,我要回去,你这衣服穿得不舒服.....” 后面的话吞了回去,齐木棉眯起眼睛,看向站在纪夕照旁边的人。 那人一身劲装,身材挺拔,五官生的俊秀,偏眉眼之间总像是带着刻薄,让人心生不喜。 戏广白,东厂的一把手。 东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皇帝的刽子手,里面的人个个穷凶恶极,杀人不眨眼,而戏广白更是其中佼佼者。 想不出纪夕照能和戏广白能有什么可谈的。 齐木棉缓慢笑了声:“原来蛇鼠一窝是这个意思。” “齐将军倒是会用成语。”戏广白冷声对呛。 齐木棉摇了摇头:“不是我会用,而是两位实在太贴合这个成语了,让人看了便不由自主的道出。” 戏广白一般能动手就不说话,斗嘴这种事他做不来。 他冷哼一声,却是对着纪夕照道:“我是阴沟里的老鼠,纪丞相这条大蛇怎么说?” 纪夕照:“......” “两位大人有大量。”纪夕照叹了口气:“饶了我吧。” 这分明就是在维护齐木棉。 戏广白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本还想再和纪夕照说点什么也没了心情。 “我走了。”戏广白深看了纪夕照一眼:“最迟一个月,给你结果。” 等戏广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纪夕照才转眸看向齐木棉:“你方才说什么?” 齐木棉在琢磨戏广白话中的意思,闻言变了脸:“我说我要回家,你的衣服我穿着不舒服,我回去拿几件衣服总行吧。” 纪夕照看了眼他身上略微大了点的衣服,温声道:“方才我已经派纪羽去将军府拿了,你再忍一忍。” 难怪没有看见纪羽那小子。 “你想的可真周到。”齐木棉压着眉,冷冷道。 唯一回家的理由都给他阻断了,这是有多不想他回去。 纪夕照淡淡一笑:“应该的。” 谈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 抱着包袱的纪羽跑了进来。 一进屋,他就将包袱丢进齐木棉怀里,抱拳向纪夕照回话:“主子,我回来了。” 纪夕照点头,问齐木棉:“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衣服,不是的话,再让纪羽回去拿。” 齐木棉节俭管了,拢共就那么几件衣服,看这包袱大小,白川怕不是把他的家当全部都放了进来。 “不用....”齐木棉将怀中包袱抓住手中,一种厚重的质感使得他眉头蹙起,他奇怪的往包袱里一掏,一本请帖出现在他手上。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春花大赏,余略备薄酒,,扫室以待,望君移步寒舍,添香小酌,幸甚幸甚。 落款:洛云公主。 第5章 砒霜还是钩吻 洛云公主是长公主。 十五岁那年她远赴邻国和亲,同年邻国战乱,国君易主,皇帝心疼她,便将她接了回来。 回来后,洛云公主对情爱再无执念,潜心向佛。 齐木棉对她的了解也就这么多,准确来说,两人并不熟。 纪羽看见请帖,道:“你家下人说,这是长公主送来的,让你务必前往。” 纪夕照皱了皱眉,前几日,长公主也给丞相府送过请帖,他还未看。 但他比齐木棉了解的多一点,长公主与四公主一母同胞,下个月四公主及笄,这时候办赏花宴,意在为四公主挑选一位好夫婿。 只是他没想到,长公主连齐木棉也送了请帖。 齐木棉只看了几眼,就将拜帖收了进去。 他回屋换了身自己的衣裳,想要出门逛逛。 纪夕照不让,叫他跟着到书房学习。 学习该怎么用成语.... 纪夕照的书房一眼望尽,入眼处放着一只红木桌,桌上端正的摆放着笔墨纸砚,木桌后设有书架,陈列着各类书籍。 就是这样极简的房间内,却摆放着一只六足榆木卷缸架,卷缸架上的卷轴缸不知所踪,显得异类。 齐木棉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纪夕照注意到他的视线,顿了下,温声道:“你若喜欢,可以拿回去。” 齐木棉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出声:“你的东西我可不敢要,我嫌脏。” 齐木棉的恶意总是时不时的冒出,虽然纪夕照已经习惯了,听见时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的钝痛。 他抿了抿唇,走到书桌前坐下,翻看文书。 纪夕照看完一本后,见齐木棉还是站在原地,开口道:“过来磨墨。” “磨墨!?”齐木棉声音倏地拔高,眸中惊起怒火。 “说了做三日小厮。”纪夕照淡淡开口:“不磨墨你做什么小厮?” “......”齐木棉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齐木棉是个纯正的莽夫,虽然少时被家中逼得上了几年学堂,但那些早在军营时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更别说磨墨这种细致活。 力道曲直,用水浓淡,手法技巧,他是一样没有。 撸起袖子只管磨。 纪夕照看着他粗鲁的动作,连连叹气:“小将军,这价值万金的徽墨在你手下活得竟不如一根炭条。” 齐木棉就不想磨墨,听见这话,表情更加不耐:“我能磨它,已经是它莫大的福气。” 纪夕照扯了扯嘴角,被他的厚脸皮打败,专注的看起了文书。 直到砚台里有了一小团墨汁,齐木棉大功告成的似得将墨条往旁边一丢。 “完事。”他揉着手腕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累死我了,你省着点用。” 纪夕照看着那团黑黢黢的东西,提笔试了一下。 不流畅,颜色浓度不一,干的慢,褪色快。 ......下下品。 能将墨中瑰宝磨成这样,也是个人才。 人才丝毫没有暴殄天物的意识,躺了一会儿,愈发闲了。 忽然想到什么,齐木棉的眼睛蹭的亮起来。 他翻身站起来:“快午时了,我去给你准备午膳。” 等纪夕照从文书中抬头,他已经急冲冲的走出门。 纪夕照望着空荡的门口,若有所思。 齐木棉说去给纪夕照准备午膳是真的,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来喊纪夕照用膳。 纪夕照来到正厅,不大的圆木桌摆了满满一桌子吃食。 他心有怀疑的坐下。 齐木棉看他不动筷,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于是将每一道菜都吃了一遍,翻着白眼:“没毒!!” 纪夕照这才拿起木筷夹起一道菜,放进口中。 一入口,纪夕照就蹙起眉,细细嚼了几下,一股重盐味直冲口腔,他甚至不敢再嚼,直接咽下。 齐木棉一直注意着他,看他脸色不好,不由奇怪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有点咸...”纪夕照委婉道:“还好,不是很难吃。” “啊!?”齐木棉抄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急切道:“那你快喝点茶,这菜不吃了。” 纪夕照接过茶杯,正准备喝,就瞥见茶梗上未溶解的白色粉末。 “.....”他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 难道菜没毒,原来在这儿等着。 齐木棉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暴露,一副热心肠的催促道:“你快喝,喝了好受点。” 纪夕照哪儿敢,他将茶杯放下,微敛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不清:“齐木棉,这次又是什么,砒霜还是钩吻?” 这话一出,齐木棉先前伪装出来的乖巧尽数消失,他盯着纪夕照:“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纪夕照觉得这样下去,他迟早得被齐木棉气死,不想看齐木棉得意,他开口道:“我吃好了,你准备的午膳不能浪费,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齐木棉大惊:“这么多,你要撑死我?” 纪夕照站起身,眉眼间带着强行压下的怒火,沉声道:“纪羽,盯着他,不吃完不许离开。” 纪羽早就看不惯齐木棉恃宠而骄的模样,朗声应道:“是,主子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他!” 纪夕照转身出门,不给自己心软后悔的机会。 留下齐木棉看着一桌子齁咸的菜不知所措。 哦,还有一个尾巴快要翘到天上的纪羽。 “齐木棉,快吃吧。”纪羽的笑容如春光灿烂:“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就不吃了,你能怎么着?”齐木棉又不是傻的,这菜吃完不得要他半条命。 纪羽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微笑道:“不能怎么着,就是不能离开而已。” 每次都踩在他底线在蹦跶,仗着纪夕照做靠山,尽做一些不是人做的的事,如果齐木棉心狠一点,纪羽早就死在他刀下了。 纪羽坐在齐木棉对面,看着一桌子因为没有人品尝变得暗淡的菜,友好提醒道:“丞相府是不允许浪费的,你现在不吃,晚上还是得吃。” 齐木棉脸色黑了下去,最后还是含泪将自己做出的一桌菜吃的七七八八,吃到后面实在受不了,拿了一碗清水涮着吃。 他在战场上饿极了树根也吃过,这桌菜倒没让他觉得有什么,有的只是对纪夕照的更多记恨。 反而是纪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吓到了。 第6章 是当今四公主 齐木棉吃完菜纪羽就没有理由拦着他不让出去,出了大厅后,齐木棉看了书房方向一眼,转身往大门走去。 纪夕照和他的约定没人知道,下人自然不敢拦着他。 齐木棉今日一身飒爽劲装,走在大街上惹得姑娘们频频回头,他却没多看一眼,停在了京城最大的布衣坊。 他刚露面,店家咧着嘴出来相迎:“齐公子,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齐木棉神色淡淡:“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这....”店家为难的搓了搓手:“齐公子,实不相瞒,那日您刚走又来了一位贵人要这双面锦,可我家现下只有一匹双面锦,您两位我这都得罪不起,便只好报了您的名讳,让那位贵人来与您谈谈....” 这店家在京城混迹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眼力见。 能让他说出这种话,那贵人的来头必定不小。 齐木棉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主:“那人何日来?” “多谢公子体恤。”店家感激道:“我与那位贵人说了您今日来取布,应该就快到了。” 齐木棉表示知道了,走到一旁坐下。 店家懂事的给他泡了一壶茶水。 期间来了几批人,高高兴兴的踏进店门,看见大刀阔斧坐着的齐木棉后,又立马退了出去。 齐木棉安静的坐着,脸上没有不高兴的表情,但就是因为这样,他从战场上沾染的戾气更加清晰,与他对视一眼,就像是窥见了黑夜里匍匐的凶兽,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怯意。 看着被吓走到的人,店家是敢怒不敢言,心中乞求那贵人快点来吧。 约莫申时,在店家的翘首以盼下,终于有一辆马车停在布衣坊门口。 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裙的小丫鬟率先跳下马车,她下了马车没有停顿走进布衣坊。 店家记得这个小丫鬟,忙上前招呼:“姑娘,您可来了。” 那小丫鬟正要说话,倏地瞥见喝茶的齐木棉,脸色一变,又退了出去。 她躬身在马车前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几息,一只雪白素手掀开帘子。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云鬓高绾,碧玉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一身淡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她的五官很精致,残阳落在她脸色,像是覆盖了一层暖光,还未进屋,便露出了得体的笑容。 她朝店家微微颔首,径直走到齐木棉面前。 “齐公子,让您久等了。” 齐木棉掀起眼皮看她,感觉有一丝眼熟。 齐木棉在未去军营之前,在京城算得上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与谁都有几分熟悉,不过几年过去,能记得住的人屈指可数。 眼前这位他是实在记不起来,他将茶杯放下站起来,他生的赫赫巍巍,站起来高出那姑娘一个脑袋。 感觉两人距离有些近,他退后了两步,道:“店家说你想要双面锦,可他家只有最后一匹了,虽然你是个姑娘,但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双面锦我不能让给你,你换别的吧。” 那姑娘抿了抿唇:“我知道这个要求是有些无理,但这双面锦对我很重要,求齐公子忍痛割爱,我可以付双倍价钱给你。”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齐木棉皱起眉头:“这双面锦对你重要,对我就不重要了?没得商量,十倍价钱也不可能。”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 店家还以为他等这么久是准备好好谈谈,提着的心终是死了。 姑娘身边的丫鬟看着自家主子被拒绝,顿时心里来了气:“齐公子,我家主子能在这里跟你商量,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齐木棉本来还因为跟一位姑娘抢东西产生一丝愧疚,丫鬟的话一出,这点愧疚随之散去。 他嗤了一声:“你家主子这么厉害,怎么还需要跟我抢双面锦?” 养在大宅里的丫鬟,又怎是齐木棉的对手。 一句话就让那丫鬟无法开口。 这时龟缩在一旁的店家出来打圆场:“两位贵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我们家十五天后会有新的双面锦,您二位要是有谁不着急的话,再等等?” 齐木棉瞟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我急,等不了,你们等吧。” “凭什么?”小丫鬟瞪着眼睛,怒道:“凭什么让我家主子等,你怎么不等?” 齐木棉:“就凭我先来的。” 小丫鬟说不过齐木棉,跺了跺脚,喊道:“主子,你看他!” 姑娘不赞同的看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收的她的视线后,识趣的低下头,站到她身后。 “我可以不要这匹双面锦。”姑娘话音一转:“不过,齐公子可否告知,您要这双面锦是做什么?” 这是以为他故意抢双面锦? 齐木棉也不心虚,答道:“我小妹后日生辰,我买双面锦给她做礼物,这个答案,姑娘可满意?” 齐木棉有多宠爱自己的妹妹,京城中的人都知道。 那姑娘了然的点点头,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原来是这样,你早说是给齐韵妹妹的礼物,我定不会与你争的。” “你认识齐韵?”齐木棉问。 姑娘遗憾道:“不认识,只是听过。” 不认识还叫的那么亲密。 齐木棉怀疑的盯着她,越看越有点眼熟。 这时小丫鬟扯了扯姑娘的衣袖,与她耳语。 姑娘听完后,对着店家道:“十五天后,我来取双面锦,店家可莫要再卖给别人了。” 店家弓腰承诺:“姑娘放心,我一定给你留着。” 姑娘向着两人微微颔首,临走前弯唇看向齐木棉:“齐木棉,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齐木棉眸中泛起迷雾:“你是?” 姑娘一副就知道的表情,没回话,出了布衣坊,走进马车。 车夫抬手扬鞭,消失不见。 终于送走了一尊大佛,店家笑出一脸褶子,捧着双面锦递给齐木棉: “齐公子,这就是双面锦。” 木盘上的锦缎,鸟兽花纹栩栩如生,经丝纬丝互相交错。 齐木棉低头看着,没看出什么区别。 “行,给我包好。”说完他靠近店家,放低声音问:“刚刚那姑娘什么来头?” “这.....”店家心虚后退两步:“齐公子都不知道,在下怎么会知道呢。” 要是他的眼睛没有乱瞟,齐木棉就信了。 他冷下脸:“说。” 店家看是躲不过,望了望门外路过的行人,胆战心惊道: “那位是当今四公主。” 第7章 谁对你有想法 齐木棉提着双面锦回了将军府。 正在扫地的白川看见人影还以为看错了,搓了搓眼睛,确定是真的齐木棉,将扫帚扔在地上,飞奔过去:“主子,你回来了!” 齐木棉被收回了兵权,俸禄也跟着下降,他觉得家里的下人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遂将人都遣散了,只剩下白川和一个丫鬟。 看着一院子的落叶,齐木棉突然反省:“白川,我是不是应该再找几个下人?” 白川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向来是以齐木棉的话为圣旨。 “主子想找几个,小厮还是丫鬟?” 齐木棉无语的闭了闭眼,阴恻恻的说:“找一个小厮扫地,一个丫鬟做饭洗衣,你就可以解放了。” “主子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我辛苦了?”白川惊喜道 “......” 不愁吃不愁穿,就扫扫地,洗衣服还是那丫鬟洗的,齐木棉不知道他辛苦个什么劲,他冷哼一声:“您这么辛苦,我哪儿能看不见,当然要找两个下人来伺候您才对。” 这话......怎么听都很阴阳怪气。 白川瘪下嘴:“主子又拿我开玩笑。” “我开什么玩笑,这满院子的落叶,你一个怎么扫的完。” “昨晚落的,我这不是在扫嘛。”白川委屈道。 嫌弃他没扫地就直说,非得绕这么大个圈子,他怎么感觉齐木棉去了丞相府几天,变得跟丞相一样,尽拐着弯骂人。 “那你还不快扫。”齐木棉根本不听他辩解:“要是有个人来看见将军府这副样子,还以为我齐木棉死了呢。” 白川只想说:你想多了,现在的将军府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来。 不过看到齐木棉气冲冲的样子,没敢说出口。 教育完白川,齐木棉来到后院。 这会儿太阳快要落山,余晖晒在地上,多了几分暖意。 白霜看见齐木棉,刚要问安,齐木棉摆了摆手,放慢动作走到躺椅后面,蒙住少女的眼睛。 少女未睁眼,凭着感觉喊道:“齐木棉。” “你真无趣。”被识破齐木棉也不恼,搬了个凳子坐到齐韵对面:“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吗?” 齐韵的脸在夕阳下白的发光,眼睫和长眉却乌黑,她抬起眼睫,看了齐木棉一眼,道:“你就不能不这么幼稚?” “我这不是给你增加童趣嘛。”齐木棉将她腿上半掉着的小毯子摆正:“你天天愁眉苦脸的,我是怕哪天你把自己愁死了,你还不领情,真伤心。” 齐韵翻了个白眼:“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齐木棉点头:“你确实该感谢我。” 他将包好的双面锦拿在齐韵面前晃了晃,在齐韵不解的目光中,得意一笑:“你想要的双面锦。” 齐韵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直起身,将双面锦拿到手上打开,轻轻抚摸,感受到布料的丝滑后,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 齐木棉见她高兴,禁不住笑了:“你说是不是得感谢我。” 齐韵道:“是是是,谢谢你了。” 齐木棉问:“你是要制衣还是做什么,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人?” “不需要。”齐韵道:“我自己来,后面就不麻烦你了。” ......齐木棉倒是希望她能多麻烦自己一点,这样他心里的愧疚就能少一点。 齐木棉去军营那年,齐韵才十三岁,正是刚刚懂事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齐木棉会走,只知道爹娘每天都在盼着齐木棉回来,但齐木棉还没回来,爹娘就死了。 齐韵说过,在他们死的前一晚,她娘在为齐木棉缝制新衣,说等齐木棉卸甲归来时,正好可以娶亲。 一心念着他的人,在死前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所以齐韵心里始终记恨齐木棉。 虽然这并不是齐木棉的错,但他无法辩解,只能默默讨齐韵欢心,只希望她不要一直皱着眉头。 从齐韵那儿离开后,齐木棉来到正院。 院子的落叶已经被白川扫掉了大半,青石板露出了原来样貌。 齐木棉靠着白玉栏杆,朝他吹了声口哨,等白川抱着扫把跑近,他问:“白川,我之前是不是见过四公主?” 从布衣坊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但想了一路也没想起来。 白川撑着扫把,挠了挠下巴发痒的地方,道:“主子,你之前帮过四公主,你忘了?” “因为这件事你还被齐大人揍了一顿。”见他实在疑惑,白川提示道。 白川这么一说,齐木棉真还想起点什么。 他少时虽然调皮,但惹得齐云山揍他的机会少之又少,而那次,是因为...... 那天是纪夕照的生辰,他们几个玩的好的,一起逃学找了个包厢给纪夕照庆生,刚喝了几杯,包厢外就传来一阵争吵,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出门查看。 这才发现,一个喝醉的男子拦着一个女孩不让走,非要女孩跟她喝一杯。 要是平时,齐木棉不一定会管,但那天约莫是有点醉了,又或者是不想让纪夕照的生辰出现瑕疵,直接上前将那男子揍了一顿。 第二天齐云山下了早朝他才知道,他揍的人是定国公的独子,而他救的女孩是四公主。 虽说他是英雄救美,齐云山还是罚了他,叫他以后别再多管闲事。 没想到当时被吓得不敢抬头的人如今长成了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齐木棉一下就明白了那日秦荣为什么说四公主看上他。 肯定是记着当年的恩情呢。 “主子,你怎么突然问起四公主了?”看齐木棉一副了然的神色,白川就知道他想起来了:“你不会是对四公主有什么想法吧?” 试问一个从来不接近女色的人,突然问起一个女人,除了是对她有想法,还能是什么? 齐木棉被白川眼中的不可思议气笑了,好像他是个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似得。 他怒道:“不是我对她有想法,是她对我有想法。” “谁对你有想法?” 一道冷淡的声音赶集似得跟着他话落响起。 齐木棉与白川同时转头,看向出声的人。 白川心里一咯噔,哆哆嗦嗦道:“丞......丞相!” 纪夕照一袭白衣,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月白风清里,他走到齐木棉跟前问他,阴着眉眼:“谁对你有想法?” 第8章 你记起来了 纪夕照拇指辗着食指,残阳里笑容如春光温柔。 齐木棉无端品出一丝生气的感觉。 “什么有想法。”齐木棉本能让他逃避:“你听错了。” 纪夕照移看了一眼白川,淡淡道:“我听错了么?” 白川被那一眼看的浑身发凉,赶紧垂首道:“您没听错,主子说的是四公主对他有想法。” 这就将他卖了,齐木棉在心里唾弃白川这种倒戈的行为,面上却不肯落下风,他梗着脖子道:“怎么,你纪夕照管天管地,还要管人家喜欢谁不成?” 纪夕照眸子凉了几分:“你怎么知道四公主喜欢你,四公主亲口跟你说了?人家一个女儿家,你别败坏人家的名声。” “纪夕照,你瞧不起谁呢?”齐木棉挑起眉,道:“几年前我为了她打伤定国公的儿子,她心里记挂着我不行么,我看你就是嫉妒!” “你记起来了?” 纪夕照的表情实在奇怪,明明是皱着眉,眸子里又含着几分欣喜,就连平时习惯性下压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就好似很希望他想起点什么东西一样。 齐木棉顿了一下:“只记得我帮了四公主,后面喝了很多酒,有些醉就回家了。” 纪夕照的眸光倏地黯淡下去,他扯了扯嘴角,意兴阑珊,不想再和齐木棉讨论这件事:“天要黑了,先回去吧。” “回去?”齐木棉:“我现在就在我家,我回哪儿去?” 纪夕照半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不耐烦:“齐木棉,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齐木棉心底其实是有点害怕纪夕照的。 纪夕照的狠厉从来不会出现在表面上,齐木棉见过他用三言两语将冒犯他的人骗到赌坊,又用一个小计谋,让他在赌坊输的家当全无,被赌坊的人剁了一只手,最后也没被那人发现。 那时候齐木棉心中就知道,惹谁也不能惹纪夕照,不然被他卖了你还会替他数钱。 纪夕照眯起眼睛看着齐木棉,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齐木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败下阵来:“回,回去行了吧!” 说完瞪了纪夕照一眼,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纪夕照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口,装乌龟的白川才直起腰,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马车行驶在回往丞相府的路上,途经热闹的盛昌大街,一股香甜的芙蓉糕味道传了进来。 齐木棉嗜甜,学堂时期经常会悄摸带几块芙蓉糕在学堂里吃,纪夕照有幸分得过几块,不过对他来说有点太甜了,后来齐木棉去军营,他再也没机会尝过。 纪夕照掀开帘子对驾车的车夫说了句话。 没一会车夫提着一个食盒出来递给纪夕照。 纪夕照纤长的食指落在红木食盒的盖子上,白的刺眼,让齐木棉眯了下眼睛。 齐木棉觉得奇怪,纪夕照什么时候喜欢这些玩意儿了,然后他就看见纪夕照打开食盒,将里面满满一盘五颜六色的糕点递给他:“芙蓉糕又出了新的口味,你尝尝好不好吃。” 原来是买给他的。 “不用。”齐木棉抱着胳膊:“我不喜欢吃这些。” 纪夕照道:“你以前......” “那是以前。”话未说完就被齐木棉打断,瞥向纪夕照的眼神,带着说不尽的恶劣:“纪夕照你这是怎么了,讨好我也得做做功课吧。” 曾经的齐木棉确实很喜欢吃这些糕点,但在军营里别说糕点,能吃一顿饱饭都是奢求,糕点是什么滋味,他早就忘了。 又是这样,只要他一靠近,齐木棉就会竖起全身的刺,他就像阿鼻地狱的恶鬼一样,招人厌烦。 纪夕照泄气的收回手,他将糕点放回食盒,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齐木棉瞥了他一眼,见他真的不给自己吃了,心里又来了气,阴阳怪气道:“纪夕照,你这个人还真是让人讨厌。” 纪夕照半睁着眼皮,等着他的后半句。 齐木棉脸皮薄,当然不可能说出那句:‘你这就是这么哄人的,我说不吃你就不能哄哄我。’他冷哼一声,视线在食盒上一扫而过。 纪夕照何等聪明,一点既通。 他将食盒重新打开,将芙蓉糕端了出来,再次劝说道:“尝尝吧,我都买来了。” “你买来我就得吃么。”齐木棉继续傲娇。 “你不吃的话,做糕点的师傅肯定会难过的。”纪夕照知道怎么拿捏齐木棉:“你也不想浪费他们的一片心意吧。”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尝尝吧”齐木棉一副我是为了糕点师傅不是因为你纪夕照的神色,拿起一块糕点尝了起来。 还是少时的味道,一下子就让齐木棉回到了他和纪夕照还没闹掰的时候,那时候看着纪夕照吃下一块芙蓉糕,是他最大的乐趣。 纪夕照明明不喜欢,还是会因为是他给的,勉强自己吃下去,那瞬间的纪夕照,表情格外生动。 想起一以前,齐木棉不由含了笑,一连吃了四块,他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 纪夕照见他吃,心底也高兴,确认他吃饱了,将剩余的放回食盒内:“拿回去放着,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用不着,你自个儿留着吧。”齐木棉撇过头,一副吃干抹净就赖账的模样。 纪夕照依言点头:“那我拿回去,想吃的时候再吃。” ——这里是小剧场—— 齐木棉动了动筋骨后,喝起酒来格外有感觉,一杯接一杯,没一会儿,眼神就迷离起来。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纪夕照。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齐木棉都乖乖点头,完全没有平时乖张的模样。 明明是他的生辰,醉的比他还快。 他无奈的将其余人送走,带着齐木棉回齐府。 刚开始齐木棉还好好的,马车走了一阵,不知道他是被晃得难受,还是酒劲上来了,一头撞进纪夕照的怀里。 纪夕照手指捏着他的后脖颈将他脑袋提起来,齐木棉似乎是被撞迷糊了,墨色的眉间轻蹙,柔润淡红的唇微抿,有种和平日截然不同的可怜可爱。 齐木棉黢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他,咽了口水。 纪夕照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学堂里他们偷摸传阅的话本。 他们说情爱一事就该切身体会。 纪夕照的眼角都红了,声音怪异:“木棉,别看着我......” 齐木棉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他眼睫颤了颤,又往前凑近了几分。 纪夕照只感觉全身都像着了火,他的喉结动了动:“木棉.....” 齐木棉忽然鼻子动了动,说了句:“好香。” “唔.....” 柔嫩的触感倏地在纪夕照脑子里放大,鼻尖也被齐木棉身上的酒香充斥,他要疯了,不是因为齐木棉亲他,而是因为,他一点都不反感,甚至想要更多。 唇上的温热渐渐散去,齐木棉的身子正缓缓向后挪动,想要与纪夕照拉开一些距离。然而此时此刻,纪夕照脑海中的那些道德规范和伦理准则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他紧闭双眼,紧紧捏住齐木棉的手,不让对方逃脱,同时用舌尖轻轻撬开少年紧闭的牙关。 两人的嘴唇轻轻触碰,仿佛一股电流传遍全身,气息相互交融,齐木棉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吟。 纪夕照从未觉得到齐府的路这样近过,听着小厮的叫声,他才恋恋不舍的将齐木棉放开,为他整理好衣服,交给齐府的下人。 放任过后便是天荒马乱,那天回去纪夕照一夜没睡,甚至想过齐木棉会生气,唯独没想过齐木棉会断片。 他的满腔热血被齐木棉当头一棒,不过他也带了几分庆幸,还好齐木棉不记得,他们还能做朋友。 第9章 腹肌,整整八块 齐木棉和纪羽在餐桌前面面相觑,桌子上的菜系比中午少了大半,显然只是一个人的量,纪羽眉头蹙起,一脸不满:“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齐木棉眼波流转,故意道:“当然是你家主子亲自接我回来的。” 亲自两个字,他用的重音。 这话一出来,气氛沉寂了一霎,纪羽委屈的看向纪夕照,低声道:“主子,你干嘛又把他接回来。” 在纪羽心里,齐木棉就是一个大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伤害到纪夕照,就算纪夕照欠他的,那也不该将他放在身边。 纪夕照表情淡淡,并未多解释,只是吩咐纪羽:“添一副碗筷,再叫人做几个菜。” “知道了。”纪羽不敢反驳纪夕照,只能愤愤退下。 看纪羽吃瘪,齐木棉那点儿因为来丞相府的不满,尽数消失,他笑着道:“纪夕照,你这么做,那小孩儿心里肯定更加记恨我了。” 纪夕照闻言抬眸:“你还怕他?” 齐木棉自然是不怕的,他现在巴不得纪羽多恨他一点。 吃完饭后纪夕照不知道去哪儿了,齐木棉坐在凉亭中消食。 纪羽在修剪花木,其实没什么需要修剪的,更何况他是纪夕照的贴身侍卫,这活根本就不需要他做,他只是为了看住齐木棉而已。 月光明泄下曜,公子缓带墨衫,容颜如玉,虽只是闭眼休憩,依然让人移不开眼。 纪羽走了进来,想到纪夕照时常蹙起的眉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齐木棉一早就发现他了,等半天也没见他动作,不由抬眸扫了他一眼。 纪羽身体瞬间紧绷,盯着齐木棉,道:“你和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主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一直想要杀他?” 齐木棉重新闭上眼:“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没关系”纪羽被他的冷淡态度气的冒火:“你要杀的是我主子,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 齐木棉吐了一口气,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纪羽,微笑道:“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去问问纪夕照,我为什么要杀他?” 纪羽:!! 纪夕照那比蚌壳还难撬开的嘴,也真能问出点什么,他还用得着来齐木棉这里受气。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纪羽气的咬牙切齿:“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主子的。” 齐木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你最好时刻守在你主子身边。” 纪羽肺都要气炸了,狠狠踢开脚边一块石头,扭头而去。 气走小孩后,齐木棉抬眸看着夜空忽明忽暗的星星,心中一片怅然。 他也不知道,他和纪夕照怎么就成了这样。 从前只要一提起齐木棉后面总会跟一句纪夕照,两人的友谊羡煞了多少同窗,当初的齐府,纪夕照是不需要通报就能进的,在齐木棉的院子还有一间独属于纪夕照的房间,虽然每次纪夕照都是在他房间睡。 那段时间是齐木棉活得最快乐的,他曾说:得此知己,人生无憾。 纪夕照亦回言:此生有木棉一人,足矣。 伤春悲秋过后,齐木棉的走不由自主的走到纪夕照的门前,他定定的站了一会儿,直到房间内水声响起,愚钝的脑子才有了点反应。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惊悚之感难以言表,火速退后几步,见鬼似得盯着紧闭的房门。 房中的水声愈发清晰,齐木棉更觉难堪,他是失心疯了么?刚才竟然在想和纪夕照一起好好谈谈。 都怪当初的回忆太过美好,谁想起后不会迷乱。 齐木棉给自己找到了理由,看木门的眼神更加厌弃。 等等...... 纪夕照在沐浴!? 这不是现成的刺杀机会,纪夕照没穿衣服,局限于浴桶,就只能任他宰割。 想到这儿,齐木棉的眸子亮了亮,他摸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将木门推开一条缝,悄悄挤了进去。 纪夕照在屏风后面,齐木棉只能看见模糊的半截人影,他停在原地等了一下,确定纪夕照没有发现异常后,才慢慢移动步子。 屏风后蒸汽袅袅,纪夕照背坐在浴桶里,散落的长发遮挡住背脊,只露出两片肩甲。 白,过分的白。 这是齐木棉看见后的第一眼想法。 两个肩头像珠玉一般洁白无瑕,让人无端生出想要亵玩的念头。 齐木棉不由咽着口水将脑中的污秽想法压下去,屋外的虫鸣风吹像是战争前夕的伴奏曲,气氛随着他的眼神变化惊心动魄起来。 齐木棉狠厉出声:“纪夕照,受死吧!” 齐木棉在刺下的瞬间,刀刃的寒光一闪而过,纪夕照反应极快的低头,齐木棉的手腕接着一转,反手往回刺。 就在刀刃离着纪夕照只有厘米时,纪夕照眼疾手快擒住齐木棉的手腕,再一用力,齐木棉吃痛松手,匕首掉落,纪夕照另一手将匕首扔到木桶外,极力压制怒火,却在对上齐木棉磨牙凿齿的神情后,土崩瓦解。 ——噗通!! 纪夕照猛的用力将齐木棉掼进浴桶里。 温热的水瞬时将齐木棉的衣服浸湿,手下硬邦邦的触感让齐木棉有些晕头转向,他往下看了看,透着水雾依旧能看清腹肌起伏轮廓,整整八块,比他还多!! 亏他还一直以为纪夕照是个病秧子! 齐木棉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纪夕照见齐木棉越来越往下,连忙用手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提溜起来。 齐木棉咬着唇,一脸控诉。 他满脑子想着纪夕照衣裳下面居然这么有料,丝毫没察觉两人近的不到一手的距离,也没有发现他的表情,有多么的诱、惑! 外人总在齐木棉乖张的性格下保持距离,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眼珠是纯黑的,不带目的的望着人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采撷,蹂躏,想要征服他,让他低声哭泣。 纪夕照的满腔怒火,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发泄不得的欲火,他的眼神重重的落在齐木棉微张的红唇上,呼吸加重。 声音哑的不像话:“齐木棉,你真的是......不知死活。” 这话无疑是在齐木棉底线上蹦跶。 “纪夕照,你小子太阴险了!”齐木棉牙齿咬的咯咯响:“平时装成一副病秧子的模样,放松我的警惕,就等着今天了吧!!” 纪夕照脑袋往后退了退,淡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齐木棉手在他腹肌前掐了一把,忽而冷笑:“你是不知道,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来的?” 身体上的触感更加敏感,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轻轻滑过,让纪夕照不由自主绷紧,他艰难解释道:“平日也会锻炼身体,自然就有了。” 听听这是人话? 锻炼身体,自然就有了。 齐木棉在军营三年,也不过六块!!! 齐木棉又气不过的在纪夕照腹肌上拧了一把。 不重不轻的力度,徒留下一片瘙痒。 齐木棉:“纪夕照,你还真是会说话。” 纪夕照没回话,他的鼻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香味,这香味里像是加了料,让人脑袋晕晕的,偏偏这时齐木棉又故意凑近了些,眼睛一眨一眨,嘴里好像也在说话,但他听不见说了什么。 只是鬼使神差的,想要尝尝那一张一合的嘴,是不是还是他记忆中的味道,不由自主的低头下去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齐木棉的瞳孔一缩。 柔嫩的的触感,什么东西撬开了他的牙关,舔舐,吸吮。 “......唔......” 第10章 是我情难自禁 齐木棉在躲着纪夕照。 经过两天,纪羽发现了这个秘密,跑去告诉纪夕照。 纪夕照垂下眸子:“嗯,我知道。” 纪羽问为什么,纪夕照却不答了,只是嘴角压不下去,耳垂上爬上了红晕。 纪羽不明所以,脑瓜子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齐木棉躲着他主子那不就是说明齐木棉怕了,以后不敢再来招惹他主子了,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值得高兴。 齐木棉躺在凉亭的栏杆上,右手枕在脑后,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呆滞,全然一副失神的模样。 齐木棉左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按了按,无意识的舔了一下尖锐的犬齿。 那夜的场景一帧一帧的在他脑海里回放,他屏住呼吸,直到憋不住把自己呛出声,他猛地锤了一下栏杆。 怎么就糊涂了呢?! 怎么就放任自己了呢?! 搞成这样,他还怎么杀纪夕照!!! 齐木棉仰天长啸,内心快要崩溃了。 纪夕照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他看着齐木棉的动作愣了几秒,才捂着嘴咳了两声。 齐木棉保持着仰头的动作,敛下眸子瞥他,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快滚。” 纪夕照的视线在他的唇上一划而过,温声道:“我听纪羽说,你早上没吃饭,想问问你饿不饿。” “不饿!”齐木棉冷哼一声,要不是因为不想看见他纪夕照,自己怎么可能不吃饭!! 纪夕照抿了抿唇,脸色极度无奈:“你别生气了,那夜是我太过分....唔” “你闭嘴!!” 听到那夜两个字,齐木棉脑中警铃大作,噌的一下从栏杆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纪夕照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那只是个意外,不许再提!” 纪夕照偏头错开他的手:“不是意外,是我情难自禁。” “......”齐木棉瞪大了眼睛。 纪夕照的神色十分认真。 齐木棉惊骇的退后两步,他沉默一会儿,然后自我劝解道:“你年轻,我懂,我懂。” 寻常人家若是有纪夕照这么大了,早就知晓人事,娶妻生子,但纪夕照没有家中长辈安排,至今是个雏儿,那夜的情况,没控制住也很正常,他自己不也是没控制住。 眼看纪夕照皱起眉头,还要说什么,齐木棉提高音量,道:“我说了我不饿,你没事就快离开吧,别打扰我看风景。” 齐木棉想快点把这件事翻篇。 纪夕照看了他几秒,垂下眸子:“还有一件事,明日是长公主赏花宴。” 齐木棉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赏花宴是由头,为四公主挑选夫婿才是真正目的。”自从知道齐木棉记起了他与四公主的过往后,纪夕照心里开始隐隐不安,所以特意赶来提醒齐木棉:“这是一场鸿门宴,你最好离远点。” 当今陛下一共六子四女。 其中三皇子整日游手好闲,胸无大志,皇帝早早的给了封地,四皇子自幼习武,十五岁上战场,十八岁遭敌人暗算,成了瘸子,皇帝封他为定安王,五皇子今年堪堪八岁,刚入学堂,六皇子是去年入宫的美人所生,尚在襁褓。 除去这四位皇子,还剩太子,二皇子。 太子是皇后嫡出,生下来后半个时辰就被皇帝命为太子,此后太子的吃穿用度,教学方法全部都是按照太子的标准来的,太子也不负所托,长成了一个有勇有谋,堪当大任的人。 二皇子是冯贵妃所生,冯贵妃的爹是三朝元老冯太傅,有冯太傅在朝中的势力,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仅次于太子。 四位公主除了四公主和长公主以外,另外两位公主分别嫁给了兵部尚书与一状元。 为什么说这是一场鸿门宴,那是因为四公主也是冯贵妃所出。 自从上面那位上了年纪后,二皇子就生个不该有的心思,在朝堂上开始展露锋芒,几次赢得皇帝的称赞。 皇帝也开始思忖自己直接任命太子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过武断,说出了二皇子也应该有机会争夺帝位的言论。 此后,二皇子和太子便彻底撕破脸皮,明争暗斗。 如今四公主选夫婿,其实就是给二皇子选一个得力帮手。 这劝人的话从纪夕照口中说出来,不免让人觉得有些不中听。 “我为何要离远点?”齐木棉勾起唇角,嗤了一声:“你就那么肯定我不喜欢四公主?” 纪夕照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齐木棉要是真的喜欢一人,早就闹得人尽皆知,岂会在这里故意借着人家姑娘的名来呛他。 纪夕照:“你现在兵权被收,要是掺和到这件事里面,就再也不可能离开京城。” 齐木棉却道:“我在这儿吃好喝好,还有四公主这样的美人作陪,我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纪夕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非要跟我置气么,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后面牵扯到二皇子和太子,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齐木棉看着眼角有点泛红的纪夕照,话在嘴里拐了个弯:“你是说,四公主选夫婿是二皇子和太子的意思?” “......”纪夕照忽然就怀疑齐木棉是不是齐云山的儿子,齐云山三岁能写诗,五岁能做文章,十五岁高中状元,十八岁在朝堂中运筹帷幄,这样的奇才怎么会生出齐木棉这样蠢的人。 有点脑子的稍微想一想,就会知道这场赏花宴的背后目的,皇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正是二皇子招兵买马的好时机,不管最后是四公主选择了谁,那人都只能成为二皇子的党羽。 齐木棉在纪夕照一言难尽的表情下,回过味来,他挑起眉道:“我一个没权没势的挂名将军,我能看的上人家,人家未必能看的上我。” 纪夕照看了他一眼:“只怕是人家也看上了你。” 齐木棉虽然被剥夺了兵权,但带兵本领在,四公主选择他,还能体现二皇子宽宏大度,不拘小节的品性。 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他们岂会放过? 齐木棉:“......” 齐木棉没想到纪夕照知道的还不少,秦荣知道是因为在宫中有个为妃的姐姐,纪夕照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就不劳丞相大人费心了。”齐木棉道:“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又不可能称病不出门,只能到了赏花宴再说。 纪夕照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叹息一声,没再强求。 第11章 只是现在饿了 赏花宴当天,按照规矩,客人在巳时入场为主人家见礼,午时开宴,未时才正式开始赏花。 齐木棉和纪夕照的三日约定在昨晚零点结束,但他晚上懒得动,早上才回了将军府,从库房里选了一件能入眼的礼物,用了早膳后,不紧不慢的出发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门前停满了马车,老管家立在门前迎客。 齐木棉的马车刚停下,一只长满厚茧的手一把将帘子掀开,一张俊朗的脸探了进来。 齐木棉挑了挑眉,道:“秦荣,你来的挺早嘛。” “比不得你齐将军。”秦荣笑着道:“来这么晚,有恃无恐?” 齐木棉翻了个白眼,再次被秦荣的成语水平无语住,他脚往前踢了踢,示意秦荣让道,秦荣退开,齐木棉跳下马车。 “齐木棉,我确实不该说你。”秦荣看着向他们行驶过来的马车,啧了一声道:“有人比你还有恃无恐。” 那慢悠悠走过来的马车,正是丞相府的。 齐木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催促道:“看什么看,快走吧,人家是丞相,不是你我能比的了的。” 说完率先往大门走去。 慢他一步的秦荣上前勾着他的脖子,眸中全是好奇:“齐木棉,你不是去丞相府了吗,感觉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齐木棉觉得秦荣没有朋友是有道理的。 “你今天有点奇怪。”没等齐木棉回答,秦荣又道:“你之前看见丞相府的马车都要停下来将纪夕照骂一顿才会走,今天怎么不骂了,心情不好?” 齐木棉呵呵两声,将秦荣搭在脖子上的手挪开,皮笑肉不笑道:“对,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来惹我。” ....... 进了府邸,齐木棉才知道长公主为了这次赏花宴有多费心。 每个人的位置上摆放了一株蓝雪花,酒是月季酿成的鲜花酒,吃食是由玫瑰做成的鲜花饼,丫鬟们个个宫装上绣着芍药,发饰换成了真的小雏菊,一经过带起阵阵花香。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赏花宴。 齐木棉地位不上不下,便自觉的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 秦荣见状,坐在了他的对面。 纪夕照是踩着点来的,不过他的位置早就安排好了,管家将他领到最前面坐下。 纪夕照坐下后四处看了看,看见刻意躲避他的齐木棉后,顿了几秒,收回视线。 几乎是在纪夕照收回视线的瞬间,长公主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外,场内一下安静下来,长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主位上,朗声道:“诸位今日应约而来,是给我面子,多余的话便不说了,一起用膳吧。” 众人起身齐道:“谢长公主。” 侍女端着佳肴鱼贯而入,一盘接一盘的摆在桌上,菜香味瞬间遮盖住花香。 齐木棉早上就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这会儿是真的饿了,见长公主动筷后,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肉吃起来。 受邀的人,除了他们一群公子哥以外,还有各家小姐。 男女有别,两方的席位是分开的。 不过用完膳正式赏花的时候,都会在一起,为了保持好形象,这些人在席间都不会怎么吃东西。 于是齐木棉狂吃狂喝的场面在众人看起来有几分惊悚。 对面的秦荣本来想收敛点,看见齐木棉后,瞬间有了底气,也大吃大喝一起。 他俩都是在军营待惯了的,带着股抢饭的爽快劲。 场面便更加惊悚了。 有人不禁小声嘀咕:“他俩家中是没饭吃么,像饿了很久一样。” 另一人接话:“将军的俸禄也不低吧,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吃饭的速度快了点。”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最开头那人反驳:“不是吧,你看他的表情,分明就是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人继续淡淡道:“他吃过,只是现在饿了。” “我说你是不是眼瞎....”反驳的那人转过头想看看谁这么会睁眼说瞎话,然后对上了纪夕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心中大惊,不懂纪夕照为什么会帮齐木棉说话,然后意识到自己反驳的是当朝丞相,眸中惊讶变成惊恐:“丞...丞相!” 纪夕照从齐木棉身上分得半片目光给他:“?” 那人不懂他这一眼的意思,只能顺着他的话奉承道:“丞相大人说的是,齐将军只是饿了,齐将军怎么能没吃过这些,是我眼拙看错了。” 纪夕照没看他,应了一声:“嗯。” 那人还是不懂他的意思,又接连说了几句齐木棉的好话,等纪夕照唇角勾起,才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转过去。 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长公主道:“诸位,佳肴已经享用,该去赏花行乐了。”说着对着旁边站着的老管家道:“行福,带各位公子过去。” 众人又起身齐道:“谢长公主。” 齐木棉对赏花没什么兴致,拖拖拉拉走在后面。 秦荣过来跟他并步走着,打趣道:“怎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快点走,等下连花骨朵都看不见了。” 齐木棉不懂他话里有话,道:“赏花有什么意思,你给我弄一堆兵器过来让我赏还差不多。” “哈哈哈....”秦荣被他的话逗得捧腹大笑,他捶着齐木棉的肩膀,笑骂道:“你小子没点情趣,怎么能把好好的姑娘与兵器比较。” 齐木棉这才反应过来,此花非彼花,他红着脸怒斥:“秦荣,你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秦荣耸了耸肩:“是你太无趣。” 与此同时,内院屋内。 四公主坐在梳妆镜前,由着丫鬟为她在发髻上插上一只金茶花春瑞簪,那精致的簪子衬的她本就端庄清秀的容貌多了几分贵气,丫鬟笑着说:“公主今天一定艳压群芳,让那群世家公子移不开眼。” 四公主羞红了脸:“你别胡说。” 丫鬟道:“奴婢可没胡说,公主今日真的很美。” 四公主羞赧的抿了抿唇,站起身搓了搓丫鬟的额头:“就你嘴甜,快别说这些了,皇姐肯定都等急了,快些过去吧。” 第12章 你眼神真好 花园里偶尔有清风拂过,花朵形态各异,有的端正大方,有的婀娜多姿,远远看去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有人提议:“这般赏花有些无趣,不如大家即兴作诗,看谁更胜一筹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应好。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赏花的,当然要做一些能够展示自己的事。 “诸位,那便由在下来开这个头”最开始提议那人往一块石头上一站,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道:“春光无限花成海,含笑英姿一片红!” “好诗,好诗。” 后来立马有人接着道:“诸位听听我这句,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他眼角一挑,眉目之下皆是深情。 有人笑骂:“韩公子,您这是说花,还是说人呐。” “看您心中所想。”韩公子一脸笑容:“您要是想的花,那么便是花,反之亦然。” 在旁边站了半晌的齐木棉皱起脸,他单手托着下巴,问:“秦荣,他刚刚说那诗,你听懂了没?” “没有。”秦荣‘啧’了一声,不耻反问:“这玩意儿,我怎么听得懂?” 齐木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这都不懂。” 秦荣:“你懂?” 齐木棉得意的点头:“他说荷花好看,这不是很明显么,你该去请个先生好好读读书了,不然以后都没姑娘看得上你。” “......你确定?”秦荣看着那公子一脸春风的样子,合理怀疑齐木棉在编瞎话骗他。 齐木棉叹息一声,拍了拍秦荣的肩膀:“我知道,让你承认不如我是一些为难你,但事实如此,秦公子,认清现实吧。” 不管齐木棉是不是真的知道诗句的意思,秦荣此刻都有一种想要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的想法。 他挑着眉,道:“齐木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齐木棉不想跟他说话。 秦荣还要说什么,一阵莺声燕语忽然响起,他转眼看去,石桥另一头几道五颜六色的人影,正在走近。 这边正在做诗的世家公子发现她们的存在,停了下来,个个翘首以盼的望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长公主,四公主搀扶着她,其余世家女跟在她们身后。 等她们走近,众人齐躬身行礼: “长公主万福,四公主万福。” “诸位无需多礼。”长公主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出声道:“方才下人说你们在这里做诗,几位姑娘便按耐不住想要过来比试一番,我乐意做这个东风,见识见识各位的才学。” 这些人做诗本就是为了吸引那些姑娘们,一听长公主这话,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还得装作一副沉稳的模样。 四公主在人群中看了看,与齐木棉对上视线后,她害羞的低下头。 此时那位韩公子上前向长公主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说道:“长公主殿下,光是做诗有些人肯定不愿意参加,不如殿下添个彩头。” 长公主点点头,十分赞同:“这话说的是,正好我这儿新得了一株洛阳牡丹,前些日子四公主向我讨要,我都没舍得给,你们谁能争得魁首,我便将这株洛阳牡丹送给谁。” 这话是明显的暗示,四公主喜欢这洛阳牡丹,谁要是能将这牡丹送给四公主,谁便是驸马爷。 “殿下能割爱,是我等的荣幸。”韩公子勾起唇角,道了个但是:“光有彩头没有惩罚有些说不过去,我们来飞花令,谁答不上,谁就表演一个才艺,殿下觉得怎么样?” 长公主正有此意,有些人作诗不行,但是绘画,弹琴厉害,多方面展示,才能挑选出更合适的人,她道:“就依韩公子所言。” 闻言齐木棉表演了一个变脸,他不敢置信的问:“这小子故意搞针对吧?” 秦荣咬着牙:“他晚上最好别出门。” 要说这里谁最怕作诗,齐木棉排第一,秦荣与他并列第一,他们两个大老粗,让他们作诗,还不如直接让他们表演才艺。 但他们再不愿意也没办法。 长公主叫下人搬来桌椅,围成一个圈,她坐在主位上道:“诸位随意坐吧,今天就不在乎那么多礼节了。” 纵使她这样说了,下面的人还是不敢乱了礼数,纷纷按照自己的身份地位坐好,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的齐木棉则挑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秦荣见状连忙坐在他的左边。 这时一个穿着青衣的姑娘从远处向这边走来。 齐木棉认得她,她是翰林院编修的千金,齐木棉认得她的原因是因为早朝时站在他旁边的翰林院编修经常说起,后面在外面偶遇过一次就记住了。 这姑娘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勉强扯出一抹笑。 齐木棉朝秦荣示意,低声嘀咕:“你看,还有人跟我们一样不喜欢作诗。” 秦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姑娘一边走一边往回看,眸中是明显的嫉妒与烦躁。 秦荣一阵哑然:“齐木棉,你的眼神真好。” 那姑娘走近看见是齐木棉和秦荣后,脸上隐隐有些惊讶,她颔首向两人行礼。 长睫掩盖住她的欣喜,她与四公主一样下个月及笄,这次来赏花宴就是为了选一个称心的夫婿,她本来都准备好了,结果搞这么一出飞花令,让她坐在最末尾,不过在看见秦荣和齐木棉后,她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他们两个都是大将军,随便哪一个看上她,她都能一步登天。 秦荣摆了摆手:“姑娘不用客气,快坐下吧。” 姑娘满脸羞怯就要坐下。 这时一只素白玉手搭上了椅背,玉珠击石般的声音响起:“姑娘,这位置,可否让我坐?” 纪夕照看着齐木棉,嘴角微微弯起:“我与齐小将军有事要说,姑娘可否去前面。” 那姑娘本来就想坐前面,更何况同他说话的是当朝丞相,她又哪儿敢拒绝,点头应是,连忙离开。 齐木棉看着纪夕照两句话把人打发走,心里暗骂一句:阴魂不散,面上也没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纪夕照坐好后看了他一眼,回道:“我不是说了么,有事跟你说。” 第13章 不是人种的 齐木棉觉得纪夕照该去看看脑子。 “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问我鲜花酒好不好喝?” 纪夕照点头,神色十分自然:“我今日不想喝酒,但我又很好奇,我看你喝了一整盅,所以来问你。” 说的跟那么一回事似得,他堂堂丞相,想知道酒的味道还不简单,只需要说一声,多的是人告诉他,又何须跑到这里来问。 齐木棉怀疑他就是没事找事,可他又很真诚,毕竟是在长公主的地盘,不能惹事,吐息一口气后,齐木棉道:“没什么味道,淡的很。” “哦。”纪夕照了然:“你喜欢喝烈一点的酒。” 难怪他看齐木棉喝了几口酒后,一脸怀疑,还以为是那酒难喝,原来是不够味。 又扯到他身上,齐木棉没回话,一脸无语的移开眼。 ....... 长公主下方坐着的是四公主,收到长公主的眼神后,她站起身,大大方方道:“各位,便由我先来打个头,园花笑芳年,池草艳春色。犹不如槿花,婵娟玉阶侧。” 四公主下方坐着的是那位韩公子,四公主坐下后,他起身道:“四公主不愧是京城第一大才女,这句诗将木槿花的高洁品质含蓄道出,当属上品。” 这句诗其实中规中矩,四公主为了给了剩下的人发挥空间,故意收敛,但韩公子这一番无脑夸,在她这里还是很受用的。 她腼腆笑了笑:“韩公子高赞,请韩公子题诗吧。” 韩公子一手背着背后,一手点在在虚空中,将大诗人的做派学了个十足后,阔气开嗓:“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春易逝,红衰翠减,一身凋零,无限愁思漫卷,说的是牡丹在春天过后消逝,引得无数人思念。 这首诗与四公主那首相比,意境高了很多。 长公主率先鼓掌,道:“好诗,好诗。” 韩公子谦虚落座,接着下一个人又起。 齐木棉看得是一片愁容,要是让他来,怕是只能说出:‘这花真好看,长得真像花’这种言论,上去表演才艺是小,丢脸是大啊。 一直注意他的纪夕照,忽然道:“我可以帮你想一首诗。” 齐木棉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平日只想着纪夕照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忘记了他才是京城最富盛名的少年天才,他曾经随便一句话都能被人流传,若是他肯帮忙,这小小的飞花令不是手到擒来。 但,纪夕照能有这么好心? 齐木棉表示怀疑:“你帮我?你有什么条件?” 纪夕照想了想道:“我最近喜欢品酒,你将你府中埋着的那坛秋月白给我。” 纪夕照不说,齐木棉都忘了,那是他十岁时偷偷埋下的,一起埋的还有一坛凤火笙,那凤火笙是烈酒,早些时候就被他挖出来喝了。 秋月白味道太过软绵,他不喜欢,送给纪夕照也行,齐木棉道:“成交,不过你得给我想个简单一点的,太难的我记不住。” 纪夕照点头:“放心,很简单。” 一旁听了半天墙角的秦荣被两人的作弊行为惊到了,他沉下眉眼,一脸严肃:“纪丞相,我可以给您送一坛上等女儿红,还请纪丞相帮忙。” 纪夕照话说到这儿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好说。” 时间过半,飞花令一路传到了纪夕照这里,众人这才发现纪夕照的位置这么靠后。 纪夕照起身朝着长公主的方向微微颔首,温声道:“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 层层的芦花翻涌了一天的波浪,和着月光,影影绰绰,涂白了一整片河岸。悠然前行的我,在白茫茫中,迷失了方向。 简单的诗句,将芦苇的大片描绘的淋漓尽致。 纪夕照在一片掌声中施然坐下,看向正在愁苦背诗的齐木棉,提醒道:“该你了。” 齐木棉正背的费劲,纪夕照这么一打岔,原本记住的也忘了,他慢腾腾的站起来,心虚的捂着嘴咳嗽一声,借机悄声问:“第一句是什么?” 纪夕照少时帮齐木棉作弊的记忆还在,他同样捂着嘴,小声提示道:“不是人间种。” 他的声音恍恍惚惚,齐木棉还是凭借超强听力听见了前三个字:“不是人.....种的?”后面两个字略带怀疑的说出。 “不是人种的。”他连起来说了一遍,感觉还挺顺口,继续道:“移...移....” 纪夕照继续提示:“移从月中来。” “移从月亮来!”说完这两句,齐木棉一下来了思路,说完后面两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众人惊疑的表情下,坦然坐下。 长公主是个见过世面的,还是不由得失笑:“齐将军这诗,后两句比前两句更有意味一点。” 就差没明说,你前面两句是来搞笑的。 齐木棉一坐下,纪夕照就告诉了他前两句正确说法,一字之差,天壤地别,他尴尬的瞪大了眼睛,再看众人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连忙小声催促秦荣:“到你了,快说快说。” 秦荣是知道纪夕照给齐木棉诗有多简单,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几句齐木棉都记不住,一听见齐木棉那句‘不是人种的’,他就忍不住想笑,好不容易等到齐木棉说完,他是再也忍不住,单手抵着唇,笑得一抽一抽的。 听见齐木棉的话,他一咳一笑的站起身,飞快背完纪夕照给他准备的诗:“娉婷玉立碧水间,倩影相顾堪自怜。只因无意缘尘土,春衫单薄不胜寒。” 那碧水中有你的倩影,身着薄衫,正经历着最后的料峭,这描写的是水仙花的独立品质。 有了齐木棉在前面的衬托,这首诗将飞花令重新带回了正常的高度。 长公主笑得开怀:“没想到秦将军作诗也这么厉害,还真是让人意外。” 秦荣只是想混过去,可不想得到夸赞,闻言笑容收敛起来,沉声道:“长公主谬赞。” 这飞花令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结束,这时又有了新的难题,如何选出魁首? 第14章 输给了齐将军 在飞花令途中会有专门的人将他们的诗句记录下来,长公主看着记录选出几首上乘的诗句后,命人将诗句悬挂在一块大木板上,然后又将那珠洛阳牡丹搬了过来。 她起身拿着一朵蓝星花道:“这几首诗在我看来不分上下,就交给大家一起来评审。” 长公主将手中的蓝星花交给四公主,四公主起身走到木板前,在几篇诗前都驻足了一会儿,最后将蓝星花放在其中一首上。 有了四公主带头,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 齐木棉看着这场景,与秦荣道:“秦荣,我们打个赌,猜猜谁会赢,我赌纪夕照。” “......”秦荣瞥了一眼齐木棉,挑眉道:“我也赌纪丞相。” 若是真的书生比试,当有不可辱的士人傲气,而这些人,本就是抱着目的来的,谁又敢不讨好纪夕照。 齐木棉忍不住道:“不是,你怎么这么没意思?” “我是没意思。”秦荣朝着纪夕照的方向挤了挤眉:“你找有意思的人去呗。” “....你!”齐木棉还真就去了,他的腿稍微伸开一点就能踢到纪夕照:“纪夕照,我们打个赌呗。” 纪夕照觉得似乎有把小钩子在他的腿腹上撩拨了一把,待他想要抓住时,那小钩子又缩了回去。 纪夕照笑了一下:“怎么赌?” “我们就赌这魁首是谁。”齐木棉像是肯定纪夕照会答应一样:“是我提出的,我先说,我赌是你。” “那我赌那位韩公子。”纪夕照说。 齐木棉露出得逞的笑容,他站起身,往前面走:“看看去。” 齐木棉从侍从盘中拿过一枝蓝星花,抱着手一首诗一首诗看过去,然后他就愣住了,这诗全都没有题名,就他这点记忆力根本想不起那首诗是纪夕照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一首花最多的放下。 齐木棉认真记下前面几个字,一回去就着急的问纪夕照:“你的诗第一句是怎么说的来着。” 得到和他记住的一样的诗后,齐木棉一副胜券在握的催促道:“你快去投票。” 等纪夕照投完回来,他的得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齐木棉一直注视着那首诗的情况,他清楚的看见十个人里面就有八个人投了那首诗,他赢定了。 等所有人都投完票后,几位侍从将蓝星花取下来清点,将最后的数字报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她开口道:“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有目共睹,让我们恭喜纪丞相。” 所有人的目光同一时间看向纪夕照,纪夕照淡定颔首:“是各位抬爱了。” 一位侍从抱着洛阳牡丹立在纪夕照身边。 长公主看了眼四公主,暗示道:“这洛阳牡丹乃是花中之王,好花自然是要配美人才是,纪丞相可有想送的人。” 纪夕照的眼神从四公主身上划过,他犹豫了一下,道:“长公主说的是,不过这洛阳牡丹我已经输给了别人,不能赠送佳人。” 长公主其实没有想过纪夕照会来赏花宴的,当初给纪夕照发请帖不过是为了不留下话柄,可纪夕照真来了,他这样的大人物岂会不知这宴会的目的,那是不是说他是因为对四公主有意才来的? 这个想法一直在长公主心里打转,所以纪夕照拿到洛阳牡丹后,她故意给出台阶,让纪夕照有机会送花,她心中不免好奇:“不知纪丞相输给了谁?” 纪夕照抬眸看向正在看戏的齐木棉。 齐木棉:“.......?!” 纪夕照不紧不慢的开口:“就在方才,输给了齐将军。” “齐将军!?”长公主险些破音,她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戏谑道:“没想到齐将军也是爱花之人。” 齐木棉爱花,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齐木棉是真没想到纪夕照会直接把花当作赌注,暗骂纪夕照不要脸之余,出声解释:“齐某是个粗人,不太懂赏花,只是方才与丞相大人作赌时随口一说,谁成想丞相大人还当真了。” 这番解释倒还能说服。 花既然已经有主,长公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正准备说点别的,坐在一旁的四公主忽然开口:“齐将军不懂赏花,可否将花转赠予我?” 刚舒了一口气的齐木棉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花代表的可是做驸马的意思,他怎么敢给四公主。 四公主看着他的惊讶神色,弯了弯嘴角:“那日我都将双面锦让给你了,你现在将这花让给我也不过分吧?” 齐木棉:“......” 这是赶鸭子上架,不给他活路啊。 这时一旁坐着的纪夕照忽然咳嗽了一声。 齐木棉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推诿道:“这洛阳牡丹是丞相大人赠送,我怎好浪费他的心意,公主喜欢花,那我明日便叫人把我府中的两株兰花给您送去,可好?” 这般主动,他还是拒绝,四公主毕竟是公主,做不来死缠烂打的事,她淡淡应了声:“......那便多谢将军割爱了。” 场中一时无话,在场之人心思各异。 四公主的想法他们看得真切,可这到底是四公主的意思还是她背后二皇子的意思? 再有齐木棉拒绝了四公主,是他不愿意,还是他身边的丞相不愿意? 这番过后,他们心里多了一些思量。 台上的长公主目光时不时落在齐木棉与纪夕照身上,不知想到什么,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副疲惫的姿态,道:“今日赏花宴得各位应约,让我这冷清的园子多了些生气,现在我有些乏,就不陪各位了,你们自便。” 长公主一走,某些有想法的人开始动作起来。 齐木棉这才找到机会控诉纪夕照:“你敢算计我!?” 纪夕照不明所以:“?” “你为什么要说把洛阳牡丹输给我了?”齐木棉眸中闪着怒火,起身将纪夕照堵在椅子里,一手捏着椅把,手背上冒起的青筋足以说明他有多生气。 纪夕照轻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跟我打赌是想要那洛阳牡丹呢。” 齐木棉打赌的时候没有说清楚赌注是什么,纪夕照便先入为主以为他是看上了那株洛阳牡丹。 齐木棉真的快要厥过去了,他现在非常怀疑纪夕照就是故意的,谁不知道那花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会想要那花。 第15章 是的,他喜欢我 齐木棉的眼角都气红了。 纪夕照沉思片刻,道:“我的错,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别气了。” 明明纪夕照认错了,齐木棉还是不得劲,特别是他用这种哄人的语气,显得齐木棉像是在胡搅蛮缠一样。 齐木棉垂眸认真的盯着纪夕照,嗓音淡淡:“这是你说的,可别赖账。” 他想了想,管他纪夕照什么语气,当今丞相的人情,他不要白不要。 纪夕照抬起那双狐狸一样勾人的眼睛,莞尔道:“这是自然。” 齐木棉这才从纪夕照面前移开,他从侍从手中接过洛阳牡丹,瞥了一眼托着下巴看戏的秦荣:“秦荣,你走不走?” 长公主离开,这宴会就散了,不想再停留的人可以先行离开。 秦荣站起身:“走。” 齐木棉单手抱着花,牡丹的清香时不时的涌入鼻中,他嫌弃的往旁边移了移,入眼看见远处朝这边走来的丫鬟。 他正觉得眼熟,那丫鬟停在他面前,道:“齐将军,我家公主请您过去一叙。” 长公主回去休息了,她口中的公主不言而喻。 齐木棉想了想,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过去说清楚,他将洛阳牡丹交给秦荣,自己跟着丫鬟走。 丫鬟把齐木棉带到一处凉亭,她停在下面对齐木棉欠了欠身:“公主在里面等您。” 齐木棉独自走进凉亭。 坐在石椅上的四公主听见动静,停下抚摸酒杯的动作,指着对面的位置,道:“快坐。” 四公主给齐木棉倒了一杯酒:“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四公主的侍女都在下面等着,现在这里只有她与齐木棉,孤男寡女下,齐木棉那些忘了八百年的礼节忽然冒出,他含蓄客气道:“公主邀约,臣不敢不来。” 四公主见惯了齐木棉散漫的样子,忽然正经起来还有些不习惯,她不由失笑:“齐木棉,我是什么可怕的人么,你何须做出这副样子,你不觉得别扭,我还不习惯呢,你放松点,按照平常来就是。” 齐木棉抿了抿唇,双手端正的放在腿上:“是。” “不知道你是在为难谁。”四公主摇了摇头,没在强求,转言道:“那株洛阳牡丹很是名贵,你回去记得告诉你家下人好好照料。” 他们家的下人就白川一个,白川养花向来是随着它们自己野蛮生长,运气好的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就当做肥料了。 毕竟这是花的原主人是长公主,要真给养毁了,可是大不敬。 齐木棉只好觍着脸问:“这花要怎么养,一天浇多少水,养在屋内还是屋外?” 四公主看了他一眼,猜测他是准备自己亲手养,好脾气的讲解:“这花养殖的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养在屋内即可,有太阳的时候要将它抱出去晒晒太阳,但不能久晒,阳光太强烈也不行,浇水的话不可太频繁,半月浇一次,春季和冬季要分别为它施肥一次。” 齐木棉认真记下,感叹:“难怪它稀有,养起来这么麻烦。” 四公主嗓音轻柔:“它是有些金贵的,所以更需要用心呵护。” “我记下来,多谢公主不吝赐教。”齐木棉点头道。 四公主笑了笑:“齐木棉,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想说什么吧?” 齐木棉低下头,手在腿上抓了抓:“臣知道,但是....” “你应该知道这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他还没说完就被四公主打断,四公主直勾勾的盯着他,声音强势:“是我皇兄看上了你。” 早在来之前,纪夕照就已经告诉过齐木棉,现在听见四公主这话,他一点儿不意外,他抬起眼道:“多谢二皇子与公主厚爱,恕臣不能答应。” 四公主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她单手撑在桌子上,遮掩住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慕:“齐木棉,你记起来我是谁了么?” 齐木棉道:“记起来了。” “那天我是偷偷溜出宫的。”四公主看着她给齐木棉倒的酒,道:“我只是过个路,就被那醉鬼看见,当时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来帮我,我还以为我完了。” 她抬眼看着齐木棉:“还好你来了。” 她的目光里带着齐木棉看不懂的情绪,齐木棉顿了顿,回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听说那日你回去还被训了。”四公主拿起手中酒杯,敬了齐木棉后一饮而尽,末了用手帕擦了擦唇,道:“我一直想跟你道谢,但没机会,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齐木棉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道:“公主客气了。” 四公主最想做的事做完了,两人一时无话,沉寂半晌后,四公主又道:“皇兄那边我会去跟他说的,你可以放心。” 齐木棉倒不怕二皇子会记恨他,但四公主肯主动帮他,会省了很多麻烦,齐木棉由衷感谢:“多谢公主。” 见他还是这副客气的模样,四公主心中再多的悸动也死心了,她叹息一声:“齐木棉,你走吧。” 妾有情,郎无意,勉强的事四公主是不愿做的。 齐木棉颔首行礼,起身就走。 看着齐木棉一点不留恋的背影,那些日日夜夜的幻想随之破灭,四公主心里涌起一阵不甘心,她突然出声:“齐木棉,你可有喜欢的人。” 齐木棉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来,对上四公主半红的眸子,他本想说:臣醉心战场,无心儿女情长 。 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臣不喜欢女子,公主莫要介怀。” 四公主怔了一瞬,难免想起赏花宴上,送他洛阳牡丹的纪夕照,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你喜欢的是...纪丞相!?” 齐木棉脸上的惊悚比之四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张口就要反驳,还未出声就被人抢先。 那人声音淡淡,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肯定。 “是的,他喜欢我。” 第16章 你招他了 纪夕照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甚至带着几分温柔,让人从中轻易听出几分缱绻。 齐木棉心跳如雷,后背因为紧张冒出丝丝薄汗,他低声呵斥:“纪夕照,你瞎说什么!?” 纪夕照偏过头,偷偷朝他眨了眨眼,转而温声说:“你别怕,四公主是知礼之人,不会说出去的。” 齐木棉从他这小动作里明白了什么,他唇角微抿,默认了纪夕照的话。 四公主闭了闭眼,顿时觉得心神动荡,快要喘不过气来。 当今世风下喜好男风是常见不奇怪的,但这事放在齐木棉和纪夕照身上怎么看都有点骇人。 从四公主的方向看过去,纪夕照看向齐木棉的眼神里是一片从未见过的柔软。 齐木棉年少时就和纪夕照关系非同一般,这么一想一切的不合理又变得合理。 四公主喃喃道:“难怪你会把洛阳牡丹给齐木棉,原来竟是这样....” 纪夕照拱手对四公主施了一礼:“我们并未有意隐瞒,而是我们的身份不适合公开,还请公主为我们保密。” 她才经历了被心上人拒绝,现在又告诉她心上人喜欢的是个男人,面对纪夕照的请求,她露出凄惨的笑:“丞相可真是在为难我,你们走吧。”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这话就是应下的意思。 纪夕照道谢后带着齐木棉离开。 守在下面的丫鬟欠身行礼,等他们两人走远后,才起身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她惊奇的发现,平日里乖张的小将军站在丞相身边时,听话的好像个小孩子,这个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丫鬟摇了摇头,那齐将军是何等人物,怎么能跟小孩子做比较。 丫鬟摇掉这离谱的想法后,垂首走进凉亭,问:“公主,丞相他们走了,我们可要回宫?”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应答,丫鬟奇怪的抬起头,只见四公主瘫坐在地上,脸上神情恍惚,手中锦帕攥成一团,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丫鬟何曾见过四公主这副模样,当即惊叫出声:“公主,您怎么坐在地上!” 四公主看向丫鬟,眼泪倏地流了下来:“他们怎么可以如此!!!!” 丫鬟吓得一哆嗦,赶紧跑过去将她扶起来,安慰道:“公主,您别哭,是不是丞相他们说过分的话了,我们去找陛下为您做主。” 四公主没应声,只是脸上表情愈发悲痛欲绝。 ...... 等离开了凉亭,齐木棉才低声问道:“纪夕照,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纪夕照侧眸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 齐木棉:“.......!?” 什么实话实说?他什么时候喜欢纪夕照了? 齐木棉还以为纪夕照那微表情下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默认纪夕照的是说法? 他看向纪夕照,声音分明柔和,却似带着尖锐钢针:“纪夕照,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木棉眸中闪着熊熊怒火,似乎在说:解释的让我不满意,你就别想好过! 纪夕照顿了一下,不再逗他:“只有这样说,四公主和二皇子才会断了拉拢你的想法。” 经过这次,在四公主眼中齐木棉已经和纪夕照绑定上了,就算二皇子再看重齐木棉,也会思忖几分。 齐木棉眼珠转了转,虽然这是个夯法子,但效果确实非同一般:“行吧,看在你是在帮我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占我便宜了。” 纪夕照看着他一副故作大气的模样,嘴角没忍住弯了弯:“那就多谢小将军大度了。” 齐木棉离开后,秦荣本想在原地等他,但手里的洛阳牡丹使得他像个猴儿一样,惹人注目,他只好先行出府,把洛阳牡丹放进马车。 没等一会儿,秦荣就看齐木棉和他最讨厌的纪夕照肩并肩的一起走出来。 秦荣的嘴巴张成了圆形,眼睛燃起八卦之火。 “齐木棉,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秦荣的眼睛朝着纪夕照的方向挤了挤:“还是和纪丞相一起出来的?” 直到秦荣这话说出口,齐木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四公主约见他的地方在出府相反的方向,纪夕照不可能是过路经过。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纪夕照一直在跟着他! 纪夕照为什么跟着他,除了找麻烦,齐木棉想不出来第二个。 思及此,齐木棉的好脸色荡然无存,他冷冷的瞪了纪夕照一眼,暗有所指道:“半路遇见一只狗出来乱叫,所以晚了点。” 秦荣惊奇:“长公主府还养了狗?没听说过啊。” “我可没说是长公主府的狗。”齐木棉眸中划过淡淡讥诮。 秦荣和纪夕照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理解。 齐木棉懒得解释,把手往秦荣面前一摊,抬了抬下巴,秦荣意会的将放在马车的洛阳牡丹拿出来给他,接过花后,齐木棉道了句谢,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秦荣这才问纪夕照:“你招他了?” 纪夕照一头雾水:“我没有。” 在出府的之前都还好好的。 秦荣不信:“肯定是你招他了,刚刚走的时候还瞪了你一眼。” “瞪我?”纪夕照回想方才,齐木棉确实是看了他一眼,他否定道:“不是瞪我,他要是对我不满,会直接骂我。” 秦荣:“.......这倒是。” 作为齐木棉的朋友,秦荣是再清楚不过齐木棉对纪夕照的态度,要是纪夕照真的让他不高兴了,就算不动手,也会骂一顿解气,不可能轻轻飘飘的瞪一眼。 “那就奇了怪了。”秦荣托着下巴,略带怀疑,道:“总不可能是真的有狗咬他了吧?” 纪夕照一直跟着齐木棉,有没有狗他清楚。 所以齐木棉为什么要这么说,真的是生气了? 第17章 听他的 齐木棉带着一肚子气回到将军府。 跟在后面的白川抱着洛阳牡丹小跑追上他:“主子,这花放哪儿?” 齐木棉脚步一顿,瞥了一眼花枝招展的洛阳牡丹,想起四公主说的栽种方法,他说:“放在我院子里的木台上,给它搭个顶遮一遮太阳和雨水。” 白川领命后往他的院子而去。 齐木棉在原地待了几秒,也提步跟了上去。 齐木棉的院子不大,为了方便他练武,只在边上搭了一个木台,白川将洛阳牡丹放在台子上后,跑到外面去找了几块木板,在洛阳牡丹上左右比了一下。 琢磨出一个差不多的形状后,他开始动手搭建。 齐木棉双手叉着腰,看着白川搭出一个酷似小房子的形状后,他皱起眉:“我让你给它搭个顶,你给它安个家干什么!?” “要搭顶的话,两边要有支撑才行啊”白川挠了挠后脑勺:“主子你是想怎么搭?” 齐木棉想了想,否决掉几种不可行的方案后,他摆了摆手:“就这样吧。” 丑是丑了点,也能看的过去。 反正是纪夕照的花,能给他养着就不错了。 想到这,齐木棉语气更加肯定:“就这样。” 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白川三五两下赶紧搭好,抱着剩余的木材溜走。 齐木棉看着被框住的洛阳牡丹,‘啧’了一声,感叹:“跟你那前主子一样,难伺候。” 齐木棉欣赏完花后,拿起立在墙壁上的竹竿练武。 他是用长枪的,不过自从两年前从边疆回来后,他的枪就收起来了。 齐木棉的枪法是在战场上自己摸索出来的,气势凌厉,似龙似虎,每次出击都准确而迅速,长竹一抖,霹雳声接二连三响起。 练武能让齐木棉把不好的情绪消化掉,一套枪法耍完,他把竹竿放回墙角,正要往屋里走,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白霜捧着一个托盘,快步的走了进来,看见齐木棉,顿时停住脚,将托盘往他面前一送,道:“姑娘叫我把这给将军送来。” 齐木棉抬手拿起托盘里的东西,是一个香包。 白霜道:“这是姑娘用双面锦给您做的,里面放了菖蒲,可以凝神静心。” 齐木棉闻了闻,果然有一种药草香,他素来是不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但一想到这是齐韵一针一线为他缝制出来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他将香包往腰间一挂,问白霜:“缝这玩意儿应该很累吧?” 白霜欣慰的一笑:“只要将军喜欢,姑娘再累也是值得的。” 齐木棉低头拿起香包抖了抖,眸中流露出一丝温柔,低声道:“我很喜欢。” 白霜欠了欠身:“那我就先回去了,姑娘那边还等着我呢。” 齐木棉颔首应好,就在白霜转身走出几步后,他又忽然开口叫住白霜:“齐韵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她给我送了香包,我得给她准备个什么才是。” “想要的......”白霜想了想,说:“姑娘最近想要的应该是血檀木。” “血檀木。”齐木棉咀嚼着这三个字,眸光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白霜柔声道:“听姑娘说是一种很好的木材,很适合拿来做扇骨,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将军要是有心寻找,可以去城中的木材店打听一下。” 齐木棉了然的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记得这事先别跟姑娘说。” “是。” 白霜又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白霜一走,齐木棉回屋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 城中的木材店多在西城,与将军府相隔甚远,这会儿已经是酉时,为了赶在店家关门前到达,齐木棉一路都没敢停脚。 天色渐黑,周边的商铺都开始关门,齐木棉心里着急。 然后他就看见了远处行驶过来的丞相府马车。 齐木棉眼中露出几分嫌弃,变成奇怪 ,又变成若有所思,最后直接上前将马车拦住,在车夫一脸惊愕的表情下,一步跨上马车,钻进去之前留下一句:“调头,去城西。” 车夫没敢动作,直到等了一会儿,马车内另一道声音响起:“听他的。” 车夫这才扬起马鞭,掉头去往城西。 纪夕照抬起眸子看向突然闯进来的人,从他的眉眼一路向下,直到腰间停住,齐木棉从来不挂这种俗气的东西。 谁送给他的? 纪夕照眯起眼睛,又将齐木棉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衣服换了,说明回过将军府,齐木棉最近接触过的女人,只有四公主,但他不喜欢四公主,那么能让他这么老实把香包挂在腰间的人,应该是...... 纪夕照在打量齐木棉的时候,齐木棉也在打量他。 齐木棉托着下巴,笑着道:“这又是去哪儿玩了,现在才回去?” 他的眉毛上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分明是在洗涮自己,纪夕照也不生气,声音温柔:“刚刚去了一趟皇宫,耽搁了一会儿,你呢,去城西做什么?” 齐木棉可不觉得自己和纪夕照已经到了能把手言欢的地步,没能奚落到纪夕照,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去干什么要你管?” 纪夕照发觉齐木棉是每次看见他不吵吵两句心里难受。 坐着他的马车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纪夕照揉了揉眉心:“既然不用我管,那就请齐小将军下去,我要回家了。” “别......”齐木棉往马车内缩了缩:“告诉你行了吧,我去西城买点东西,这会儿太晚了,我走过去来不及,你先把我送到再回去。” 见他老实,纪夕照笑了笑,道:“什么东西非得今天去买?” 齐木棉摸了摸香包:“你怎么这么麻烦,什么都要问?” 纪夕照注意到他的动作,叹了口气:“那我不问了。” 车夫这时忽然出声:“大人,城西到了。” 闻言齐木棉起身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还未关门的店铺,说了句:“我走了。” 说完下了马车向店铺走去。 等他一走,车夫又问:“大人,我们回去吗?” 纪夕照却道不急:“先等一下。” 第18章 谁担心你了 齐木棉刚站在店门口,就有人迎了上来。 来人穿着黑色粗布衣裳,衣裳上面沾着木屑,快到齐木棉跟前时,他将木屑抖开,这才陪着笑,问:“小公子可是要买木材?” 齐木棉视线在他身后摆放的木材上扫过:“你这里可有血檀木?” “血檀木?”店家摇了摇头,回道:“我这里只有紫檀木和老檀木,并没有您口中的血檀木。” 齐木棉记得白霜说的就是血檀木,他拧着眉,又问:“那你可知道哪里有血檀木?” 店家想了想:“小公子,你莫不是搞错了,我这木材店开了十多年,从未听说过什么血檀木。” 见他是真的不知道,齐木棉朝他拱了拱手,换到另一家店。 一路过去十二家木材店,他问了个遍,都说没有听说过血檀木。 齐木棉一边往回走,一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白霜记错了。 一声咳嗽忽然响起,他抬眸看过去。 纪夕照右手捂着嘴又咳了几声。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纪夕照穿着一身白衣,夜色下衬的更加单薄,风一吹还有种在摇晃的感觉。 看得齐木棉眉眼一皱,他冷着脸出声:“你怎么没回去?” 纪夕照等着他走近几步,才淡声道:“等你。” “等我干什么!?”齐木棉的音量倏地拔高:“我又不是认不得路,你别在这里吹出毛病怪在我头上。” 顿了顿,又小声嘀咕:“要等也不知道去马车里面等,非得在这里吹冷风。” 纪夕照的听力极好,齐木棉的嘀咕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他勾了勾嘴角:“车里有些闷,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齐木棉恶狠狠的瞪了纪夕照一眼。 颇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纪夕照失笑,他道:“是我失言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有免费的马车,齐木棉乐的轻松。 上了马车后,纪夕照从桌子后面拿出一个食盒打开,将一盘芙蓉糕拿出去递给齐木棉。 有了上次的经验后,不等齐木棉拒绝,他就道:“新出的口味,请齐小将军赏脸尝尝吧。” 这话在齐木棉这里十分受用,正好跑了这么久他也有些饿了,就没在推辞。 几块芙蓉糕下肚,齐木棉的思绪又回到了血檀木上。 他刚刚问的其中几家店是百年老店,里面的店家是从小就接触木材,他们都没听说过血檀木,这玩意儿真的存在吗? “怎么了?”纪夕照见他脸色不太好,猜想道:“东西没买到?” 齐木棉看了他一眼,一脸困惑道:“纪夕照,你知道血檀木吗?” 纪夕照压下长眉,眸中带着些惊讶:“你从哪儿听来的?” 纪夕照没说不认识。 齐木棉的眼睛倏地亮起,他往纪夕照身边凑近了些:“你知道,你快告诉,哪里有这东西?” 纪夕照‘嗯’了一声,没说在哪儿,固执的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齐木棉又坐了回去,他最烦纪夕照这种,他兴致冲冲的时候,纪夕照总是扯开话题。 无趣,非常的无趣。 可齐韵那边还等着要,就再忍他最后一次。 齐木棉吐了一口气,解释道:“齐韵说的,齐韵想要血檀木做扇骨,她今天给我做了一个香包,我想还礼,所以你要是知道,就快点告诉我。” 纪夕照的目光在他腰间的香包一闪而过。 果然是齐韵给他做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见纪夕照不说话,齐木棉有些急:“你不会是根本不知道吧?” 纪夕照知道血檀木,不过是在一个时辰前才知道的,想到在皇宫中皇帝说的话,他的脸色沉了下去,抿了抿嘴角:“血檀木是最近才出现在京城的一种木材,据可靠消息,这木材出自文觉寺。” “文觉寺?”齐木棉有些懵:“那地方不是姻缘寺,还卖木材?” 文觉寺建立在昭觉十八年,距今已经一百三十年,最开始的时候,文觉寺是皇家寺庙,只为皇室开放,后面前朝覆灭后,新的皇帝,也就是当今陛下,对这些神佛之说很是反感,就废除了皇家寺庙这一说法,没了皇室的支撑,文觉寺难以维持生活,主持只好开始对外开放。 但因为绑着前朝皇室的关系,前去参拜的人并不多,直到后来,一位千金小姐路径文觉寺,为自己求一门好姻缘,当天回家后她的心上人就来提了亲。 这事传开后,许多情路不顺的人前去求签,而且大多数在文觉寺求了姻缘签的,后面都有一门好姻缘,于是姻缘寺的名头就安在了文觉寺的头上。 卖木材的事,纪夕照也是刚听说,事情究竟如何他也不知道,他想了想道:“你若是想要血檀木,明日与我一起去一趟文觉寺。” “和你——”齐木棉是想要血檀木,但他可不想和纪夕照一起去,他眼睛转了转:“我去买血檀木,你去做什么?” 纪夕照抬眸看着他,清亮的眸光里印着齐木棉的身影,他不紧不慢道:“血檀木出现的蹊跷,我奉皇命前去探查。” 齐木棉皱眉,有些疑惑:“蹊跷,你是说这血檀木有问题?” 问题肯定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它背后藏着什么,纪夕照温声道:“这要等明天去看过之后才知道。” “......”齐木棉嗤了一声:“怎么,还有你纪大丞相不知道的事?” 纪夕照一愣,笑说:“齐木棉,我又不是神,当然会有我不知道的事。” 齐木棉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你纪夕照不是却堪比神,就连陛下也要敬你三分,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他双手抱着胸,下巴上扬,眼神看似轻飘飘,实则充满嘲讽。 纪夕照当做没看见他的敌意一样,仍旧含笑道:“你说的对,所以明日要去文觉寺看看,到底是什么血檀木,能越过我的耳目贩卖。” 齐木棉抿了抿唇,他有一种一拳揍进了棉花里的憋屈感,每次他故意针对,纪夕照却偃旗息鼓,又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他。 齐木棉非常,非常,讨厌他这种眼神。 他们现在隔着深仇,就算见面不厮杀,也绝不该是这种平和的气氛,纪夕照的退步,忍让,导致他总有种还是从前的感觉,时常恍惚。 第19章 欲求不满 最后齐木棉还是答应了和纪夕照一起去文觉寺。 血檀木最后是要给齐韵的,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也能知道。 “那我明日来将军府接你。”纪夕照将齐木棉吃剩下的芙蓉糕装回食盒,拿起锦帕擦了擦手。 齐木棉看着金黑色锦帕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拂过,纪夕照的动作不紧不慢,那种黑白分明,折磨又带感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浴桶的荒唐行为,他咽了咽口水,干涸的嗓子挤出一句:“不用,我自己去。” 纪夕照擦拭好手后,将锦帕放在一旁,也没强求:“行,那明日在文觉寺见。” 齐木棉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纪夕照的手上移开,‘嗯’了一声。 后面的时间两人都没开口。 纪夕照时不时看向齐木棉,几次过后他就发现,齐木棉有些不对劲,他的手在逐渐握紧,身体紧绷,碎发遮挡住的耳朵有一丝红晕。 像是在极力压制些什么。 纪夕照认认真真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应该是没有错的。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齐木棉头也未回,直接就走了。 徒留纪夕照独自疑惑,所以,齐木棉为什么又生气了? 齐木棉一进府就大步朝房间走去,半路碰见白川,吩咐了一句:“给我打水来,我要沐浴。” 白川看着齐木棉着急的背后,一头雾水。 坐进加了凉水的浴桶里,齐木棉才勉强压下身体的燥热,他将帕子搭在脸上,遮住眼睛。 心中是无尽的懊恼,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天。 纪夕照的手在他身上作乱,带起他一身的情欲,纪夕照的手很长,很白,很好看,很.....他明明只是瞥了一眼,记忆就不受控制的将它留存在脑海里,以至于刚刚一看见纪夕照擦拭手就想到了。 思想一旦冒出就遏制不住生长,齐木棉不仅将那日做的事想了一遍,还不由自主的衍生了一些没做过的事,想到最后,他根本不敢再去看纪夕照,所以一到将军府,便落荒而逃。 齐木棉的手探了探水温,明明是冷水,他却还是觉得热。 “白川,再打一桶凉水来。” 一连提了五桶水的白川,好不容易坐下喘口气,听见这话顿时焉了下来,吭哧吭哧的跑去打了一桶水,加进浴桶时,不小心瞥见某处,他一怔,低着脖子退了出去。 一边关门,一边感叹:年轻人,火气真大。 明明加了一桶凉水,那股燥热却还是下不去,齐木棉一口深呼吸后,将脸上的帕子扯开,乌黑的夜色给了他安全感,心里挣扎片刻后,他自暴自弃的将手放进水中。 ...... 沐浴结束后,齐木棉的郁气终于散去。 吃完晚饭后,他对着白川道:“明天我要去文觉寺,你在家守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白川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主子,你有喜欢的姑娘了?谁家的?” “什么姑娘,你在胡说些什么?” “文觉寺不就是求姻缘的吗?”白川瞟了一眼齐木棉身上,若有所指道:“刚刚你还那副样子,不就是欲求不满......” 后几个字他越说越小声,因为齐木棉的脸色越来越黑。 齐木棉冷笑一声,眼底的怒气肉眼可见:“你再说一遍,什么欲求不满,我倒是不知道,你白川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欲求不满,呵!欲求不满...” 白川害怕的缩了缩脖子,还是小声的辩驳:“都那样了,不是想姑娘想的,还能是什么....” 齐木棉气笑了,要真是想姑娘想的也就好了。 “有反应说明我是个正常人。”齐木棉压制着怒气道:“还有,我去文觉寺是去给齐韵买血檀木的,不是什么求姻缘,你把你脑子里那些污秽的东西给我清理干净,别一天说话不过脑子!!” 白川撇了撇嘴,心有不服:“我说你有喜欢的姑娘,怎么就成了污秽的东西了?” “——白川。”齐木棉提高音量:“你真以为我不会揍你吗?!” 白川垂下头,顺着他道:“是,小的说错了,将军您说的都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川心不甘情不愿的背下这口大锅。 齐木棉愤愤回房,他没点灯,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却还在想着白川的话。 姑娘,若纪夕照真的是个姑娘就好了。 以纪夕照的姿色,定能艳压群芳,成为京城第一美人,如果那样的话,那他们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齐木棉手指点了点桌面,那双如野狼雄鹰的眸子在黑暗中显露出凶光,过往那些片段在他脑海里一帧一帧回放,最后定格在他回京的当天。 丧信送到边疆的时候,他们刚打了胜仗,底下的手下都在猜测这次会有什么奖赏,齐木棉也很好奇,他那时已经是镇军大将军,再升职的话就是辅国大将军。 然而比赏赐来的更快的是白川,他带着丧信。 天塌也不过如此,白川却又给了他一个更绝望的消息。 对他爹娘动手的是他的挚友,纪夕照。 齐木棉不顾众人的阻拦,骑晕了五匹马,将一个月的路程缩短到七天,赶回京城质问纪夕照 但只得到了纪夕照一个抱歉的眼神。 那个眼神齐木棉至今还会梦见,除了抱歉以外里面还有齐木棉看不懂的东西,其实齐木棉是不相信纪夕照杀了他爹娘的。 即便他爹死后,纪夕照从一个小小的尚书坐上了原本属于他爹的丞相位置,齐木棉还是不相信。 纪夕照那人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不相信曾经清风郎朗的少年,会为了名利干出这种背叛的事。 但纪夕照的嘴像是被锁住了一样,每次他问,纪夕照都只会沉默。 齐木棉撑着桌子,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不明不白的日子,过得真让人憋屈。 第20章 小将军,慎言 齐木棉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第二日天未亮,就牵着马出了城,他在外面瞎跑了几圈,才往文觉寺的方向而去。 文觉寺处于京城西边二十里外的枫却山上,齐木棉到山脚下的时候,丞相府的马车已经在了。 纪羽坐在车座上东张西望,与他对视上后,朝着马车里面说了句话。 接着一只细长,苍白的手掀开帘子,纪夕照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白衣,不过腰上束了一条玉兰腰带,显得那腰身更加盈盈一握。 齐木棉视线从纪夕照身上收回,翻身下马,将马栓在一旁的树上,提步朝着纪夕照走过去。 纪夕照看着上山的路,听见动静,头也未回,道:“今日人还挺多的。” 上山的路是文觉寺自己修的,就是在不平的地方垫了几块青石板,周围的杂草快有半人高,齐木棉顺着视线看过去,上面因为路窄,最多只能容下三人通行,这就导致路上全是人。 “这些人不会都是来求姻缘的吧?”齐木棉‘啧’了一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真有这么神?” 跟在身后的纪羽嗤笑一声:“这么好奇,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齐木棉今年也老大不小,若是他阿娘还在世,肯定早就与某家姑娘成亲了,仔细想来,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才会有了昨天的狼狈。 他头一次没有反驳纪羽,满脸兴趣:“等下我去试试,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灵。” 纪夕照侧眸瞥了他一眼,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吞了回去,他垂下眸子,吩咐纪羽道:“你在这儿等着。” 纪羽应声后,纪夕照往山上走去。 齐木棉转眸对着纪羽挑了挑眉:“帮我看好马。”不等纪羽回话,指着远处的身影,又道:“我帮你看好纪夕照,公平交易。” 纪羽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下。 齐木棉几步跑过去,跟上纪夕照。 这种没有修葺的小路,不是小坡就是乱石,齐木棉走的格外艰难,反观纪夕照,身姿挺拔,脚步平稳,像是在平地上走一样。 齐木棉看得咂舌,再次为自己的先入为主感到可悲,当初怎么就觉得纪夕照是个病秧子了。 察觉齐木棉没动,纪夕照停住脚,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齐木棉两步挤到他身边,奇怪道:“纪夕照,你怎么就晒不黑呢?” 纪夕照有些茫然,那双如同翦水一般的眸子迷蒙的微微睁大,日光打在长睫上,让人只觉得江南烟雨梨花无限风华,尽皆被锁在这双眸子里,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角色。 齐木棉吸了一口气:“感觉你看上去比以前还要白点。” 从前的纪夕照虽然也白,但好歹有点血气,不至于让人感觉柔弱,现在的纪夕照,除了唇上多了点颜色,处处白的像雪,有时候不注意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艳鬼。 纪夕照垂眸,见鲜红指环对比下白的反光的手,声音里含着笑,眉梢眼角却俱凄凉:“大概是我作恶多端,老天看不下去,要收了我这条命吧。” 齐木棉莫名不喜。 他是想杀纪夕照,但他又不想纪夕照死。 就算要死,也应该是死在他手上。 齐木棉笑了笑:“你放心,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按照你的程度,至少也得活个一万年。” 万岁这天下只有一人当得起,此话乃是大不敬。 纪夕照看着他:“小将军,慎言。” 此处离京城二十多公里,两人前后此时没有一个人,只要纪夕照不计较,齐木棉这就是一句玩笑话。 可纪夕照偏偏说了句慎言。 齐木棉止住话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纪夕照既然想逃避,那就如了他心意。 两人继续往上走,文觉寺在枫却山半山处,走了半个时辰,就有徐徐撞钟声传来,那股独属于寺庙的香火味道也隐隐飘荡在空气中。 大概是离寺庙近了,山上的路也宽敞了许多,四五个人并排不是问题。 齐木棉从路边薅了一根野草叼进嘴里,散漫的将手背在背后,道:“我们去了该怎么找他们买血檀木?” 据纪夕照得到的消息,需要先捐赠三百零六两银子,然后才会有人来交易。 “三百零六两银子?”齐木棉将口中的野草吐了出去,一脸震惊拿着手比划:“我一年都没有三百六十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齐木棉一个月的俸禄是五十两,除去开支后一年最多能剩下个一百两。 他一个手比着三,一个手比着六,加上脸上夸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 纪夕照被他逗笑:“血檀木毕竟是稀奇物件,有这个价格也不奇怪。” 齐木棉眸子一暗:“纪夕照,看来你月俸很多?” “不多。”纪夕照温声道:“勉强够养一家人,当然,再加一个你也是没问题的。” “不多是多少,说清楚。”齐木棉咬了咬牙,誓要问个明白。 纪夕照抿了抿唇,缓缓报出一个数字:“一百两。” “一百两,你骗鬼.....” 齐木棉还没说完,纪夕照打断他:“黄金。” 齐木棉忽然感觉心脏疼的厉害,他踉跄了一下,低眸喃喃道:“黄金,一百两黄金...” 纪夕照感觉他状态不好,伸手扶住他,声音温柔:“小心。” 这轻柔的声音,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齐木棉心里,他一把甩开纪夕照的手,悲伤笼罩全身。 他在战场上拿命拼出一个将军的位置,一个月五十两,纪夕照在京城动动嘴皮子,一个月一百两黄金,那可是黄金啊!!!都能买下他整个将军府了。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齐木棉闭上眼:“纪夕照,你先走吧。” 纪夕照正要安慰他,他又开口道:“趁我还没有抢劫的想法,快走吧。” “......”纪夕照闭上嘴,听话的先走了。 齐木棉睁开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变态的笑容。 真不错,又多了一条杀他的理由呢。 第21章 近在咫尺 纪夕照在寺庙前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齐木棉才姗姗来迟。 他的脸色正常,看起来是缓过来了。 他们的位置处于寺庙侧门,这里的门是上了锁的,要想进去得绕一个圈走到正门去。 纪夕照唇角噙着点不达底的笑意,问:“先去求签还是先去找血檀木?” 他还记得在山脚齐木棉说的要求姻缘。 “先进去看看。”齐木棉呼出口气,道:“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纪夕照应了声,率先往正门走。 文觉寺有着百年的历史,上面的红墙黄瓦透着庄重,静谧的气息,走出青石板,两只石狮映入眼帘,齐木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石狮嘴里含的不是石球,而是两颗泛着荧光的琉璃球。 齐木棉眼角抽了抽:“石狮的待遇都这么好。” 纪夕照闻言解释道:“琉璃球在佛门中有镇压邪祟的含义,当初建立文觉寺的主持专门求得先皇赏了这两颗琉璃球。” 就是到了现在琉璃球也是极其难得,那时候的主持是存了私心的,想的是就算后面皇帝不喜他们文觉寺,他们也能靠着这两颗琉璃珠东山再起。 “你还知道这些?”齐木棉扬了扬眉:“你不会是去将文觉寺的相关文书都翻了一遍吧。” 纪夕照没否认,做一件事前,将这件事相关了解清楚是他的习惯,他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 齐木棉‘啧’了一声:“你还真是闲。” 踏进正门,正对着的就是大雄宝殿,金身佛像坐落在佛像中间,睥睨着众生。 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很多姑娘径直走向大殿的蒲团,跪下求签,门口处坐着一个披着黄色袈裟的和尚,等着姑娘们将求到的签给他,帮姑娘们解签。 这是一个四方院,一眼望尽,除了那个解签的和尚外,就没有其他和尚了。 齐木棉与纪夕照对视一眼后,齐木棉说道:“怎么没看见功德箱?” 纪夕照的视线掠过齐木棉落在门口的和尚身上,回道:“你不是要去求签吗,求完签问问那和尚。” 大雄宝殿的顶部呈穹庐状,由数十根大木柱和数不清的雕花梁枋支撑,四壁上雕刻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图案。 齐木棉踏进后,那些求签的姑娘纷纷停下看着他。 齐木棉今日穿的是黑金色劲装,头发高高竖起,露出好看饱满的额头,一双鹰眼扫视过,那双独属于少年郎的非凡气度尽显其中。 这样张扬的儿郎,不正是她们心中求的情郎。 齐木棉丝毫没有察觉姑娘们的视线,抬眸看了一眼现世佛微垂的一双慈悲眼后,跪在蒲团上,拿起签筒摇了摇。 竹签落地,齐木棉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近在咫尺。” 齐木棉摸不着头脑,拿着竹签走到和尚面前,将木签递给他,问:“大师,这签何解?” 和尚双手接过竹签看了一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公子所求便是这签之意。” 齐木棉再问,那和尚却是不肯多说了,只道:“公子这签乃是上上签,结果是极好的。” 纪夕照跟过来问:“你求什么了?” “求姻缘啊,还能求什么。”齐木棉翻了白眼:“又不能求升官发财。” 齐木棉虽然被拘在京城,到底是挂了一个将军的名号,他想升官发财除非是皇帝肯放他回边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纪夕照睫毛颤了颤,没敢接话,让齐木棉成了现在的处境,他有一份功劳。 签已经求了,该办正事了。 齐木棉用胳膊肘碰了碰纪夕照,眼神朝着和尚示意。 纪夕照这才收回心思,朝着和尚问道:“大师,我家中长辈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听闻文觉寺的香火很灵验,今日特意前来捐献功德,但我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功德箱......” 和尚立马站起来,眼底带着笑:“我们的功德箱设立在后院,我带二位过去。” 和尚走的是大殿内,绕过佛像有个木门,他将木门打开,道:“功德箱就在后院,两位从这里进去找我的师兄们。” 齐木棉跟纪夕照走出木门,里面和外面布局差不多,只不过这次的大殿只放了几尊小佛像,倒是门前的功德箱格外显眼。 齐木棉两人刚走到功德箱前,里面就有和尚走出来,问:“二位可是要捐功德?” 纪夕照又把方才的说词对着他说了一遍。 闻言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语:“公子心成,佛祖必会保佑您的家人。” 齐木棉在心中嗤笑:纪夕照的家人都死绝了,这是让佛祖去地下抢阎王的活呢。 “希望他们能够平安”纪夕照表情添了几分期望,说完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银票,递给和尚。 和尚接过银票,正要往功德箱里面放,看清数额后,倏地变了脸,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两人一番,道:“公子家人所犯之病我已知晓,不过治病的药有些贵,怕是还得再添一下银两。” 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纪夕照何其聪明,瞬间就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问:“还需多少?” 和尚伸出没拿银票的手比出两根手指。 齐木棉稍微琢磨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看见和尚的手指后,震惊问:“两百两?” 和尚失笑摇了摇头:“小公子,是两千两。” 齐木棉突然有些心梗,一截木头都要两千两,两千两,他不吃不喝要三年多才能挣到。 不是,凭什么!? 一截破木头都比他值钱。 和尚看了看他肉痛的表情,以为他们是不买,顿时皱起了眉头:“两位到底买不买,不买的话就请回吧。” 齐木棉没钱,他看向纪夕照。 纪夕照认命的从怀中拿出两千两,递给和尚。 和尚接过银票数了数,确认数额后,他又露出笑容:“二位等着,我这就去给二位拿药。” 等人走后,齐木棉长长叹了口气。 纪夕照不解问:“怎么了?” “纪夕照,你养我吧。”齐木棉一本正经道:“我吃的不多,穿的能保暖就行,很好养的。” 第22章 什么要求 纪夕照那个好字在嘴里打了几个转也没能说出来。 齐木棉看似正经,实际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有多撩人心痒。 纪夕照垂着眸子,没应声。 齐木棉也不觉得奇怪,还在说:“你买一截木头的钱,都够养我好几年,早知道这东西这么贵,我就去问问齐韵能不能换一种木头。” 纪夕照这才抬起眸子,温声道:“小将军,你要实在缺钱,我府中缺一个杂役,你过来,每日给你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六十两,比他俸禄还多。 齐木棉的眼睛倏地亮起:“此话当真?” 纪夕照:“自然。” 齐木棉正要答应,忽然想到什么,眸子又黯淡下去,他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好歹我也是个将军,让人知道我在你丞相府做杂役,像什么话。” 纪夕照倒是忘了,他是个脸皮薄的。 沉思片刻,纪夕照道:“你不想做杂役,那便做侍卫如何?” “侍卫?”齐木棉嫌弃的看了纪夕照一眼:“那不还是在给你当差。” 纪夕照笑了声:“我给发工钱,自然是给我当差,不过你做侍卫,我可以向别人保密,不叫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齐木棉眼珠转了转:“这.....倒是可行。” 纪夕照摸着手上的扳指:“不过,我也是有要求的。” “什么要求?” 看着气齐木棉警惕的眼神,纪夕照莞尔一笑:“我给你开这么高的工钱,那你得随叫随到才行,还有关系一旦生效,便不能随意解约。” 斑驳的树影打在纪夕照身上,齐木棉只能看见他的半张脸,那张鬼斧神工的杰作此刻没有什么表情,愈发显得真诚。 齐木棉犹豫了一瞬,还是同意了:“可以,成交。” 纪夕照的眉眼弯了弯,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得逞:“好,回去后便立字据。” 他们这边谈好,和尚也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 盒子上搭了一块红布,让人难以窥见里面。 和尚走到二人面前,客气道:“两位,这便是你们需要的药材。” 齐木棉伸手去拿,和尚却没松手。 他掀起眼皮,露出古怪的表情:“两位,这药材一旦交付到你们手中,就与在下,与这文觉寺没有关系了,出门后可不要说是从文觉寺买的药材。” 齐木棉这才反应过来,他那古怪表情是在警告。 齐木棉看向纪夕照,等纪夕照点头后,他一把将盒子从和尚手中抢过来,似笑非笑道:“大师放心,这点规矩我们懂得。” 和尚一怔,随即笑道:“两位善缘,佛祖定会保佑二位。” “那就承大师吉言。”齐木棉眯起眼睛,道:“我们着急回去给家中人治病,这就走了,大师留步。” “阿弥陀佛,两位慢走。” 齐木棉抱着盒子往外走,走到一处隐蔽处,他停下脚,将盒子的红布掀开,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一截心材红色,有着类似牛毛一样的纹理的木头。 齐木棉将木材拿出来端详片刻,他极其不解:“看着和普通木材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颜色不同。” 纪夕照说:“看着确实没什么区别,不过它能卖的这么贵,还这么神秘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价值,先拿回去找个老木匠看看,要是确定没什么问题,你再给齐韵。” 听纪夕照这么说,齐木棉又把木头放了回去:“那走吧,回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走到大门口时,齐木棉忽然顿住,他转过头往后看。 纪夕照问:“怎么了?” 齐木棉刚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谁在暗中盯着他们,可他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异常,听见纪夕照问,他摇了摇头:“没事,是我感觉错了。” 纪夕照抿了抿唇,跟着往里面看了一圈,确实没看见什么后,他道:“走吧。” 齐木棉抱着箱子走在后面,走着走着,他忽然又停住脚。 这会儿差不多是午时,一个上山的人都没有,不仅上山的人没有,下山的人也没有,联想到刚刚冒出来的感觉,背脊不由的生出一丝凉意。 他眯起眼睛,冷声道:“纪夕照,你不觉得过于安静了吗?” 是了,不仅没有人的声音,连虫鸟的声音也没有。 齐木棉犀利的眼神扫过四周,最后停在一条岔开的小路上:“走那边。” 纪夕照不如齐木棉那么警觉,但齐木棉说出异常后,他也意识到这是被人盯上了,于是齐木棉开口后,他二话没说就跟着齐木棉走进了小路。 齐木棉将绑在腿上的匕首抽了出来,走在前面开路。 这条小路常年无人行走,路边的草快比人还要高了,有些枝丫伸出来挡住路,齐木棉便用匕首将枝丫斩断。 纪夕照看他抱着盒子,动作有些困难,开口道:“把盒子给我吧,我来...” 他话还未说完,猛地被齐木棉扑倒在地。 纪夕照瞳孔微微张大,正要说话,‘铮’的一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一支长箭钉在他散发旁的石头上,力度之大,直接嵌进了石头里。 一阵冷风吹过,齐木棉黑亮的发丝垂到了纪夕照雪一般的脸颊上,白黑对比之下令人心惊。 为了躲避刚才那破势一箭,齐木棉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纪夕照身上,胸膛贴着胸膛,两颗心脏一起搏动,分明是危及万分的时刻,纪夕照却生出了几分甜蜜,他手掌撑在地面,齐木棉的手紧挨着他,相触碰的地方,像是小火在灼烧,烫的厉害。 不远处的草野里兀的响起短促的脚步声,齐木棉的脸色一变,低头道:“快起来,有人来了。” 说完迅速翻起身,将手伸到纪夕照面前。 纪夕照一愣,将手放进齐木棉手中,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齐木棉瞥了一眼他沾灰的衣裳,淡声道:“跟紧我。” 齐木棉始终注意着对方的动静,随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发现来的不止一个人,现在他手上只有一把匕首,要是真的对上,怕是没有胜算。 想到这儿,他又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箭矢射来,齐木棉只能护着纪夕照往后退,后退的纪夕照没有踩稳,一个脚滑就往山下倒去。 齐木棉听到动静连忙伸手抓他,偏偏这时更多的箭矢射来。 第23章 夕照哥哥 齐木棉只好跟着纪夕照一起跳了下去,杂草给了他们缓冲,他们翻滚几圈后,被一棵矮木桩拦了下来。 纪夕照的后背猛地撞在木桩上,他闷哼一声,身体蜷缩住。 齐木棉在他后面,见状手猛地往地上抓紧,借着地上的杂草刹住脚,才没让纪夕照经历二次撞击。 齐木棉缓了缓起身走到纪夕照面前蹲下。 刚才的撞击间,纪夕照的衣衫撞的有些凌乱,此刻他弓着身子,雪白织银纹的锦衣领口散乱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点肩头。 纪夕照皮肤苍白,于是那嶙峋的锁骨格外刺眼,给人一种能够轻易将他折碎的感觉。 只要现在动手,纪夕照必死无疑。 齐木棉垂眸,伸手似乎想要去碰那脆弱的脖颈,却被纪夕照捏住了手腕。 纪夕照手上没什么力,只是轻飘飘的握着,眸子却怀疑的盯着齐木棉:“小将军,不会是想现在杀了我吧?” 齐木棉道:“纪夕照,只要你告诉我当初为什么杀我爹娘,我今日就不杀你。” 纪夕照垂下眼睑,淡淡道:“那你杀了我吧。” 顿了顿:“反正这荒郊野外,你杀我也没人会知道。” 齐木棉:“......” 齐木棉黑着脸挣开手,起身看四周,讥诮道:“纪大丞相还真是嘴硬的很。” 纪夕照整理好衣领,捂着心口咳了两声,重新将木盒抱进怀中,站起身。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一眼望去全是杂草,齐木棉仔细看了一会儿,而后对着纪夕照说:“这里太危险,那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先走吧。” 纪夕照应了声。 两人在杂草里钻了半天,才走了出去。 离开杂草丛后,又是一条小路,这条小路比之前走的那条还要荒凉,齐木棉在前面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住脚。 纪夕照还以为是有什么情况,呼吸都轻了几分,却发现齐木棉盯着自己,他正要开口,齐木棉打断他:“你受伤了?” 齐木棉一直保持高度警惕,因此纪夕照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他耳中格外明显,他本不想问,但又怕纪夕照伤的很重。 “没事。”见齐木棉察觉,纪夕照松下硬撑着的肩膀:“只是一点擦伤。” “擦伤——”齐木棉看着纪夕照,眼底的怀疑更重,要只是小小的擦伤,他的脸色不可能这么白,但现在后面有追兵,停下来治伤显然是不可取的,他默了默,将纪夕照手中的木盒拿到自己手上,冷冷的说了句:“受不了记得说。” 没等纪夕照应声,他转身继续走,不过悄悄的放慢了脚步。 夕阳入山,月亮挂上枝头。 罗三同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往家走,走到竹林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村子里的传闻。 传说在百年前,有一姑娘为了逃婚跑到此处,遇见了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男子自称是来自天上的神仙,特来与姑娘续缘,两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来了一场露水情缘。 紧接着那姑娘就发现,哪有什么神仙,根本就是一个奇丑无比的的老男人,她前面之所以以为是个俊朗的男子,是因为老男人在竹林里点了迷香。 清醒后,姑娘心神崩溃,拿出包袱中用来防身的匕首,要杀了那老男人,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根本不是老男人的对手,鲜血溅了一地,姑娘人死了,魂却因为怨气太大经久不消,困在这片竹林。 从那之后竹林就开始闹鬼,经常有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在这竹林里徘徊,一遇见人就问:“这是何处,我要如何走出这林子?” 你要是按照正确的路线告诉他,男子就会顺着路线消失,但你要是说不知道,男子就会变成女鬼,将你一口吞了。 罗三搓了搓手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想起后就感觉这片竹林都变得阴森森的,风撩起竹林的沙沙声像是厉鬼来索命的前奏曲,他不由加快步子。 走着走着,罗三脚步一僵。 细听之下,竹林里除了他的脚步声,还有别的...... 先是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快点,他要跑了。” 接着是一道昆山玉碎的声音,不急不缓:“要不你先前去问他怎么走。” 罗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甚至没有思考一下为何是两道声音,鬼来了的想法充斥他的脑海。 大叫一声:“阿娘救命!!!”扔下锄头,拔腿就跑。 然而他没跑几步,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罗三脚步一顿,缓缓的转过头,只见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眉眼怪异的弯着,语气硬凹出来的客气:“这位大哥,请问这是何处,要怎么才能走出这片林子?” 这和女鬼的问题一模一样。 罗三登时吓的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男子搭着的手就那么悬在空中,他一言难尽的盯着地上磕头的人:“我像个姑娘?” 他的语气很淡,配合着沙沙竹叶声,愈发有一种恶鬼索命的感觉。 罗三头朝着地面,脑中闪过双眼含着血泪,脑袋忽然掉落,张开血盆大口等各种可怕的场景,他根本不敢抬头,背脊抖了抖,想到村子里的人说过只要说出正确的路线,恶鬼就不会要命,他哆哆嗦嗦的开口:“顺...顺着这条路往...往前面走,再左拐,再右拐就能走出林子了.......” 男子没说话,忽然蹲了下来,伸出手向罗三的脖颈探去。 罗三眼看着一只沾血的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吾命休矣! 这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罗三眼睛一瞪,竟活生生的被吓晕了。 男子的手再次停在半空。 “你问个路,怎么把人打晕了?” 直到另一道声音响起,男子才收回手站起身,他看着来人,指了指自己:“纪夕照,我很吓人么?” 齐木棉就不懂了,他长得也不难看吧,这人怎么就能吓晕过去。 得到纪夕照的否定回答后,齐木棉磨了磨牙,又问:“我长得像个姑娘?” 纪夕照抬眸看他,因着这句话,想到第一次见齐木棉的时候,那时候齐木棉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着一身小姑娘穿的粉色衣裙,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甜甜的叫他:“夕照哥哥。” 第24章 天子无能 那声夕照哥哥叫的纪夕照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在齐木棉面前。 纪夕照时常怀疑,自己就是这个时候惦记上齐木棉的。 可惜的是后面几次他想要证实,齐木棉都不肯再唤他一声夕照哥哥。 “发什么呆?”看纪夕照久久不答话,齐木棉的眉头蹙的更深:“我问你话呢!” 纪夕照抬眼柔声道:“不像,可能是月夜不清楚,这位兄弟看错了。” 齐木棉哼了一声,纪夕照的说辞根本没有安慰到他,他比地上这人高了足足一个头,谁家姑娘能这么高,这小子分明是胡说八道,越想越气,齐木棉抬起脚踹了罗三一脚。 齐木棉收着力,罗三还是被踹的抖了一下。 纪夕照当做没看见,捡起罗三掉落的锄头,道:“夜晚露水重,还是把他带到有人的地方吧。” 齐木棉磨了磨牙,心里很不愿意。 但纪夕照已经把锄头拿在了手里,总不能让他一个伤员来,内心几番挣扎下,齐木棉将罗三提溜起来扛在肩上,大步朝着罗三说的方向走去。 顺着罗三说的方向走了半炷香,终于豁然开朗,一个点着夜灯的村庄出现在两人眼前。 往近点还能听见村民徐徐谈话声。 齐木棉看向纪夕照:“你可知这是哪儿?” 纪夕照摇头:“不知。” 他们是顺着文觉寺左边的小路掉下去的,之后又顺着西方一路向前,翻过了一座山,这才走到竹林。 纪夕照能猜测出大概方向,但是想知道具体位置还得先问出村子的名字。 齐木棉张了张嘴,触及到纪夕照疲惫惨白的脸色后,将讽刺的话收了回去,转言道:“先进村吧。” 此时天色刚黑不久,村民家家房门都未关,还有小朋友在门口玩耍,齐木棉选了离得近的一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快步走了出来,妇人打量了几眼齐木棉,眼底露出几分惊羡,又在下一秒惊呼出声:“罗三,你怎么了!?” 齐木棉没想他随便找的一家,正是男子的家,他正要解释,那妇人倏地变了脸,警惕朝着他喊道:“你是什么人,你把罗三怎么了!?” 妇人嗓门大,把邻里四周全都吸引了出来。 有的手里拿着菜刀,有的手里拿着棍棒。 齐木棉活了二十多年,上一个拿着剑指着他的是纪羽,那是看在纪夕照的份上,齐木棉才没动他,在纪羽之前,那些用刀剑指着他的人,现在已经化作一堆白骨,看着这些凶悍的村民,他顶了顶腮帮子。 “各位,不是你们想的这样。”纪夕照从齐木棉身后走出来,温声解释道:“我与我弟弟不小心闯进那片竹林,恰好碰见这位兄弟,我们只是问了他怎么出去,他就自己晕倒了。” 纪夕照的白衣上沾染了污尘,却丝毫不影响他风骨铮铮的气势,因为受伤惨白的脸,越发衬的那双眼睛跟一对琉璃珠子似的,干净透亮,加上他不急不缓的语气,莫名让人放心。 “你是说你们问了他怎么出去,他就自己晕倒了?”那妇人问。 齐木棉点头,还不忘抱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还说什么姑娘饶命,我看着像姑娘么?” 林子里有鬼的传闻,是村子里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齐木棉他这一解释,妇人也回过味儿来,连忙将罗三从齐木棉肩上扶下来,嘴里念叨:“误会,误会,是我冤枉两位小兄弟了,我在这里给两位赔个不是。” 误会解除,那些村民也都散了,妇人把齐木棉二人邀进家中,一边掐着罗三的人中,一边给他们解释罗三晕倒的原因。 听完后,齐木棉揉了揉眉心:“原来不是把我当姑娘,是把我当鬼了。” 纪夕照闷声笑了下。 与妇人交谈几句过后,他们才知道,这里叫清风村,妇人叫做菀娘,是土生土长的清风村人,这里距离京城大约五十公里的路程,有马的话,一天就能回到京城。 妇人刚说完,那边晕倒的罗三幽幽转醒。 罗三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妻子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有些恍惚,愣了几秒才想起发生了什么,正要开口向菀娘诉苦,倏地瞥见一旁站的笔直的齐木棉,罗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指着齐木棉惊恐道:“你...你...诶哟,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菀娘揪住耳朵:“你看清楚了,这是人不是鬼!” 耳朵上的痛感十分清楚,两个人的影子延在门口,哪里像鬼?罗三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罗三捂着耳朵尴尬起身:“小公子长得太俊朗了,和那传闻中的女鬼说的话又一模一样,我这才误会了,对不住了。” 齐木棉摆了摆手,道:“没事。” 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误会解开就行。 两人气宇轩昂的站在屋内,显得小屋都逼仄了许多,罗三也是在外面见过几次世面,光从他们的谈吐气势,也能猜出两人不是一般人,他问:“两位小公子怎么会出现在那片竹林里?” 齐木棉不善于应付这些,遂转头看向纪夕照。 纪夕照接收到他的目光后,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二人跟着家人拜山,却在途中遇见劫匪,家中下人掩护我们逃跑,我们两个不识路,不知怎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纪夕照的话没有什么破绽,罗三听完叹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没想到现在劫匪还如此猖獗。” 纪夕照跟着露出气愤的表情:“天子无能,匹夫挡道,唉!” 齐木棉怪异的看了纪夕照一眼,虽然知道他是在胡扯,还是很想说一句:作为当朝丞相,这么说皇帝老儿,也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告他一个大不敬。 嗯,有心人就是他。 齐木棉右手摩挲着手上装血檀木的盒子,心中思忖如何在朝上告纪夕照一个大不敬,才能让皇帝罚纪夕照。 第25章 我痛 纪夕照和罗三交谈几句后,罗三彻底被他的谈吐举止征服,拿着缺了口的水杯,敬向纪夕照:“小公子快喝口水,你们就在我这里住下,等你们家人来接你们。” 这正合纪夕照心意:“多谢罗大哥。” “甭客气,你们就安心住下。”罗三脸上笑开了花,他可不傻,像纪夕照这样的人,家中肯定殷实,到时候他家人寻来,怎么也得给他点谢礼,这些大户人家的谢礼,可够他们一家子好几年的开支了。 齐木棉看着笑出褶子的罗三,小声嘀咕:“也不怕纪夕照把你卖了。” 纪夕照就在齐木棉身边,听见他的话后,勾起唇角,这时罗三过去看菀娘晚饭做好没有,纪夕照侧身反驳:“小将军,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会拿去卖的。” 齐木棉白了他一眼:“是,你纪大丞相,当然要挑人了。” 纪夕照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清风村离京城尚远,村子里的村民都是靠着农活过日子,吃的菜是自家种的,罗三从地窖拿出自己酿的杏子酒,不好意思的说:“粗茶淡饭,两位莫要嫌弃。” 现下能有一顿热饭吃已是不易,况且菀娘还做出了两荤两素一汤,算的上是大餐,纪夕照含笑道:“罗大哥太客气了,今日能收留我们两兄弟,我们已经感激不尽。” 纪夕照说话文绉绉的,在罗三听起来像是夸赞一样,他给两人倒了一杯杏子酒,就招呼两人吃饭。 纪夕照和齐木棉跑了这么是真的饿了,便没再同他客气。 饭后,菀娘去给他们收拾屋子,齐木棉找到罗三问:“这里可有大夫?” 罗三摇头,视线在齐木棉身上看了看,不解的问:“小公子,您受伤了吗?” 齐木棉看了他一眼,虽说罗三不是什么坏人,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解释道:“今天在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后背有点疼。” 说着齐木棉动了动左肩,装作有点痛的样子。 罗三的视线跟着齐木棉移到他的左肩,但有衣服的遮挡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想了想,道:“我这里有自己泡的药酒,治跌打的,小公子要是不嫌弃,我给您拿来。” 有就不错了,况且又不是真的给他用,齐木棉岂会嫌弃:“那就麻烦罗大哥了。” 齐木棉抱着一小瓶药酒来到菀娘给他们准备的屋子,纪夕照已经在里面了,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靠着桌上撑着脑袋,听见动静,偏过头,抬眸看着齐木棉。 纪夕照的眼睛不是纯黑的,有点偏淡色,看着人的时候自带一种疏离感,但此刻不一样,他松松软软的盯着齐木棉,目光跟着齐木棉的动作移动,莫名有种依赖感。 齐木棉心头一软,将门关上,走到他面前坐下,把药酒往桌上一放:“这是罗大哥给的药酒,说是能治跌打伤,你先用着,等回了京城再去找御医看。” 纪夕照皱眉,过了几秒后,才将手放在腰带处,将腰带抽了出来,规整的衣衫没了束缚后,散漫开来。 齐木棉连忙转过头,摸摸鼻子,掩饰内心的慌乱。 刚刚纪夕照的动作太快,他不可避免的看见了那雪白的脖颈,不知为何,那处雪白下隐隐有些红晕,像极了那夜纪夕照忍狠了的模样。 身后细细索索的声音响起,齐木棉忽然感觉屋内的温度有点高,他站起身,想要出去透口气。 “木棉——” 齐木棉脚步一顿,没敢回头:“怎么了?” “木棉——”纪夕照的声音比往常还要软上几分,透着点委屈:“我够不到后背。” 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木棉在心中给自己洗脑,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 齐木棉的眸子缓缓睁大,他震惊的看着衣衫褪到腰间的纪夕照,锦衣只遮挡住了腰腹,露出并不孱弱的胸膛,两点红果清晰可见。 屋子好像更热了,齐木棉用手扇了扇风,吐了一口热气,烦躁道:“你怎么这么麻烦。” 纪夕照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躲着他的齐木棉没有注意到这异常,拿起药酒瓶,绕到纪夕照背后。 齐木棉又是一怔。 和前面的引人入胜相比,后背可以用惨烈来说,许是因为纪夕照生的白,那些红痕显得格外刺眼,细细长长一条,布满了整个后背,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齐木棉记得以前的纪夕照是最怕痛的,小时候的纪夕照为了不挨打,可以装作乖巧懂事的模样,他有点怀疑,纪夕照这一路是怎么忍过来的。 “木棉,你怎么不擦药?” 直到纪夕照的声音响起,齐木棉才从那些跑远的思绪中回神,他打开药酒,道:“我擦药了,你忍着点。” 说完将药酒倒在手心,摸到纪夕照的后背上。 冰凉的药酒激的纪夕照一瑟缩,紧跟着的就是温暖的手掌和被药酒刺痛的伤口,纪夕照捏着衣衫,嘟囔了一句:“好痛。” 他的声音不大,齐木棉没听清,凑近问:“你说什么?” 纪夕照扭头看向齐木棉,平时干干净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眼角勾红,嘴角轻轻咬着,像是话本里魅惑人的妖精一般,婉转流长:“木棉,我痛......” 齐木棉水玉般平静明澈的眸里产生剧烈震颤,他死死的盯着纪夕照,紧接着,他的眉头高高蹙起,不可思议道:“纪夕照,你醉了?!” 纪夕照眨了眨眼,疑惑道:“我醉了?” 齐木棉气笑了,不过喝了一杯杏子酒,这人就醉了。 酒量这么差,还喝什么酒。 “木棉?”见齐木棉一直笑,纪夕照右手摸上齐木棉的脸,焦躁道:“你别晃,我看不清你了。” 齐木棉:“......” 齐木棉懒得跟醉鬼辩论,一手拍开纪夕照的手,凶神恶煞的恐吓:“坐好,别动。” 纪夕照愣了几秒,将手放在膝盖上,乖巧的坐好。 见他这么听话,齐木棉眼珠转了转,这不是正好的机会? 他走到纪夕照面前,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纪夕照,当初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爹娘?” 第26章 杀了纪夕照 纪夕照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他重复齐木棉的话:“为什么要杀你爹娘?” 齐木棉神经绷紧,眼底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的身体就此定格,一分一秒过得极其缓慢。 纪夕照垂下眸子,好似在认真思考其背后理由,半晌后,他抬眼看向齐木棉,摇了摇头:“不能说,说了你就不会理我了。” 喝醉了还跟个蚌壳一样。 齐木棉磨了磨牙,忍住给他一拳头的想法,放低声音引诱道:“我不会不理你的,你说吧,你说出来我才会理你。” 纪夕照歪了歪脑袋,十分幼稚的确认:“你会理我?” 齐木棉耐心都快耗磬,他凑近了些,看着这张让他无比厌烦的脸,语气淡淡:“对,我会理你的,你快说吧。” 纪夕照那张丰润,带着一点唇珠的唇微微张合,声音似乎有几分害怕:“你生气了。” 生气!? 齐木棉绷着的神经轰然倒塌。 纪夕照真的让他哪儿哪儿都不顺心,就连喝醉酒也不如他的意! 他甚至都想好了,纪夕照如果就是为了权势杀了他爹娘,那他就跟着纪夕照一起去死,反之,要是纪夕照有什么苦衷,那他也会相信他,把他安全的带回京城。 ——他不过是想问一个答案而已。 纪夕照怎么能这么折磨他呢?难道让他永远不知道真相,他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一辈子吗?! ——还是杀了他好了。 齐木棉的手按上纪夕照的脖颈,那细白的天鹅颈像是一手就能将它豕分蛇断。 他震惊于手下的柔软触感,分明是手握重权的朝臣,却有这样软的肌肤。 “木棉?”纪夕照因为他的动作有些含糊,眉眼间带了痛苦:“放开我,难受!” 齐木棉猛地收紧手,看着纪夕照被迫扬起的头,和憋红的眼睛,他几近魔怔的想—— 杀了他就好了。 杀了他,自己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齐木棉的手一寸一寸收紧,窒息箍筋的感觉换回纪夕照一丝神志,他艰难的看向齐木棉,正对上一双痛苦又悲怆的眸子,他的心脏顿时抽痛起来。 明明被掐着脖子的是自己,齐木棉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他那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很是黯淡,嘴唇紧紧咬着。 为什么会这样...... 纪夕照满脸懊恼地紧紧闭起双眼,原本抓在齐木棉身上的双手也逐渐松开,他心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要是他死了能让齐木棉不再承受如此压力和痛苦,要死用他的命可以换取齐木棉哪怕片刻的安宁与舒适,那也值了。 这个念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纪夕照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平静。对于他们俩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尽管内心深处仍有一丝不甘愿、不舍弃存在着。 在这一刹那间,纪夕照还是放下所有顾虑与牵挂,选择妥协。 只求齐木棉,别哭。 窗外的寒风如同一群凶猛的野兽,疯狂地呼啸,它们穿过窗户的缝隙,毫不留情地扑向屋内,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纪夕照脸色铁青,仿佛被一层死亡气息覆盖,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正不断跳动着,齐木棉猛地回神,大梦初醒般的松开手。 他怔怔的看向没了动静的纪夕照,颤抖的将手探上他的鼻息,感受到一抹微弱的呼吸后,他踉跄两步,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遮住眼睛。 差一点,纪夕照就被他掐死了。 就差一点。 他应该掐死纪夕照的。 然后再把自己也杀了。 齐木棉天马行空的想着,丝毫没有察觉盖着眼睛的手在抖个不停。 屋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淌,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终于,在这漫长而又压抑的寂静之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清咳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紧接着又是好几声咳嗽,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来一样,纪夕照捂着脖子,低低笑了声,他还以为齐木棉真的要杀了他,到底没狠下心呢。 出神的齐木棉听到他的动静,松开手淡淡的看着他。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只是交互的眼神,几经变化,述说了全部。 这氛围实在不是人待的,齐木棉倏地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和纪夕照都需要安静。 齐木棉出门后,纪夕照深深的叹了口气,敞开的门缝带进一阵风,将摇晃不停的烛火彻底熄灭。 唯一的那道光被他亲手推开,纪夕照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牢笼,他想要挣扎,想要出去,每当这时,就有几双无形的手将他拽住,将他束缚在原地,求他放过那道光。 那些阴森恐怖、污秽不堪且令人恶心呕吐的事情,让他独自一人深深陷入其中好了。 他心爱的少年,理应如那皎皎月光,永远心净。 ...... 齐木棉走出门,翻到一旁的矮房上,躺下看着被乌云遮挡住一半的夜空,直到现在,他的手还没有缓过来。 齐木棉在战场上折断过许多人的脖子,那都是一瞬间的事,常常是他还没感觉过来,敌人就没了呼吸,但今天不一样,他清晰的感受到,纪夕照在他手下吞咽,挣扎,他的血液为此跳动,那一刻,他是真的很想杀了纪夕照。 第27章 你怎么不理我 罗三每日都是卯时起床,赶着天凉做点早农活。 今天他一如既往的走到矮房下拿农具,却在下一秒僵在原地,他神经紧张的悄悄抬头,辨认出房上的身影后大松一口气,他拍了拍胸脯,不懂这个小公子怎么总是做些像鬼的事。 但他又不敢质问,只能小心翼翼的拿着农具摸出了院子,生怕惊扰到某人。 齐木棉在矮房上躺了一晚上,勉强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压制下去。 反思了一下,昨夜是他冲动了,不该动手的。 纪夕照这人,生来严谨,就算是喝醉,脑子里也绷着一根不能说的弦,昨日他做的事根本就是徒劳。 大概是那杯杏花酒,让他也有些醉了,竟然妄想从纪夕照的嘴里问出答案。 齐木棉吐息了一口气,甩掉脑子里那些不好的想法,翻身下了矮房。 这会儿天还没亮,他毫无睡意,干脆出了院子,四处逛了起来。 清风村地不大,没一会儿齐木棉就将村子的结构摸了个门清,最后碰见做农活的罗三,又给罗三吓了一大跳,差点从田埂踩空。 齐木棉摸了摸鼻翼,心虚的退后两步。 罗三在心中哎哟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小公子怎么不在家中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睡不着。”齐木棉看着罗三的锄头,好奇的问:“你每日都要来做这些么?” 庄稼人都是靠天吃饭,只要是晴天,都得在地里劳作,听见齐木棉问,罗三露出淳朴的笑容:“是啊,每天都得来,小公子在家怕是从未起过这么早吧。” 这是真把他当公子哥了。 其实只有少时进学堂之前,齐木棉没有起过这么早,后面不管是上学堂还是在军营还是后来入朝为官,齐木棉几乎都是在卯时前起的。 不过他没与罗三争论,只道:“每日这么辛苦,一年能挣多少银两?” “银两?”罗三笑出声,暗叹小公子不知世间繁苦:“挣不了银两,够一家老小生活就不错了。” 若是天势好,一年或许还能剩下一点余粮,若是天势不好,到了冬天那日子就极其难熬,这便是庄稼人。 罗三与齐木棉讲述他们平日的生活,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扛着锄头带齐木棉回家。 两人走到村口遇见一个村民,那人同罗三打完招呼后,目光落在齐木棉身上。 齐木棉昨日来的时候动静不小,这村民虽然没有见过,但在夜间听家人谈起过,村民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了几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罗三,范叔家里在修新房子,你要是没事过去帮帮忙,还能讨口饭吃。” 这讨口饭可不是字面意思的讨口饭。 在村里要是谁家修新房子,过去帮忙的人都能从主人家分得一块猪肉,帮的忙越多分的猪肉越大,猪肉这种东西,他们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奢侈一把。 罗三原本就是想今天去帮忙的,拿点猪肉留着过年吃的。 现在齐木棉他们在家,也不能太亏待,去拿点猪肉给他们加餐也是好的。 罗三朝着村民招呼:“吃完饭就去,你今日去吗?” 村民应了声去,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各自分开。 齐木棉和罗三到家时菀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纪夕照一人端正的坐在院中的石椅上。 罗三家的小院十分普通,地下是泥土地,院里种着各种小菜,在纪夕照坐着的地方摆着两个篾盘,篾盘里放着看不出形状的黑色菜梗,就是如此简单也可以说的落败的场景,纪夕照却坐出了一种在金银窝的舒适感。 纪夕照还是穿的昨日的白衣,但白衣上的脏污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在这小院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这人一副皮囊欺霜赛雪,艳若桃李。 齐木棉的眸光不自觉落在纪夕照的脖颈上,经过一晚上的时间,脖颈的掐痕已经散去大半,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些什么来。 “回来了?”纪夕照注意到动静,抬眸看了眼齐木棉,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纪夕照一起来就发现不见齐木棉的踪影,他是真的怀疑过齐木棉丢下他自己走了,但他又怕齐木棉只是出去散散心,因此他也不敢走,就怕齐木棉回来找不到他。 齐木棉瞥了他一眼,没答话。 放完锄头的罗三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纪夕照眼巴巴的望着齐木棉,齐木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纪夕照。 联想到今早齐木棉的反常,罗三顿时意识到,两人这是闹矛盾了。 这怪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几人吃完饭,罗三将纪夕照喊到一边,苦口婆心劝解:“小公子,你看着就是个稳重的人,你弟弟要是哪儿惹你不高兴了,你就让让他,都是兄弟,没必要闹得这么僵是不是。” 纪夕照还在奇怪罗三找他做什么,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想,他不愿意理我,我也没有办法。” 罗三有些讶异:“你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我看得出来,你弟弟很依赖你,他不愿意理你,你就多跟他说说话,有句话说的好,好男怕三缠,只要你拉的下脸,包准和好。” “这真的行么?”纪夕照很是怀疑。 见他不认同自己的话,罗三露出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我以前也老惹菀娘生气,一生气就好几天都不理我,那时候我脾气也硬,我也不理她,结果呢,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差,我立马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当天就跟她认了错,但菀娘气未消,根本不理我。” 说到这儿,罗三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两个人相处啊,总得有一个认错不是,我就天天缠着她,跟她道歉,求她原谅,时间一久,菀娘自然而然就被我打动了,你啊,就照着我说的方法去,你弟弟绝对会跟你和好的。” 纪夕照顿时醍醐灌顶:“你说的对,我应该多去试一试。” “欸,这就对了嘛。”见纪夕照领会,罗三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用心,没有过不去的槛。” 纪夕照身居高位,思考事情的方向与常人不同,经罗三这么一点拨,他才惊觉自己或许真的可以换一种方式,处理两人的关系。 向罗三道谢后,纪夕照找到躲着他的齐木棉,在齐木棉警觉的眼神下,委屈开口:“你怎么不理我?” 第28章 喜欢你是病 齐木棉合理怀疑纪夕照在憋什么坏水。 这么恶心的话是他能说出口的? 昨天晚上是喝醉了,现在可是大白天,早上也没喝酒,还来跟他装!? 齐木棉扯出一个笑,阴恻恻道:“纪夕照,你又在搞什么花样?” 纪夕照在齐木棉对面站好,抬眸目光潺潺的望着他:“我没有搞花样,是你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 眼前人长身玉立,清瘦却不失风骨,一副眉眼只让人觉得是哪位已臻化镜的工笔大师细细描摹而出,眸光流转之前都是带着江南清冷又轻柔的春水,委屈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抱怨。 齐木棉心跳如鼓雷,眉眼间却带着深浓的戾气:“看见你就烦,不理你怎么了。” 纪夕照一怔,紧跟着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一只手抚上脖颈,嗓音像是要哭了一样:“昨夜你掐的我好疼,我都没有怪你想杀我,你反而不理我了。” 不等齐木棉说话,他将手松开,哀怜的将头偏到一边:“你若是因为昨日没能将我杀了生气,那你现在动手吧,我决不还手。” 齐木棉:“......” 齐木棉脸色铁黑,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开口:“纪夕照,你的戏演的烂透了。” “那你现在能理我了么?”被拆穿的纪夕照丝毫不觉得臊得慌,转头轻笑了一笑,正经道:“小将军,你总不能因为杀人未遂,就对我这个受害人冷脸吧?” “那又怎么,我想怎么做,你管的着么?”齐木棉嗤了一声,提脚离开了原地。 看着齐木棉气冲冲的背影,纪夕照叹息一声,心中安慰自己:好男怕三缠,这才一缠,不急不急。 憋着气走出院子的齐木棉停在土墙边,猛地抬手砸了拳土墙,听见干泥巴稀稀松松落地的声音,他心中憋屈死了。 齐木棉知道该生气的人是纪夕照不是他,可他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槛,他昨晚是真的想要杀了纪夕照,要不是最后冷风唤醒了他一丝神志,纪夕照已经死了。 他差点就杀了纪夕照—— 让他怎么和纪夕照再平和相处下去。 虽然他一直都很想杀了纪夕照,虽然纪夕照能够不怪他,但他心中就是感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 纪夕照脖颈的掐痕,就算散了,也掩盖不了存在过的事实。 “小公子.....”罗三惊讶的声音传来过来,询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齐木棉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罗三,在看见他身旁的纪夕照后,眼皮猛的跳了跳,沉声道:“无事,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 罗三瞥了一眼纪夕照,估计着两兄弟是还没和好,他想了想,问:“我要去范叔家修房子,小公子要是无事,不如一起去看看。” 齐木棉不想和纪夕照一起,开口拒绝:“不了,你们去吧。” 罗三本意就是想让两兄弟一起,好把误会解开,被齐木棉拒绝,他反而来了劲,再次劝说道:“这修房子可是个技术活,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肯定比你在村子逛有意思。” 没想到罗三会这么执着,齐木棉皱了皱眉,正要说话,罗三已经走到跟前将手一个锥子状的工具放在他手里:“走吧,走吧,一起去看看我们是怎么修房子的。” 罗三一边说话,一边把齐木棉往路上带,齐木棉不知不觉就跟着他走了好几步,意识到自己被带着走的时候,已经晚了。 工具在手,也走了这么远,再说不去反而显得自己矫情。 齐木棉表情瞬间变幻莫测,最后深吸了一口,接受了一同前往的事实,只不过他还是不愿和纪夕照说话,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了两人后面。 只要跟着去了,后面的事都好说。 罗三朝纪夕照眨了眨眼,用着齐木棉听不见的声音,说:“你看,只要脸皮厚,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罗三是身体力行为纪夕照做了一个示范。 闻言纪夕照闷笑出声:“我知晓了。” 罗三要去的范叔家离的不远,三人没走多久就到了。 范叔家的新房子已经修了有些时日,目前正在砌墙,他们算是来的晚的,已经有很多村民在忙碌。 罗三停住脚将齐木棉手中的工具接过来,嘱咐两人道:“你们就在四处看看,别乱跑,有事叫我。” 罗三一走,齐木棉立马就想远离纪夕照,不过在抬脚的瞬间,纪夕照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去哪儿?” 手腕冰冷软绵的触感激的齐木棉一激灵,他一把甩开纪夕照的手,凶巴巴的开口:“要你管,别动手动脚的。” 纪夕照抿了抿唇:“我只是问问你。” 又那副委屈到极致的模样。 齐木棉感觉脑袋在嗡嗡作响,他磨了磨牙:“纪夕照,你给我好好说话。” 纪夕照眉头蹙起:“我没有乱说话,我只是担心你。” 齐木棉无法用语言描述现在的心情,纪夕照说担心他,若是五年前很正常,放到现在当真是无比诡异。 他不明白纪夕照的内心到底是有多无谓,能够如此坦然的面对一个想要杀他的人。 “纪夕照,昨晚我是真的想要杀你。”齐木棉冷冷的看着纪夕照:“差一点,你就死在我手里了。” 他的话中带着可怖的杀意,似乎是想用言语将纪夕照逼退。 没人比纪夕照更清楚昨夜齐木棉做了什么,他切身体会到了面临死亡的感觉,他不是没有伤心难受过。 可追究到底,都是他自找的,就算齐木棉真的将他杀了,那他是死有余辜。 纪夕照抬眸看向齐木棉,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杀我,齐木棉,说真的,相比让你杀了我,我更害怕你不理我。” “你......”齐木棉心忽然抖了抖,好些话落在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最后变成:“纪夕照,你有病吧?!” 纪夕照笑意更深:“如果喜欢你是有病的话,那我大概已经病入膏肓了。” 第29章 有没有......喜欢我 齐木棉逃了,落荒而逃。 一直跑到看不见纪夕照身影的地方,他才弓腰喘着粗气。 但即便他再怎么逃避,纪夕照那句话还是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甚至清楚的记得纪夕照的表情和语调。 纪夕照的眸光有些怔忡,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又似乎透着他的身体在看着别的,嘴角是上扬的,但上扬的弧度不高不低,不像是笑,反而像是苦笑。 他的语调就更奇怪,看似平静,细听之下又有一种生命到了尽头,垂死一搏的垂败感。 总之,不像是玩笑话。 像是经历多年思考,郑重又坦然的决定。 所以,纪夕照真的喜欢自己? 齐木棉猛地摇了摇头,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他死死按了回去。 他和纪夕照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纪夕照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齐木棉直起身,看着远处挡住朝阳的茂密大树,他牵起嘴角笑了一下,阴森森的自我肯定道:“阴谋,这肯定是纪夕照的阴谋,以此来阻碍我想杀他的决心。” 齐木棉右手握拳往左手上一锤,被自己的猜想说服:“肯定是这样,好你个纪夕照,跟我玩心眼子!!” 他脚步一转,就要回去跟纪夕照算账,可刚走了两步他又顿住。 万一。 万一纪夕照是真的喜欢他呢? 这其实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抛开他们之前的仇恨不谈,就齐木棉本身来说,如果纪夕照是个女的,齐木棉肯定是会喜欢他的。 少时齐木棉为何会和纪夕照玩的最好,就是因为纪夕照很对他的胃口,不管是长相还是思想理念,都完美的契合在他的点上。 齐木棉自认自己是不差的,所以纪夕照看上他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 齐木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内心在呐喊:真的要疯了啊!! 这比让他不杀纪夕照还让人难受。 残桓断横下,齐木棉缩成一团,似乎企图用这样的方法将自己藏起来,纪夕照找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纪夕照走到齐木棉面前,笑吟吟道:“小将军,看什么呢?” ——!! 齐木棉顿时僵住,他从手臂里抬起头,露出半只眼睛,眸中是浅显的惊恐。 纪夕照这个狗贼还敢来!? 齐木棉自下而上的仰望纪夕照,这是一个少见的角度,他心中又是一惊,这个角度下的纪夕照少了一丝平和,俯视的眸光在朝阳的映照下全是淡漠,齐木棉忽然就懂了,为何朝中那些人总说纪夕照可怕。 思绪莫名跑远了点,回神后,齐木棉噌的起身身,后退几步,枕戈待旦的盯着纪夕照:“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很多。”纪夕照挑了挑眉:“就怕小将军不让我做。” 齐木棉的手指缓缓攥紧衣角。 纪夕照瞥了一眼,唇角勾起笑容:“而且,你还没有回答我。” 齐木棉一愣,而后慌张的四处瞟了瞟:“什么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将军。”纪夕照声音带了几分诱引:“别逃避,不管你信不信,但这是真的,我不是一时兴起,准确来说,我已经图谋你很多年了。” “——很多年!?”齐木棉人要傻了。 纪夕照苦笑:“......确切来说是两千六百四十五天。” 两千六百四十五天,那就是七年前。 齐木棉喃喃道:“七年前,七年前你才多大,你就开始....我了?” 这完全出乎齐木棉的意料,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纪夕照就笑了:“小将军,同龄人在那时候已经有暖床丫鬟了,我对你抱有心思也不奇怪吧。” “闭嘴!”齐木棉眉眼间带了羞恼:“纪夕照,先生教你礼义廉耻,可没教你惦记自己的同窗!!” 先生若是真的教这些,纪夕照也不会陷入泥泞的挣扎中。 意识到自己对齐木棉有歪腻心思是因为一个意外,齐木棉从一棵枣树上面失脚滑了下来,正好砸向在下面等着他的纪夕照身上,两人齐齐摔倒在地,纪夕照在上,齐木棉在下。 本来没有什么,只因远处忽然传来动静,齐木棉下意识的支起身体,正好和纪夕照的唇撞在一起。 先是柔软后是坚硬,两人的齿光嗑在一起,齐木棉嘴唇破了皮,纪夕照唇瓣流了血,齐木棉疼的轻轻吸了口气。 起身后齐木棉先抱怨那树太滑,又抱怨不知是谁闹出动静吓他,而纪夕照却摸着自己的唇瓣失了神。 当夜纪夕照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掉下的地方不是土地而是软绵的床铺,齐木棉那张乖张的脸显得格外动人,动人的让纪夕照几乎没有思考,就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 次日清醒,纪夕照在床上呆住,身下是黏腻一片。 再见齐木棉,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纪夕照心脏乱跳,更重要的是,纪夕照并不讨厌。 他喜欢齐木棉,想要狠狠亲他的喜欢。 纪夕照没多纠结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确认心意后,纪夕照就在想如何跟齐木棉表明心意,他想了上百种方法,都被他以不够完美否决,说到底,是他不够自信。 他不知道齐木棉是否真的也喜欢自己。 害怕自己会吓到齐木棉,让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这样的后果,纪夕照承受不起。 一拖再拖,齐木棉去了边疆,再次回京,两人地位变化,纪夕照再也没能说出口的机会。 本来纪夕照都准备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的,可昨天的事情让他改变了想法,反正他都是要死在齐木棉手里的,那为何不得到一个结果再死。 别的尔虞我诈纪夕照可以让齐木棉远离,但名为喜欢这张蛛网,纪夕照想要将他拉进来,究竟是一刀两断,还是一同沉沦,该让他死个明白..... 纪夕照残忍的想,面上也笑得更开心了:“小将军,心意这种东西,可不是先生的教导能改变的,这七年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结果,你自始至终,有没有......喜欢过我?” 第30章 纪夕照他疯了 有没有喜欢过纪夕照? 齐木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未回京之前,纪夕照是他的挚友,但也仅仅是挚友而已。 回京后,两人中间隔着的是两条人命,他更不会想了。 “我不知道。”齐木棉抿了抿唇,道:“我没有想过。” 纪夕照比齐木棉高一点,从他的视线看过去,齐木棉垂敛的长睫透着些委屈与自责。 齐木棉总有办法让他心软。 纪夕照本想逼齐木棉给一个结果,好让自己死心,或许是他心中怀揣着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思考片刻后,他给出方案:“你现在可以不告诉我答案,不过我们得约定一个时间,在这期间,你好好想想。” 齐木棉:“......” 齐木棉想要拒绝。 为什么他一定要给纪夕照一个答案? “小将军,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就把我杀了。”纪夕照微笑看向齐木棉:“不然回了京城,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你不能接受的事。” 齐木棉皱紧了眉头。 在这里纪夕照受他的掣肘,回了京城可就完全相反,纪夕照要是想做出点什么事来,他还真不一定能应对。 但让他现在杀了纪夕照也不可能。 “我可以答应你。”思虑再三后,齐木棉面无表情的看着纪夕照:“不过你也得答应我,这段时间不许再提这件事。” 齐木棉的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将衣角揪的奇形怪状。 这是在紧张。 发现他比自己还要紧张,纪夕照满足了:“可以。” 纪夕照忽然轻笑了一下,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小将军,那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如何?” “一个月——”齐木棉疯狂摇头:“不如何,太短了,最少也得半年。” 纪夕照眉头蹙起:“最多三月。” 见齐木棉想要讨价还价,他接着说:“三个月和现在,你自己选一个。” 齐木棉面色微微一变。 不过,等回了京城后,他可以躲着纪夕照。 如此想后,他将一肚子闷气硬生生压下去:“三个月就三个月。” 纪夕照饶有兴致的欣赏了一会儿齐木棉的变脸,等到齐木棉不满的瞪向他时,才声音轻若春风,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齐木棉盯着纪夕照翘起的嘴角,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 ...... 罗三一边干活一边与村民闲聊,对于他们最近的新鲜事莫过于昨晚突然出现在村中的纪夕照和齐木棉。 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 其中手腕上绑着布条的妇人,听完两人的来历,状如不在意的说:“他们看着年纪不大,应当是没有娶妻的吧?” 这妇人是村子里有名的爱拉皮条,这话一出,立马有人笑她:“方大娘,这些公子哥可看不上你手中的那些姑娘,你就别起那些歪心思了。” “瞎说什么,我就是问问。”罗大娘白了那人一眼:“再说我手中的姑娘怎么了,个个都是水灵清秀,配他们也没什么不行的。”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没见过真正大户人家的姑娘,等你见了你就不会说这话咯。” 毕竟是在说闲话,两人又扯了两句便换了个话题。 倒是深处两人中间的罗三起了点别的心思,罗三有个侄女明年及笄,他的这个侄女生的可人,前来说媒的人家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但他堂兄一个也没看中。 罗三是清楚他堂兄的想法,他侄女生的确实不错,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不相上下,所以想要嫁个好人家,只是一直苦于没这个机会。 方大娘的话,给了他提醒,那两位小公子看着就不像家中有人的模样,只要他们其中一个看上他侄女,便是美事一桩。 就在罗三决定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的时候,纪夕照和齐木棉从远处走了过来,两人并立而行。 郎才女貌四个大字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罗三脑海中。 片刻后,罗三猛地甩了甩脑袋,将那怪异的想法甩出脑海。 尽管两人谈好了,齐木棉走在纪夕照身边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纪夕照怎么会喜欢自己。 更让他不敢想的是,以后要怎么面对纪夕照。 反观纪夕照,则是一身轻松,将自己心底最大的秘密说出来后,他感觉空气都变甜了。 两人穿过村民往前走,忽然响起的墨斗弹线声吸引了齐木棉的注意力,就在他的左手边,两个村民正在锯一根木头,刨起的木屑在日光的照耀下模糊了视线。 齐木棉还未见过这种工艺,他停住脚多看了几眼。 一直注意他的纪夕照跟着停住脚,凑过来问:“怎么了?” 齐木棉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对上了一张丽的惊人的笑容。 齐木棉猛地吸气,抬起手推开纪夕照,没好气的说:“说话就说话,你离这么近做什么!?” 纪夕照黑葡萄似得眼睛眨了眨,指了指四周:“太吵了,我怕你听不见。” 其实四周的声音说大也不算很大,正常距离也能听见,纪夕照就是想看齐木棉慌乱的表情而已。 每每看见齐木棉因为他而慌乱,他就感觉齐木棉也是喜欢他的。 齐木棉立在腿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成拳,他暗中吐了一口气,冷冷的盯着纪夕照,道:“你,从现在开始,跟我保持距离。” “那可不行。”纪夕照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要是跟你保持距离,你就更不会喜欢我了。” 齐木棉:“......” 齐木棉觉得纪夕照是疯了。 他怎么好意思把喜欢一个人说的这么随意。 他堂堂一个大丞相,没点羞耻心吗!? 但齐木棉不敢问出口。 纪夕照这个人,嘴皮子溜得很,朝堂中那群老古板都说不过他,自己又怎么说的过,一旦齐木棉跟他掰扯,这场博弈,他必输无疑。 这个人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必须稳住。 “小将军,你怎么不说话了?”纪夕照又往齐木棉身边凑近了些,话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试探:“还是说,你现在已经有点喜欢我了?” 第31章 染料檀木 嘈杂的环境中,纪夕照的话一分不差的印在齐木棉的耳中,他揉了揉眉心:“纪夕照,你给我闭嘴。” 纪夕照耸了耸肩,十分听话的闭上嘴,心里却在笑自己,七年都能熬过来了,这三个月竟然等不及了。 真丢人啊。 齐木棉瞥了他一眼,见他真的老实,心里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招架不住纪夕照这般放肆的言语,不知道如何回答,心脏总会随着他的话收紧。 齐木棉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木棉,你过来看。”就在齐木棉思绪乱飞的时候,纪夕照走到木匠身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的似得,眉头微蹙。 齐木棉闻言收了心思,走了过去,看着纪夕照说的东西。 “这是....血檀木!?” 就在村民脚边倒着一截红褐色的木头,色泽与纹理像极了齐木棉他们在文觉寺花重金购买的血檀木。 但细看之下,又不一样,他们买的血檀木,颜色偏红一点。 齐木棉与纪夕照对视一眼。 纪夕照找到旁边的村民,指着地上的木头询问:“这位大哥,请问那是什么木头?” 头绑白布的村民将口中钉子取出来,看了一眼他指的木头,客气回答道:“小公子,这是红檀木。” “红檀木?”纪夕照皱了皱眉:“你可知道与这种木头长得相似的木头叫什么?” “相似的木头......”村民挠了挠头,指着纪夕照背后道:“小公子,你还是去问范叔吧,范叔是老木匠,他知道的多一些。” 纪夕照与齐木棉同时转头,确定范叔是谁后,同村民道了谢,提步向范叔走去。 范叔正是修葺新房子的主人,他是村中的老木匠,在村中的声望极高,一听说他要修新房子,许多村民都自发的前来帮忙。 原本他自己要干的活,现在都被村民抢着干了,他儿子心疼他年纪大,就让他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可范叔忙活了一辈子,哪里停得下来,他便趁着儿子不在,跑到外面做起了座椅。 他把一根椅子腿做好,直起身松了松腰,然后就看见两个谪仙般的人物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范叔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使劲搓了搓眼睛,那两人还在,他心中惊讶不已,想要喊儿子过来看看。 其中一人却率先开口:“范叔您好,我们两兄弟是昨日进村的,听说您家在修房子,特来瞻仰一番。” 范叔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声音,像是山涧流水冲击碎石,加上文绉绉的话,使得他一下自惭形秽,他慌忙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原来是两位小公子,昨日就听说了你们的事,我还想去看看你们,没得着空,你们用饭了吗,走,进去吃点东西。” “我们吃过了,多谢范叔好意。”纪夕照与范叔客气了几句就回到正题:“您可知道与红檀木相似的木头是什么木头?” 范叔手在木头上摸了一把,回答道:“这可就多了,有好几种,比如科檀木,红酸枝,小叶紫檀。” 纪夕照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一旁的齐木棉开口直言道:“范叔,您可知道血檀木?” “血檀木?”范叔摇了摇头:“从未听说。” 所有的老木匠都说没有听说过血檀木,一个想法忽然出现纪夕照脑海中。 或许,血檀木并非真的名字。 纪夕照将这个想法告诉齐木棉,齐木棉眼睛倏地亮起来,他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木头来。” 是真是假,一辨就知。 齐木棉跑回去将血檀木带到了范叔面前,他将血檀木递给范叔:“劳烦您看看这是什么木头。” 范叔见两人表情严肃,也不敢懈怠,小心翼翼的将血檀木接到手中,认真的看了起来。 半晌后,他抬起头,语气有些古怪:“你们说这木头叫血檀木?” “是。”纪夕照一顿:“是哪里不对吗?” 范叔又将木头从上至下看了一遍,最后确定道:“这是紫檀木。” “紫檀木?”纪夕照眉头皱的更深:“但这与我见过的紫檀木不一样。” 范叔笑了:“小公子,您见过的是真的小紫檀木,而这一块不是纯正的紫檀木,它的真名叫做染料紫檀,也是紫檀木的一种。” 范叔指着木材的树轮:“这种木材上面有黑色条纹,它的边材是浅黄色的,心材的新切面为橘红色,时间一久会转为紫红色或者黑紫色,相对于紫檀木来说,染料紫檀气味略辛,出油性也不如紫檀木,以前经常有人把他当做紫檀木售卖,不过后来紫檀木被列为帝王之木之后,这种木头就跟着被禁用了。” 帝王之木,禁用,相似。 这几个词使得脑中的怀疑串联在一起,纪夕照的脸色瞬间低沉的可怕。 齐木棉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见他的神色后,问:“怎么了?” 纪夕照正想说点什么,忽然意识到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他咳了一声,故作气愤道:“亏我花了那么多钱,原来是个假货。” 齐木棉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接话道:“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这是假的。” 一旁的范叔丝毫没有察觉两人是在演戏,听他们这话,安慰说:“这确实很难分辨,我要不是做了一辈子的木匠,我也分辨不出来,小公子莫要生气了,这染料紫檀虽然不是纯正的紫檀木,却也是个稀缺物件,拿回去做个挂件也是可以的。” 纪夕照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两人拜别了范叔。 等从范叔家走出,齐木棉才问:“你发现什么了?” 纪夕照脚步未停,压低了声音:“这血檀木非常人不能分辨,那些买了血檀木的人回去定不会声张,也就无人能知道这是假的,那些人以次充好,牟取暴利,这其中背后肯定还涉及了什么,更别说....这是帝王之木。” 帝王之木只供皇室使用。 那些人贩卖帝王之木,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第32章 是投敌 齐木棉不懂其中门道,但他清楚帝王之木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人有三六九等,普通人用紫檀木是大不敬,皇室若是计较,可诛其九族。 “难怪那和尚说什么出了这个门就与他们文觉寺无关。”齐木棉眯起眼睛看着手上的血檀木:“敢情赚的是砍头的钱。” 纪夕照叹了口气:“只怕这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单纯的赚黑心钱,他们也就不会一出文觉寺就被人追杀了。 齐木棉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背后有别的阴谋?” 纪夕照这会儿也不打算瞒着他:“我收到消息,说的是这血檀木交易,由朝中一位重臣一手操控的,除去想要敛财,最后的目的是为了扰乱人心。” “扰乱人心?”齐木棉不是很理解:“他扰乱人心作甚,总不能谋反吧?” 纪夕照侧眸深深的看了齐木棉一眼,解释道:“不是谋反,是投敌。” 齐木棉:“投敌!?” 如今天下三国鼎立,除去他们所处的梁国以外,还有北境商国与南界楚国,其中商国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百年来屡次冒犯边境。 齐木棉当初在边境就是与商国对战。 商国中人,推崇武学至上,以武为尊,其军队人马个个熊腰虎背,强悍如斯,是很难应对的强敌。 梁国先烈靠着血肉才将他们阻挡在外。 要是朝中有人投敌,梁国怕是生死攸关了。 “难怪。”齐木棉这才回过味来:“我还以为是你平日招惹的仇敌太多,原来是怕你查出什么东西。” 顿了顿,又说:“你来的时候敲锣打鼓了?怎么刚拿到血檀木那些人就察觉了?” 纪夕照一怔,笑道:“我倒也没有那么大的阵仗,应当是他们派了人在寺庙中守着。” 那人敢在京中如此放肆,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齐木棉抿紧了嘴角:“照你这么说,他们找到这里怕是早晚的事。” 纪夕照也有同样思虑:“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一方找过来的。” 现在敌人身处方位不明,怕的就是他们正好走上了敌人找过来的方向。 “暂时不动。”齐木棉手指在木盒上点了点:“等他们寻来再走。” 纪夕照:“好。” 齐木棉倏地看向纪夕照,脑子里有团线绕的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拧着眉,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这血檀木是假的?” “我当然不知道。”纪夕照有些讶异似的:“我要是知道,就直接带人抄了文觉寺,何须大费周章。” 齐木棉脑子更混乱了:“你不知道,你怎么说是有人投敌?” 纪夕照失笑摇了摇头:“那是根据范叔的话猜测的。” 实际上纪夕照知道的只有皇帝一句话: “文觉寺出了个什么血檀木,似乎与太傅有点关系。” 除此之外,皇帝什么都没说。 纪夕照去查了太傅的生平,又意外发现他与商国有点联系。 帝王之木,敛财,商国。 很难不让人知道其中意思。 齐木棉虽心思单纯,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纪夕照这话,让他多了一番考量,倘若商国真有来犯的意思,那这段时间的边境必定不会太平,现下他和秦荣都被拘在京中,一旦边境支撑不住,那他和秦荣定有一人是要上边境的。 秦荣被留在京城是因为秦家就他这么一个独子,秦家怕他有什么闪失,特意求得恩典。 所以他们两人中更有可能去边境的是他。 齐木棉是想去边境的,只有在边境他才有自由,但现下他爹娘的死因不明,纪夕照这边还未说清。 “在想什么?”见齐木棉久久不语,纪夕照还以为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嗓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有什么问题吗?” 齐木棉沉吟两息,问:“边境最近如何?” 纪夕照何其聪明,几乎是在齐木棉话落的瞬间就清楚了他沉默半晌的原因,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齐木棉的神色,没见他流露出想要离开的表情,才道:“情况不是很好,商兵在城外驻扎,每日都要叫嚣一遍,守城的将领去战了三回,三回皆输。” “三回皆输?”齐木棉冷笑一声:“这就是皇帝任命的将军,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让我的副将顶上,总不至于抱了个零蛋,让那群商兵嗤笑。” 如今守城的将军是齐木棉回京后,皇帝从京中世家任命的,世家子弟在京城吹嘘的再厉害,也是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又岂是那些拿杀人当吃饭的商兵的对手。 纪夕照还是尚书的时候,也遇过不少这种无能之人,靠着背景坐上名不副实的位置,他淡淡的说:“那人被商兵打怕了,递了几次文书,请求回京。” 齐木棉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还好意思请求回京,丢了大梁的颜面,没让他以死谢罪他就该烧高香了。” 纪夕照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些文书到达他手中后,他直接烧了。 “这事陛下迟早会知道。”纪夕照道:“等文觉寺这边解决了,应该会重新派人去边境。” 纪夕照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齐木棉:“去边境的人选,是你和秦荣。” 齐木棉垂下眼睑,淡声说:“只怕皇帝不愿放我离开。” 日光闪烁,纪夕照的眸中蒙上一层光雾:“你要是想去......我可以求陛下开恩。” 齐木棉笑了声,说:“纪夕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让把我赶出京城,你做梦?” 只是一个‘赶’字。 话的意思全然变了。 纪夕照:“......” 明明他是最不愿意齐木棉离开的,纪夕照觉得他有必要纠正一下齐木棉的思想。 “你干什么!?”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齐木棉惊慌的退后两步。 纪夕照一把擒住齐木棉的手,将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一放,笑吟吟道:“小将军,别这么惊讶,我只是想要你知道......” “我一点也不想你离开京城,我想要你永远的陪在我身边。” 第33章 浴桶小剧场 纪夕照的情话打了齐木棉一个措手不及。 手下的心跳稳健又强势。 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缺,纪夕照真的不想自己离开。 不对。 纪夕照这人惯会装腔,这肯定又是他的计谋。 齐木棉根本不敢去探究纪夕照这话的真实性,由着自己的想法给他定了性,他将纪夕照推开,嗓音冷淡:“你有功夫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回京。” 纪夕照后退两步稳住身体,齐木棉越是想绕过这个话题,他就越是想与齐木棉唱反调:“回京之事急不来,不如讨论一下别的。” “什么别的——”齐木棉右眼皮跳了跳。 “讨论一下我们的三月之约。”纪夕照嗓音听着有种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温柔温吞,他将路让出来,与齐木棉一边走一边道:“说好三个月给我一个结果,也就是说这三个月是我追求你的期限,你总要让我将自己对你的喜欢表明出来,这样你才能更好的下决定,对不对。” 齐木棉嘴角抿着,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纪夕照知道他这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道:“你对我的误解太深了,其他事我不想辩驳,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而且,我认为我是很克己守理的,我又没有冒犯你,你何须对我如此防备?” “没有冒犯——”齐木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纪夕照的一再挑拨在他看来就是冒犯。 “跟你说点真心话而已。”纪夕照侧眸向他,眸中不掩侵略:“我要是真的冒犯你,会做的比那天晚上还过分。” 纪夕照的目光一寸一寸向下,最后停在某处:“我会将你曾经看过的话本,全部在你身上试一遍。” 齐木棉的耳尖都红了。 纪夕照说的话本,可不是那些深院姑娘看得故事话本,而是双人欢好的禁忌话本,上学时,同窗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他们几个人偷偷摸摸看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纪夕照只是提起话本两个字,齐木棉就能想到其中内容。 话本每一章都描绘的有声有色,西施浣纱,人面桃花,竹林吹箫,龙戏游凤,光是想想都让人面红心跳,再把其中的人物代换成自己与纪夕照。 心脏猛地跳了几下,齐木棉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着热气,身体某处更是有了明显的反应。 “纪夕照,你简直恬不知耻。”齐木棉试图用拔高音量掩藏自己的失态,眸子熊熊燃烧的分不清是怒火还是欲火:“把你那些腌臜思想给我收回去!!” 纪夕照将目光收回来:“这就恬不知耻,我要是真的做了,那又是什么?” 齐木棉气骂:“那就是卑鄙无耻,下流至极!!” 纪夕照噙着点笑意:“小将军,我只是在想情人之间该做的事,没有这么严重吧。” 齐木棉哼了一声,道:“当然有,这不是你该想的东西,你不许想。” 你不许想...... 这语气听着,怎么像是在撒娇呢。 纪夕照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不让我想,那我忍不住怎么办?” “憋着。”齐木棉语气十足的冷淡,有些烦躁。 齐木棉是真的有些招架不住,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接触过情事的他,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臊得慌,哪里还敢跟纪夕照讨论。 偏偏纪夕照还在说:“身体反应不是我能控制的住的,我要是憋不住,小将军不会生我气吧?” 齐木棉:“......” 齐木棉加快了脚步,三两下将纪夕照甩在身后。 惹不起他躲得起!!! 纪夕照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而后笑出声。 啧,逗过了。 ...... ——这里是浴桶刺杀小剧场—— 齐木棉的手撑在男人的胸膛上,微凉的手指与炽热的肌肤相触,手掌也逐渐变得温热起来。 他企图伸手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但换来的却是更接近的相拥。等他抬起头时,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紧接着,一只手握住齐木棉的手,十指相扣。 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抚过水面,然后抬起齐木棉的下巴,迫使两人目光相对:“纪夕照,你疯了!?” 齐木棉黑眸冷冰冰的瞪着他,燃着两簇火,像炸毛的小猫。 然而,这话一出,齐木棉自己先愣住了。 这么娇柔,黏腻的语气,竟然是出自他的口? 与此同时,纪夕照的眸子更阴沉了几分。 他伸出手一把揽过齐木棉,不由分说的将人往自己怀中一搂,滚烫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齐木棉身上。 此时此刻他的嗓音哑的可怕:“齐木棉,你在怕什么?” 怕? 他齐木棉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话落,他盯着纪夕照唇间细碎的齿痕上,伸出指腹,用力按了按,完了还不忘挑衅的笑了笑。 纪夕照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下一刻,水花在桶中溅起,齐木棉的唇被男人堵住了。 两人的气息在此刻交织在一起。 但齐木棉却微微皱眉。 看着眼睛紧闭双眼的男人,他只感觉自己口中的空气正在被掠夺。 他能输? 肯定不能! 想到这里,齐木棉直接一个翻身,将纪夕照压在了身下,猛的亲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口中就有了血腥气。 纪夕照也被他这毫无章法的技术,弄得有些苦恼,但他也不生气,这是他的小将军,让让他又有何妨。 不过,也该有点惩罚才是。 想到这里,纪夕照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也更加的肆意。 直到相触那一刻,齐木棉的带着点水光的眸子忽然瞪大,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用着鼻音求饶。“别...别碰。” “小将军......放松。”纪夕照也跟着颤了一下,喉咙轻轻一滚,同样用着鼻音回答。 话落,男人看着脸颊绯红的齐木棉,嘴角勾起,然后俯身吻唇。 慢慢的,他的手指拂过男人的颈部,在精致的锁骨上摩擦着。 一点点急促的气息在男人轻柔的动作中逐渐散开。 “小将军......我来教你。” 纪夕照望着眼神有些迷离的齐木棉,轻轻的在他耳边说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齐木棉脖颈处,引起一阵瘙痒。 两颗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一致......屋外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小雨,落在地上“啪啪”作响。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又小了起来。他失力的倒在浴桶另一边,眼睛无神的落在纪夕照身上。 本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倒是纪夕照勾起媚眼笑吟吟道:“小将军,感觉怎么样?” 齐木棉:“......不怎么样。” 如果他的声音不是饱受情欲过后的舒适,纪夕照就信了。 纪夕照眉眼弯了弯:“那下次,我再好好伺候你。” “什么下次!?”齐木棉蹭的站起来,不怎么清澈的水溅到纪夕照脸上,看着纪夕照擦拭脸上的水,他心虚的咳了两声:“今天是个意外,你别想多了!” 纪夕照:“哦,那你让一让。” 齐木棉:“?” 纪夕照将手放入水中,好笑的看着他:“你要帮我?” 帮他? 齐木棉皱眉,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脸腾的红了起来,见鬼似的翻出了浴桶。 齐木棉出门时,纪夕照自渎声音正好响起。 怎么说呢。 他从未听过纪夕照如此勾人的声音。 让人...... 让人轻易的沦陷。 他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又忽然回神,懊恼的拍了自己一巴掌,急匆匆的出了门。 第34章 不喜欢女子 午时罗三提着一块猪肉回家,在门口遇见做完农活的菀娘,他想起今天方大娘说的话,开口将菀娘叫住,把自己的想法同菀娘说:“你晚上多做两个菜,我就把堂兄他们叫过来,这事要是成了,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菀娘往院子内看了一眼,见齐木棉他们没有注意这边,才皱着眉道:“这能行吗,他们真能看上秀文那丫头?” 罗三‘嘿’了一声,露出古怪的笑:“秀文长得又不差,实在不行再灌他们一点酒,我就不信他们能憋住。” 菀娘想了想,觉得可行性很大,她道:“找那个穿白衣的吧,他细皮嫩肉的,好拿捏一点。” 罗三摩挲着下巴,眼底冒着不属于老实人的算计:“先试那个穿白衣的,不行再换黑衣的。” “就你坏点子多。”菀娘笑着捶了他一下。 两人商量好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进院子里,与齐木棉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齐木棉的目光一直追寻着他们离开,等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他兀的笑了声。 两夫妻自以为自己声音不大,殊不知在军营几年的齐木棉,早就练就了耳听八方的技能,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背地里还挺会算计。 勾引纪夕照,他们倒也想的出来。 齐木棉存了看笑话的心思,便没把两夫妻的谈话告诉纪夕照。 他们相安无事的用完了午膳。 下午罗三继续去帮忙修房子,纪夕照在家休息,齐木棉闲不住,跑到村子周围转了几圈。 夜幕降临,齐木棉拖着夜里凉气回到了小院,刚刚走进,喷香的饭菜味迎面袭来,他扬了扬眉,心中好笑:为了搞定纪夕照,他们费了不少心,就是不知道纪夕照,识不识趣。 “回来了?”坐在院中的纪夕照见齐木棉站在门口,露出一脸奇怪的笑,他蹙起眉:“你笑什么?” 齐木棉抬眸看着他,答非所问道:“有些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纪夕照的思绪很容易被他带偏,回道:“罗三说晚上有两个亲戚要过来吃饭,可能要等一会儿。” 齐木棉没忍住又笑了声,他走到纪夕照身边坐下,一脸大义:“那就等着吧。” 朦胧的月光里,齐木棉眼睛亮的惊人,这眼神,纪夕照熟悉的很,每当齐木棉遇见好玩的事情时,就是这种眼神。 纪夕照侧眸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齐木棉睁大眼睛,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纪夕照抿紧唇,都不用齐木棉回答,他这表现已经说明了,齐木棉真的有事瞒着他。 就在纪夕照思虑齐木棉有什么瞒着自己的时候。 院外传来一阵喧闹。 罗三与一村民勾着肩膀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那村民一进院子就四处打量,看见纪夕照和齐木棉后,眼中是清晰可见的惊羡,他暗自碰了碰罗三,罗三意会的带着他走到纪夕照面前,与二人介绍:“小公子,这位是我堂兄,叫罗风。” 纪夕照起身与他见礼。 罗风连忙理了理衣衫,十分客气道:“小公子莫要见外,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说着罗风朝着身后唤了一声:“秀文,还不快过来与公子见礼。” 罗风侧开身,身后的人出现在几人面前。 女孩穿着一身青衣,青衣前襟上缀着几颗彩色流苏,头上戴着浅色方巾,脚上踏着一双麻鞋。 说不上多惊艳,不过在破败小院的衬托下,显得有几分清秀灵动。 秀文揪着衣角,走到纪夕照面前,怯生生的说了句:“公子好。” 齐木棉看得连连咂舌,这小姑娘看起来还未及笄,纪夕照大了他怕是八九岁不止。 纪夕照不知道这一院子的人都心怀鬼胎,见是个小姑娘,声音不由的放低了些:“你好。” 罗三和罗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来可行的想法。 到了吃饭时,罗三故意把秀文安排在纪夕照身边,他又拿出了那瓶杏子酒,给纪夕照倒了满满一杯。 还未吃一口饭,罗风就在罗三的暗示下,举着酒杯对着纪夕照说:“小公子,相逢即是有缘,这杯酒我敬你。” 说完便将手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纪夕照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在下不胜酒力,只能以此相陪,还望大哥莫要怪罪。” 纪夕照吃饭的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现在不在京城,他依旧是轻嚼慢咽,一杯酒只是抿了一小口。 就那点酒还不够罗风塞牙缝,他有点担心纪夕照喝不醉,拿着眼神求助罗三。 罗三拍着桌子大笑两声,一脸兴奋的说:“小公子来了这么久,我还没有跟你喝一杯,趁着今天高兴,我们不醉不归。” 纪夕照眼神微不可察的从他们身上划过,最后落在埋头吃饭的齐木棉身上,联想到齐木棉方才的反常,他明白了点什么。 等罗三举着酒杯敬过来时,纪夕照露出不适的表情,道:“今日怕是要扫兴了,我自小身体不好,家中郎中说让我适量饮酒。” 罗三举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他似乎是没料想到纪夕照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坐了回去:“没事,没事,小公子不能喝酒,那就吃菜。” 吃了几口菜后,罗三想起什么似得,转头看向齐木棉:“小公子,您能喝酒吧?” 认真干饭的齐木棉从碗中抬起脑袋,顶着几人期待的目光,点了点,不等他们欢喜,道:“我不喝。” 齐木棉眼神锐利,语气也像是裹挟着刀子,一时间罗三几人不敢说话了。 但他们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一个局,想让他们这么轻易放弃,是不可能的,罗三用腿踢了踢菀娘,示意她开口。 菀娘收到示意后,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道:“小公子,看你们这年纪,应当还没娶妻吧?” “没有。”纪夕照面露微笑,道:“因为不喜欢女子,所以一直未娶妻。” 第35章 肯定也喜欢你 罗三几人一怔。 不喜欢女人,所以没有娶妻? 须臾之间,他们想到什么,视线在纪夕照和齐木棉之间打转。 菀娘捂着嘴,惊呼:“你喜欢男子?” 纪夕照头一次被人这么问,他放下碗筷笑了:“也可以这么说,我喜欢的人正是个男子。” 一旁干饭的齐木棉也傻了,嘴里包着一口饭,惊讶的看向纪夕照,现下梁国虽然对男风的接受度很大,但毕竟是小众爱好,大家都是藏着掖着,根本不会像纪夕照一样说出口。 光看罗三几人的表情也知道他们是有多惊愕。 纪夕照对几人的惊讶视若无睹,他笑着对菀娘道:“可惜的是他不喜欢我,大概是我不够好吧,希望有生之年能让他再喜欢我一点。” 菀娘愣愣的看着纪夕照,明明是在笑,垂敛的眸光却透露着挑动人心弦的自责与伤心,她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拒绝纪夕照。 在菀娘的认知里,纪夕照这种长得好看,家世好,性格好的人物,只要他说一声喜欢,世人就该觉得庆幸才是。 想到有人居然拒绝了他,菀娘来了气,拍了把大腿,道:“小公子莫要苦恼,你这么好的人,他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以后肯会后悔的。” 纪夕照叹了口气,要哭不哭的说:“我只求他不要这么防着我,就算不能再一起,让我像朋友一样陪着他,我也就知足了。” 这话未免有些太卑微。 原本想要牵红线的罗三,都听不下去了,他放下酒杯,一脸严肃道:“小公子,你可不能这么想,这情爱之事,不管男女都是一样的,咱们不能太卑微,你越是卑微,他就瞧不上你。” “此话怎讲?”纪夕照来了兴致。 罗三喝了口酒,才说:“能入得你眼的人必定也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物对另一半肯定更加挑剔,你啊,不能让他瞧不起你,你的眼界应该比他还高,让他对你望尘莫及。” 罗三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指着上方,比划道:“等你站在比他还高的位置上的时候,他肯定就会对你好奇,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能理他,但你也不能完全不理他,你得给他一点好处,继续吸引他,如此以往,你还怕他不喜欢你?” 齐木棉:“......”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教学。 纪夕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罗大哥言之有理,但现下有个问题,我不理他,他更不会理会我。” 罗三露出一个简单的表情:“那你就得先确定他对你,是不是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纪夕照‘唔’了一声,想了想道:“他应该是有点喜欢我的,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 “有肌肤之亲了?”罗三被他后半句话惊讶住:“有肌肤之亲他还不喜欢你,他也太不是人了吧!!” 齐木棉:“......” 纪夕照愈加低沉了,声音轻的罗三差点没听清:“是我强迫他的,他根本不愿意。” 罗三的脸色像是个染色缸一样变来变去。 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清风郎朗的少年也会去强迫他人,尤其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罗三竟没觉得他强迫人有半分不对,反而觉得是被强迫的人有些不知好歹。 “小公子,我觉得他还是喜欢你的。”罗三又灌了一口酒,分析道:“他要是真的不喜欢你,你怎么可能强迫的了他?” 他这个身板,看着就不是能强迫人的。 纪夕照蹙了蹙眉,纠正了自己的用词:“不能说强迫,应该说引诱。” “......”罗三感觉脑袋有些晕乎,还是强撑着神志说道:“那就更说明他喜欢你了,他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可能会被你诱惑是不是。” “这...”纪夕照有点被说服了,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真的喜欢我?” 罗三一直觉得纪夕照是个谪仙般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那种,现下被纪夕照这如墨的眸子盯着,他的心不受控制的颤了颤,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对,他肯定喜欢你。” 齐木棉:“......” 齐木棉受不了了,他不爽的踹了纪夕照一脚,用眼神威胁他:适可而止! 纪夕照回眸看了他一眼,笑得很开心:“木棉,罗大哥说他喜欢我,你觉得是这样吗?” “是个鬼。”齐木棉瞪了纪夕照一眼:“你少白日做梦了。” 纪夕照的笑容就此僵住,他慢慢低下头,深受打击的样子:“是我奢望了,他不会喜欢我的。” 罗三好不容易将人劝好,看人因为齐木棉一句话变得不自信,他来了气,对着齐木棉:“小公子你怎么能瞎说呢,那人要是不喜欢你兄长,为何要与你兄长亲密!?” 齐木棉:“那是因为情欲上头,不受控制。” 罗三长长的哦了一声,问道:“如若不喜欢,如何来的情欲?” 齐木棉顿了顿,说:“因为他是个正常人。” 罗三却摇了摇头:“正常人才不会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产生情欲。” 齐木棉:“......” 齐木棉还要说,罗三已经一锤敲定:“你就莫要反驳了,那人定是喜欢你兄长的。” 齐木棉说不过他,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见状,罗三眯了眯眼睛,而后看向纪夕照,得意笑笑:“我是绝对不会说错的,小公子,你就放心大胆按我说的去做。” 纪夕照立马起身朝罗三拱了拱手:“请罗大哥不吝赐教。” 罗三虽然比纪夕照年长,但地位是远远不如纪夕照的,他哪敢当的起纪夕照这礼,起身拖住纪夕照的手:“小公子且坐,我说与你就是,莫要客气。” 两人一起坐下,罗三道:“你喜欢的那位明明也喜欢你,但他却不承认,那咱们不如找个人,逼着他承认。” “此话何解?”纪夕照问的认真。 罗三凑近了些:“不管男人女人都是有占有欲的,那人不承认喜欢你,无非是有恃无恐,你就找个人,让他有点危机感。” 纪夕照了然点头:“说的有理。” 齐木棉:“......” 第36章 齐木棉咬牙切齿 罗三当着自己的面在教纪夕照如何追求自己。 齐木棉快气笑了。 要是纪夕照真的找个姑娘来,他该谢天谢地,多谢姑娘将这个大麻烦弄走。 至于罗三口中的占有欲,他又不喜欢纪夕照,怎么会有那玩意儿。 听了一会儿,齐木棉实在是听不下去,起身离开。 留着好学的纪夕照,想法颇多的罗三,与看戏的三人屏烛畅谈了一夜。 齐木棉睡了一觉起来,罗三还在与纪夕照说道。 齐木棉两眼一黑,逃跑似得出了院子,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又跑到村外转了一圈。 清风村的结构是分散型农村聚落,这里的住户排列松散不规则,山地,河流并存。 这样的村落往往与外界接触少,好处是藏人方便。 齐木棉他们走的便捷小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走到清风村,现在距离他们来到清风村已经过了一天两夜,按照那些人的速度,应该差不多要找过来了。 齐木棉刚这么想着,就在村口发现了一丝异常。 村口站着四五个人拦着一个村民在交谈些什么,那几个人穿着与常人无异,但齐木棉看得真切,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是信号筒。 齐木棉在做掉他们还是逃走中犹豫了一瞬,果断选择后一条路,他趁着几人没发现,摸回了小院。 彼时纪夕照和罗三终于谈完,两人都在各自的房间休息。 齐木棉闯进房间,先把补觉的纪夕照喊醒,再去翻血檀木。 纪夕照还不清醒,一双莹润黑眸半阖着,嗓音带着熬夜过后的疲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齐木棉听见了,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怎么了,杀你的人,找来了,还不快起来!!” 纪夕照缓了两秒,彻底清醒:“这么快就来了。” “当然是着急送你去见阎王。”齐木棉将血檀木抱在怀中,走到门前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看,见没人,回头对着纪夕照说:“趁他们还没来,我们先走。” 纪夕照掏出一张银票压在枕头下面,理了理衣袖,道:“走吧。” 看完全过程的齐木棉,嗤了一声:“纪大丞相还真是有钱。” “这两日承蒙他们的招待。”纪夕照笑了笑:“罗三给我说了很多追你的办法,这点钱就当是学费了。” 齐木棉懒得听他扯,左右不是他的钱。 这几日齐木棉已经将村子的路摸了个门清,带着纪夕照顺利的出了村子,他们在村外绕了个圈,走到了高处。 顺着树林往下看,还能看见那些人正朝着罗三家的院子走去。 齐木棉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道:“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很快追上来,快走吧。” 纪夕照久久没应声。 等齐木棉看向他时,他才说:“那几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既然是朝中大臣的手下,你见过也很正常。”齐木棉拨开挡路的树枝,语气有些不耐烦:“还走不走了?” 纪夕照:“走。” 亏得这两日齐木棉把附近转了个遍,两人才不至于摸不清方向,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后,纪夕照停住脚,问:“小将军,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前面开路的齐木棉闻言转过头,一脸你怎么这么麻烦的看着纪夕照,却在触及纪夕照乌青眼底后,说了句:“那就休息一会儿。” 纪夕照撑着一旁的树干喘着粗气,他一夜没睡,确实有些疲惫,加上山路难走,他真有些不行了。 齐木棉神经始终绷着,带着纪夕照这么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不到京城他是一点不敢放松,就在他注意四周动静时,忽然听见纪夕照说:“小将军,要是我们被追上了,你自己逃吧。” 齐木棉一怔,从四周收回目光,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纪夕照:“你让我自己走?” 纪夕照一字一句的肯定:“他们找的是我,不会为难你的。” 很好,有自知之明。 “你未免把那些人想的太好了些。”齐木棉嫌弃。 纪夕照‘啊’了一声,正要回答,齐木棉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纪夕照措手不及,差点摔在地上,好在齐木棉没有真的想推他,拉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稳。 纪夕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时就看见齐木棉手中捏着一条蛇,不大,但是通体雪白,眼珠子是血色的。 纪夕照往后退了两步,皱眉道:“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蛇?!” 夏秋季节,有蛇很正常。 齐木棉看着吐着蛇信子的小白蛇,一手捏着头一手捏着七寸,双手用力,就这样硬生生的将蛇捏死了。 腥臭的血味让纪夕照的脸色白了几分,他眼珠颤了颤:“它也没咬到我,你不至于要它的命吧?” 齐木棉将手中尸体扔到了树丛中,摘下一片树叶擦了擦手,听到纪夕照这话,露出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这是那群人用来找你的引路蛇,来要你命的,你还心疼它?” 梁国有专门驯蛇的能人异士,将蛇用作追踪的工具。 而这种蛇最大的特点就是双眼赤红。 齐木棉也只是偶然听秦荣提过这事,没想到今天还真遇见了。 “引路蛇......”纪夕照垂下眼睑:“竟还有这种东西。” 齐木棉挑眉一笑,道:“怎么,你纪大丞相连这都不知道?” 纪夕照手下的密网遍布整个梁国,正如齐木棉所言,这样的东西他不应该不知道。 回去后该理一下手下的人了。 “行了,快走吧。”他们现在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讨论纪夕照知不知道引路蛇,齐木棉将刚刚着急放在地上的血檀木捡起来,道:“引路蛇都来了,那些人肯定离得也不远,没时间休息了。” 纪夕照顿了下:“齐木棉,我说真的,待会儿要是真的被追上了,你自己先走吧。” 齐木棉回过头看他,纪夕照深情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无端透出几分诀别来。 “......” 齐木棉咬牙切齿:“你放心,我肯定会自己走的。” 第37章 秦荣为什么要说谎 话虽然说得狠,心底却是相反想法。 齐木棉想的是,要是真的被追上,他可以把人拖住,等纪夕照先走,怎么说他也是个将军,哪有自己先逃的道理。 但他懒得跟纪夕照掰扯,特别是面对纪夕照那双眼睛,活像自己是个负心人一样。 两人顺着山路又走了一个时辰,才看见官道。 齐木棉犹豫了一瞬,对着纪夕照说:“走官道有可能会遇见对方的人,也有可能会遇见来找我们的人,只能拼运气。” 纪夕照点头:“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在官道上走了几公里后终于看见一块界碑,界碑上面刻着‘罗福镇’三个大字,大字下面刻着两个箭头,一头指向江南,一头指向京城。 纪夕照看一眼便知道了他们现在的方位,他道:“这里是下江南的必经之处,距离京城还有四十多公里。” “四十多公里......”齐木棉皱眉:“没有马,单靠两条腿走,怕是要走到天黑去了。” 齐木棉自己倒无所谓,在边境时他经常一走几天的,主要是纪夕照,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其实纪夕照已经累了,脚板走的生疼,但他不好意思说。 他谨记昨日罗三传授的追人方法,不能让齐木棉看不起他。 ...... 直到晌午,两人才走到下一块界碑,纪夕照算了算路程,离京城大概还有二十多公里。 他们在途中遇见了几波人,其中有两拨是去寻他们的,好在齐木棉够警觉,在感觉到有马蹄声时将纪夕照拉到矮树丛藏了起来,这才避免被发现。 纪夕照看了眼空旷的大路,道:“早知道就多带些人,现下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齐木棉似笑非笑的:“你要是带了人,那和尚还会把血檀木给你?” 答案是不会。 纪夕照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累到极致,有了些感叹:“我也是奉命行事,这些人何必赶尽杀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 齐木棉好奇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他跑去揭人家的老底,还让人家对他留一线。 纪夕照是累傻了吧。 齐木棉摇了摇头,将手搭在纪夕照的肩膀上,拍了拍:“他们可不想跟你好相见,走了。” 纪夕照跟在后头,声音带着点疲倦:“我这是在给他们机会,他们应该好好把握。” 齐木棉跨着大步,头也未回:“直接把你杀了不是更好。” 放纪夕照回京,让纪夕照心软放了他们,还是把纪夕照杀了,一劳永逸,给那些在暗中探查此事的人一个警告,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此时日光正重,纪夕照这种不喜欢流汗的人都生出了一层薄汗,看着一望无际的前路,纪夕照叹了口气:“希望那些人不要太聪明。” 齐木棉觉得他是在白日做梦,懒得回他。 纪夕照还欲再说点什么,齐木棉已经举起了手,屏气凝神的注视着前方,几息过后,他转眸道:“来人了,先藏好。” 纪夕照跟着齐木棉躲在路边的矮树丛中,没一会儿远处就有马蹄声响起,纪夕照再一次被齐木棉的耳力折服,他屏住呼吸朝远处看去。 只见四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打着马渐渐向他们靠近。 纪夕照还没看去几人面貌,一旁的齐木棉已经站起身走了出去,他想也没想就跟上了齐木棉的脚步,等他站在齐木棉身边时,才发现朝着他们过来的人是秦荣。 秦荣几人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连忙拉住缰绳。 聿聿马鸣声响起,接着便是惊呼:“齐木棉,你怎么在这儿!?” 齐木棉眯起眼睛看他,不答反问:“秦荣,你这是往哪儿去?” “什么往哪儿去,我就是寻你的。”秦荣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纪夕照,道:“昨日我去你府中找你,才知道你一整日没回去,白川担心你出事,央求我帮忙找你。” 齐木棉琢磨了一下,道:“你去过文觉寺了?” “是去过了。”秦荣道:“那些人说你们求了签就走了,我下山正好碰见纪羽,才知道你和纪丞相一起不见的,我便和纪羽分别在文觉寺左右找你们。” 秦荣的话挑不出错处,齐木棉解释了一下:“我和纪夕照在下山的时候被人追杀,一路逃到现下。” “追杀?”日光正好打在齐木棉的脸上,秦荣看不出他的神色,顿了顿,他道:“可知道追杀你们的是什么人?” 齐木棉道不知:“他们还在身后寻我们,你派你的人在这里守着便知。” 秦荣翻身下马,走到齐木棉跟前,见着齐木棉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后,道:“行,我带人在这儿守着,你和纪丞相先回去。” 说着秦荣将齐木棉上下打量了一番,声音放轻了些:“你没受伤吧?” 齐木棉单薄的眼皮子一抬,听不出语气:“没有。” “那就行。”秦荣指了指自己来时骑的马:“你快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 齐木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对着纪夕照道:“走吧。” 齐木棉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掉过马头后,留了一句:“秦荣,留个活口。” 等秦荣应声,他才扬起马鞭离开。 两人跑出几百米后,一直没吭声的纪夕照开口:“秦将军来的可真及时。” 他的语气不像是夸赞。 齐木棉皱眉:“是很及时。” 齐木棉和秦荣相识多年,十分了解秦荣的为人,也正是因为了解,才让他感觉有些怪异。 按照秦荣所说,是白川央求他来找人的。 但白川根本不可能会这样做。 齐木棉夜不归宿是时常的事,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不回去,这才两天不到,白川没别的毛病,就是心大。 除非齐木棉消失了半个月,不然他是不会觉得齐木棉出事的。 所以秦荣为什么要说谎? 第38章 为了后半生幸福 有马之后,不到半个时辰齐木棉和纪夕照就到了京城。 丞相府一直留人在城门口等着,纪夕照见到人勒紧缰绳,翻身下马,走过去对着为首之人道:“去把纪羽他们叫回来。” 那人领命离开。 齐木棉也下了马,他走到纪夕照身旁问:“你打算怎么做?” 文觉寺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他们手里的证据只有一截血檀木,就算告到御前,文觉寺也可以不承认。 纪夕照的眸光落在齐木棉抱着的血檀木上,道:“我们既然顺利回到了京城,那人必定会有防范,现在再去搜查文觉寺怕是已经晚了,先按兵不动,等他们露出马脚。” 他将缰绳递到身后下人手中,说:“要是秦将军那边能抓到人,就最好不过。” “秦荣那边......”齐木棉拧着眉:“那些人看着就是受过训练的,就算秦荣能抓到,怕也不会是活口。” 能用出追踪蛇的,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就凭在村口远远看上那几眼,齐木棉也能感觉到那几人刻在骨子里的残忍戒律。 这种人就算被抓,也会用自我了结的方法来阻止敌人的追问。 纪夕照顿了顿,眼睫在眼睛下覆上一层阴影,他淡淡说:“如若是这样的话,这事怕是难有个结果了。” 齐木棉是不想插手这些事的,若不是因为齐韵想要血檀木,他根本不会去文觉寺,现下知道血檀木的底细,纪夕照也安全了,他再没什么理由留着了。 他将血檀木往纪夕照怀中一放,道:“你自己查吧,我该回去了。” 却在离开时,被纪夕照拉住手腕,他不解回眸,纪夕照笑了笑:“小将军,你莫不是忘了什么事?” 齐木棉:“什么事?” 这语气像是将之前承诺的话忘了个干净,纪夕照叹息一声:“我们不是说好好了回京城就签字画押,你给我做侍卫,我付工钱给你吗。” 齐木棉还真忘了这茬。 他收回往将军府走的步子,转了个方向道:“那就先去你家把字签了。” 纪夕照这才勾起唇角:“倒也不用去我家。” 两人在城门口的茶铺等了一会儿,就见纪羽驾着马车从城外驶了进来,纪羽着急的走到两人面前,担忧的问:“主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纪夕照抬眸,见小孩子跑的一头汗水后,声音放轻了些:“先坐会儿。” 等纪羽坐下,纪夕照给他倒了杯水,问:“你在山下可有察觉什么异常?” 纪羽猛灌了两口水,摸了一把嘴后回道:“你们上山没多久,就有一群人过来拦住上山的路,说是上面有贵客要来,不让人上山,但我一直在山下等着也没见到他们口中的贵客,有人去问他们,他们又说贵客有事不来了。” 这时纪夕照吩咐去买笔墨纸砚的下人拿着东西回来,纪夕照将纸铺在桌子上,将墨条递给齐木棉,示意他磨墨。 齐木棉接过墨条顿了一下,又原封不动扔了回去。 纪夕照无奈抿了抿唇,自己拿起墨条磨起来。 看完全过程的纪羽对齐木棉露出不满,朝纪夕照道:“主子,我来磨吧。” “无事。”纪夕照道:“你继续说。” 纪羽这才道:“我在下面等到快天黑也不见你们下来,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出事了,我带着人去了文觉寺,那里的和尚却说你们早就走了,我本来还怀疑是那些和尚把你们藏了起来,但后面我又遇见了几个女香客,都说亲眼看见你们出了文觉寺。” “文觉寺总不能联合香客一起说谎,我只好带着人从文觉寺沿着山搜查,但都没有找到你们的踪影,第二日我就扩大范围,没找多久,就遇见了秦将军,他说他在寻齐木棉,我便与他分头寻找。” 讲完自己的经过,纪羽看着两人,好奇道:“你们这两日去哪儿了?” 纪夕照还没来的及回答,就被齐木棉‘啧啧’两声打断,他双手环胸,扬眉道:“纪夕照,你听听,你家小孩儿没日没夜的找你,而你呢,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了一晚上没用的废话,你好意思么?” 听见齐木棉的揶揄,纪夕照笑了笑,道:“小将军,那可不是废话,为了我后半生的幸福,一晚上的时间还是值得的。” 纪羽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就听懂了后半生的幸福,他帮腔道:“我主子做什么还需要你管,就算不是为了后半生的幸福,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齐木棉转过头,跟纪羽平视,舔了舔自己的犬齿,无言以对道:“你还真是......一心为了你主子着想。” 纪羽要是知道纪夕照说的后半生幸福,指的是自己,还会这么维护纪夕照么? 齐木棉有些好奇的想。 “行了,你先把派出去的人带回去。”纪夕照打断两人的对话,对着纪羽道:“留意一下秦将军的,等他回来后,过来告诉我。” 纪羽领命离开。 等纪羽走远,纪夕照的墨也磨得差不多了,他拿出毛笔洋洋洒洒写出一张用人字据,在纸张下方落上日期和自己的名字后,他将纸张递给齐木棉:“小将军,签字吧。” 齐木棉将纸张拿到手中一看,上面写着: 从即日起,乙方为甲方贴身侍卫,负责保护甲方的生命安全,甲方需要每日支付乙方二两银子,为期一年,合约生效起,不得中途退出,有违者需付对方八百两银子。 后面是落款,甲方是纪夕照的大名。 齐木棉通读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两人一起画押。 一共两份,两人各持有一份。 结束后,纪夕照将纸张叠好收进怀中,道:“小将军,日后我的性命可就放在你的手上了。” “好说好说。”齐木棉摆摆手,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转身后,齐木棉立马拉下了脸。 心想:一张破字据还想阻拦我,要是哪天我心情不好,你纪夕照还得玩完。 第39章 攒老婆本 齐木棉在外待了两日,说不想家那是假的,一看见的将军府屋檐上的翼角,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 “也不知道这两日齐韵有没有想我。” 他刚嘀咕完,抱着一颗大白菜的白川就从另一头走进他的视野,白川还没看见他,目光落在白菜上,嘴角上扬。 齐木棉微微蹙眉,喊他:“白川。” 白川惊讶的抬头,左看看右看看,对上齐木棉的视线后,他眸光亮了亮,快步跑到齐木棉跟前,道:“主子,你回来了,给姑娘买的木头买到了吗?” 即便是在问齐木棉话,手中的白菜也是以一个极其安全宝贝的姿势抱着,而且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里,只有好奇。 齐木棉没有回答他,而是问:“昨日秦荣来过将军府了?” “来过了。”白川答。 “他来说些什么了?” 白川见齐木棉脸色有些不对,不是很理解道:“昨日秦将军来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就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和秦荣的说辞完全不一样。 齐木棉抿了抿唇,没多解释:“没事,回去吧。” “哦。”白川早就习惯了齐木棉说话说一半的习惯,见他不解释,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怀中的白菜上。 齐木棉实在想不出来,秦荣为何要骗自己。 按理说他和秦荣没有利益冲突,秦荣不至于要算计他。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时,耳边响起白川的碎碎念: “今天晚上吃白菜炖粉条,这颗白菜四斤多,够吃两顿,嘿,我又省钱了......” 齐木棉:怎么一副很落魄的感觉。 “你哪儿来的白菜?” 正在精打细算的白川听见这话,眯着笑:“我在路边遇见的一个大娘卖给我的,她卖的可便宜了,这么大一颗才三文钱!” 齐木棉一阵哑然,良久,道:“白川,我好歹是个将军,这日子没必要过得这么寒酸吧?” “这是会过日子。”白川一副你不懂的样子,道:“将军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挥霍,不然以后娶媳妇儿的本钱都没有。” 自从上一次,发现齐木棉肝火重以后,白川就留了心思,齐木棉三年守孝期已过,娶妻是迟早的事,但这几年将军府的收入几乎是零,要是再不节俭点,日后齐木棉看上哪家姑娘,连彩礼都凑出来,丢人是小,丢了姑娘的心是大啊! 娶媳妇...... 齐木棉一怔,而后皮笑肉不笑道:“我真是谢谢你。” “主子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给你攒老婆本。”白川是一点没听出来齐木棉的阴阳怪气,还以为齐木棉是真的在夸他,愈发来劲:“咱们以前每日的伙食费是一百文,实在有些铺张浪费,我去打探过了,土豆和白菜是最便宜的,一百文能买几十斤,够我们吃小半月,如此下来,我们一个月光伙食费就能省下八九两银子。” 八九两银子,就算是九两银子。 按照齐木棉的俸禄和在纪夕照那里的工钱,三天便能挣回来。 齐木棉扶了一下额,很是头疼道:“白川,银子没了再挣就是,没必要这样,况且,我也不会娶妻。” “不娶妻!?”白川怀疑的目光落在齐木棉身上,而后变成了然:“主子你是还没遇见喜欢的姑娘,等你遇见了,就不会这样说了。” 那个时候再去攒钱,可就来不及了。 白川不等齐木棉再反驳,又道:“就算主子你日后不娶妻,咱们也得给姑娘存嫁妆呀。” 说到齐韵,齐木棉顿时没了反驳的话,细想一下,他觉得白川说的还挺对,齐韵日后嫁妆可不能让人看不起,他们吃的差点便差点。 “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得了齐木棉支持,白川满意的抱着白菜走开。 齐木棉回屋的脚步一顿,转向了去往齐韵院子的方向。 齐木棉到院子时,白霜正搬着画板从屋里出来,画板比较大,将白霜整个脸遮住,齐木棉见她走的困难,几步上前将画板接到自己手中。 感受到动静的白霜抬起头,惊喜出声:“将军,您回来了。” 齐木棉‘嗯’了一声,把木板放好后,问:“齐韵呢?” 白霜转眸往屋内看去,正好齐韵拿着笔出现在门口,她唤道:“姑娘,将军来了。” 齐韵站在门口一怔。 好一会儿才提着裙角走到齐木棉面前,清浅的眸子上下打量过后,温声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齐木棉明明和白霜说过不要把他去找血檀木的事情告诉齐韵。 他抬眸看向白霜,白霜对上他的视线后心虚的笑了笑。 齐木棉:“......” “路上出了点事。”齐木棉不想齐韵担心,跳过了其中凶险,道:“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你要的血檀木其实是染料檀木,是一种类似紫檀木的木材,不过它不如紫檀木好,可以说是紫檀木的赝品。” “染料紫檀?”齐韵垂下的眉眼带着些思量:“如此说来,这东西根本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了。” 齐木棉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什么传闻?” 齐韵邀齐木棉在小院的石椅上坐下,倒给他一杯茶后,说:“也是在朋友那里听来的,说的是这血檀木有养气血的功效,长久携带还能将缓解一些头疼,脾虚之内的小毛病。” 往往这种虚假东西都会有些噱头存在。 齐木棉抿了一口茶,道:“我已经证实过了,血檀木确实是假的,我去给你寻个真的紫檀木做扇骨吧。” 齐韵弯了弯唇:“紫檀木可不便宜。” 而且紫檀木是帝王之木,寻常人是不敢卖的。 “我去找找,应该是能找的。”齐木棉表情不变。 齐木棉记得,上次去丞相府,好像在纪夕照的书房看见过一块紫檀木做的镇尺,拿来给齐韵做正合适。 第40章 你清醒一点 白川抱着白菜来到厨房,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到粉条,他只能再次出府,买了几斤粉条。 他一边走,一边计算花了多少银子。 就在这时,聿聿马鸣声从背后传来。 白川转头一看,一队穿着斗牛服的锦衣卫,正疾步而来,白川连忙站到边上,等锦衣卫的走远,一旁的商贩才大着呼吸说:“这又是犯什么事了,惊动了这群恶煞。” 白川回府后将这事当做闲话讲给齐木棉听。 齐木棉吃着没味道的白菜粉条,闻言有几分讥讽:“抓个小偷他们也是这种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白川‘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吗?” 锦衣卫是朝中大臣为了牵制皇帝手中的东厂联合设立的,实际上并没有实际用处。 齐木棉给白川解释了一下东厂和锦衣卫的区别。 说完后,他三两下把饭刨光,起身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吃饭不用等我了。” 齐木棉先是去了一趟秦府,结果秦府管家说秦荣还没回来,无法,他只好转道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大门是紧闭着的,齐木棉懒得叫人来,找到老地方翻了进去。 上一次他在丞相的几天,就已经把丞相府摸清了,他十分轻松的摸到了纪夕照的院子。 正准备进去,忽然听见纪羽的声音。 “主子,你和齐将军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纪羽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怀疑,齐木棉准备踏进的脚步缓缓收回,他倒要看看这两人在背后是如何谈论自己的。 纪夕照正在整理这些天知道的情况,听见纪羽这话,他疑惑的抬起头:“为何如此问?” 纪羽有些害怕的瞧了他一眼,而后道:“齐将军一心想要杀了你,你不知道,这两天我都不怕那些恶人找到你,就怕他齐木棉半路抽风,对你出手。” 不得不说,纪羽是了解齐木棉的。 想到那日差点死在齐木棉手中,纪夕照沉默住。 纪羽瞪着眼睛喊道:“他还真的对你动手了!?” 看着纪羽那双喷火的眼睛,纪夕照温声道:“但他最后没有杀我,他舍不得杀我。” “......”纪羽内心榱栋崩折:“主子,你清醒一点!!” 纪夕照轻声笑了,道:“我很清醒,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只要我再对他好一点,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纪羽深深的看了纪夕照一眼,看出他的真的有几分高兴后,重重叹了口气:“这天下比齐木棉好的人这么多,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了呢,他那么喜怒无常,万一哪天又想着杀你,你可就后悔去吧。” 纪夕照手上的动作一顿,脑海中有相似画面闪过,他脸上笑意褪去,抿了抿唇:“死在他手上,也算是我罪有应得。” 这不是纪夕照第一次说这种话,前几次纪羽问他为什么,他都不肯说,纪羽有些不死心,问:“主子,你到底是欠了齐木棉什么?” 纪夕照双眼虚虚看着前方,声音带着些缥缈:“我欠他的是两条人命。” 纪羽一愣,想到一些传闻:“您真的杀了齐木棉的爹娘吗?” 屋外的齐木棉因着这句话,屏住了呼吸。 恰巧一阵冷风从窗外冷来,吹动了纪夕照的长发,他的眼睫颤了颤,觉得嗓子有些发痒,于是掩住唇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这一咳牵动了全身,纪夕照的身体佝偻起来,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抓紧纸张,纸张被他揪的皱起,他的手背上蹦起了青筋,脸色白的几乎跟个死人一样。 纪羽看着他的狼狈模样,顿时慌了神,上前给他顺气:“主子你别吓我,我不问了.....” 几息过后,纪夕照微弱的声音才慢慢响起:“我虽未亲手杀他爹娘......却因此受利....” “哎呀,管你杀没杀。”纪羽现在看着他的惨样,哪儿还有心思知道原因:“你别说了,快喝口水。” 纪夕照接过纪羽递过来的茶杯,几口茶水下肚,才勉强缓解了嗓子的不适,他舒了口气,道:“此事不提也罢,我让你注意秦荣的动静,结果怎么样了?” “秦将军还没回来呢。”纪羽道:“我们的人守在城门口的,他一回来就能知道。” 听着窗外徐徐风声,纪夕照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戏广白这几日可来过丞相府?” 纪羽还想了一下戏广白是谁,意识到纪夕照说的是东厂的一把手后,他摇了摇头:“没有见戏大人过来。” 纪夕照抬眸:“没来?” 他和戏广白约定的时间虽然只过了半月,但是按照戏广白的能力,不应该这么久。 纪夕照在思考。 纪羽想了想拿起一旁的茶壶,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他眼神一凝,随即质问出声:“齐木棉,你怎么在这儿?” 纪夕照那句:没有亲手杀他们。 证实了齐木棉的猜测后,他心里更加好奇,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羽这一嗓子,吓了他一跳。 对上纪羽防贼一样的眼神后,他莞尔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前,刚刚他们的谈话也不知被听进去了多少,纪羽看向齐木棉的眼神更冷:“这是丞相府,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这小孩儿还真是恨极了自己,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齐木棉走到纪羽跟前,道:“虽然是丞相府,却也是我能来的地方,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找你主子麻烦的。” 纪羽语气因为他后半句缓和了一点:“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做贼呢?” 齐木棉从夹缝中看见纪夕照抬眸望了过来,他冲纪夕照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回道:“你们大门不是关着么,我怕你们在谈什么要事,就在门口等着了。” 这话说的实在不像齐木棉,况且他都翻墙进来了,还在乎这点礼节? 纪羽还要说些什么,被齐木棉出声打断:“是你主子叫我来的,你就别难为我了,快让我进去吧。” 纪羽倏地转头,看见纪夕照点头的动作后,又将头转了回来,瞪了齐木棉一眼,才离开。 齐木棉大步迈进屋内。 纪夕照笑了声:“小将军,我何时叫你来了?” 第41章 暴雨将至 “这不是诓小孩儿么。”齐木棉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嘴角勾着笑道:“你们家这小孩太难缠了。” 纪羽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的。 “他只是怕你。”纪夕照说了这么一句。 齐木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纪羽是怕自己对纪夕照不利,没办法,谁叫他之前对纪夕照动手过好几次。 齐木棉看向纪夕照桌子上杂乱的纸张,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 “整理一下这几日的见闻。”纪夕照将几张纸叠在一起,往旁边一放,温声道:“我看看能不能从其中发现点什么。” 齐木棉扬了扬眉,边起身边道:“我看看你都整理了些什么。” “都是些不重要的,你就别看了吧。”纪夕照的语速罕见的快了些,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齐木棉的动作。 怎么看都很心虚。 齐木棉来了兴趣,一把捞起桌上的纸张,翻阅起来。 片刻,他震惊出声:“纪夕照,这就是你整理的东西!?” 看还是没躲过,纪夕照抿了抿唇:“说了让你别看了。” “我......”齐木棉以为他是记录的有关血檀木,所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遗漏的东西,谁能想到,他记了整整五页如何追求人。 他怕不是把罗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记下来了!? 齐木棉只感觉捏着纸张的手都冒着火气,这东西决不能留! 有了这个想法,他另一手捏着纸张的另一半,就要撕毁。 一直注意他的纪夕照,心头一慌,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捏住齐木棉的手,嘴里急道:“你别撕!” 纪夕照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实际力量也不小,加上齐木棉没有防备,硬是被他撞得后退几步。 齐木棉的手被纪夕照桎梏,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厘,他清楚的感受到纪夕照喷洒在他脸上的鼻息,温热的,引人发烫。 他愣了一瞬,气急败坏道:“纪夕照,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纪夕照没被他的语气吓到,手上还在抢夺纸张,因为齐木棉不停将手往后缩,纪夕照不得不往前挤。 两人的胸膛都撞到一起了。 齐木棉受不了这种热度,只好往后退,他一退,纪夕照跟着往前,直到齐木棉退无可退,纪夕照还没停脚,两人齐齐砸在软塌上。 两人的齿关嗑在一起。 纪夕照还反应慢半拍的舔了一口。 齐木棉眼睛瞪的老大,随即一把将纪夕照掀开,压着长眉,怒气冲冲喊道:“纪夕照,你找死是不是?!” 纪夕照瞧了一眼他的脸色,抿了抿唇,道:“我只是想把纸拿回来。”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颇为委屈。 齐木棉额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厉声道:“这破东西,你留着做什么?!” 纪夕照不敢说话了。 这时换茶水的纪羽从门外进来,他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齐木棉气势汹汹的站在软塌前,而纪夕照则是垂着眼睫坐在软塌上,他登时心头一跳,道:“齐木棉,你做什么?!” 齐木棉满腔的郁气生生的压回了肚子里,他语气很差:“你急什么,我又没有要他的命。” 纪羽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又移到纪夕照身上,两人的氛围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了?” 齐木棉将手上捏的皱皱巴巴的纸扔到纪夕照的怀中,冷哼一声:“你的宝贝,好好收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走到纪羽身边时,又是一个冷哼:“管好你主子。” 纪羽:“......” 没想到还有被齐木棉教训的一天。 纪羽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齐木棉离开的背影。 好一会儿,他才气笑出声:“他又犯什么病?” 没人应声。 纪羽转身一看,纪夕照正认认真真的的将纸张抚平,从纪羽这个角度看过去,还真有一种在抚摸奇珍异宝的感觉。 纪羽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两人争闹,他走过垂眸一看。 ‘追求小将军方法一’ 赫然映入眼帘。 纪羽“......” 难怪齐木棉那么生气。 ...... 从丞相出来的齐木棉,一脸怨气的走在街上,他现在觉得纪夕照疯了。 就他这样的猪脑子,怎么做的丞相? 追求人还要制定方法,就算要制定也制定点好的,送花是什么鬼东西? 还每天说一遍喜欢,还亲一亲,抱一抱,他也不觉得害臊!? 难道喜欢一个人,都会变得这么不正常? 齐木棉想不明白。 此时一阵马蹄声响起,街上的行人纷纷受惊的向两边躲,齐木棉抬眸一看,正对上一双不讨喜的眼睛。 那人一闪而过。 齐木棉右手撑着左手,左手扇着灰尘,眼睛里尽是不解。 什么事竟然连东厂都惊动了? 忽然一声惊雷响起,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齐木棉收回思绪,赶紧往家跑,就在他踏进将军府大门时,大颗大颗的雨滴砸了下来。 不多时,暴雨夹杂着狂风,胡乱的肆虐着整个京都。 而离京都二十多公里的文觉寺,此时正经历一场浩劫。 寺中的和尚全都挤在宝雄大殿内,他们身边围了一圈穿着麒麟服,戴着蓑笠的人。 那些人刀剑朝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滴在地上,震的人心慌。 寺庙的其他大殿有人在翻找什么,金纸,贡品散落一地,其中一个男人撞开一座佛像后,忽然察觉到一丝异常,他将倒在地上的佛像抱起来摇了摇,顿时狂喜。 男人将佛像高高举起,‘砰’一声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石中躺着一张泛黄的本子。 他捡起本子,飞快朝着宝雄大殿跑去。 “大人,找到了!” 惊雷忽闪,映照出大殿中的大佛,那怜悯世人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男人口中的那位大人,伸出一只手,接过本子翻开,他的动作沉稳,但眼神却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当他看到本子中的内容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为骇人的笑容。 回京。 第42章 百结悬鹑 这场雨越下越大,雨点子砸在地上的动静像是要把地面砸穿。 漆黑的宫墙像是一只匍匐在黑夜的巨兽,吞噬着一个又一个麻木进朝的人。 闻着空气中腐败的浑浊泥泞味道,齐木棉的心慌慌的,他接过白川递过来的油纸伞,提步往皇宫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顿住。 青砖墙角处,躺着一团黑褐色的东西,黄色的眼睛彰显着他的身份,是一只小鸱鸮。 鸱鸮有一双在黑暗中能视物的双眼,还有钢铁般的利爪和令人望而生畏的鹰嘴,人们将它奉为对抗黑暗的夜之神。 同时它也被称为报丧鸟,若是在雨夜遇见,那么厄运与死亡也离得不远了。 齐木棉看了片刻,走过去蹲下碰了碰,小鸱鸮还有温度,也是命不该绝。 将小鸱鸮收进袖中后,齐木棉抬头,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偶尔夹杂些闪电。 百结悬鹑,祸乱相踵。 今日的金銮殿格外安静,齐木棉收了伞,与翰林院编修点头示意后,走向自己的位置乖乖站好。 等了一会儿,皇帝才姗姗来迟,众人齐呼万岁。 梁帝靠在龙椅上,目光扫过下方重臣,沉声道:“众卿平身。” 百官谢恩,纷纷起身。 梁帝轻笑了一下,道:“昨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朕心中很是不安,戏爱卿你与诸位大臣说说,你昨日都见到些什么了。” “是,陛下。”戏广白连忙站出来,往地上一跪:“昨日我奉命前往文觉寺,在寺庙内的佛像中找到了一个账本,此账本记录了文觉寺和尚靠着贩卖一种名为血檀木的木材,牟取暴利,短短一月,便赚取了二十万两白银。” 听完戏广白的的话,梁帝抬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朝臣,带着点说不出的嘲讽,声音却含着笑意:“一个小小的寺庙,一个月,二十两白银,想必这血檀木定是不凡吧?” 立马有太监捧着一个装着血檀木的木盘上来。 戏广白道:“回禀陛下,这便是血檀木,已经找工匠确定过,此物原名染料檀木,也是紫檀木的一种,不过效果,品行都不如紫檀木,前朝盛行紫檀木之时,曾有商贩以次充好,作为紫檀木高价卖出,但这种东西,在梁朝初期便被封禁了。” 二皇子咳嗽一声,站出来,道:“父皇,儿臣有事要禀。” 梁帝撑着自己的脸颊,笑了:“你说。” 二皇子道:“前些日子太傅给儿臣送了这血檀木,还说这东西他家中有许多。” 梁帝:“哦?” 被点名的太傅李青阳,赶紧出列,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惊讶道:“陛下,这不可能,臣从未说过此话,臣也并未去见过二皇子啊!” 喊完冤后,他又对着二皇子露出不解:“殿下为何要陷害于臣?!” 二皇子连看也没看他,直接对着梁帝道:“父皇,儿臣的话,是真是假,派人去太傅家中一查便知!” 梁帝却没立马答应,而是一副深明大义的对着李青阳说:“太傅以为呢?” 李青阳为官多年,岂会不懂梁帝的意思,他垂首掩盖住眼中情绪,道:“谨遵陛下圣谕。” 梁帝笑了声,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金銮殿安安静静,这笑声就显得突兀,让朝臣的心不受控制的收紧。 “戏爱卿,便辛苦你走一趟吧。” 戏广白领命离开。 金銮殿只剩下梁帝敲打龙椅的声音。 咚,咚,咚—— “纪丞相.....”耐不住闲的梁帝,瞧着一直皱着眉的纪夕照,道:“你有何想法?” 纪夕照看了李青阳一眼:“太傅一向为我朝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不像是会做出这样的事,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 梁帝来了兴致。 纪夕照居然会夸人了。 虽然这些都是客套话,但也委实难得。 一旁的二皇子笑出声:“听说纪丞相前几日也去了文觉寺,莫不是纪丞相发现了什么?” 这是想把纪夕照拉下水。 纪夕照疑惑的看着这个笑里藏刀的皇子:“我不过是陪齐将军求个签,殿下想多了吧。” 二皇子一噎:“求签?” 谁不知道文觉寺最准的就是姻缘签。 对上二皇子怀疑的目光,纪夕照丝毫不慌,温声道:“我与齐将军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想着去文觉寺求个好姻缘,殿下能理解的吧。” “......”二皇子说:“两位是股肱之臣,如今还未娶妻,也是我们的失察,正好今日父皇在......” 纪夕照打断道:“臣有喜欢的人了,多谢殿下好意。” 见纪夕照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二皇子怔了一瞬:“那齐将军....” “齐将军也有喜欢的人。” 两次被打断的二皇子脸色有些难看,他嗤笑一声:“有喜欢的人还去求姻缘,二位还真是不同凡响。” 纪夕照不想和他在金銮殿讨论这些事,清冷的眸子在二皇子身上一扫,话中带着几分讥诮:“不如殿下惊人,敢用五万两博美人一笑。” 纪夕照没有明说,却还是让二皇子心头一惊。 他明明没有露出半点痕迹,纪夕照是如何得知他在青楼赎了一个女人的? 梁帝一直在上方安静的看着两人明争暗斗,见最后还是纪夕照更胜一筹,他叹了口气,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行了,老二,在说文觉寺和太傅的事,你管纪爱卿做什么干甚。” 梁帝的话很不客气,却并没有责怪之意,二皇子向上一垂首,止住了话。 纪夕照见状也立于一边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宫殿之外的暴雨却越发猛烈起来,如瓢泼一般倾洒而下,毫不留情地敲打着地面和建筑物,伴随着暴雨而来的还有阵阵狂风。 突然间,一阵狂风猛地吹开了宫殿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百官们都吓了一跳,纷纷缩起脖子,惊恐地向门外望去。 只见外面一片昏暗,狂风暴雨交加,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水幕,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一个黑影,正疾驰而来。 第43章 不是姑娘 戏广白抖去身上雨水,踏进殿中。 守在大殿两侧的宫人立马上前将大门关紧,没了风雨肆虐,殿内温度回升,还有点暖和。 但此刻,没人在意这点变化。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踏着大步向前的戏广白身上。 戏广白走到李青阳身旁,麒麟服一掀,跪在地上:“陛下,臣在太傅书房内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除了几箱黄金外,还有一整箱血檀木。” 跪在一旁的李青阳闻言咚的一声磕在地上,惊呼:“陛下,这不可能,绝无此事啊!!!” 梁帝道:“那这些东西是如何出现在太傅家中的?” “这......”李青阳眼睛转了转,回道:“微臣也不知道戏大人为何要陷害于我,但臣敢对天立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被说到的戏广白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太傅大人,东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搜出来的,戏某这没有这种本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所有人,将一整箱血檀木放进你的密室中。” 李青阳不管戏广白说什么,就只有一句:“陛下,真的不是臣啊,您要相信臣!!” 梁帝被他吵得脑袋生疼,他叹口气,道:“两位各执一词,朕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纪爱卿,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戏广白都把证据把在摆在脸上了,他还要说两人各执一词。 纪夕照想了想,一脸恭敬道:“回陛下...东西毕竟是从太傅家中找出来的,要说太傅一点过错也没有也不对,按臣所想,不如先请太傅在大理寺委屈几日,待查明真相再说。” 这正是梁帝想听的答案。 他又问二皇子几人:“你们以为呢?” 二皇子与戏广白同道:“回陛下,臣以为纪丞相所言甚好。” 李青阳倒是想说不好,但这会儿的情况明显是在针对他,他只好苦着脸道:“望陛下早日还臣清白。” 梁帝点点头,又转头去问一直看戏的百官:“各位爱卿以为呢?” 百官只求不要引火烧身,哪儿敢说一个不字,刹那间金銮殿跪了一地:“纪丞相所言甚是。” 梁帝道:“既然如此,那便按照纪丞相所言,不过,又该让谁来查这件案子呢?” 一个当朝太傅,一个当今二皇子,一个东厂一把手,还有一个深得帝心的丞相。 这些人的事,谁敢掺和? 只怕他们有这个胆子接下这大任,也没命出这皇宫大门。 百官个个头冒冷汗,根本不敢开口。 梁帝站起身,沉痛万分:“朕本以为朕一开口当是百人齐应,可如今才知道都是一群胆小怕事的,不过让你们查个案也不敢,怎么,这是怕动了谁的利益?还是说,你们也参与其中!?” 梁帝看向二皇子,二皇子低下头不敢对视。 梁帝又看向未出过声的太子,太子正要说话,他就转过头。 “罢,既然如此,那便由朕亲自来查好了,朕倒要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众人见皇帝没有喊自己,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梁帝似乎还没有从百官之中无人可用的打击中缓过来,他疲惫的摆摆手:“今日就议到此,退朝吧。” 皇帝离去,百官起身,纪夕照正要离开,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拦住他的去路:“丞相大人,陛下让您留一下。” 纪夕照跟着小太监到了御书房。 梁帝揉着太阳穴,叹口气道:“老二还是太冲动了。” 纪夕照一怔,道:“殿下应当是有自己的思量。” “他有个屁。”梁帝哼了一声:“他那个没脑子的,不过是想抢在他大哥面前向孤邀功罢了。” 纪夕照回京后就来见了皇帝,将自己的见闻和猜想都说了一遍,当时皇帝说的是让他按兵不动,等有更多些确切的证据再说。 今天早上又来了这么一出。 他还以为是皇帝变了计策,原来是二皇子...... 纪夕照忽然想到:“那太傅家中的血檀木....?” “都是老二做的。”梁帝将一个黄本子递给纪夕照:“这是他们从文觉寺翻出来的账本,里面不仅记载了一个月的收入,还记载了这些银两流向了太傅,所以老二倒也不算是冤枉他。” 纪夕照将本子翻看了几页,而后叹了口气,道:“仅一个文觉寺就这么多流水,那些我们还没查到的地方,该是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数字。” 这话将大梁的腐败挑在明面上,梁帝也不恼,跟着叹了口气:“只怕是比国库还有多的存在,如今边境战乱不断,南方天灾四起,这群乱臣贼子却在掏空大梁,实在可恨,不将他们一网打尽,孤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话实在不该一个皇帝说出来。 纪夕照抿了抿唇,道:“陛下想要怎么做?” 梁帝既然将他单独叫过来,就必不可能像在金銮殿上说的自己亲自查那么简单。 梁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站起身,走到纪夕照跟前,道:“其实戏广白还查到了一个消息,贩卖血檀木的最初地点是在江南。” “江南?”纪夕照想了想:“我记得太傅正是江南人士。” 梁帝点头:“对,他是江南人,我怀疑江南才是他们的窝点,但这次不能再打草惊蛇了,所以孤需要你去一趟江南。” 纪夕照懂梁帝的意思,但:“我若是去江南,也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吧?” 关于这点,梁帝早就想好了,他指着桌上的密信,道:“江南近日水患不断,只不过求助的折子还没送上来,到时候你便以赈灾使者的身份过去。” 他都安排好了,纪夕照还能说什么。 “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就在纪夕照准备离开时,梁帝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方才说你有喜欢的人,是哪家姑娘,孤怎么从未听说过。” 纪夕照后退的脚步一顿,他抬眸看向梁帝,笑着道:“并非是姑娘。” 正喝了口茶的皇帝一口喷了出来。 震惊的问:“不是姑娘!?” 第44章 我想要所有人知道 纪夕照从御书房出来时,雨已经小了些。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宫廊上,罕见的生出一丝厌烦。 耽溺官场整整五年,最开始他也是胸怀天下,心寄黎民,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少也是任劳任怨,昧旦晨兴。 可见识到的只有将天下人当做棋子的帝王,从天下人手中牟利的朝臣,为了争夺帝位不顾普通百姓生死的皇子。 地位越高,这黑漆皮灯笼越是显眼。 令人作呕。 走出宫廊,纪夕照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等候多时的纪羽走向前:“主子,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陛下又留你了?” 纪夕照‘嗯’了声。 纪羽笑了:“陛下真看重你。” 纪夕照宁可不要这看重,不过这些事,不能跟纪羽说,他收了伞,躬身进入马车。 慢他一步的纪羽:“........糟!” 忘记说里面有人了。 纪夕照保持着弯腰的动作,看着自己花了三千两银子买的狐狸毯被某个人糟蹋成一团脏布,他眸中露出不解:“小将军,你这是......?” 齐木棉把小鸱鸮身上的污泥擦干净,正在给鸱鸮喂水,听见这话,他头也没抬:“来的时候在宫里捡的。” 纪夕照坐好后,打量了他怀中鸱鸮几眼:“看着还没足月,怎么跑宫里了。” 喂完水后,齐木棉找了一截干净的狐狸毯将鸱鸮包住,才回他:“今天雨大,许是想到宫里躲躲雨吧。” 说完齐木棉抬眸看向他:“陛下找你做什么?” “找我.......”纪夕照将在御书房的谈话简洁的复述一遍,道:“不知道二皇子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刚回京,二皇子就知道了,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齐木棉想了想:“说不准他比咱们还先知道,一直在追查,正好昨日查出来了。” 纪夕照却摇了摇头:“不会,这几日他一直在风月楼。” 齐木棉咂咂嘴,看向纪夕照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你知道的还挺多,不会我做了什么你也知道吧?” 这话纪夕照反驳不了,因为齐木棉身边确实有他的人,不仅齐木棉,上到皇帝,下到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只要他觉得有必要的,都会安排人监视。 “你还真在我身边放人了!?”齐木棉震惊道。 纪夕照顿了顿,说:“我是担心你出什么事,你要是不喜欢,我撤走便是。” 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将军,又没挡谁的路,会出什么事。 齐木棉非常怀疑纪夕照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他哼了一声:“我不喜欢,你快给我撤走。” 纪夕照无奈道:“好吧。” 齐木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继续说:“二皇子这几日在风月楼,然后我们一进京城他就知道了血檀木的事,这不就是说明他是从我们这儿得到的消息么,但我回去只见了齐韵和白川,所以,问题肯定出现在你这儿,纪夕照,身边的人有问题?” 纪夕照:“......应该不是,我回来连纪羽都没说过。” 齐木棉一僵。 他倒是和齐韵说过这事。 难道是齐韵告诉二皇子的,可齐韵都不认识二皇子,而且齐韵根本没有和二皇子说的理由。 齐木棉确认道:“你真没和别人说过?” 纪夕照点头。 齐木棉:“......” 看来他得回去问问齐韵。 “怎么了?”纪夕照看他脸色不对,道:“你想到什么了?” “没啊,我什么也没想到。”齐木棉摇头,像极了在欲盖弥彰。 纪夕照一笑,转言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齐木棉来找纪夕照是为两件事,其一是好奇今天皇帝跟他说了什么,其二是他昨日和纪夕照签了契约,按照约定他该护在纪夕照身侧,但这会儿他已经没了这想法,只想赶紧回将军府问齐韵一个明白。 于是他道:“我就是问问你今日朝堂之事,现在问完了,我也该走了。” 纪夕照却道不急:“小将军,今日陛下还问起了一件事。” 齐木棉问:“何事?” “还问了我喜欢哪家姑娘。”纪夕照露出苦恼的表情,道:“说要给我赐婚,但我喜欢的人是你,你说说,我该怎么回答他是好?” 齐木棉眼睛倏地睁大:“他还问你这些,他这么闲吗!?” 皇帝当然不闲,也的看看他问的对象是谁不是,堂堂丞相,还是当的起他问一句闲话的。 而且关于纪夕照的终身大事,不仅皇帝好奇,后宫的嫔妃,朝中的大臣,官宦小姐,乃至京城随便一个普通百姓都很好奇。 那可是当今丞相,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嫁进丞相府,堪比做了皇后。 试问,谁又不想知道呢? 纪夕照淡淡一笑:“陛下想问什么,不是我们做臣子的能置喙的。” “......”齐木棉一脸无语:“那你随便说个人糊弄过去不行吗?” 纪夕照摇头:“不可欺君。” 也就纪夕照这个老古板,随时谨记这些无用的礼仪。 齐木棉想了想,如果不能瞎说的话,那就只能:“你就说你喜欢的人害羞,不想被人知道,这总行了吧。” 纪夕照摩挲着手上的红扳指,道:“这倒是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忍不住啊。”纪夕照唇角处荡漾起笑意,看向齐木棉的目光像是野兽看见猎物,极具侵略感:“我忍不住想要说出来,我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齐木棉整个人僵住,他能感觉到纪夕照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那如同羽毛般轻柔的触感,似乎在探索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那种注视轻易引起他的灵魂震颤。 他的喉咙微微发干,心跳加速,交错的视线像是蕴含着什么。 齐木棉沉默半天,吐出七个字:“纪夕照,你疯了吧!?” 第45章 我是疯了 纪夕照忽然欺身而上,他双手撑在齐木棉大腿两边,他们的眼神在狭小的空间内交错,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吸引力。 纪夕照轻声呢喃:“小将军,我是疯了......” 齐木棉从没听过纪夕照用这种音调说过话,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古潭中的流水,缓缓沁入心脏,更别说那双洞察人心,充满含蓄暗示的眸子,像是透过衣服把他扒光了。 齐木棉轻轻咬住下唇,那没什么颜色的唇瓣瞬间多了几分昳丽。 他们的身体越来越近,犹如两颗磁石相互吸引,纪夕照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滚烫如实质,让他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 然后齐木棉就听见纪夕照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 “小将军,你在期待什么呢?” 齐木声猛然惊醒,他一手将纪夕照推开,脸上是说不出来的惊恐。 他刚刚竟然以为纪夕照要亲他!? 不仅如此,心里更多的居然是紧张,而不是反感! 他明明对纪夕照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有些厌烦,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被纪夕照影响了? 还是纪夕照又做了什么。 但即便内心惊魂未定,齐木棉表面还是露出讥诮的表情:“我期待,纪夕照,你别搞笑了,你有什么值得我期待的?” 纪夕照刚稳住身体,听见这话,笑了:“是我没亲你,让你失望了吗?” “纪夕照!”被猜中心思的齐木棉脸色十分难看,他阴恻恻的道:“你要是以后还想说话,就给我闭嘴!” 啧,又生气了。 纪夕照怕真把他气狠了,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不说话了。 一直到了将军府,齐木棉起身离开,他才说了句:“下午来找我吧,我想去大理寺一趟。” 齐木棉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抱着鸱鸮下了马车。 比他先回来的白川一直在大门口等他,看着他后撑着油纸伞跑了上来,道:“主子,你可回来了。” 齐木棉在马车上的郁气还没消下去,嗓音带着些冷意:“有什么事?” 白川跟上他的脚步:“昨日你不是问我秦将军的事吗,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才突然想到,前日秦将军来的时候,姑娘正好从外面回来,他们俩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齐木棉微微蹙眉:“齐韵,她和秦荣说话?” 想到今天早朝的事,齐木棉脚步加快,刚跨了几步,他又停住脚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又停住,把手中鸱鸮递给白川:“给它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我出去一趟。” 说完便撑着伞,朝着秦府而去。 将军府和秦府离得不远,不多时就到了。 这次秦荣在家,管家恭敬的将齐木棉请进了府邸。 齐木棉进去的时候,秦荣正在作画。 秦荣和齐木棉一样,都是大老粗,这种具有文学气息的东西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乍一看见,齐木棉还有些不习惯,直到他看见画上那团四不像后,忍不住为画纸平冤:“人家好好一张画纸,就给你这么糟蹋了。” 秦荣两只手各拿一只画笔,见到他,把画笔扔到了一旁,笑眯眯道:“不忍心,你来啊。” 齐木棉那半斤八两的水平,来了也是一样,他今天是有正事,没空跟秦荣打岔,他紧盯着秦荣,语气严肃道:“你明知道我一回去就会拆穿你,昨日为何还要说是白川让你来救我的?” 秦荣往旁边一坐,对他的话没多意外,他给齐木棉倒了杯茶,不答反问:“白川没跟你说别的?” 齐木棉跟着坐下,他接过茶杯,圈在手中摩挲了几下,道:“他还说你跟齐韵聊了几句,你们聊什么了?” 秦荣望着茶水,眸光有些怔忡,他低声道:“齐木棉,你就不好奇,我和齐韵是怎么认识的吗?” 齐木棉的眉头拧紧,秦荣说出了他忽视的问题,齐韵平日都在院中,出府的时间极少,自己也从未在齐韵面前提起过秦荣,那么她和秦荣是怎么认识的? 秦荣叹息一声,不等齐木棉问,就丢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喜欢齐韵。” 齐木棉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中茶杯。 他开始怀疑自己耳朵有什么毛病,最近怎么总是听见这种惊悚的发言。 “在你还没回京的时候,我就认识齐韵,当时我娘就有给我们订亲的想法,不过那时候齐韵的年纪太小,你娘说要再等两年,谁知后面发生了那种事,但我一直把她当成我媳妇儿,就等着哪天跟你说明,然后娶她。” “等等......”齐木棉撑着太阳穴一副没缓过来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说,我去边境的三年,你就认识齐韵了,然后这几年,一直在肖想她!?” 肖想这个词秦荣不是很满意,他明明是爱慕,正儿八经的爱慕。 不过看齐木棉有点生气,他没敢去纠正,而是道:“我和齐韵交换过情定信物,也算是已经定亲了。” “定亲!?”齐木棉的音量倏地拔高,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扭曲之色:“不可能,这亲事我们不认。” 一听这话,秦荣急了,声音比他喊的还大:“为什么不认,凭什么不认,齐木棉,你给我一个理由!!” 齐木棉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噌的站起身:“为什么不认,你说说为什么,你一个随时奔赴边关的人,随时可能死在战场上的人,我怎么敢把齐韵交给你!!?” 齐木棉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秦荣都是处在刀尖上的人,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他们这样的人,娶亲根本就是在祸害人家姑娘。 有他一个就够了,总要在他死后给齐韵留个依靠。 “秦荣,你扪心自问,你这样的人,能给齐韵幸福吗!?” 秦荣一僵,齐木棉所言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将掩盖真相的遮羞布劈开,那些他们不愿追究的事实,被翻到了明面上。 秦荣垂眸,顿了顿,道:“大不了,我去向陛下请辞,日后就在京城做个闲散小官。”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木棉再不同意,就有些拿乔了。 但是,他咬着牙,扯出一抹残忍的笑: “你觉得,陛下会同意?” 第46章 这是你的玉佩 秦荣的父亲是太尉,他的姐姐是贵妃,他们家在京城的地位是很高的。 按理说秦荣在京中做个闲散小官才更合皇帝心意,但偏偏他有着一腔雄心壮志,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坐上了将军之位。 现在他已经是将军了,这时候再说做个闲散小官,谁都会觉得里面有的什么阴谋,更别说疑心重的皇帝。 秦荣脸色难看至极:“齐木棉,你就非得这么说吗?” “我是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的。”齐木棉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他阴冷道:“不管你们秦家怎么想,这门亲事我都不会同意,你也不必去找齐韵,我会去找她说清楚。” 说完齐木棉就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他顿了下:“秦荣,你若是真的喜欢齐韵,就不要再纠缠她。” 齐木棉离开多时,秦荣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良久后,他叹了口气。 ....... 齐木棉回府后就直奔齐韵院子而去,他到时,齐韵正拿着一本书卷在看。 齐木棉直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看她。 齐韵和白霜不明所以的对视几眼,白霜开口道:“将军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齐木棉这才抬头看向她:“白霜,你先出去,我有事跟齐韵说。”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白霜一时间没敢走,转头看着齐韵,等齐韵点头后,才躬身退下。 “你要说什么?”齐韵放下书卷,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喝口茶。” 齐木棉接过茶却没喝,他本是想直接问齐韵的,进来后又觉得齐韵是个女儿家直接问有些不太好,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下不得。 他斟酌了一会儿,犹豫道:“齐韵,你和秦荣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齐韵抬眸看了一眼齐木棉紧张到揪着一起的双手,她笑了一下:“我和秦荣什么关系?” 齐木棉咬着牙:“就你和他定过亲的事。” “那是不作数的。”齐韵表情淡淡,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不过是一句戏言,他秦家又没有上门纳采。” 齐木棉眸子一亮:“这么说你不喜欢秦荣了?” 其实齐木棉最担心的就是齐韵喜欢秦荣,要是真喜欢秦荣,他就得棒打鸳鸯了。 “我何时说过我喜欢他。”齐韵的声音辨不出情绪,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齐木棉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秦荣喜欢她的事,他用杯盖浮了浮茶叶沫子,转而问道:“前日秦荣来府中找我,你与他说什么了?” 齐韵宽大衣袖遮住的手微微一僵,她清冷的视线在齐木棉身上一扫而过,柔声道:“没说什么,就说你去了文觉寺,让他去文觉寺找你。” 秦荣到了文觉寺没发现他们,却看见了四处找他们的纪羽,所以就跟着一起找他。 这倒也说的过去。 齐木棉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又猛地想起点什么:“听秦荣说你们交换过信物?” 闻言齐韵起身,从妆匣里翻出一个玉佩丢给齐木棉:“正好你来了,把玉佩还给他吧,我与他没有这个缘分,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做成的祥龙玉佩,齐木棉将玉佩拿在手中摩挲,嘴角的笑快压不下去:“秦荣确实不是你的良配,你放心,日后我肯定给你选个好夫婿。” 齐韵定定看了他几秒,又从妆匣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 这次的是和田玉做的凤凰玉佩。 齐木棉拿起来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却发现根本不合。 他眉头微微蹙起,心里顿感不妙。 齐韵笑着解释:“这一块是你的。” 齐木棉惊恐:“.......我的!?” 齐木棉还是穿的深蓝色修麒麟纹的朝服,他这两年在京城皮肤养白了些,穿这样深重的颜色犹如屹立在重重暗沉山峦中的一束光,夸张的表情在他脸上显出几分乖巧,引人失笑。 齐韵轻笑一声:“你去边关后,阿娘为你挑选了一门亲事,你人不在,就只交换了信物。” “是谁家姑娘,现在可成亲了?”齐木棉有些慌,语气急切道:“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阿娘也是,怎么随随便便给人定亲。” 齐韵道:“是太傅家的姑娘,她年龄与我相仿,并未听说之后与谁说过亲,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当初只是交换了信物,也不算真的定亲。” 太傅,那个被关进大理寺的太傅? 齐木棉只觉得两眼一黑,他道:“这得赶紧说清,不能拖着人家姑娘。” “不是......”齐韵被逗笑了:“人家姑娘也没说喜欢你,只不过是有这么回事罢了,你在慌什么。” 齐木棉当然慌,按照现在他们掌握的证据,太傅牟利已是事实,就等着定罪,这时候跟太傅扯上关系,岂不是自讨麻烦, 虽然人家姑娘是无辜的,但没必要自己往上面撞。 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正好下午要去见太傅,我去把玉佩还了,希望他是个好说话的。” 齐韵挑了挑眉:“你去见太傅做什么?” “有点事要谈。”齐木棉拿着玉佩起身,没做过多解释:“这玉佩我拿去还,你就别管了。” 齐木棉离开后,守在外面的白霜进屋,道:“姑娘,将军这么做怕是会......” 齐韵抬起纤薄的眼皮,露出漆黑的瞳仁:“他就是心软,见不得一个无辜之人含冤,可他不知,若是不心狠点,无辜之人就是我们。” 白霜低下头,叹了口气:“委屈您了。” 齐韵站起身,纤细的身姿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无力,看着窗外阴沉的雨幕,她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只要最后能得到我想要的,何谈委屈......” 第47章 多待一会儿 到了下午,雨势已经小了些,天空开始放白。 齐木棉给捡回来的鸱鸮喂了点吃的,就出了门。 他没去丞相府,径直到了大理寺。 他与大理寺卿没打过交道,但听过这位大理寺卿的名号,他和戏广白一样,都是皇帝手下最锋利的刀,但他又与戏广白不一样,戏广白的凶恶是肉眼可见的,而这位大理寺卿,则是人们常说的笑面虎。 大理寺中的刑法骇人又惊悚,这位大理寺卿却能笑着施刑。 他还曾说:“闻着焦肉味,吃起东西来更香。” 反正齐木棉不想和这种人接触的。 好在他在大理寺门口没等多久,丞相府的马车就从远方驶来。 纪夕照换了一身深蓝色直襟长袍,腰间束着同色祥云纹的腰封,长身玉立,往门口一站,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来个大理寺也打扮的这么好看。 不愧是大丞相。 齐木棉搁心里吐槽两句,才出声道:“你怎么来这么慢?” 齐木棉站在檐柱下,不留心还真发现不了哪里有个人。 纪夕照愣了一下,才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会来丞相府,等了你一会儿,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 “去你丞相府我还得绕路。”齐木棉撇撇嘴说:“我又不是闲的慌。” “我猜你也是这样想的。”纪夕照的眸光落在他身上,话语中带着一层含蓄的意味:“但我心里觉得你应该会想跟我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齐木棉:“......你是真的会想。” 纪夕照闷笑了下,转言道:“走吧,去看看太傅。” ...... 李青阳被单独羁押在一间牢房里。 由于此事关系甚大,大理寺的人不敢懈怠,四处都有守卫守着。 本来李青阳由大理寺看管后,是不允许有人探视的,但纪夕照的身份不一样,他前来就好比梁帝亲临,不仅不敢拦,还得毕恭毕敬的将他带到。 狱卒一边把两人往里带,一边对着纪夕照说:“我们大人有事公办去了,丞相大人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 李青阳被关进来后找了几次狱卒帮他递口信,但递出去的,要不就没有回信,要不就是劝他好自为之,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这是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 听见谈话声,他下意识以为是要来取他命了,一抬头,看见狱卒身后的两道身影,骤然一惊。 纪夕照对着狱卒道:“你先出去吧,我们与他单独谈谈。” 狱卒忙不迭的躬身离开。 四目相对之时,纪夕照叹了口气:“太傅大人,在这里可还习惯?” 李青阳凄惨一笑,回:“虽是有些不习惯,却也没有那么糟,不知丞相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纪夕照温声道:“来谈谈太傅大人贩卖血檀木一事。” 在李青阳的印象中,纪夕照是个谦谦有礼的公子哥,虽然在朝中的时间不久,但是凭借自己的才华与能力,获得了皇帝的赏识。 这样的人一直是他想要结交的对象,但他几次刻意上前交谈都被纪夕照礼貌回退,当时他还以为是纪夕照看不起他,后来才从同僚口中得知,纪夕照对谁都是这样。 不结党,不营私。 这让李青阳每次看见他,都不由自主的想起刚入朝堂的自己一样。 都是胸怀大志,一心为国。 可惜,在这风谲云诡的京城,鲜少有人能经得住诱惑,至少他是没有见过的。 李青阳苦笑说:“看来丞相大人是认定我有罪,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直接去找陛下定我的罪便是。” 纪夕照沉默了一瞬,道:“我查过您的资料,您出生于江南,在江南老家有一位兄弟正是做木材生意的,我想您的血檀木肯定也是来自他的手,但有两点我一直想不明白。” 李青阳:“哦,是什么让丞相大人也想不明白?” “其一是,为何要在文觉寺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贩卖血檀木。”纪夕照微微蹙眉道:“血檀木一旦在京城中流动,陛下知道是迟早的事,太傅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李青阳赞同的点点头:“还有一点是什么?” “这其二嘛。”纪夕照淡声道:“我一开始以为是你贩卖血檀木是别有居心,但后来我发现,别有居心的人不是你,你虽然借着血檀木在牟利,但绝对不会做出通敌之事,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背后的人谁。” 李青阳笑了,他眯起眼睛,看着纪夕照:“你果然厉害,难怪陛下那么器重你,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通敌,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我背后的人是谁,倒是你想知道的第一点,我可以告诉你。” “文觉寺是他的选择,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搅乱京城,坐收渔翁之利。” 这和纪夕照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而现在的京城,也确实如他所想,蠢蠢欲动起来。 看着纪夕照若有所思的表情,李青阳又补充了一句:“纪丞相,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快点去查出他是谁。” 一直听他们谈话的齐木棉被说懵了。 他不解道:“你既然知道,就赶紧说出来,这才是不浪费时间。” 李青阳一愣,笑出了声:“齐将军还真是会说笑。” “谁跟你说笑了!?”齐木棉眼神一凝,阴恻恻威胁道:“太傅大人这细皮嫩肉的,肯定不想尝一尝大理寺的刑罚吧?” 李青阳:“......?” 齐木棉抄起旁边漆黑的洛铁往李青阳身上一比划,冷笑道:“听说大理寺卿研究了一种新法子,用上等的熟铁造一个铁箍,再往铁箍上栓一些生牛皮编成的牛绳,行刑时,把铁箍套在人头上,让他的两只眼睛露出来,然后,会有两个人站在一左一右,一松一紧地拉皮绳,慢慢让皮绳勒进人的脑子,直到脑子被勒成葫芦状。” “啧啧,不过你放心,只要他们力度到位你是不会死的。” 齐木棉说的同时还在比划,加上那阴森森的语气,让人不经意跟着他说的画面想象。 想到那个画面,李青阳打了个寒颤,他白着脸道:“齐将军,没有陛下的旨意,是不能私自动用刑法的。” 齐木棉‘啊’了一声,歪着头,一字一句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陛下的旨意?” 第48章 他很奇怪 少年身形如玉,眉眼疏冷,明明很温和清亮的一双黑眸,定定看人时,仿佛有股无形的压迫人心的力量感。 李青阳心里颤了颤,一时也分辨不出来齐木棉说的是真是假。 梁帝的心思他猜不透,让齐木棉他们过来用刑逼迫也不是没可能。 思虑片刻,李青阳忽然就笑出了声,道:“齐将军,你就算对我用刑,我也是不会说的。” 李青阳端坐在木板床上,看着齐木棉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显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齐木棉与纪夕照对视一眼。 纪夕照猜测道:“太傅宁愿死也不愿说出背后之人,看来这个人在朝中的地位不低。” 太傅还是笑:“丞相大人,光是猜测可找不出那人的。” 纪夕照垂下眼眸,朝中百官在他脑海里一一出现,又被他否决,现在知道的有用信息太少,确实很难猜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叨扰太傅了。” 说完纪夕照带着齐木棉就往外走。 刚走几步,齐木棉又退了回来。 看着去而复返的人,李青阳不解:“齐将军还有事?” 齐木棉捏着袖中玉佩,忸怩了几息,才清咳一声道:“太傅大人,那什么,小妹今日给了我一块玉佩,我才知道我阿娘在我出边关的时候,给我和您千金定了亲,虽说是父母之命,但毕竟没有真正的定亲,只是交换了信物,所以......这玉佩,我还给您?” 李青阳茫然:“定亲?” 齐木棉将袖中玉佩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您不知道?” 李青阳一阵恍惚,他摸着胡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李青阳记起,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齐家夫妇前来做客,他女儿作陪,后面他们有定亲的意思,两家商量了一下就约着交换了信物。 不过这事随着二人身死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李青阳也在这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女儿及笄一年,每次来提亲的人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掉。 难道是因为这小子!? 想到这儿,李青阳看齐木棉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道:“这亲事是你娘与内人定下的,按理说要退亲也该是你爹娘来退,如今你爹娘不在,我已然入狱,你就去与小女自行商量吧。” 齐木棉‘啊’了一声:“这不好吧?” “无妨。”李青阳眯起眼睛,道:“你去和小女见一面,你们俩的缘分还得你们自己来说。” 齐木棉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行吧,那我就再走一遭。” “对了,齐将军。”就在齐木棉准备离开的时候,李青阳喊住他,道:“你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齐木棉倏地变了脸:“你知道?” 李青阳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遗憾似的:“当初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我总觉得他们的死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齐云山二人在宫门口被杀,当时杀他们的人正是纪夕照的手下,给到世人的说法是二人煽惑众听,但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我还以为你回来是为了给你爹娘讨要个说法。”李青阳的目光瞥向位于阴暗处的人影,意有所指道:“你和丞相大人关系这么好,难道丞相大人没有跟你说当时的真实情况?” 他这话很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齐木棉往李青阳面前走了两步,对他春风化雨的一笑:“我的事,就不劳太傅大人关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他的变脸速度之快。 李青阳一怔,笑开来:“好好好,你有如此志气甚好。” 纪夕照在此时开口:“齐木棉,该走了。” 齐木棉最后看了李青阳一眼,才跟着纪夕照离开。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出了大理寺,齐木棉才说:“我要去一趟太傅家,就不跟你去丞相府了。” 纪夕照只是淡淡的看着齐木棉,并没有说话。 “......”齐木棉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不自在。 纪夕照这眼神.......看着跟在吃醋的小娘子似的。 虽然纪夕照这人跟‘吃醋’两字沾不上边,但齐木棉就是诡异而突兀的有了这种想法。 他去太傅府就是为了跟太傅的千金把事情说清楚,被纪夕照这一瞧,反而有了一种他和太傅千金有点什么的意思,他可不想有这种误会,开口道:“......你要是没事,跟我一起去?” 纪夕照从在狱中听见齐木棉和别人定亲后,脑子就不受控制的被一团乌云笼罩,他甚至有种想要把齐木棉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的想法。 不过他也只敢想想,齐木棉那性格,要是真的把他藏起来,怕是会闹得天翻地覆。 所以这一路他都没说话。 可齐木棉还是要去见那什么太傅千金,即便他表现的很生气,齐木棉还是要见。 本来纪夕照是想直接丢下他回府的,但又忽然想起那夜罗三说的话,他说过: “小公子,要是遇见他和别的女子牵扯不清,你就该示弱了,但你不能表现的完全不在意,你要做出一副我很在意你,但我又不想打扰你的样子,让他自己心疼你。” 于是纪夕照按照他的说法,委屈的看了齐木棉一眼。 果然齐木棉立马就问自己去不去。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心疼自己了? 纪夕照忍着心中欢喜,淡淡‘嗯’了一声。 齐木棉在纪夕照后面,看着他上马车的动作,眼中露出一丝迷惑。 一旁候着的纪羽看着他不动,不耐烦道:“齐木棉,你想什么呢,还上不上去?” 齐木棉转眸看向他:“纪羽,你有没有觉得你主子今日很奇怪?” “哪里奇怪?”纪羽顺着他的话将纪夕照今日的行为想了一遍,摇头道:“没什么奇怪的。” 齐木棉摸着下巴:“不,他很奇怪。” “那你说怎么奇怪了?” 齐木棉眼珠转了几圈,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 “纪夕照今日没穿白衣!!” 第49章 归还信物 纪夕照穿着白衣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 就是那种淡淡的疏离感。 而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长袍,疏离感没了,装起委屈来也格外抓人心肺。 坐进马车后,齐木棉一瞬不瞬的盯着翻看文献的纪夕照。 他和纪羽的对话,纪夕照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让纪夕照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终于发现自己今天的不一样了,恨得是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纪夕照决定先不理他。 齐木棉盯了纪夕照一会儿,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换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或许纪夕照想换个心情。 于是他收回了目光,开始琢磨等会儿去了太傅府要如何说。 察觉到齐木棉在神游天外。 纪夕照又不满了,他‘咚’的一声将文献放下,语气是说不出的意味:“一会儿是四公主,一会儿是太傅千金,你还真是招人喜欢。” 那股拈酸吃醋的感觉更深了。 齐木棉抿了抿唇,道:“......是我阿娘定下的,我不知道。” 纪夕照当然知道,但他就是接受不了齐木棉和别的女人扯上关系。 他叹了口气:“不怪你,你很优秀,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要怪就怪我不够好,没能获得你的喜欢。” 齐木棉:“......” 纪夕照:“没事,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虽然我的心有些痛,我有点想哭,但我还是会等你的。” 齐木棉忽然就很好奇,那天晚上纪夕照和罗三到底说了些什么。 让他变得这么......这么恬不知耻。 不对,不是恬不知耻。 应该是惺惺作态。 齐木棉咬着牙道:“我就是进去把信物还给她,又不是去提亲。” 纪夕照:“哦。” 齐木棉:“不然你去还玉佩,我不进去行了吧。” 纪夕照轻叹:“那可不行,太傅说了,你们的事要你们决定,旁人不能插手。” 齐木棉被他气笑了。 他好脾气的问:“那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就能如何吗?” 齐木棉点头:“你说。” “那我跟你一起进去,你不用说话,我来说。”纪夕照笑笑,那张脸顿时鲜活起来,像是冰天雪地乍然开放的一树桃花,实在是好看的厉害。 齐木棉看花了眼,那句‘你想的美’在嘴里打了个转变成:“随你。” 纪夕照满意了,勾起的嘴角到了太傅府也不曾落下。 太傅下狱后,太傅府低调不少,往日大开的府门,此刻紧闭。 齐木棉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开出一条缝,一个小厮从里面探出头来,打量着两人,问:“你们找谁?” 齐木棉道:“我是将军府齐木棉,找你家小姐有事相谈。” 小厮道了句:“劳公子等候。” 就把门关上了。 又过了许久,大门才重新被打开,来的却不是方才的小厮,而是太傅府的管家。 管家对着齐木棉行了一礼,道:“原来是齐将军,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完刚抬起头,瞥见齐木棉身后的人影,心头一震,又立马躬身道:“丞相大人也来了,在下有失远迎.......” 齐木棉打断他的客套:“管家,你家小姐可在,我找她有点事。” 管家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两个人与小姐能有什么关系。 但毕竟原来是客,他又不能把两人撵回去,于是他道:“小姐在家,两位请进。” 管家把他们带到大厅,客客气气的倒了两杯茶给他们。 他摸了摸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心里一阵慌张,在他面前坐着的人可是当朝大丞相,他们家老爷都要敬畏三分的人 如今他们家老爷被关,他心里也没个底 趁着小厮去叫人的空档,他打听道:“不知两位找我们家小姐有何事?” 纪夕照说进了太傅府就由他来说,齐木棉就没出声。 “一桩旧事。”纪夕照简言意赅。 管家在太傅府的时间比纪夕照的年纪都还大,他对太傅千金的了解比太傅夫人还多,他从未听说过小姐和丞相有过什么来往。 就在他苦想时,门外传来一阵躁动。 一个身穿身穿锦袍,耳挂金环,手戴玉手镯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眯起眼睛看向坐着的两人。 扭着腰身坐在了齐木棉的对面:“齐木棉,你来干什么?” 她名字喊得极其顺口,就好像两人认识一样。 齐木棉愣了愣。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 李冉见他一副惊讶的表情,笑了笑:“别这么惊讶,我们确实不认识,只不过我这个人有些自来熟,更何况你和我的关系也不一般。” 这是知道他们定亲的事了。 感情就自己一个人不知道。 齐木棉叹了口气,再次为他娘找的这个麻烦感到头疼。 “李姑娘。”纪夕照打断李冉,道:“这次我们过来,就是归还信物的。” 李冉转眸看向纪夕照,她是听过纪夕照的名讳的,但从未见过人,今天第一次见,她瞬间就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闺阁小姐对他念念不忘。 温润儒雅,不失气度。 再多的赞美之词到了他上,似乎都有些不恰当。 她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早就听闻丞相大人和齐木棉关系不一般,我之前还不信,今日却是信了,连还信物这种事都能交由丞相大人,齐木棉还真是信任您。” 纪夕照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事本就是长辈的一句戏言,李姑娘要是没什么为问题,就把信物收下吧。” 齐木棉闻言起身将玉佩递给李冉。 “齐木棉,你怎么不说话?”李冉将他的手拨开,抬起眸:“毕竟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就让纪丞相说,自己不表态?” 齐木棉抿了抿唇,道:“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李姑娘,抱歉。” 李冉捂着嘴笑出声:“齐木棉,你不要跟我说抱歉,我可等了你整整四年,这件亲事既然定了,就不可能退。” 第50章 可以退亲 李冉这话一出,场面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齐木棉瞥了一眼纪夕照,果然脸色沉了下来。 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表情淡了下来,道:“李姑娘,我们没有纳采,也没有合八字,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定亲,更何况,你我之间并无感情,你非要强行和我绑在一起,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李冉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说:“纳采和八字成亲之前完成就是,你手中的玉佩可是你娘亲手从我这儿拿过去的,你娘说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齐家的儿媳妇,会好好待我,如此,我才等了你整整四年,你现在来退亲,把我当什么了?” 被她这么一说,齐木棉还真有一种自己是负心汉的感觉。 “我并非看不起你。”齐木棉沉声解释道:“我常年驻守边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为国捐躯了,届时留下孤儿寡母,岂不是祸害你。” 李冉敛眸想了想,从容一笑:“你若是真的死了,那也是我的命。” “......”齐木棉啧了一声。 这姑娘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如今的将军府不比从前,你要是嫁过去,没有丫鬟伺候你,顿顿只能吃白菜炖粉条。”齐木棉目光落在李冉的手腕上,道:“也没有这么漂亮的镯子给你戴,过去完全就是吃苦,你还要去!?” 李冉疑迟了一秒:“我自己带丫鬟过去,白菜粉条我能吃,镯子不戴......也行。” “我经常不回家,你不能管我。”齐木棉咬着牙,道:“我妹妹身体不好,你要每天陪她说说话,给她做些好吃的......” 李冉:“......” 李冉神色僵住了几息,随即冷笑道:“你这是拿我当老妈子呢,我还得伺候你妹?!” 见她终于受不了,齐木棉点头道:“对,你要是不想做这些,我们退亲就是。” 李冉怔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齐木棉,为了退亲,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被拆穿了。 齐木棉悻悻的摸了摸鼻尖:“李姑娘,你就退了这亲吧。” 李冉站起身,绕着齐木棉打量一圈,她忽然道:“你这么着急与我退亲,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齐木棉刚要摇头,忽听纪夕照轻咳一声。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点别的意味。 齐木棉侧头看去,只见纪夕照嘴角噙着一抹森然的笑意,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骨节分明的的食指在白玉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着。 一下,一下。 像是警告。 齐木棉被这个念头惊得背脊一凉,他故作淡定道:“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李冉只是瞎猜的,没想到齐木棉还真有。 她带着不满道:“哪家的姑娘,有我好看吗?” 本就是胡诌的人,齐木棉哪儿知道她好不好看,但看李冉这架势,要是他不说,肯定不会相信。 纪夕照那张春日阳关里格外白皙柔润的脸,忽然就脑海中冒出了头。 “咳。”齐木棉掩唇咳嗽了一声,道:“是我少时的玩伴,他长得比你好看点,声音也好听,性格也好,就是有些时候爱闹脾气,最近几年身体也不太好......” 李冉不知此‘他’非彼‘她’,听见齐木棉的形容,她只觉得有些耳熟,但细想一边京城的闺阁小姐,又没有一个符合的,她有些怀疑道:“她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好,早该在京城出名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等人物?” 齐木棉一本正经道:“他害羞,不喜在人前抛头露面。” “李姑娘。” 李冉还要再说些什么,被纪夕照打断,他站起身,走到齐木棉身边:“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再执着下去就没意思了。” 纪夕照与齐木棉今日穿的是同色系的衣衫,一个深蓝一个浅蓝,两人个头相近,气势相反,一文一武,竟让人莫名有种登对的感觉。 李冉压住心底的怪异想法,嗤了一声:“按照丞相所言,我就该吃这个闷头亏了?” 纪夕照拧着眉:“你想如何?” “这个嘛。”李冉勾了勾唇:“这要两位能给得起我什么了。” 听闻这话,齐木棉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怎么感觉,李冉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成亲,说那些话只是为了从他们手中得到一些好处。 不过只要她能退亲就行。 “你就直说你想要什么。”齐木棉道:“要是我能办到的我只当尽力办到。” 李冉目光在他两人身上转了转:“那我说要你们把我爹救出来呢?” “你爹的罪已是板上钉钉,救他是不可能的。”纪夕照想了想道:“你同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让陛下免除你们的连坐之罪。” 李冉有些惊喜:“此话当真?” 纪夕照点头:“当真。” “行。”李冉顿时眉开眼笑:“我这就去拿信物过来,丞相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说完李冉就扭着腰身走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齐木棉:“......她是为了提要求,才故意说那些话的?!” 纪夕照‘嗯’了一声,叹道:“这位李姑娘,倒是有才。” ...... 李冉一出门就拐进挨着大堂的偏房,等在里面多时的李夫人见到她,慌忙起身,着急的问:“冉儿,他们怎么说,可同意救你爹了?” “他已经没救了。”李冉不爽的翻了个白眼,脸上不掩对李青阳的嫌弃:“我都跟他说了让他别干这事,他非不听,这下好了,赔了自己不说还要拉上我们。” 李夫人呼吸一滞,她咬着下唇哽咽道:“那我们岂不是只有等死了。” 看着李夫人要哭不哭的样子,李冉没有一丝安慰的意思,直言道:“等死是不可能的,纪夕照说只要我和齐木棉退亲,他就让陛下免除我们的连坐之罪,阿娘,收拾东西,准备回江南吧。” 李夫人先是一喜,听到她后半句话又是一顿:“那我们不管你爹了?” 李冉轻笑一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森寒气:“他自己找死,管他作甚。” 第51章 免死玉佩 齐木棉他们没等一会儿,李冉就拿着一个黑木盒子回来。 不过她没有立马把东西交给齐木棉,而是对着纪夕照说:“丞相大人,口说无凭,我觉得咱们得立个字据才行。” 李冉离开的这段时间,齐木棉已经把她的行为想明白了,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他肚子憋了火。 听闻这话,他冷笑一声:“李姑娘这么厉害,还会怕我们不认账?” “自然是怕的。”对于他的变脸,李冉没多惊讶:“立个字据我们都放心。” 齐木棉虽然对李冉的行为有些不满,却也有点能理解她。 家里的大梁倒了,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这个时候再不攥紧眼前的生路,等待她们的,不是什么好下场。 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拿纸笔来吧。”齐木棉道。 一旁的管家忙不迭的去拿了纸笔进来。 写好字据后,李冉将黑木盒子递给齐木棉:“给你,从今往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齐木棉接下盒子,顺势将玉佩给到李冉手上。 李冉看也没看一眼,就扔在了桌子上,她道:“两位自便,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了。” 齐木棉也没想在这里多待,听她下逐客令,道了一声告辞就带着纪夕照离开。 ....... 马车行驶在回丞相府的路上,齐木棉把玩着从黑木盒子中拿出来的降龙玉佩,半晌过后,他突然反思:“早知道那小妮子是故意的,我就该顺着她的话说,看她怎么办。” 纪夕照放下手中的书本,抬眸看了他一眼:“顺着她的话说?” “对啊。”齐木棉眯起眼睛,哼道:“她不是说想要跟我成亲,我就直接答应,她不就拿我没辙了。” 纪夕照定定的盯着他,笑了:“齐木棉,你脑子是被门夹过吗?” 齐木棉一愣。 纪夕照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要是真的顺势说下去,她也会顺势说下去,现在太傅下狱,她正是没有前路的时候,和你成亲,她就是齐家的人,太傅的罪名就牵扯不到她。” “不管你怎么说,她都不亏,只要她咬死你们的亲事是作数的,你们就是绑在一起的,到时候就算陛下定罪,也会看在你的份上斟酌三分。” 齐木棉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是这样的吗?” 纪夕照叹了口气,道:“你别把人想的太简单,今日我们突然拜访,那位李姑娘一点不惊讶,说明她早就知道你会去找她退亲,还有,自从她进了大堂后,那位管家一句话也没说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傅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太傅府正是那位李姑娘当家,一个姑娘能让一府的人臣服她,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齐木棉:“......她是个坏人!?” “倒也不能说是坏人。”纪夕照揉了眉心,道:“反正你不要轻信他人,凡事留个心眼。” 这语气,有一种长辈训导家中小辈的那感觉。 齐木棉撇了撇嘴。 他怀疑纪夕照是在拐着弯骂他笨。 但毕竟纪夕照今日帮他了大忙,就不跟他计较了。 “我请你吃饭吧。”齐木棉换个话题道。 纪夕照不解:“请我?” “你不是要帮李姑娘在陛下面前求情嘛。”齐木棉说:“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当然得请你吃饭了。” “哦。”纪夕照拖了个长音,他笑道:“吃饭就不必了,你若真的想谢我,就把它给我。” 修长食指指的方向正是齐木棉手中把玩的玉佩。 齐木棉朝下看了一眼,他提起玉佩:“你要它?” 纪夕照点头:“本来就是我换回来的东西,给我也是应该的吧。” 话是这么个理。 但是,这玉佩可是定亲玉佩。 送给纪夕照像什么话。 齐木棉想也没想就摇头:“这个不行,你要玉佩我陪你去珍宝行买一个别的。” 纪夕照看着他,不说话。 态度摆明就是非得要齐木棉手中的这一个。 齐木棉试图挣扎:“这玉佩成色不好,雕刻的也不行,配不上你。” “小将军。”纪夕照一瞬不瞬的盯着齐木棉,琉璃般的眸中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嗓音轻哑又好听:“我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明明只是普通一句话,齐木棉的心像却是在被一片火苗烧灼一样,焦躁不安。 玉佩的含义他清楚的很。 纪夕照要的不是玉佩,而是一个答案。 沉默半晌。 齐木棉闷闷开口:“......三月之期还没到。” 纪夕照微怔,三个月之期还没到,所以还不能给他答案,他眸中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嘴角的弧度快要克制不住。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那就等三月之后。”纪夕照笑吟吟道:“三月之后你再把玉佩给我。” 齐木棉:“.......” 那不还得要给。 他把玉佩往纪夕照身上一丢,仰着下巴道:“给你就是,不过你别多想,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没有任何含义。” 纪夕照捡起玉佩,摩挲两下,‘啧’了一声:“给李姑娘就是定亲玉佩,给我就是没有含义的玉佩,区别对待啊,小将军。” 齐木棉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跟李冉一样,都想讨个好处。 “这样吧。”齐木棉想了想说:“这玉佩就当成一个免死金牌,日后你可以用它换一次,我不杀你的机会。” 反正是不能当做定亲玉佩的。 纪夕照眯起眼睛:“这倒也行。” “你把握好机会。”齐木棉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淡了些:“机会只有一次。” 纪夕照没感知到他的语气变化一样,道了一声好,将玉佩收进了黑木盒子里。 齐木棉等他放好,才问起:“李姑娘的事,你准备怎么跟陛下说?” 纪夕照不解:“说什么?” “说免除她们连坐之责的事啊。”齐木棉奇怪的看着他:“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纪夕照顿了顿,才道:“其实,陛下没有想过要她们一起受罚,他说太傅罪责不大,祸不及妻儿。” 齐木棉:“祸不及妻儿!?” 第52章 忍不住亲亲 所以纪夕照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亏他还觉得让纪夕照难做了。 齐木棉黑着脸把手往纪夕照面前一摊:“把玉佩还我。” 纪夕照好笑的望着他:“小将军,送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要去陛下面前求情。”齐木棉一副被欺骗的模样,片刻,他回过味来:“纪夕照,你心怎么这么黑!?” 以纪夕照的头脑怎么会不知道他给这玉佩是为了还他的人情。 他居然还昧着良心说自己区别对待!! 纪夕照靠着矮桌,手上抛着玉佩玩,姿态散漫,但是抬眸看向齐木棉的眸子里却带了几分戏谑:“你认识我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才知道我心黑?” 齐木棉咬着牙瞪他:“早知道你不要脸,但没想过你会这么不要脸!” 纪夕照停住抛玉佩的动作,突然欺身上前。 齐木棉明眸一瞪,几乎整个人被纪夕照压在车壁之中。 他刚要开口,纪夕照的手一下按在他的嘴唇上,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小将军,其实我想做更不要脸的事。” 说着他的手蹂躏般按了按齐木棉的嘴唇,清冷眸子里浮动起柔和的波光眼神,闪烁之间,仿佛翻涌着无数情丝,要把齐木棉绕进眼底深处。 狭仄的空间内,温度悄然上升。 齐木棉的心跳顿时如鼓点般急促,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在他胸中灼烧,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齐木棉活了二十多年,对情事的了解,唯有在学堂时期看过几本话本,但话本上的内容都限制级的,若是按照话本的来,这会儿他就该主动亲上去。 让他去亲纪夕照,怎么可能? 脑子虽然在告诉自己不可能,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落在纪夕照唇上。 潋滟的红唇亮晶晶的,微微张合的角度透着诱人的意味 ,像极了刚出锅的蒸蛋,又嫩又滑。 “小将军......”纪夕照朝齐木棉靠近了些,说话的语调温柔,声音带着一股被沙砾蹭过的低哑:“我想亲你。” 齐木棉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抿住唇。 却也没说行还是不行。 若是往常,纪夕照肯定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但今日,许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李冉气到了,他就是想从齐木棉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他按着齐木棉的手移到齐木棉下巴,将齐木棉的下巴微微抬起,让齐木棉更好的看清他眼中的情欲。 纪夕照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沙哑的声音又问他:“小将军,我能亲你吗?” 齐木棉快被逼疯了。 他的脑袋在天人交战,一个告诉自己他和纪夕照什么也不是,绝对不能亲,另一个又说,人生在世,就应该顺着心走,想亲就亲。 两种想法打的不可开交。 纪夕照还在问:“能吗?” 齐木棉抬眸看向纪夕照,在触及到那双憋得通红的眸子后,什么能不能,什么关系,什么规矩,通通被他抛之脑后。 他只想这一时快乐! 齐木棉揪着纪夕照的衣襟,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但这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纪夕照眼睛一亮,猛地覆了上去,他含着齐木棉的唇,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不准齐木棉退,也不许齐木棉咬紧牙关,强势的撬开齐木棉的唇齿深入进去,一路攻城略的卷扫涤荡。 ...... 后悔。 就两个字,后悔。 齐木棉捂着脸,一阵懊恼。 怎么就亲上了呢!? 怎么就经不起诱惑呢!? 这让他以后怎么见人。 齐木棉咬着牙,一脸愤怒的瞪着纪夕照的背影。 如果视线有杀伤力的话,纪夕照这会儿已经死了。 走在纪夕照身边的纪羽,心里慌慌的,他往后一看,齐木棉怒气腾腾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中,他脚步一顿,转头一脸匪夷所思的问纪夕照:“主子,你......你咬他了?” 在亲的时候,纪夕照有些着急,没有控制好力道,齐木棉的嘴唇被他磕破了一个小伤口,再加上亲的时间有点久,有点肿。 懂的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 纪夕照捂着唇,掩饰般咳嗽两声:“去把陛下给的金疮药拿来。” “金疮药?” 一个还没指甲盖大的伤口,要金疮药? 纪羽的震惊写在脸上。 纪夕照瞥了他一眼,不容置喙道:“去拿。” 纪羽只好领命离开。 纪夕照停下脚步,等着齐木棉走近,看着气鼓鼓的齐木棉,他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小将军,还疼吗?” 齐木棉故意落在他们后面,就是因为不想提起这事。 听见纪夕照这话,他恼怒的瞪着纪夕照,语气也是裹了刀子一样的冷:“闭嘴。” 纪夕照自知理亏,不敢跟他辩驳。 两人一路无话的走进丞相府。 齐木棉刚一屁股坐下,纪羽就拿着金疮药进来了,他把药递给纪夕照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红颜祸水,诚不欺我。” 听力极好的齐木棉:“......” 这地方待不下去! 齐木棉噌的站起身。 拿着金疮药走过来的纪夕照,适时开口:“怎么了,不舒服?” 齐木棉又坐了回去。 瞧,人家纪夕照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有什么好在意的,都是大男人,亲就亲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纪夕照。 对,就是这样。 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齐木棉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起来活动一下。” 虽然他刚坐下几秒钟,纪夕照还是相信他的话:“哦,那来涂药吧。” “涂药?”齐木棉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药瓶上,在顺着纪夕照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他震惊道:“这点小伤口,还要涂药!?” 当初他在边境的时候,被敌人划出手指长的伤口都没涂过药。 现在不过是磕破了点皮,有什么好涂的。 “可是你的伤口看着有点像.......”纪夕照打量的眼神落在齐木棉的嘴唇上,一字一顿说出后半句话: “刚经历情事,还是被抚爱的一方,你确定不擦药吗?” 第53章 全是画的他 齐木棉只觉得嘴皮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是何模样。 难怪下马车时,纪羽的眼神会那么奇怪。 要是自己顶着这副模样出去遇见熟人,指不定会被怎么笑话。 想到这儿,齐木棉只感觉心头火气腾腾上涨,他一把将纪夕照手中的药瓶薅过来,凶巴巴的道:“我自己擦。” 说完他打开金疮药,用手挖了一大块出来,直接就往嘴上抹,冰凉的触感激的他‘嘶’了一声,而那块药被他摸的乱七八糟。 纪夕照看着他这粗鲁的行为,一阵哑然。 他叹了口气,将药瓶拿回手中,温声道:“小将军,还是我来吧。” 不等齐木棉同意,他便拿出锦帕将齐木棉抹的乱糟糟的药擦掉,再用小木棍从药瓶中沾上一点金疮药,轻轻的涂抹在齐木棉的伤口处。 药膏沾在齐木棉的唇上,亮晶晶的一层。 纪夕照忽然真情实意道:“我又想亲你了。” 齐木棉:“.......” “不涂药就给我滚。” 纪夕照老实的把药涂完,将木棍丢掉后,他叮嘱道:“你注意不要沾到药了。” 齐木棉敷衍的‘嗯’了一声。 纪夕照又把锦帕递给他,示意道:“擦擦手。” 齐木棉:“哦。” 又开始别扭了。 唉。 纪夕照已然习惯了齐木棉这不禁逗的性子,他没再说话,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拿了一张纸,写着东西。 齐木棉擦完手后,看了纪夕照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莫名感觉纪夕照有些割裂,在马车上还是一个温柔又霸道的掠夺者,亲狠了会靠着他轻喘,得不到回应会哼唧,发泄不出来会委屈的瘪嘴,可现在,他眉头微蹙,整张脸淡的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冷漠。 就好像,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齐木棉就想这样,但纪夕照真的这样了,他又有些不爽。 好吧。 不是一点,是非常。 他非常不爽。 提起裤子不认人,擦完药就翻脸? 写了几句话的纪夕照抬眸,看见的就是齐木棉右手捏紧了拳头,眼睛十分危险的眯起,一副要揍人的模样。 他短暂的愣了愣,疑惑道:“小将军,你在做什么?” “......”齐木棉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慌乱在脸上一闪而过,他道:“没什么,什么也没做。” 纪夕照露出‘我信了’的表情,转而问道:“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纪夕照这一说,齐木棉还真有些饿了,他也不客气,直接报出了一堆菜名。 纪夕照否决了几个偏辣的菜,喊来纪羽。 兴冲冲跑进来的纪羽,听完一长串菜名,憋出四个大字:“骄奢淫逸。” 齐木棉:“......” 齐木棉怀疑纪羽的成语和秦荣是一个老师的教的。 而纪羽真正的老师,听了纪羽的用词后,挑了挑眉:“让厨房做清淡点。” 俨然一副昏君的模样。 纪羽深深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退下。 纪羽离开后,纪夕照继续写东西,齐木棉闲的无聊,四处看了看,一会儿翻书,一会儿摸画,最后他停在那只六足榆木卷缸架前。 第一次来的时候,齐木棉就觉得有些奇怪,没有卷轴缸还摆着缸架。 他用手敲了敲,并没什么异常。 “纪夕照。”想不明白,齐木棉便直接问:“你摆个这玩意儿在这干什么?” 听到问话的纪夕照抬起头,看了过来,他解答道:“之前画了很多画,想摆在这里,后面寻了这座卷缸架后,又觉得那画摆在这里有些不合适,但卷缸架已经摆着了,我懒得移开。” 纪夕照画的画? 纪夕照少年时期被奉为天才之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且样样顶尖,但齐木棉却从未见过他的画。 不仅齐木棉没见过,同窗也没人见过。 要不是当初教书的先生亲口说纪夕照的画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齐木棉都要怀疑纪夕照画画厉害的传闻名不副实。 后来齐木棉也缠着纪夕照问过他的画,但纪夕照还是没给他看。 所以看纪夕照的画一直是齐木棉心中的一个执念。 他状如不在意的问起:“那你的画呢,不放这里,放哪里了?” 纪夕照道:“在你之前拿朝服的柜子旁边。” 齐木棉转头就走。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纪夕照的房间,直奔柜子而去,柜子旁边放着一个大木盒,打开后,里面果然放着几幅画。 齐木棉拿出一幅,迫不及待的展开。 画面缓缓展现,齐木棉急迫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他不敢置信的将整幅画抖开,接着又拿出几幅展开。 看着几幅画的相似之处,他顿时觉得自己就是有病。 ....... 纪夕照目送齐木棉离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急切的脚步又在门口响起。 齐木棉抱着几幅画,‘啪’的一声砸在桌上,他眉目间含着怒火,质问道:“纪夕照,你画的什么鬼东西?!” 桌上散落的画,每一幅都细腻入微,光是露出的部分,就能看得出作画之人的画技精湛。 纪夕照拿起其中一幅,欣赏了一会儿,道:“我觉得画的还行,不算很差吧?” “这是差不差的问题吗!?”齐木棉脸色十分难看,他怒道:“你为什么要......要把我画在上面!!?” 纪夕照看着画上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理有据道:“因为想你。” 齐木棉:“!?” “每次作画,不管是画风景,还是画鸟兽,你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纪夕照看了齐木棉一眼,道:“我的手不受控制的就把你画出来了。” 这说的倒成了他的错了。 齐木棉被气笑了,恍惚间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当初我们上学时,你不把画给我们所有人看,也是因为......?” 后面的画齐木棉已经不敢想了。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先生看见纪夕照的画上是他,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像他一样会疯吧! 纪夕照看着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愣怔了一下,道:“也是画的你,先生说我的画不适合流传,影响不好,所以我就没有给你们看。” 第54章 今夜你跟我睡 齐木棉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同时又有些庆幸,还好当初的先生阻止了纪夕照,不然他此刻肯定已经沦为京城的笑话。 “纪夕照,你是怎么想的?”齐木棉百般不解,怎么会有人把这么羞耻的事做的这么自然。 其实也没有过多的想法,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想尽各种办法展示自己的心思。 纪夕照落在画作上的目光变得缥缈起来,他轻声道:“想引起你的注意力罢了,可惜先生不让给你看。” 但也还是有点用处的,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齐木棉为了看他的画而缠着他。 引起注意力...... 齐木棉脸色瞬间古怪起来,谁能想到沉稳内敛的纪夕照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纪夕照将画放在桌上,挑了挑眉:“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想把这些画摆在书房里。” 齐木棉惊觉这句话背后有陷阱,他道:“你爱摆不摆。” 纪夕照跟没听见他的回答似的,声音温柔道:“因为把这些画放在这里,我就静不下心,总去想着你。” 齐木棉:“......” 就知道他没憋好话。 齐木棉暗自深吸一口气,将莫名乱跳的心脏平复下来,道:“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好歹是个大丞相,想点朝堂大事行不行?” 纪夕照低头将乱糟糟的画一一卷起,淡声拒绝:“不要。” 齐木棉睁大眼睛:“不要?” 纪夕照抬起头,微笑重复:“嗯,我不要。” 齐木棉猛地一拍桌子,他就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倔,气性上来了想要转身就走,但又想到自己还在给纪夕照做工,走了要扣工钱。 犹疑了一瞬,齐木棉伸手去抢画,道:“没经过我的允许就画我,现在你的这些画都被没收了。” 他的动作快,但纪夕照更快,单手一捞将画护在怀中。 纪夕照警惕的盯着他的动作,语气变丧了很多:“小将军,给我留个念想也不可以吗?” 齐木棉冷哼一声,就要再次伸手抢,纪夕照却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你把这画拿走,下一次我画的就不一定是这种了。” “不是这种......!?” 纪夕照眼睛依旧填着笑意,只是眼尾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 齐木棉顿时明了纪夕照指的是什么,他的脸腾的热起来,就连纪夕照抓着的胳膊都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一把甩开纪夕照的手,欲盖弥彰的搓了搓胳膊。 纪夕照很满意他的识相,微笑道:“不想我看你画像,就早些答应我。” 齐木棉:“......” 刚刚升起的旖旎氛围荡然无存,齐木棉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两跳:“.....那你就守着你的画像!!” 纪夕照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 因为画像的事,齐木棉又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三两口扒完就走,留着纪夕照和纪羽看着满大桌的菜面面相觑。 纪羽还是没忍住,说了句:“主子,你又招惹他了?” 纪夕照‘唔’了一声:“可能是他嘴疼不想吃吧。” 齐木棉那风卷残云的速度,信他嘴疼才怪,听着纪夕照的辩解之词,纪羽已经想象到以后有齐木棉在的日子会有多难。 纪夕照吃完饭找了一圈才在院子里的凉亭找到齐木棉,齐木棉靠着凉亭柱子,手里拿着一团馒头,撕成细碎小块扔进一旁的池塘,简单的动作到了他手上莫名有了一种懒散的感觉,纪夕照忽然就想到了那年生辰过后,他和齐木棉第一次闹矛盾。 其实也不算闹矛盾,是齐木棉单方面的跟他生气,而生气的缘由就是因为一条鱼。 那次他们几个同窗约着去一个山林郊游,到了午时大家都说抓鱼吃,纪夕照的运气格外的差,所有人都抓到鱼了,就他没抓到,齐木棉见状,眉眼带着笑洗涮他:“哟,怎么有个人两手空空,该不会中午要饿肚子了吧?” 纪夕照知道他是闹着玩,也不生气,可怜兮兮的叫了声:“齐公子,帮帮忙。” 齐木棉难得听他服一次软,当即挽起袖子朝着小溪深处去,边走还边说:“等着,你齐哥哥给你抓条大的。” 然而等齐木棉提着鱼回来的时候,纪夕照的手中已经有了一条烤好的鱼。 是一个同窗给的,纪夕照不好拒绝,本想着等齐木棉回来给他吃的,齐木棉一看见他手中的鱼就变了脸,语气很难听:“我还担心你等不及饿了,也是,你纪夕照怎么会饿肚子,多的是有人给你献殷勤。” 纪夕照想要解释,齐木棉却根本不听,将鱼一扔,骑着马就走了。 之后好几天纪夕照跟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纪夕照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只好天天缠着他,皇天不负有心人,大概齐木棉消气了,两人终于和好。 后来纪夕照也问过齐木棉为什么生气,可每次他一问,齐木棉就黑沉着脸讥笑不说话,次数一多,纪夕照不敢问了。 ...... 如今想来,应该是因为在乎,用罗三的话来说就是占有欲,齐木棉不愿意他吃别人抓的鱼,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纪夕照弯唇笑了笑,忽听齐木棉道:“我要回去了。” 纪夕照一顿:“回去?” “天色快黑了,晚上你又不出门。”齐木棉声音淡淡:“我留下又没什么事。” 确实没什么事。 纪夕照沉默了一瞬,而后道:“你嘴上的伤还有些明显,你不怕被人看见?” “.....”齐木棉把这事忘了。 要是顶着这副样子从丞相府出去,明天京城又会有新的闲话。 纪夕照看出他的为难,道:“今夜在丞相府住下吧,睡前再擦一次药,明天就看不出来了。” 也不是第一次在丞相府过夜,齐木棉没等纪夕照劝就同意,他伸了个懒腰,边往院子走边道:“回吧,困了。” 跟在后面的纪夕照咳嗽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对了,今夜你跟我睡。” 第55章 给你暖床 齐木棉顿住脚,他侧过头,睨着眼看纪夕照:“我还得给你暖床!?” “你之前睡得那间房被纪羽放了杂物。”纪夕照说:“暖床就不必了,不过你要是实在想体现一下自己的用处,我也不介意。” 齐木棉嗤了一声:“到了晚上,确实可以做梦了。” 纪夕照点点头:“我想做个抱着你睡的美梦。” “......”齐木棉:“你还是闭嘴吧。” 没脸没皮。 齐木棉一进房间就径直走到窗下的贵妃榻,往上面一躺,他整个人长手长脚的,小巧而精致的贵妃榻哪里搁得下他,小腿几乎都悬在外面。 但他自己挺满意的,单手撑着脑袋,对纪夕照道:“今夜我就睡这儿。” 一脸得意的笑,仿佛在说你纪夕照别想占我便宜。 纪夕照欣赏了一会儿他不美观的样子,这才从桌上拿来金创药,道:“先把药擦了。” 经过上一次,齐木棉对纪夕照帮他擦药的事没那么排斥,他起身端正坐好:“擦吧。” 这淡然的语气,让他人听见了,还以为他是在唤某个小厮。 纪夕照笑了声,任劳任怨的帮他把药擦好。 擦完药,纪夕照问齐木棉:“真要睡这软塌?” 软塌睡得确实不舒服,但安全,要是真的跟纪夕照睡一张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齐木棉在权衡利弊之后,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当然。” “好吧。”纪夕照‘啧’了一声:“那就委屈你了。” 说完转身过去吹灭灯,自己则上了铺着柔软褥子的床。 齐木棉也躺在贵妃榻上,可能是夜里太静,他清晰的听见纪夕照缓慢起伏的呼吸声。 齐木棉忽然觉得神奇。 他和纪夕照居然可以心平气和的共处一室。 明明前段时间,也是在这间屋子,他是来杀纪夕照的。 想着想着,齐木棉就想到了今日看见的那些画,不仅人物是他,那些场景也不陌生,全都是他做过的事。 他在校场上舞刀,他在大街上看杂耍,他在树上摘果子,他在笑,在生气,每一个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小事,纪夕照不仅记住,还画了下来。 纪夕照是以什么心情画下来的,又是以什么心情去看这些画的,齐木棉不敢深想,这几日的见闻,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他的脑袋里有一团名为纪夕照的线团,又乱又绕,惹他心烦,却又忽视不得。 齐木棉正要叹气,另一道叹气声快他一步响起。 齐木棉一顿,道:“大半夜的你叹什么气?” “这才刚戌时。”纪夕照又叹了口气,道:“我没这么早睡过。” 齐木棉:“......” 齐木棉也没这么早睡过,平时都是亥时睡,这会儿他应该在外面练会儿枪,但现在是在丞相府,又有纪夕照在,不睡觉显得很尴尬。 两人沉默半晌,纪夕照又开口,道:“小将军,你睡得着吗?” 齐木棉睡不着,但他好面子,硬邦邦道:“睡得着。” 纪夕照:“哦,那我们聊会天吧?” “.....” 齐木棉这回好久没说话,纪夕照都以为他真的睡着,偏过头过来看他时,才听见他开口:“聊什么?” 纪夕照想了想,道:“聊聊太傅这人。” “......”以为他要聊感情的齐木棉,嗤了一声:“聊他,半夜也不怕做噩梦。” 两个大男人聊另一个大男人,确实有些诡异。 纪夕照默了一下,道:“那聊聊边境,你在边境待了三年,感觉如何?” 齐木棉偏头透着窗户看向外面的夜空,一阵微风吹过,像是把他带到了边境。 他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嗓音在夜里响起:“边境很贫瘠,没水,没吃的,城外是虎视眈眈的敌人,城内是忧心忡忡的百姓,不过,却是很自由的地方,那里的风很清爽,云很白,人很淳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文的纪夕照:“没了?” “没了啊。”齐木棉皱眉道:“就一个小破地方,你还想有什么。” 就不该对他述说能力抱有希望。 纪夕照只好提示道:“没有发生过什么让你难忘的事吗?” “难忘的事......”齐木棉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睁大了眼睛:“我记起来了,当初袁玖偷了我一坛醪糟酒还没还我,奶奶的,那小子以为我忘了是吧!!!” 纪夕照知道袁玖是他的副将。 但这根本不是他想听的难忘的事。 “明日我给你买一坛醪糟酒。”纪夕照打断他的碎碎念,问:“别的难忘的事,没有了吗?” 齐木棉回:“没了。” 在边境的日子,其实很乏味,有仗打就打仗,没有就训练,就连喝酒这种小事都是偶尔才能有一次,根本没有机会做别的。 纪夕照有些失望,齐木棉不在的三年,他整日皇宫府邸两点一线,活得死气沉沉的,他还以为齐木棉会过得比他好一点,原来都不好过。 房间又安静下来。 困意来的突然,不知不觉,齐木棉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模糊间他听见纪夕照又叹了口气,说着:“你说,我们最后会走到一起吗?” 他心想:应该是不会的,就算纪夕照不说杀害他爹娘的仇人,他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他迟早会离开京城去边境。 到时候是死是活就难说了。 纪夕照问完话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问,应该说不管齐木棉怎么想,他们都会走到一起才对。 可说都说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纪夕照等着齐木棉的宣判。 然而半晌齐木棉也没出声。 纪夕照偏头一看,那个脚都快落在地上的少年,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不由失笑,这么憋屈的姿势也能睡着。 纪夕照翻身下床,走到软榻边,手往齐木棉腿弯伸了过去,将人抱了起来,看着高挺的人,实际没什么重量,纪夕照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在床上,整个过程齐木棉都没醒。 纪夕照看得惊奇,居然睡得这么死。 他跟着上床,把被子给齐木棉盖好,临睡前,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俯身亲了一口。 第56章 要去边境了 热,很热,触手可及的热。 就像是置身在蒸笼中,被人架火在烤,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而滚烫。 齐木棉猛地睁开眼,如同一条即将渴死的鱼一般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他就发现不对劲,头上不是漆黑的房梁,而是白茫茫的床帐,身上严严实实盖着锦被。 不用想,齐木棉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偏过头就要撒气,但触及到那张睡颜,他愣了下。 纪夕照大概是真的做了个美梦,薄唇微微上扬,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安宁。 片刻后,齐木棉又转了回去,他轻轻的锦被掀开,舒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便不与他计较了。 ...... 第二日晨起时,云销雨霁,窗棂上还挂着雨水,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晶莹的光。 齐木棉呆坐在床沿半晌才回过神,晚上他醒后没一会儿外面就开始下雨,雷点般的雨声吵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还把纪夕照闹醒了,然后......纪夕照好像哄了他一会儿!? 齐木棉甩了甩脑袋,又用手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纪夕照端着水盆进来,看见他的动作,轻笑了声,道:“还没睡醒?” 齐木棉抬起头看向他,半阖的眼睛透露出困意。 纪夕照把水盆放下后,又说:“今日休沐,你有什么想做的?” 齐木棉起身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了些,说:“没什么想做的,今天还是你侍卫,看你想做什么。” 纪夕照犹豫一下,开口道:“今日怕是不行,我要去一趟宫里。” 纪夕照和齐木棉不一样,纪夕照是朝中重臣,手下要务繁多,即便是休沐,也有很多杂事等着他去做。 齐木棉闻言“啧”了一声,语气也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你去呗,我回将军府。” 说完齐木棉就转身往外走,像是立马就要回将军府。 纪夕照连忙跟上,在他身后道:“下次休沐,我陪你好好玩一天。” 还真把他当孩子了。 齐木棉扬了扬眉,有些敷衍道:“行,那就等下次休沐,好好玩。” 纪夕照还是感觉他有些不高兴,正要再说,纪羽从另一头走过来,催促道:“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再不出发要晚了。” 纪羽说完十分自然的朝齐木棉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真能睡。” 齐木棉:“......” 这话听起来有怪罪的嫌疑,齐木棉嗤了声:“我睡不睡,与你有什么关系,睡你床了?” “是和我没关系,又不是我等了一个时辰。”纪羽咬着牙继续嘀咕:“睡就睡呗,等就等呗,反正着急的不是你们.......” “纪羽。”纪夕照警告似的看了纪羽一眼。 纪羽撇撇嘴,转身走了。 “小孩子就是心急,你别当真。”纪夕照看着沉默的齐木棉,道:“我只是不想去那么早,和你没关系的。” 齐木棉叹了口气,也不拆穿他:“知道了,你快走吧。” 再不走,指不定纪羽在心里怎么骂他。 纪夕照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这磨蹭的样子,让齐木棉莫名想到了那些新婚小夫妻,如胶似漆的样子。 齐木棉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嘶’了一声。 啧,真恶心。 ...... 早上的大街摆满了小摊,叫卖什么的都有,刚出锅的包子馒头热气腾腾,油果子的香气飘出去很远。 齐木棉抱着胳膊左右打量,思忖吃个什么好。 “齐木棉——” 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齐木棉眯起眼睛向上一看。 秦荣靠着窗棂朝他招了招手。 齐木棉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进去。 齐木棉刚分开珠帘,就听秦荣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齐木棉不自觉皱眉,他走到秦荣对面坐下,才说:“只是不让你和齐韵成亲,没说你我二人绝交。” “你这.......”秦荣给他倒了杯酒,调笑道:“我觉得让我跟你绝交我还能接受点。” 齐木棉眉头皱的更深:“你就这么喜欢齐韵?” 秦荣靠回椅背上,散漫的道:“那可是我惦记了好几年的人,你说我喜不喜欢,你不懂这种感觉,等哪天你有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 齐木棉不喜欢秦荣这种语气。 他和秦荣是一种人,越是表达自己内心,越是表现的不在意,这也间接表明了,他是真的很喜欢齐韵。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和齐韵的事。”齐木棉冷声道:“你想娶她,除非我死了。” 秦荣一怔。 随即哑然失笑:“齐木棉,你还真是够狠心。” 说出这些话,齐木棉心里也憋了一口气,他端起酒杯干了一杯酒,说:“事关齐韵,我必须心狠。” 齐家的事,秦荣是知道一些的,他明白齐木棉的意思,如果他是齐木棉也会这样做,所以他并不记恨齐木棉。 而且他和齐木棉一样,都希望齐韵能够安稳的渡过此生。 不过,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秦荣提起酒壶再给齐木棉倒了一杯酒,与齐木棉碰杯后,他问:“齐木棉,如果......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了齐韵放弃我现在的一切,你还会阻拦我吗?” 秦荣是秦家独子,就算他愿意放弃一切,秦家也不会同意,这种假如根本不存在。 齐木棉盯着他,大概过了几息,他才道:“我不知道。” 没有直接拒绝便是最好的答案。 秦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道:“齐木棉,我要去边境了。” 第57章 好久不见 齐木棉眼皮子一跳:“......你要去边境,什么时候的事,谁说的?” 秦荣往窗户边一站,看着飞的欢快的鸟群,很平静的说:“陛下昨夜召见的我,边境来信,商兵来犯,主将三战三败,实在不敌,请求朝廷支援,陛下问我愿不愿意去边境,我说了愿意,大概就是这段时间。” 边境的事,上次纪夕照跟齐木棉说过,当时他就猜测梁帝会让他和秦荣其中一个去。 但听秦荣这话的意思,如果秦荣说了不愿意,梁帝就会来找他。 “你......”齐木棉咬着牙,他不傻,秦荣虽然和他一样是将军,但秦荣镇守的是南方,从未与商兵打过交道,秦荣此番前去,并不受利。 他站起身,冷声道:“你为什么要去?” “你若是找个由头推诿的话,陛下也不会怪罪你,你何必去接受那个烂摊子。”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秦荣转过身,与齐木棉对视,道:“这京城犹如牢笼一般拘着你我,有机会离开当然要离开,而且,我也不觉得那是个烂摊子,你齐木棉都能把商国那群崽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我也能。” 齐木棉相信秦荣的实力,但现在的边境与他之前不同,这会儿还有一个世家弟子在:“陛下可说你以什么身份过去?” 秦荣摇头:“并没说,不过肯定不是主将。” “秦荣。”齐木棉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是不是因为我不让你和齐韵在一起,所以才......” 秦荣笑了声:“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既然不能和她在一起,那我也没必要留在京中,不如离远点。” 齐木棉手指一颤,他垂下眼睫,道了声:“抱歉。”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秦荣侧头瞥了窗外一眼,忽然道:“欸,齐木棉,这是你府中的马车吧?” 他话题转的过快,齐木棉愣了一下才走到窗边,往下看。 那个不疾不徐驶过的马车,正是将军府的马车。 白川出门向来是靠两条腿。 里面的人不言而喻。 齐木棉微微蹙眉:“齐韵这是要去哪儿?” “齐韵?”秦荣转了转眼睛:“齐木棉,我们跟着去看看。” 齐木棉:“?” “在我临走之前,在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总行吧。”秦荣见他表情还是不好,‘啧’了一声,保证道:“就看一眼,我不跟她说话。” 齐木棉:“......行吧。” 秦荣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走吧。” 齐韵的马车走的不快,两人走出来还能看见车尾,看着行驶的方向,秦荣摸着下巴,有些奇怪道:“齐韵去城西干什么,那边没有她能去的地方吧?” “去看看就知道了。”齐木棉说道。 ....... 城西有条人造湖,里面有一条船枋,名为青州枋,青州枋实际是一座勾栏,达官贵族娱乐之地。 秦荣打量着这个即便是白日,也门庭若客的地方,他脸色古怪的问:“你们将军府还和青州枋有关系?” “有个屁的关系。”齐木棉眸光阴鸷的盯着青州枋:“我都没来过这地儿。” 秦荣瞥了他一眼,安慰道:“说不准齐韵就是来见识见识,她一个闺阁姑娘,整日关在那院子里,对外面感到好奇也正常。” 齐木棉嗤了一声:“跑到勾栏来长见识,你信?” 秦荣当然不信,只是看齐木棉脸色难看,缓解一下气氛,他佯装咳嗽一声,道:“那我们跟过去看看?” 还没等秦荣说完,齐木棉就朝着青州枋走了过去。 连接青州枋的是一跟吊桥,走起来摇摇晃晃的,穿过吊桥便是青州枋的甲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站在甲板上,看见齐木棉两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扭着身子凑到两人跟前。 “哎哟,两位客官有点面生呐,是第一次来我们青州枋吧,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的,会玩的,还是.......” 扑面而来的浓香味,让齐木棉的脸色更难看了。 秦荣见状连忙挡在他的面前,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的荷包放在老鸨手中,低声道:“我们自己玩会儿。” 老鸨掂了掂分量,更加和颜悦色,道:“两位请便,有事叫我便是。” 秦荣微笑一下,带着齐木棉离开。 两人刚刚踏入船枋的第一层,便愣住了,这一层是一个宽敞的大堂,里面人头攒动,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看客,还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在大堂里走来走去,朝着那些看客眉目传情,总结来说,就是一个字,乱。 乱到他们根本搞不清齐韵是去了什么地方。 齐木棉和秦荣对视一眼。 秦荣指了指上面。 齐木棉顺着看了上去,上面应该是厢房之类的,相比下面安静很多,齐韵一个女孩子,肯定会选个隐秘的地方。 两人悄悄的摸上楼,顺着房间一个一个查找,最后在角落听见了齐韵的声音。 齐木棉想也没想,一把将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巨大的推门声,让里面的人一下安静下来。 “齐木棉,你怎么来了?” 里面没有发生齐木棉担心的场景,齐韵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前摆着一把琴,而她对面是一道珠帘,遮住了里面。 齐木棉略过出声的齐韵,打量着珠帘后的身影,良久,他才收回视线,看向齐韵,沉声道:“我怎么来这里不重要,倒是你,你一个姑娘家,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齐韵朝里面的人看了一眼,站起身道:“我来干什么与你无关,你和秦将军要是无事,可以离开了。” 齐韵用这种不满的态度说话,齐木棉腾的一下被激出了火,他冷声说:“你跑到这里来还说跟我没关系,怎么,你不是我齐家人吗,我不能管你吗!?” 齐韵深深吐了一口气:“这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是你齐木棉也不能管,你走吧,事情办完我自然会回去的。” “等你办完就完了。”齐木棉瞪大眼睛,脚步一转就往珠帘后面走,嘴里说着:“我倒要看看是谁让你这么护着!” “齐木棉,你站住!” 齐韵想要抓住他,却没来的及。 齐木棉直冲冲的闯进珠帘后,看清那人真面目后,他表情一僵,愣在了原地。 在后面等着他把人揪出来的秦荣,一脸奇怪,正准备问他怎么回事,珠帘内的人,先他一步开口:“齐将军,好久不见。” 第58章 怀了他的骨肉 熟悉的嗓音,像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 秦荣心头一惊,想不明白怎么会是他。 齐韵看着两个四目相对的人,只觉得一阵头疼,她连忙上前,道:“殿下,兄长是担忧我,才有所冒犯,还请殿下莫怪。” 她口中的殿下站起身来,正是当今二皇子! 二皇子兀的笑了下:“齐小姐不用担心,吾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齐木棉听着两人熟稔的谈话,心头顿时压了块大石头,让他有些心慌,他更希望今天看见的是个普通人,而不是野心勃勃的二皇子。 “殿下金安。”齐木棉敷衍朝二皇子行了个礼,淡声道:“不知殿下和我妹妹是怎么认识的,今日是在谈些什么?” 二皇子眸光在齐木棉和齐韵身上转了转,笑着道:“这是我和齐小姐的事,没必要和齐将军汇报吧?” “齐韵的事就是我的事。”齐木棉眯起眼睛:“殿下和她谈不如和我谈。” 二皇子却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还真谈不了。” 齐韵能谈而自己不能谈的事,除了情事,齐木棉想不到第二个,一想到二皇子对齐韵的心思不纯,齐木棉火冒三丈,但是碍于齐韵在场,他没有当即发作,而是冷冷道:“殿下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人都有,齐韵一个黄毛丫头,配不上您,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二皇子朝齐木棉走近了两步,道:“齐将军不必妄自菲薄,我与齐姑娘相识已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们相谈甚欢,我正有上门求娶之意。” 齐木棉还没回话,齐韵走到他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她轻声道:“我们回去再说行吗?” 齐木棉低头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他沉着声,一字一顿道:“齐韵,你现在就跟殿下说清楚,你不喜欢他,求他莫要纠缠。”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不像是在跟齐韵说,更像是在警告二皇子。 齐韵脸色白了几分:“齐木棉,你别闹了......我和二皇子互相有情,早就定了三生,等他把家中事情安排好,我就会跟他成亲....”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说这话委实荒唐,齐木棉厉声道:“齐韵!!!” 齐韵本来就不怕齐木棉,被他吼了一声,顿时也来了气:“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是死是活也跟你没关系,你出去!!” “你!!!”齐木棉实在是受不了齐韵跟他唱反调,喊道:“秦荣,你先把齐韵带出去!” 眼见齐木棉是真的铁了心要管这事,齐韵心一横,梗着脖子,道:“齐木棉,我肚子里有殿下的骨肉了。” 齐木棉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变得僵硬。 “怀了,骨肉!?”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齐韵,试图从她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然而,没有,齐韵那张精致的小脸没有一丝破绽。 他用心守护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怀了别人的骨肉。 若要是是个良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混蛋。 就齐木棉知道的,二皇子就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妾室,更别说那些齐木棉不知道的,这样一个渣滓,怎么配的上齐韵!? 砰—— 齐木棉转头一拳挥在二皇子的脸上,不等二皇子反应,又单手掐住他的脖颈,一脸阴鸷的盯着他:“梁游,你竟然敢动她,你怎么敢的!!!” 齐韵登时吓得瞪大了眼睛,惊叫道:“齐木棉,你干什么,快放开殿下!!” 齐木棉眼皮掀也未掀,掐着脖颈的手逐渐收紧。 二皇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底映出齐木棉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心脏蓦得空了一拍。 齐木棉真的想要杀了他。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艰难的道:“齐木棉....你想要谋反吗!?” 齐木棉冷笑一声,讥诮的说:“是又如何。” 眼看齐木棉是真的要置人于死地,齐韵眸光暗了暗,抓着齐木棉的胳膊威胁道:“齐木棉,你要是敢动他,我就跟他一起死!” 一瞬间,齐木棉的心沉堕得像是被灌满了铅,他张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跟没听清似的,问:“你说什么!?” 直觉告诉齐韵不能再刺激齐木棉,但再不松手,二皇子就真的要被齐木棉掐死了。 于是她只好放轻声音说:“你先松开他,他是二皇子,更是我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你把他杀了,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听见齐韵这么说,齐木棉恍惚了一下,他的手不自觉松了些力道,却没完全松开,他声音颤抖的问:“齐韵,你就真的非他不可吗?” 齐韵抿了抿唇:“是,非他不可。” “就算嫁给他,你只能为妾,你也还是要选择他吗?” “是,就算嫁给他为妾为奴,我也要选择他。” 齐木棉闭了闭眼,良久,咬着牙道:“行,只要你不后悔。” 这便是妥协了。 齐韵惊讶了一瞬,她去拉齐木棉的手,果然一拉就下来了,没了桎梏,二皇子死里逃生的捂着喉咙猛咳起来,齐韵连忙上前给他顺气。 齐木棉看着齐韵着急的表情,心彻底凉了下去,他低头看向抓过二皇子的那只手,鼓起的青筋还没消退,形成蜿蜒的网络,就如同现在的场面一样,丑陋至极。 这边回过气来的二皇子,理了理衣服,挺直身体站好道:“齐将军,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对齐韵的。” 齐木棉阴着眉眼看他,嗤了一声:“殿下的鬼话骗骗齐韵就行了,跟我说没用。” 二皇子摇头笑了笑:“将军对我误会好像很大,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齐木棉正有此意,他冷笑道:“好,我们聊聊。” 第59章 约谈 秦荣带着齐韵先行离开。 齐木棉和二皇子在珠帘后的蒲团上对立而坐,二皇子行云流水的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放在齐木棉面前。 泡的的是顶尖碧螺春,只是放在桌上就有淡淡茶叶清香萦绕在四周。 齐木棉黑着脸看着那杯茶:“殿下想跟我聊什么?” 二皇子给自己也倒了杯,他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道:“自然是聊你想聊的。” 齐木棉冷嗤了一声:“我想聊的,那我倒是要问问殿下,准备如何迎娶齐韵?” 二皇子微微一笑:“这就要看将军了。” “什么意思?”齐木棉皱眉道。 二皇子莞尔道:“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当初本想着让四妹选你做驸马,与你拉近关系,但你好像看不上她,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齐将军,现在有两条路,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两条路齐木棉都不想选。 但现在的他,是案板上的肉,由不得他做决定。 他低头掩盖住眸中神色,语气淡淡:“殿下明说便是。” 二皇子将茶杯放下,道:“第一条路,你什么也不用做,我会迎娶齐韵,不过最多只能做个妾室,而且日后她在后院有什么事,我都不会出手,也就是说,我虽然娶了她,但我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齐木棉猛地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 二皇子没被他的气势吓到,喝了口茶继续说:“我猜你肯定不满意第一条路,那么还有第二条,我同样迎娶齐韵,但这次是侧妃,我会单独给她一个院子,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她,日后她有任何问题,我都会竭力帮她解决,不过要求是,你得跟我合作,助我登上那个位置。” 二皇子会说这些话,齐木棉毫不意外。 但就是这些话,让齐木棉更加看不起他,拿着一个女人做筹码,这样的人凭什么坐上那个位置? “殿下麾下比我强的人多得是,齐某怕是难当重任。”齐木棉淡淡道。 二皇子对他这贬低自己的话很不认同,他笑着说:“如今大梁谁不知道齐将军单枪匹马连挑三座敌营,还能全身而退的事,齐将军有勇有谋,乃是难得的奇才,我手中的那群酒囊饭袋可比不上你。” 齐木棉抬眸古怪得看了他一眼,说:“连挑三座敌营还想全身而退,殿下是从那个说书先生口中听来的神话故事?” 二皇子:“?” 事实上齐木棉差点没命。 那次是因为商兵将他们派出的探查小队俘获,为了救出那些人,齐木棉不得不想出一招调虎离山,由他去闯敌营,制造混乱,其余的人去救人。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商军的反应能力,在他刚挑了三座敌营后,商军就回过神来全部放弃俘虏来围攻他,那是他最狼狈的一次,一共中了八箭,有一箭离心脏只有几公分。 但不知为何,传回京城后就变成了他全身而退。 二皇子由齐木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但这会儿不是追究传闻真伪的时候,他温声道:“不管怎么说,齐将军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我是真心邀请你与我合作,难道齐将军不想有一番作为吗?” 齐木棉还真不想。 他现在只想让齐韵和二皇子一刀两断。 “殿下想要怎么合作?”齐木棉端起冷下来的茶,喝了口,道:“现在我就是个挂名将军,殿下想要的,我恐怕帮不上忙。” 二皇子侧过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画的是一株梅花,开的十分艳丽:“你就是那身处冬天的梅花,只要你熬过了这寒冬腊月,就是你盛开的时候。” 亏得齐木棉这段时间和纪夕照待在一起,这文绉绉的话,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难懂了。 他沉着眉眼,将茶杯上的茶梗撇开,淡淡道:“你怎知它就一定熬得过这个冬季,冻死的梅花也不少。” 二皇子闻言从画上回过头,道:“别人我不知,将军定是可以的,毕竟你肯定不愿齐韵连最后的依靠都没有。” 齐木棉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然道:“你是怎么认识齐韵的?” 按理说一个久居内院,一个身处皇宫,应该是没有机会见面的才是。 二皇子似乎是没想到齐木棉居然在纠结这个,他怔了一下,才回:“三个月前,偶然在路上碰见,她不小心撞到了我,就认识了。” 听起来十分巧合。 二皇子噙着点笑意:“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狗屁缘分! 看着二皇子得意模样,齐木棉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暴打他一顿的念头..... 但这个鬼东西,是自己外甥的爹。 不能打。 齐木棉捏着拳头,吐了一口气道:“殿下和齐韵的事暂且不谈,关于你提出的条件,我得考虑一下。 毕竟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二皇子倒也没有那么苛刻,他道:“我给你三天考虑时间,三天后你再答复我,如何?”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齐木棉点头答应:“可以。” 二皇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背着手准备离开,刚走两步,他又停下,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说,只要你答应跟我合作,我可以帮你调查你爹娘被杀的真正原因。” 齐木棉爹娘死后,这件事被下令禁言,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齐木棉猛抬起头,声音十足冷淡:“齐韵还真是信任你,这也跟你说。” 二皇子低笑了一声。 齐木棉拧着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二皇子说:“只是突然想到当初齐丞相说过一句话,让我至记忆犹深。” 齐木棉倒是有些好奇了:“什么话?” 二皇子说:“齐丞相说,别看我家那小子一天天混不吝的,但其实心底可关心我和她娘了。” 说着二皇子又笑了声:“他们死前最遗憾的事,应该就是没能见你一面,所以,齐将军,你就不想追查当初的真相吗?” 说完不等齐木棉回答,二皇子提步离开。 房间只剩下齐木棉一个人,他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二皇子还是很会抓人心的,如果单单只是齐韵,齐木棉真不一定会和他合作,但加上最后这个条件,他还真有点动心。 纪夕照不愿说出的真相,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第60章 喜欢的人 秦荣和齐韵一路无话的出了青州枋。 他们立在湖边,还能听见青州枋内的袅袅琴音,秦荣脑中一片混乱,他心中的和齐韵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齐韵在院中画画,感受到他的存在,抬起头,他们摇摇对视一眼,便是诀别,而不是这么的惊天动地。 秦荣看着目光停留在青州枋的齐韵,心脏有种揪心的疼,他忍不住开口:“齐韵,你真的和二皇子......” 听见声音的齐韵转过头,触及秦荣那双黯淡的双眼后,她顿了一下:“秦公子,之前的那些事,多谢你相助,但你我是不可能的,玉佩我已经给齐木棉让他还给你了,以后你肯定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姑娘,忘了我吧。” 秦荣低垂着头,敛下沉寂的眼眸,苍白的薄唇抖了几瞬,声音低得几成气音:“我这人是个犟脾气,喜欢一个人就只会喜欢那一个人。” “你这又是何必。”齐韵微微蹙眉,说:“就算没有二皇子,你我也不可能,你爹娘不会同意,齐木棉不会同意,陛下也不会同意,我们注定是个死局。” “那你呢?”秦荣猛地抬头,浓密又黑的睫毛轻轻颤动:“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单论你的自己,你会......选择我吗?” 齐韵眸光淡漠的落在远处矗立的一座座宅院上,无端端的透出几分伤感落寞来:“倘若真的没有世俗的桎梏,我与你或许会在一起吧。” 不等秦荣开口,接着她话音一转:“但现实就是这么残忍,那些层层枷锁,注定你我道路以目。” 如果齐家还是三年前那个齐家,他们早就成亲了,可惜......没有如果。 秦荣缓缓闭上眼,那些想要说出的剖白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许久才张口道:“我要去边境了,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自己照顾自己。” 齐韵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好,你一路平安。” 秦荣看着她,勾唇惨然一笑,脸色惨白至极,眸底一点光彩也没有,但他还是忍着心底的情绪抱拳朝着齐韵行了一礼,才转身消失在原地。 齐韵望着渐渐隐匿在人群中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齐姑娘既然舍不得,怎么不追上去?” 齐韵头也未回:“殿下说笑了,齐韵没什么舍不得的。” 二皇子摇着折扇走到齐韵身边,他摇了摇头:“没想到秦将军还是个痴情人。” 齐韵转头瞥了他一眼,有些讶异的开口:“殿下不会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吧?” 二皇子的红颜知己多的可以建一座新的青州枋,不过因为他皇子的身份无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闻言二皇子收敛了神色,他居高临下的睨着齐韵,道:“齐小姐下次演戏前可否知会一声,让我好有个准备。” “我要是提前说,殿下还能演好吗?”齐韵勾了勾唇,带着不浅显的嘲讽:“只要达到目的不就行了。” 二皇子咬着牙:“我差点就被齐木棉掐死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齐韵淡淡道。 她越是平静,二皇子就越是烦躁,忽然想到什么,二皇子眉头舒展开来,道:“你既然把什么都算计好了,那想必我的儿子你也准备好了吧?” 齐韵挑了挑眉:“让人假孕的药,就麻烦殿下了。” 二皇子:“......” 二皇子愤愤的盯着齐韵,半晌吐出两个字:“疯子。” 对于二皇子的评价,齐韵没做回答。 她转头看向吊桥上阴沉着脸走过来的齐木棉,道:“殿下与他可谈好了?” “他还没答应。”二皇子道:“我们约定了三日之后给我结果。” 齐韵了然的点点头:“我会劝他的。” 齐木棉走下吊桥,并没有朝着两人走过来,而是喊了一声齐韵,就站在原地等着。 二皇子见状‘啧’了一声:“看来他很不想看见我。” 齐韵笑而不语,朝着二皇子行了个礼就朝着齐木棉走了过去。 守在一旁的侍卫走上前,问:“殿下,可要回宫。” “回。”二皇子将手中折扇一收,对着侍卫道:“回去把皇妃上次假孕的药给齐小姐送过去。” 侍卫颔首应是,然后他有些不解的问:“殿下真要娶齐小姐?” 二皇子嗤了一声:“我还想再多活几年。” 侍卫:“啊?” 二皇子却不说了,揉了揉脖子朝着马车走去。 ...... 在回将军府的路上,气氛低沉的可怕。 齐木棉双手环胸,眼神落在地上,脑子里在深刻反思,如果他当初没有去边境,如果他回来以后一直陪在齐韵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早知道齐韵会和二皇子有关系,当初还不如同意秦荣娶她,至少秦荣知根知底,心思纯正。 “齐木棉,你有喜欢的人吗?”齐韵忽然道。 齐木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懂她为什会突然这么问,但脑海已经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某个身影,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齐韵停住脚步,却没看齐木棉,而是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齐木棉跟着停住脚,问她:“怎么了?” “......没事。”齐韵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感慨,时间好像一下就溜走了,你我如今都成了大人。” 齐韵比齐木棉小两岁,如果不是三年守孝期,她早该嫁人了,但在齐木棉心里,她还是个小女孩。 想到今天的事,齐木棉还是很在意,他抿着唇,问“你真的喜欢二皇子吗?” 齐韵不答反问:“如果我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会支持我吗?” 齐韵是齐木棉唯一的亲人,虽然二皇子不是良配,但她要是执意坚持,自己也没有办法。 齐木棉顿了顿,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我也不会支持你,但你肯定不会听我的话,所以无论我支持与否,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你说的对,不管你支持与否,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齐韵一笑,问:“倘若有一天你发现喜欢的人是你的仇人,你会怎么做?” 第61章 你们在做什么 纪夕照噙着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齐木棉的脑海中。 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但他却是杀害爹娘的仇人,齐木棉觉得自己肯定会杀了他,然后跟他一起死。 他十分坚定道:“我会杀了他。” 齐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她凑近两分,带着些鲜有的恶劣:“那他说他不想死,想要跟你共度余生,想要好好补偿你呢,你还会杀了他吗?” 齐木棉几乎立刻就想到,纪夕照用那双干净的眼珠子一瞬不瞬望着的自己,嗓音委屈的叫自己,说:“小将军,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光是想到这个场景,心脏就不受控制的震颤,齐木棉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韵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你真有喜欢的人?” “没有。”齐木棉说。 “没有......”齐韵看破不说破:“没有就没有吧,我只是想说,感情这种事,不能用理智去对待,仇人互相喜欢上了会放弃仇恨,更何况我与二皇子之间没有仇恨,所以你不要再阻拦我。” 齐木棉垂下眼睑,没应声。 齐韵也不管他,走向一旁跟着的马车,在白霜的搀扶下钻了进去。 白霜出声问:“将军可要一起回府?” 齐木棉心里烦闷的很,他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照顾好齐韵。” 白霜颔首应是,跟着上了马车。 齐木棉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渐渐走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才脚步一转,朝着一旁的酒楼走去。 刚踏进大堂,就看见了已经喝的满脸通红的秦荣。 齐木棉叹了口气,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拿了个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猛地喝了起来,一连喝了三碗,他心中的郁气才散了些。 秦荣酒喝了不少,脑子却依旧清醒,他掀起眼皮看了齐木棉一眼,抬声喊道:“小二,再拿十坛酒来。” 跑堂的小二闻言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朗声应道:“得咧!” 十坛酒摆了满满一桌。 秦荣拿了一坛,揭开坛子上的红布递给齐木棉,然后又给自己开了一坛,两人对视一眼,酒坛碰了一下,就各自豪饮起来。 直到一坛酒喝空,秦荣又开第二坛的时候,齐木棉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抱歉。” 秦荣嗤了一声:“你道哪门子的歉。” 齐木棉从怀中拿出玉佩,放在桌上推给秦荣,道:“齐韵的事,抱歉,让你白等了这么多年。” 秦荣看了一眼玉佩,又喝了几口酒,不知是酒太辣还是什么,他忽然咳了几声,眼睛咳的通红:“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 齐木棉还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日后我走了,就只有你一个人护着她,齐木棉,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今天我求你,护好她。” 看着秦荣痛楚的眸子,齐木棉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他重重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其实没有这句话,齐木棉肯定也会保护好齐韵,但秦荣就是想要得到这样一个承诺,就好像有了这个承诺,他就可以放心离开一样。 “来,继续喝!”秦荣举起酒坛,道:“今日就当为我饯行,我们不醉不归!” 齐木棉拿起酒坛跟他碰了一下:“好,不醉不归。” 两人都是海量,十坛酒下肚也没什么醉意,只是酒水在肚子里涨得慌,秦荣喝完最后一口,喃喃道:“怎么越是想醉,就越是醉不了呢......” 齐木棉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喝多少,你就想醉了。” 秦荣闻言抬眸看向他,有些意外道:“你小子还挺能喝。” “一般能喝。”齐木棉挑眉:“这酒没什么滋味,喝不醉人。” 秦荣将桌上的玉佩往怀中一揣,很是赞同道:“你说的对,这酒没什么滋味,走,咱们换个地儿。” ...... 齐木棉看着几位含羞带怯的姑娘,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这儿喝酒?” “去去去,你们都出去。”秦荣将跟着进来的几位姑娘撵出去,带着齐木棉坐下道:“你别看这是青楼,这里的酒绝对够辣。” 就怕此辣非彼辣。 见齐木棉怀疑,秦荣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你放心好了,这青楼老鸨是我认识的人,不会给咱们加料。” 齐木棉这才放心下来,揭开酒坛闻了闻,浓烈的酒香瞬间扑面而来,他眼睛亮了亮:“好酒。” 秦荣看笑了:“看不出,你还是个酒鬼。” 齐木棉已经端起酒坛喝了一口,辛辣的口感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人生苦短,总要有个爱好,给这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说的有理。”秦荣拿起一坛酒,猛喝了两口,顿时就有些迷糊,他甩了甩头,道:“喝!” 又是十坛酒下肚,秦荣彻底醉了,抱着酒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齐韵你没有心,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能看看我!!!” “那狗屁二皇子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齐木棉比秦荣好一点,还有一点自己的意识,听见秦荣这话,他道:“就是......齐韵怎么就看上他了......让我怎么跟爹娘交代......” 秦荣是越想越气,猛地起身,酒坛被他碰倒碎了一地,他也没感觉,歪歪扭扭的走到齐木棉跟前,抓着齐木棉的衣襟将人提起来,哽咽道:“齐兄,我的好兄弟,你劝劝齐韵......你让她别喜欢二皇子。” 齐木棉突然起身,只感觉天旋地转,根本听不清秦荣在说什么,只看见秦荣的嘴巴张张合合,他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齐木棉一动,秦荣也在晕,他赶紧用两只手捧着齐木棉的脸,不让他动,然后说:“你别动.....我看不清你了。” “我没动啊...”齐木棉眯起眼睛,嘟囔:“明明是你在动。” “是吗?”秦荣表示怀疑,他瞪着眼睛慢慢朝齐木棉凑近,似乎想要看清到底是谁在动。 就在这时,包厢的大门忽然被人踹开。 低沉阴冷的嗓音顺着风钻入两人的耳朵里: “小将军,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62章 抓住你了 梁国世风开放,白日青楼也会开门迎客。 纪夕照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茶杯上飘起的袅袅白烟,坐在他对面的戏广白打了个呵欠,将一个本子丢在桌上道:“花了我大半个月的时间,这群人是真会藏。” 纪夕照拿起本子翻阅,他淡淡道:“几十年的蛀虫,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戏广白端起茶杯,缀了一口,眉间轻皱,似乎是不太喜欢这茶的味道,这时隔壁一阵砰响,几步脚步声后:“齐兄,我的好兄弟,你劝劝齐韵.......” 戏广白刚想说这声音有些耳熟,就见对面的人,噌的起身,一脸冷色的朝隔壁而去。 纪夕照推开房门,两个挨的极近像是要亲上的人映入眼帘,虽然知道齐木棉和秦荣不可能有什么,他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小将军,你们在做什么!?” 齐木棉和秦荣同时向门口看去,两人都是迷迷瞪瞪的,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立于门前。 齐木棉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的对秦荣说:“秦荣......我好像看见纪夕照了。” 秦荣松开手,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他凑近几分,认真观摩了一下,倏地瞪大眼睛:“齐木棉,真的是纪夕照!” “真的是纪夕照!?”闻言齐木棉一步三绊的走到纪夕照面前,眯起眼睛瞧了瞧,又用手在纪夕照的脸上捏了捏,柔嫩的触感让他脑子宕机了几秒:“果然是纪夕照......” 两人一挨近,浓烈的酒味让纪夕照不由得皱眉,任由齐木棉在自己脸上作乱,忽然听见齐木棉的话,他差点气笑。 “纪夕照你怎么才来啊...”不等纪夕照反应,齐木棉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就要把他往里面带,嘴里还嘟囔着:“快跟我喝两杯,好久没跟你喝过酒了.....” 他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带的纪夕照也跟着脚步不稳,眼看就要撞上凳子,纪夕照右手往他腰间一搂,将他扣在怀中。 “这是......”姗姗来迟的戏广白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挑了挑眉道:“抓奸现场?” 纪夕照皮笑肉不笑的剜了他一眼,冷声道:“戏大人,注意言辞。” 戏广白立马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今日纪夕照穿的是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硌得齐木棉鼻子发痒,他不舒服的挣扎着抬起头,控诉道:“纪夕照,你干嘛,我要喝酒!!!” 纪夕照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的眼瞳圆亮,眼角尖尖眼尾微扬,眸光流转好似春水初融,既清且媚。 他喉结不自觉动了动,而后不由分说的再次把齐木棉按回了自己的怀中。 “......”看着纪夕照的头也不回的就要带人走,戏广白道:“我还得出城,你不把这个也带走!?” 纪夕照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人,嗤了一声:“叫个人把他送回秦府,这也需要我教你?” 戏广白:“......” 今天他敢随便找个人把秦荣送回去,明天就得被秦荣他爹约谈,那老家伙,小心眼的很。 戏广白叹了口气,他蹲下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人,‘嘶’了一声:“秦将军,劳烦您配合点。” 秦荣艰难的掀起眼皮,朦朦胧胧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咬着下嘴唇,吸了吸鼻子:“齐韵,你来了,你来看我了.......” “......是是是,来了,来看你了”戏广白翻了个白眼,抬起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用力将人抬起来。 两人刚站直,秦荣没忍住干呕两声,吓得戏广白眼皮子猛跳,他怒道:“秦荣,你给我忍住,敢吐出来你就死定了!” 大概是他的威胁起作用,秦荣还真止住了干呕,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戏......戏广白!?” 戏广白不想搭理他,驾着人就往外走。 秦荣安静的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齐韵,悲从中来,他抬起手‘啪’的拍在戏广白脸上,一脸悲呛的哭嚎:“戏大人,齐韵她不喜欢我,呜......” 戏广白缓缓转头看向他,一双深邃如墨的黑眸里酝酿着极度危险的气息:“你找死。” ...... 纪夕照这边没比戏广白那边的好到哪里去。 刚走出青楼,齐木棉就从纪夕照的怀中挣脱出来,抱着青楼门口的柱子死不撒手,说要跟柱子拜把子。 纪夕照咬着后槽牙,决定不跟醉鬼计较。 他好声好气说:“木棉,你先松手下来,我们回去好吗?” “不要。”齐木棉抱的更紧了,脚跟也在用力勾着:“我不能离开它,它是我大哥,小弟和大哥要永远在一起!!!” 纪夕照没忍住,笑了:“小弟不用和大哥永远在一起,你快下来吧。” “不下来。”齐木棉回头望了纪夕照一眼,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朝着柱子控诉道:“大哥,有坏人!!” 不得不说,齐木棉这副傻样儿,真的很有意思,如果这不是青楼门口,周围没有人看着,纪夕照不介意让他一直抱着。 纪夕照走上前,抓着齐木棉的手,笑吟吟道:“坏人过来了,你还不跑?” 齐木棉一怔。 他看了看抓着的手,又看了看纪夕照,噌的一下从柱子上跳下来,差点没站稳,好在纪夕照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然后齐木棉盯着纪夕照扶着自己手腕的手顿了一下,一把甩开。 纪夕照正要说话,就见齐木棉双手叉腰,下巴微微抬起,眯着眼睛盯着自己。 纪夕照:“?” “就凭你,也想抓我?”齐木棉哼道。 纪夕照露出微笑,将握着拳头的手拿给他看:“你看这是什么。” 齐木棉看过去:“什么?” 纪夕照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脸色微笑不变:“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齐木棉将信将疑,将他的手打开。 ——什么也没有! 纪夕照森然一笑:“抓住你了。” 第63章 你终于醒了 齐木棉被纪夕照反手押上了马车。 纪羽使劲搓了搓眼睛,发现自己真的没看错,那个日日耀武扬威的小将军,被他主子像提小孩子一样提着上了马车。 “回府。” 低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纪羽才猛然回神,坐上鞍座,扬起马鞭:“驾。 刚走两步纪羽就皱起眉头,回想刚刚纪夕照的声音,好像有些奇怪,不似平常的冷静,倒是像极力在压制什么,他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又转了回来,失笑摇头道:“齐木棉能对主子做什么,以前要不是主子让着他,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自我否定后,他便吹起了口哨,望着四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主子正被某个狂徒,按在软垫上,狠狠欺负!! 冷不防一只手猛的将他腰带解开,不等纪夕照反应,又非常迅速的将他上半身的衣服全部扯开,而后整张脸贴在上面,发出一声喟叹:“好舒服——” 纪夕照是真的被逗笑了。 齐木棉一进马车就开始反抗,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按在软垫上,用手来碰他的脸。 纪夕照体寒,身上总是冷冰冰的,对于喝醉的齐木棉来说,就是一块天然的散热体,然后齐木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硬要脱他衣服,纪夕照万般阻拦,还是没拦住。 胸膛被齐木棉印的发热,纪夕照用手推了推他:“小将军,故意耍流氓是吧?” 齐木棉哼哼两声,换了一边脸,还特别有心计的往旁边移了移,直到纪夕照的胸膛被他印的温热,他才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视线落在纪夕照的脸上后,他顿了两秒,歪着头有些不确定道:“纪夕照!?” 纪夕照耳根红的跟珊瑚珠子似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怎么,不认识我了?” “认识。”齐木棉下意识的垂眸看了一眼,瞧见那两点红果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东西一样,凑近道:“好红.....” 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目光,纪夕照不自觉吞了口水:“小将军,你先起来。” 齐木棉理也未理,忽然低下头,舔了一口。 纪夕照眸子倏地睁大。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在咂嘴的人。 “有点甜......” 眼看齐木棉低头又要舔,纪夕照一把揪住他的脖颈,将人提起来,他不顾齐木棉不满的目光,将齐木棉单手抵在车壁上,另一只手则把衣服穿好。 等彻底隔绝了齐木棉的目光,他才似笑非笑道:“还真是小瞧你了,这么会玩。” 齐木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见衣服被穿好后,他瘪着嘴:“小气鬼。” 虽然知道和醉鬼没什么道理可讲,但纪夕照还是忍不住问:“不给你看就是小气鬼?” 齐木棉哼了一声,偏过头,就是不看他。 纪夕照‘啧’了一声,用手将齐木棉的脸掰回来,不爽的说:“又生气,我还没生气,你生哪门子的气。” 齐木棉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再来一坛,我还能喝!!” 纪夕照:“......” 果然不能和醉鬼说话。 会被气死。 ...... 城西离丞相府有点远,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纪羽跳下马车,对着里面喊了一声:“主子,到了。”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没见人下来,正在他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一只脚将帘子踢开,纪夕照抱着睡着的齐木棉走了下来。 看着两人有些凌乱的衣服,纪羽眉心跳了跳:“主子,这是......?” 纪夕照语气有些疲惫:“下次不能让他再喝醉了,闹了半天才睡着。” 纪羽扯了扯嘴角,心想: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纪夕照将齐木棉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看着他打了个滚,才退了出去,关上门,看着远处喃喃道:“他怎么会在青楼?” 纪夕照比齐木棉还先进青楼,所以在下面守着的纪羽看见了全部过程,他道:“我看见他和秦将军一前一后的进了对面的酒楼,喝了快一个时辰,两个人才一起进的青楼,可能是喝多了,想找个乐子?” “找个乐子?” 纪夕照表情没变,眸中却多了几分凌冽。 纪羽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找补道:“想找个乐子是不可能的,两位将军这么正直的人,应该就是换个地方喝酒。” 纪夕照确实没有在房间看见有别的人,但说不定是还没来得及叫人。 他低声笑了下:“还真是不让我省心。” 纪羽莫名听出了一股寒意,他悄悄退后两步。 “纪羽。”纪夕照抬起眼皮,冷声道:“去查齐木棉今日做了什么。” 纪羽抱手应是。 纪夕照望着天上遮挡住太阳的乌云,那种把齐木棉藏起来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他深深叹了口气。 人的欲望永远无法满足,得到一寸便想再进一尺,明明齐木棉只是对他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就忍不住的把这个圈进自己的地盘。 照这样下去,怕是会疯吧。 ...... “你是说,他今日见了二皇子和齐韵?” 纪夕照从文书中抬起头,眸中带着些思量。 纪羽点头道:“是,他从丞相府出去后碰见了秦将军,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又跟着齐韵姑娘进了青州枋,齐韵姑娘去见的人正是二皇子,他们交谈了一会儿齐韵姑娘和秦将军就先出来了,之后二皇子和齐木棉才相继出来。” 纪夕照手指敲了敲桌面,想到秦荣今天的失态后,他明白了些什么:“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纪羽走后,纪夕照来到齐木棉睡着的屋子。 他走到床边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熟睡的齐木棉悠悠转醒,他揉着脑袋缓慢的起身,这才发觉不对劲。 ——旁边怎么还有个人?! 他瞪眼一看,认清是谁后,舒了口气:“纪夕照,你坐这儿干什么,想吓死我啊!?” 纪夕照唇边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低沉幽怖的声音缓缓响起: “小将军,你终于醒了......” 第64章 属水蛭的 上一次听见纪夕照这个语气,是一个不长眼的人调戏纪夕照的时候,齐木棉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人被纪夕照弄进了天牢,最后死状凄惨。 他整个人往后缩了缩,等和纪夕照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后,才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纪夕照轻笑了声,凉薄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小将军,酒还没醒吗?” 随着纪夕照这一句话,一团乱糟糟的记忆登时涌进齐木棉脑海中,纪夕照将他带出青楼,他抱着青楼门前的柱子,还有马车上...... 他双手死死的揪住被褥,猛咽了口唾沫。 “看来是清醒了。”纪夕照手指在床沿上点了点:“那就说说吧,去青楼做什么了?” 这质问的语气,齐木棉深感不妙,他轻咳一声:“就跟秦荣喝了点酒,什么也没做。” 纪夕照了然的点头:“是什么也没做,还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妻子质问的浪子。 齐木棉思绪乱飞了一瞬,他挺直腰杆回到:“当然是什么也没做,你想什么呢!?” 纪夕照是相信齐木棉的,只不过让他亲口说明自己才能放心。 他垂眸低声一笑:“看来你还是心疼我的。” 齐木棉:“?” 纪夕照明明是在笑,眼底却浮着一层阴暗,给人阴恻恻的感觉,齐木棉心底没由来的冒起一股寒气。 “你没事吧?” 纪夕照抬起头笑吟吟看着他:“我没事,就是吃醋了而已。” 吃、醋、了、而、已。 齐木棉心一紧。 他着急道:“在酒楼喝的酒太寡淡,我和秦荣才会去青楼的,我们去了也只是喝酒,什么也没做。” 纪夕照依旧在笑:“你和秦将军关系真好,我都开始羡慕他了。” 完了。 这人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齐木棉又往后缩了缩,将整个后背贴着床架上,道:“我和秦荣就是普通朋友,你别多想。” 纪夕照没吭声,目光落在齐木棉光裸的脚踝上,直接伸手抓住,往自己身边一拉,然后整个人欺身而上,才道:“那我呢,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的语调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 齐木棉却很敏感的听出来了。 齐木棉看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人。 “是什么关系?” 他低声催促。 和纪夕照的关系,不是朋友,不算仇人,更不是爱人。 齐木棉抿了抿唇:“不知道。” 纪夕照双目直勾勾盯着他,里面藏着轻易看不懂的情绪,齐木棉正要开口,忽然感觉腰间什么在动,纪夕照手上多了一根布条似的东西。 “你......”齐木棉话还没说完,双手就被纪夕照用那根布条栓在一起拷在床头上,随着抬手的动作,衣服一下松散,他这才发现,那根布条是自己的腰带。 “纪夕照,你要干什么!!”齐木棉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用脚去踢纪夕照,又被纪夕照按住,他登时来了火:“你放开我!!” 纪夕照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木棉,道:“小将军,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昨日被你占了好些便宜,我得占回来才行。” 齐木棉以前喝酒总断片,不知为何,偏偏这次在马车上的那些荒唐事,他全都记得。 “纪大人,纪丞相,纪哥哥......”齐木棉惨呼:“我错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你放开我......” “不放。” 两个字被他刻意咬字发音,声音更稠更嘶哑,带着几分危险。 齐木棉还要说话,纪夕照一手捏着他的下颚,,揉面团似得捏了捏,接着一把掀开齐木棉的上衣,露出一片春光,在把脸往上面一贴。 “确实舒服。” 齐木棉整个身体绷紧,纪夕照贴着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点点灼热起来,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腹部,痒痒的。 “纪夕照......”他的声音哑的似是无声:“你......” 纪夕照权当没听见,换了一边脸继续贴,直到齐木棉露出的肌肤变得滚烫,他才抬起头。 “小将军?” 唤了一声,他又垂下眸子,毫不掩饰的盯着某处。 齐木棉脚趾忍不住蜷缩住,纪夕照实质性的目光,让某处的观感更为清晰,羞耻,兴奋,恼怒,各种情绪杂糅成一团涌进他的心脏。 这时,纪夕照低下头…… 齐木棉没忍住喘了一大口气,带着一点鼻音。 纪夕照的动作僵住。 他缓慢抬起头,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小将军,你喘的......好骚。” 不等齐木棉回应,他又低下头……(自我想象吧,洋茄子不让写) 身体的反应一次比一次浓烈,齐木棉紧紧咬着下唇,却是一口气都不敢喘。 纪夕照注意到他的忍耐,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小将军,我是在夸你。” 齐木棉忍的脑子有些混乱,听闻这话,他喘息着垂眸看向纪夕照:“......要来就来,不来就滚。”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对方的眼神很不对劲。 正要再说,纪夕照的吻就压了上来。 ...... 又晕又累。 齐木棉感觉自己的酒还没醒。 屏风后淅淅沥沥的水声敲打在心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和纪夕照,刚刚...... 酒后乱性。 对,就是酒后乱性。 加上纪夕照那斯勾引他,没把持住很正常。 这不能怪自己。 齐木棉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脸上,在床上滚了个转,缩进角落里,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纪夕照对他很好,虽然整个过程都是他自愿的,但是......未免有些太快了。 他还没想好接受纪夕照,怎么就...... 一失足千古恨。 不该啊!!! 齐木棉忍住不踢了两下脚,却因为被褥的摩擦,又轻轻的嘶了一声。 他下意识的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然后就被自己身体的惨状怔住了。 齐木棉:“......” 狗纪夕照,属水蛭的吗,这么能..... 第65章 你说的对 齐木棉这两年待在京城,皮肤养白了很多,那几抹嫩红色像是在雪地里乍然绽放的梅花,十分夺人眼球。 齐木棉咬牙切齿。 他突然就有点想杀人了。 “痛吗?”沐浴完的纪夕照,过来看见他的脸色,有些担心:“要不我去找御医拿点药?” 齐木棉:“......” 他还不想丢脸丢到太医院去。 纪夕照坐在床沿上,挑了挑眉,道:“过来我看看。” “......看什么?”齐木棉睁大眼睛。 纪夕照目光落在被褥遮盖的某处,不言而喻。 齐木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你给我滚出去!!” 纪夕照视线慢慢落回齐木棉脸上:“真不给我看?” 齐木棉:“不!” 纪夕照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行吧,水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洗一下,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叫我。” 齐木棉不耐烦:“快滚。” 他脸皮子薄,不能太过了。 纪夕照在心底想。 他转身离开,贴心的将房门关好。 等门外没了动静,齐木棉这才把被褥掀开,身上的痕迹彻底暴露在视野中,他终是没忍住骂了句:“狗东西!” ...... 等齐木棉沐浴完,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 他本想回将军府,奈何身体不允许,一走腿就开始打颤,他不得不在丞相府住了一夜。 早朝纪夕照帮他告了假,他安心的睡到自然醒。 他起床时,纪夕照已经下了早朝回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纪夕照将芙蓉糕摆在桌子上,打量着看了几眼,问:“还疼吗?” 齐木棉:“......” 齐木棉根本不想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就拿着芙蓉糕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纪夕照也不恼,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道:“今日秦荣也告假了。” 秦荣喝的酒比齐木棉还多,告假也不奇怪。 “哦,还有戏广白。”纪夕照喝了一口茶:“听说昨天他把秦将军揍了一顿,大概是怕秦大人今天找他麻烦,就也没来。” 齐木棉惊讶:“戏广白揍秦荣,他们俩没仇吧!?” “之前是没仇。”纪夕照挑了挑眉:“昨天戏广白好心送他回去,结果被他吐了一身,戏广白这人,爱干净,自然不能忍。” 秦荣虽然是个将军,但他的路数干净利落,更别说他还喝了酒,遇上戏广白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人,齐木棉光是想象也知道那是一个怎样不忍直视的场景。 今日告假怕不只是喝醉了的原因。 齐木棉‘啧’了一声:“真惨。” 纪夕照笑了笑了,说起另一件事:“今日边境急信,说主将重伤请求朝廷支援,朝中大臣一半推荐你,一半推荐秦将军,不过因为你二人都告了假,陛下没有直接确定谁去。” 齐木棉一顿,他将口中的芙蓉糕咽下后,道:“秦荣已经应下了。” 纪夕照抬眸看了他一眼,问:“昨日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纪夕照虽然派人去查了,但也只查到齐木棉见了二皇子,并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啊。”齐木棉眨了眨眼睛,看向四周:“秦荣要去边境了,我们俩就多喝了点。” 他的心虚完全写在脸上。 纪夕照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看不出,你和秦将军关系这么好。” 齐木棉眼皮子跳了跳,他不满道:“纪夕照,你能不能别老敲手。” 每次手一敲都没好事发生。 昨天就是。 纪夕照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哑然:“习惯了。” 齐木棉撇了撇嘴,继续吃起芙蓉糕来。 一时间屋内安安静静,只偶尔有风的拂过门窗的声音,两人相对而坐,氛围和谐的像是已经经历过很多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木棉终于吃完那碟芙蓉糕,他拍了拍手,朝纪夕照使了个眼色。 纪夕照立马给他倒了一杯茶。 一杯茶下肚,齐木棉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问:“今天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纪夕照笑了一声:“那我想做的还挺多的。” 齐木棉:“......” 齐木棉觉得他在蹬鼻子上脸。 “不逗你了。”纪夕照说:“今天没什么做的,你自行休息。” 不做事也能拿工钱,齐木棉噌的一下站起来,顶着纪夕照不解的目光走向楠木床,往上一躺,踢掉鞋子,滚了一圈,发出感叹:“舒服。” 虽说休息一晚要好很多,但在硬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有些腰酸背痛,齐木棉本来还想硬撑下去,后面想想还是算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还是躺着舒服。 看完他的一系列动作,纪夕照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将军,跟我还装什么,早说你不舒服,我就给你拿个垫子。” 齐木棉刚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听闻纪夕照的话,他脸色一沉:“滚出去,别打扰我休息。” 纪夕照听话的滚了。 纪夕照刚出了房门,就被迎面走来的纪羽喊住,他看了纪羽一眼,两人一起走到书房,纪夕照才问:“怎么了?” 纪羽将一张纸条递给他,道:“宫内来信,说二皇子妃怀孕了。” 纪夕照接过纸条,他眉头微蹙,语气冷了下来:“可查过真假?” “这次是真的,咱们的人去看过。”纪羽说:“这会应该已经上禀陛下了,太子那边怕是不利。” 太子与二皇子不一样,是个罕见的痴情种,如今后院内只有太子妃一人,但偏偏太子妃不给力,五年内,就生了两位小郡主。 若是二皇子妃率先生下皇孙...... 纪夕照揉了揉眉心,道:“传信给太子,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纪羽应是,正准备离开,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主子,......齐木棉呢?” “在房间休息。”纪夕照道。 纪羽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以后,我是不是得对他好点?” 纪夕照抬眸:“?” 纪羽直接摊牌,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昨天你们不是那什么了.....那他不就是丞相夫人.....我不得对他好点......” 纪夕照笑了一声:“嗯,你说的对。” 第66章 玉扳指 齐木棉发现纪羽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以前纪羽看他的眼神是厌烦与恼怒,现在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掺杂着他看不懂的东西,有点像......慈爱? 齐木棉猛地甩了甩头,搓了搓眼睛,仔细一看,除了慈爱,貌似还有一点愧疚? 怎么看,都很让人恶寒。 齐木棉揉了揉眉心,悄声问旁边的纪夕照:“你家小孩今天吃错东西了?” 纪夕照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齐木棉的碗中,抬眼看了一眼纪羽,莞尔道:“可能是意识到你对我很重要,所以觉得之前不该对你那么凶吧。” 齐木棉:“.......” 得,这个也不正常。 齐木棉觉得有必要跟纪夕照好谈一下。 用完膳后,齐木棉把纪夕照叫到书房。 今日纪夕照穿的是一身藏青色的袍衫便服,玄色绦带束腰,绦带下悬着一块降龙玉佩,正是那日齐木棉给他的那一块。 齐木棉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轻声道:“纪夕照,昨天的事你能不能忘了?” 纪夕照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实际心里忐忑的要死,这是他和齐木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肌肤之亲,虽说他把齐木棉伺候的很舒服,但他齐木棉这个人,脸皮薄又纠结,更何况昨日还是在他的引诱之下。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提,齐木棉就会默认,再不济就是羞恼几天。 可偏偏齐木棉说了句能不能忘了。 纪夕照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古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天的事本来就是一个意外。”齐木棉垂着头,长睫遮挡住眸中神色,声音有些闷:“你就当没发什么过,反正你也不吃亏。” 纪夕照看着他脖颈上未消失的红痕,嗤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青楼里面的象姑,用完就踹开,齐木棉,你没有心?” “你瞎说什么!”齐木棉抬起头瞪了纪夕照一眼,触及到那双泛红的眸子后,他怔了一瞬,才支支吾吾道:“你和纪羽变得太别扭了......而且三月之期还没到.....你就当做没有发生跟以前一样,不然我不习惯.....” 纪夕照走上前,手搭在齐木棉的脖子上,在齐木棉惊讶的神色下,揉了揉脖子上的红痕,他平静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怎么能当做没发生,小将军,你为什么不想想改变自己的想法?” 齐木棉皱着眉:“改变我的想法?” “对,改变你的想法。”纪夕照放轻声音:“纪羽对你态度改变是因为知道我们昨天发生的事,他都能接受我们的关系,你为什么不能,你完全可以换一种身份来看待我和纪羽的改变。” 齐木棉眼皮跳了跳,直觉告诉他这句话有陷阱,但在纪夕照的真情注视下,他还是问了:“什么身份?” 纪夕照弯唇一笑,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丞相夫人。” 齐木棉:“.....” 齐木棉道:“大白天的,少做梦。” 纪夕照顿了顿,才泰然自若说:“就两条路,要不你就直接从了我,要不你就等三月之期到了再从了我。” 齐木棉不想跟他谈了,他将纪夕照的手推开,道:“懒得跟你说,我回去了。” 说罢他就向外走,不过刚走两步就被纪夕照抓住手腕,齐木棉回眸看他,纪夕照松开手,说:“等下,有个东西给你。” 见他不是继续讨论那事,齐木棉停住脚。 纪夕照走到书桌前将书桌上一个木盒子拿起来,他将木盒递给齐木棉:“打开看看。” 齐木棉接过木盒,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眯着眼睛看纪夕照,没从他脸上发现什么诡计后,才收回视线看着手上的木盒。 他揭开木盒,拿起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和田玉扳指,拿在手中冰冰凉凉的。 齐木棉抬眸看纪夕照:“这是?” 纪夕照道:“本来是想给你买个玉佩的,但你和李冉的信物就是玉佩,我不想和她一样,就买了个扳指。” 齐木棉琢磨了一下纪夕照的用意:“所以这是......信物?” “不是信物。”纪夕照道:“只是想送你个东西,一个小扳指,算什么信物。” 齐木棉看着扳指内面刻着的‘纪’字,内心呵呵一笑。 “你不喜欢?”见齐木棉盯着扳指不说话,纪夕照抿了抿唇:“只是个礼物,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那就丢了吧。” 齐木棉将扳指套在自己的拇指上,大小正合适。 一圈白玉衬的他的手都白了几分。 反正,不难看。 纪夕照见他戴上,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 齐木棉将木盒还给他,道:“谢了,我挺喜欢的,我先回去了。” 纪夕照这次没有拦他,而是含着笑意:“好,回去吧。” 第67章 什么事要在床上谈 齐木棉站在回廊的鸟笼下拿着小鱼喂捡回来的鸱鸮。 鸱鸮的翅膀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痕,大概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齐木棉找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给它涂上,鸱鸮也很乖巧,齐木棉涂药的时候一动不动,只是转着大眼睛注视着齐木棉。 齐木棉本不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动物,但被那双明亮橘黄色的眼睛注视后,心不自觉就化了。 “给你取个名字吧。”齐木棉看着鸱鸮将整个小鱼囫囵的吞下去,道:“吃鱼都不用嚼的,叫你吞吞好了。” 鸱鸮歪了歪头,仿佛头顶出现了问号。 齐木棉‘啧’了一声:“你还不喜欢,不喜欢也没办法,寄人篱下懂不懂......” 齐木棉刚数落几句,远处忽然传来“咚咚”脚步声,他眼皮子一跳,脚步声已经临近,白川抱着一颗大白菜出现在眼前。 “......”齐木棉道:“走路能不能稳重点?” 白川喘着粗气,费劲的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递向齐木棉,道:“二皇子差人送来的。” 齐木棉将手中小鱼喂给鸱鸮后擦了擦手,这才伸手接过请帖打开。 齐木棉看完请帖上的内容,面无表情的问白川:“齐韵呢?” “姑娘应该在屋子里。”白川道:“昨天白霜带了一个大夫上门,说是姑娘有些头疼,这会儿应该是在休息。” 齐木棉将请帖一收,转身就走。 白川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眸中涌起疑惑:“吵架了?不能吧......” ...... 齐木棉没有直接去找齐韵,而是先来到了祠堂。 他拿了三根香点燃放进香插中,然后跪在蒲团上,望着桌上的灵牌,轻声道:“老头子,完蛋了......” 请帖上说二皇子妃怀有身孕,邀齐家姑娘上门一叙。 二皇子妃根本不认识齐韵,这请帖分明是二皇子在给自己下马威。 齐木棉深深叹了口气。 若是他不加入二皇子一党,齐韵又该如何自处。 祠堂内不见光,只有桌上一盏油灯摇曳,齐木棉垂着眸子沉思,还没想出结果,身边传来动静,齐韵不知何时来的,点了三根香插在香插中。 齐木棉道:“你怎么来了?” 齐韵没说话,侧身将食盒中的东西端出来,一一摆好。 都是二老生前爱吃的东西。 齐韵将两双筷子摆好,才跟着跪在齐木棉身旁,道:“也不知道他们在下面冷不冷。” 齐木棉转头看向齐韵:“老头子在,阿娘有他护着不会冷的。” 齐韵没看他,叹说道:“是啊,爹会护着阿娘,他护了阿娘一辈子,死后定也会护着的,就是不知道,阿娘会不会后悔。” 齐木棉微微蹙眉,不太理解齐韵的意思:“阿娘为何会后悔?” 齐韵却不说了,转言道:“听说二皇子妃被诊出有孕了,她运气可真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齐木棉听不出她到底有没有生气,只好劝说:“二皇子妃有孕,你现在进二皇子府处境定当困难,你要想好。” 能做二皇子妃的人,肯定不会是简单的角色,齐韵如果这个时候进二皇子府,肯定会被为难,深宫宅院那些腌臜事,齐木棉也了解一些,就怕到时候,他想帮也帮不了。 “齐木棉。”齐韵冷不丁的唤了他一声,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很亮,带着笑意:“昨夜你在丞相住的,你什么时候和纪夕照关系这么好了?” 齐木棉单薄的眼皮子一抖,有些心虚:“和他有些事要谈,太晚就在他家住下了。” 齐韵笑出声,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尾音拉长:“什么事需要在床上谈.....” “不是这样的。”齐木棉想要解释,可对上齐韵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他低下头,声音有些闷:“只是个意外。”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更别说齐韵。 齐韵转了个身,正对着齐木棉,她手撑在地面,凑近齐木棉,十分肯定的说:“你喜欢的人就是纪夕照吧?” 面前的人笑容云淡风轻,微微撩起眼皮,那凛冽的目光将齐木棉牢牢钉在原地。 他咽了口水,正要说话,又被齐韵打断:“当着爹娘的面,你就别说谎了,当初你去了边境,他还时常来探望爹娘,爹娘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他不过是为了从爹娘口中听到你的消息,而你回京后,几次三番去刺杀他,都没能把他杀了,不是因为你杀不了,而是你舍不得。” 齐韵忽然起身,走到窗边,她推开窗,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一屋浓香。 她继续道:“你们两个倒是琴瑟和鸣,天生一对,但是,爹娘是如何死的,他纪夕照是如何成为当今丞相的,你又是为何被拘在京城整整两年,你都忘了!?” 齐木棉眼底迅速泛起一丝失措,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哑着嗓子道:“爹娘不是纪夕照杀的......” “没错,不是纪夕照杀的,爹娘是被顾熙杀的。”齐韵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一下:“那么我问你,顾熙和纪夕照是什么关系!?” 顾熙是纪夕照的暗卫,只忠于纪夕照一人。 齐木棉闭了闭双眼,腿边握成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节。 齐韵看着他的状态,嗤了一声:“怎么,说不出口,那我来说,顾熙是纪夕照的人,没有纪夕照的命令,他根本不敢动手。” 虽然事实极有可能像齐韵说的这样,但齐木棉还是不相信,纪夕照会做出这种事,更别说上次他还在丞相府听到过纪夕照和纪羽的谈话,不过就算把这些跟齐韵说了,齐韵也不会相信。 齐木棉站起身,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纪夕照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现在我们要说的是你和二皇子的事,二皇子妃已有身孕,你究竟是何打算?” 齐韵唇角蓦然绽出一抹冷笑:“你在怕什么,怕我不同意你和纪夕照?” 第68章 我答应你 齐木棉自己都没想清和纪夕照的关系,自然没有担心齐韵不同意的说法。 他的眸光落在桌子上的灵牌上,道:“爹娘的死因我会追查,若真的是纪夕照,我会亲手杀了他。” “就怕你追查不到。”齐韵眼睫在眼睛下覆上一层阴影,她淡淡说:“纪夕照若是有心掩盖当初真相,就凭你,想要追查谈何容易。” 梁帝对纪夕照的评价是:心思缜密,胸有城府,非常人能与之争斗。 这话是说给几位皇子听的,其意思是纪夕照这样的人,不能与其站在对立面。 “连皇子都要巴结的人,你如何能保证自己见到的一定是纪夕照真实面目?”齐韵走近齐木棉,抬眸看向他脖颈上的淡淡红印,讥诮道:“说不定纪夕照接近你,就是为了爹的丞相之位。” 齐木棉微微蹙眉,语气却很肯定:“不会,纪夕照不是这样的人。” 齐韵冷着脸退后两步,语气淡淡:“你自己都这样,又何须来劝我,我对殿下亦是这种情感,你还是早些准备送我出阁。” 齐木棉一怔,眉头蹙的更深。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齐韵是在借用纪夕照来告知她入二皇子府的决心。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齐木棉急道:“纪夕照后院又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更没有一个怀孕的丞相夫人,你这根本就是在把自己往龙潭虎穴里面送!!” 齐韵静静看着他,面上显出一点不耐来:“龙潭又如何,虎穴又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昨日和纪夕照睡在一起的时候,你又想过什么后果,不也是贪图一时欢愉?” 齐韵走到桌子前,将食盒盖好,提在手中,道:“我和二皇子的事,你支持也好,不支持也罢,我都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说完齐韵走出祠堂。 齐木棉抿了抿了唇角,手指都有些颤抖。 ...... 翌日。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却迟迟没听见‘平身’二字,有胆大者悄悄抬眼,只见梁帝微垂着眼睫嘴唇不悦的紧抿,似乎在想什么烦心事。 良久后,小太监上前提醒,梁帝才反应过来似的,沉声道:“众卿平身。” 百官谢恩,纷纷起身。 梁帝温声道:“今日齐,秦两位将军可到了?” 齐木棉和秦荣连忙站出来,齐道:“微臣在。” “两位将军昨日没来,但应该也听说了边境之事。”梁帝淡淡道:“边境如今群龙无首,商兵猖獗,简直是在打梁国的脸,两位可愿意前往边境,重振我梁国威严?” 梁帝早就和秦荣密谈过,问这话不过是走个过场。 齐木棉两人又齐道:“微臣愿意。” 梁帝笑了声:“果然是我大梁将军,不过也不用两位都去,不然商国该说我们欺负人了,诸位以为谁去更合适?” 按照两人的战绩明显是齐木棉更合适一点。 但秦荣在梁帝话落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微臣请愿,求陛下恩准。” 梁帝在一片寂静中扫了一圈朝臣的反应,沉吟了一会儿,看向秦荣,道:“秦将军既然有心,孤自然成全,那去边境的人,便定为秦将军。” 在场的人都是陷溺朝堂多年人,岂会看不出这是梁帝在与秦荣一唱一和,个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齐呼:“陛下圣明。” 边境的事情解决后,梁帝叹了口气,好似很头疼一样。 “父皇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二皇子问。 梁帝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朝臣,道:“昨日收到江南上报的文,江南水患严重,农田损毁过半,百姓流离失所,孤有些好奇,这究竟是真是假。” 能上报到梁帝手中的文书怎么可能会有假。 二皇子一时拿不定梁帝的用心,试探道:“儿臣并没有听说过江南有水患,但既然有文书上报,说明其中定有玄机,不如派人去江南探查清楚。” 梁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纪夕照:“丞相以为如何?” 二皇子随之看向纪夕照。 纪夕照对上二皇子的视线,微微一笑,脸上恭敬道:“臣以为二殿下言之有理,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梁帝点头,又问:“那该派谁去呢?” 本就安静的金銮殿更静了。 此番过去山高路远,若是江南没有水患,那么是谁上的折子,要是江南有水患,京城又怎么会半分动静没有,不论何种结果,都是一个麻烦事,不但讨不了好处,说不定还会惹得一身腥。 在场官员眼观鼻子鼻观心,生怕被梁帝点名。 不过他们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万籁俱寂下,纪夕照上前躬身道:“臣愿意前往。” 梁帝却说不行:“你乃当朝丞相,不过去江南查个水患,还用不着你。” 倘若纪夕照不去,去的人就是官员中的一员。 那些害怕梁帝点到自己的,连忙上前劝说:“陛下,微臣以为,丞相大人前去更能体现朝廷对此事的看重,不仅百姓会对朝廷更加信任,若是真有用心不良之人也可趁此机会敲打一番。” “这倒是。”梁帝似乎被说服,道:“诸位以为呢?” 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哪有不认同的。 梁帝借着龙椅把站起身:“既然如此,丞相你便辛苦跑一趟。” 纪夕照应声:“是。” 朝事商议结束,梁帝摆摆手道:“今日就议到此,退朝吧。” 皇帝离去,百官起身。 齐木棉故意慢下步子,等到二皇子出门后,拦住他:“殿下可有时间,臣有事商谈。”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二皇子像是早就料到齐木棉会来找他一样,笑眯眯道:“齐将军可是想好了?” 对上二皇子势在必得的目光,齐木棉咬着牙,说:“我答应你,跟你合作。” “早这样不就好了。”二皇子拍了拍齐木棉的肩膀,温声道:“走吧,去找个地方喝一杯,正好有点事跟你谈谈。” 第69章 外面站着累 “有什么事,殿下在这里说就行。”齐木棉淡声说。 虽说答应合作,但齐木棉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二皇子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避讳,没再强求,他眯起眼睛,看着皇城外面的天空:“江南的事,我想让你一起去。” 齐木棉一愣,又听二皇子说:“丞相是太子那边的人,你知道的吧?” 纪夕照从未在朝堂上表明过自己的立场,大家都以为他是站在梁帝的一方,齐木棉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垂眸思考片刻,道:“陛下已经定下纪夕照去江南,我如何能去?” 二皇子笑了,他回头看向齐木棉:“以你和丞相的关系,只要你想去,丞相自会想办法让你前去。” “去了之后呢,去了江南我又该做什么?”齐木棉说:“纪夕照是什么人你清楚,我想要在他身边做什么事,几乎不可能。” 二皇子抱着手打量齐木棉两眼,道:“你未免有些太低估自己了。” 齐木棉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齐木棉不是那种艳丽的容貌,偏攻击性一些,这会儿穿着华丽繁复的朝服,杀伐中添了矜贵,尤其是抬眼看来的样子,让人由心的想要靠近。 二皇子笑眯眯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结交,不过丞相似乎有点不高兴,为此还特地来警告我一番,我猜应该不止我一人被丞相训话,不然你也不至于如此不相信自己。” 这话从二皇子口中说出来诡异又真实,想到纪夕照去警告二皇子不准靠近自己,齐木棉就一阵牙疼。 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殿下还是说要我做什么吧。” “你只管跟着去,去了之后把你们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就行。”说起正事,二皇子挑了挑眉,道:“你放心,我会找人接应你的。” 齐木棉又开始皱眉。 二皇子又说:“你今日就来找我,想必是收到我给你的请帖,皇妃怀孕的事发生的突然,目前我肯定不能娶齐姑娘入府,不过我会给齐姑娘安排一处好地方,等我们事成后,再亲自去迎她。” “迎回之后呢?”齐木棉问。 “迎回之后就看齐姑娘想要什么了。”二皇子说:“齐姑娘想要安静我就给她安静,她若想要别的,我便给她别的。” 口头承诺最为无用。 齐木棉垂眸道:“如此便好,殿下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二皇子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瞥见远处的人后,道:“行,你先走吧,晚些时候我派人去接齐姑娘。” 齐木棉敷衍地朝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远处的秦荣,立时就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齐木棉这辈子没什么真心的朋友,秦荣算一个,如果没有齐韵这事,他此刻应该在酒肆为秦荣饯行,现在他答应和二皇子合作,相当于背离秦荣。 满心愧疚却不可说。 “齐木棉。”秦荣招了招手,道:“过来。” 齐木棉回过神,走到秦荣身边,道:“你不回秦家做准备,在这儿干什么?” 秦荣盯着二皇子离去的背影,闻言回道:“本来是要回去的,正好看见你和二皇子在谈话,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跟你说一声。” 齐木棉问:“什么事?” 秦荣看了看四周,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带着齐木棉向宫外走去,直到上了马车,杜绝了外人的视线,他才道:“我阿姐说,陛下最近寻了很多民间大夫进宫。” “民间大夫?”齐木棉神色忽地顿了一下,他怀疑道:“难道陛下.....?” 秦荣掀起车帘一角,瞄了一眼外面,道:“说不准,但二皇子和太子肯定会有所动作,我爹猜测这次太傅案就是陛下在考验他们。” 他疑迟的看了齐木棉一会儿,忽然说:“你刚刚和二皇子说什么了?” 齐木棉抿了抿唇,没说话。 秦荣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什么,他吐了一口气,又说:“不管你在做什么,齐木棉,自己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齐韵。” “我知道。”齐木棉抬起头,语气郑重又伤感:“秦荣,你要活着回来。” 两个大男人说这种话实在有些矫情,秦荣别扭的笑了一声:“你就别操心我了,边境是我的战场,没人能伤我,倒是你,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你自己要小心。” 齐木棉点点头,正要准备下马车,又听秦荣小声问:“齐韵......她怎么样了?” 齐木棉又坐了回去,他拨动了一下食指上的扳指,温声道:“她挺好的,昨日我和她谈过了,没劝动。” 秦荣脸色倏地白了下来:“她就那么喜欢二皇子吗?!” 齐木棉斟酌了一下,犹豫道:“秦荣,你还是把她忘了吧,我当初说的话不是开玩笑,即便没有二皇子,你和她也不可能。” “我知道......”秦荣露出惨笑,道:“我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二皇子都可以,为何不能是我。” 齐木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罢了罢了。”秦荣摆摆手道:“我就是感慨一下,反正日后我就见不到她了,你走吧。” 情之一事,犹由天定,外人再怎么干预,也是徒劳。 齐木棉最后看了他一眼,起身下了马车。 看着秦府的马车走远,齐木棉揣着手往自家马车走去,同白川说了几句话后,他脚步拐了个弯,转到了丞相府的马车旁。 正在打瞌睡的纪羽还以为是纪夕照回来了,边揉眼睛边道:“主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回去吗?” 等他揉完眼睛,才发现有的不对劲,抬头一看,正对上齐木棉那张冷峻的脸。 纪羽微微蹙眉,下意识的质问:“你来干什么?” 不等齐木棉回话,他又反应过来,佯装咳嗽一声:“外面站着累......你要不去马车里面?” 第70章 我想亲你 齐木棉在纪羽诡异的眼神下进了马车。 这一进去他才发现,马车内部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他露出嫌弃的表情,却又在坐下后,念叨一句:“还挺贴心。” 大概是绒毯太软和,齐木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马车已经在滚动,纪夕照坐在一旁拿着一本书籍在看。 齐木棉没开口,掀起眼皮注视着纪夕照, 乌黑的长发束在白玉冠内,几根多余的发丝挂在鬓边,很奇怪,寻常男子束发,总免不了带着几分散漫,疏狂的感觉,但他这样反而清雅以极,无半分刻板,仿佛他本身就是天潢贵胄,让人望而生畏。 但其实纪夕照并没有一个富足的家境,相反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惨。 纪夕照出生在京城曾经的首富纪家,他的母亲是纪家的一个婢女,因为被他父亲看中,破格抬升为小妾,却又在纪夕照出生的当天,因为难产去世。 没有母亲的庇护,纪夕照的生活十分困难,小时候经常被他的几位兄弟欺辱,还没等纪夕照反击,他们家因为他人的打击,开始走下坡路,没多久就落败了。 纪夕照在外流落了两年,被在外祈福的山英郡主看上,山英郡主将他接回家中,认做义子,这时纪夕照的生活才好了起来。 但也没好,齐木棉也是后来翻墙去找纪夕照的时候才发现,山英郡主此人掌控欲极强,纪夕照做任何事都必须经过她的允许,若是纪夕照反抗,就会被她一顿毒打。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纪夕照十五岁,山英郡主去世。 纪夕照又成了孤家寡人。 齐木棉曾经问过纪夕照,山英郡主死了他高不高兴,记得那时纪夕照的回答是:“好像......有点不高兴。” 齐木棉也是在那一瞬间明白,纪夕照心里其实很孤独,他也想要一个人好好的爱他。 “醒了?”纪夕照一出声,让齐木棉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着绒毯,手背上的青筋乍现。 “你怎么这么久?”齐木棉问。 纪夕照将手中书籍放下,道:“陛下找我谈了点事。” “去江南的事?”齐木棉坐正,状如不在意的说:“要我跟你一起去江南吗?” 纪夕照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就不用去了,江南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留在京城安全一点。” 齐木棉:“......” 齐木棉还以为纪夕照会带他一起去,想着等他提出来自己就顺势答应。 “你想去?”纪夕照看着齐木棉的表情,有些不确信道:“这可不是去玩,你真要去?” 齐木棉被他逗笑了,他嗤了一声:“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你都敢去,我会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夕照见他不高兴,解释道:“我知道你厉害,但这次面对的敌人和你在边境面对的不一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就怕自己保护不好你。” 齐木棉更不屑了。 “我要你保护?”他冷哼一声:“纪夕照,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你记着,我去江南不是去玩的,是去给你当侍卫的,是我保护你!” 说这话时齐木棉下巴上扬,那股傲慢劲又来了。 “保护我......”纪夕照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双眼亮的惊人:“你在担心我?” 齐木棉愣了下,又很快镇定下来:“你想多了,我只是缺钱。” “这样.....”纪夕照拖长尾音,含着笑道:“那我照付工钱给你,你就在京城待着吧。” “你......!” 齐木棉想要骂他,但是看见纪夕照上扬的嘴角,瞬间明白,不是不想自己去,而是某人的恶趣味。 他抿了抿唇,极其糊弄的说:“我担心你,怕你受伤,行了吧。” 纪夕照却十分满足。 齐木棉难得说出关心他这种话,是不是说明齐木棉也开始对他动心了? 他起身坐到齐木棉旁边,拉着齐木棉的手,一本正经道:“我想亲你。” 齐木棉:“!?” “什么!?”齐木棉觉得这个距离有些危险,他往后退了退,靠在车壁上,道:“谈正事,你在想什么!?” 纪夕照微笑。 他暗示性的捏了捏齐木棉的手:“亲完再谈。” 齐木棉拒绝:“不行。” 纪夕照思考一瞬:“那谈完再亲?” 意思就是不管怎么都得亲。 齐木棉摇头。 纪夕照凑近嘬了一口:“嗯?” 齐木棉睁大眼睛,沉思三秒,他妥协了:“谈完再亲。” 纪夕照退开了点,说:“我原本以为你会不想去江南,准备带纪羽去的,你要是去的话,我就不带纪羽了。” “纪羽能保护你?”齐木棉翻了个白眼:“你带着他去到时候还得照顾他。” 纪羽没齐木棉说的这弱,不过纪夕照没反驳,而是说:“我和陛下商量好的时间是在后日,与秦将军一同出发,你先回去把家里安排好,我明日再去向陛下请旨。” “后日,这么着急?”齐木棉还以为最迟也在四五日后,他忽然想到秦荣说的梁帝找民间大夫的事,他眼睛转了转,没忍住问:“陛下身体是不是不好了?” 纪夕照顿了一下:“你怎么这么问?” “你就说是不是。”齐木棉忽然抬手捏着纪夕照的下巴,不满道:“我在问你话,你不答就算了,还想套我话?” 下巴上的力度不重不轻,很有威胁人的意味。 纪夕照莞尔道:“今日怎么这么聪明,好吧我说,陛下没什么事,只是想要早点把这件事解决了。” 这和秦荣说的全然不同。 齐木棉磨了磨牙,将手放开的同时推了纪夕照一把,然后人跑到另一边坐下,道:“那就早点去,早点解决早点回来。” 纪夕照:“......” 齐木棉的小心思总是用在他不经意的时候,让他又爱又恨。 纪夕照笑了,他手指在腿上敲了敲:“小将军,马车就这么大,你是等着我来抓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齐木棉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纪夕照还是在笑:“你是要反悔吗?” 齐木棉就是想反悔。 但纪夕照的表情明摆着他不过去,就会玩完。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过来。” 纪夕照满意的移过去,抬起齐木棉的下巴。 “......唔......” 第71章 要变天了 齐木棉最近总是踏进齐韵的院子,倒是让他生出了一种还在少时的感觉。 以前他下学堂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齐韵院子里逗她一会儿,那时的齐韵也很黏人,不管他说什么都很捧场,要是那天他没去,齐韵还会因此生气。 “来了就进来吧。”齐韵出现在门口,瞥见齐木棉身后的人,顿了下,道:“别让客人在外面站着了。” 齐木棉这才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带着人进了屋。 今日齐韵着一身水色衣裙,纱织的腰带轻系,衬得腰肢盈盈一握,她站在桌边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后,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明知故问道:“这是?” 跟着齐木棉一同进屋的是城里有名的大夫,姓贾。 齐木棉的眸光落在齐韵的肚子上,淡淡道:“这是我找的大夫,让他给你看看。” 只说看看,没说具体看什么。 齐韵轻笑了一声:“那便麻烦大夫了。” 贾大夫感觉到两人不一般的氛围,不敢多说,将帔帛覆在齐韵的手上,坐在一旁开始切脉。 没一会儿贾大夫站起身,对着齐木棉说:“齐将军,小姐确实已有两月身孕,其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有了心理准备后,齐木棉的表情没多大变化,他温声道:“贾大夫,这有身孕之人需要注意什么?” “性宜静而不宜躁,体宜动而不宜逸,味宜凉而不宜热,食宜暖而不宜寒,毋久立久坐,毋久行久卧。”贾大夫道。 齐木棉一一记下:“多谢。” 送走贾大夫后,齐木棉回到屋子,坐下喝了一口茶,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在了桌上。 “这是秦荣给你的。”齐木棉垂眸看着熟悉的降龙玉佩,轻轻叹口气:“秦荣让我转告你,这辈子做不了夫妻,但情意在,这玉佩你收着,日后若有难处,拿着玉佩去秦家,他们会帮你。” 齐韵抿着唇,没说话。 “后天秦荣就走了。”齐木棉轻声说:“边境凶险,他这一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京城了。” 齐韵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她道:“后天什么时候走?” “城门开了就走。”齐木棉抬眸看了她一眼:“要赶路自然是越早越好。” 齐韵‘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两人对立而坐,距离不到三尺,这么近的距离,齐木棉却无端觉得生疏,齐韵那张清冷的脸上,他窥不到半分真实情绪。 良久,齐韵忽然道:“你想看看你的喜服吗?” 齐木棉的表情逐渐凝固,变得僵硬。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件喜服,是他娘亲手缝制的,之前他问过齐韵,齐韵说什么也不给他看,说是他成亲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但其实他只是为了逗齐韵,根本没想过去看。 不等他回答,齐韵站起身走到柜子旁,在柜子最里层拿出一个四方盒子,她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看着里面的喜服,脸上浮出笑容:“这是阿娘亲手给你做的。” 齐木棉不敢去看,眼睛又不受控制的看过去。 是一件大红色婚服,金色蛛丝纹带放在婚服上,齐木棉不懂绣活,但只是看着也能感受到其中倾注的精力。 恍惚中,齐木棉仿佛看见他娘在一针一线的缝制,嘴角含着笑,在说:“等棉儿回来穿上一定好看。” 啪嗒—— 齐韵将木盒盖上推给齐木棉,她柔声道:“阿娘本想亲手给你缝制完,但事发突然,还差了几针,后面几针是我补上的,我的手艺比不上阿娘,成品没有那么好看,你收着自己决定吧。” 齐木棉摸上木盒,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打开,他干涩问:“你不是说等我成亲再给我吗,怎么现在给我了?” “反正你也不会成亲的。”齐韵牵起唇角笑了一下:“阿娘说过,若是你不愿意和李家姑娘成亲,这婚服就当做给你做的新衣,她想看一眼你穿婚服的样子。” 齐木棉想到十五岁那年,他想要去边境,所有人都不允许,唯有他阿娘摸着他的头问他:“棉儿真的想要去边境吗?” 待他回答了是以后,阿娘又说:“我家棉儿有雄心壮志,阿娘为你骄傲。” 当夜,他娘调开了所有侍卫,亲自送他到城门口,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平安归来,阿娘在家等你。” 他那时候一心奔赴边境,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这句话下是有多大的勇气。 他的阿娘,是世界上最宠他的人。 齐木棉没忍住红了眼眶,他抚摸着木盒,道:“你和二皇子的事我不会再阻拦,我今日找他谈过,他说皇子妃怀孕,这段时间不能迎你进府,你就在家待着,等我从江南回来再说。” 齐韵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但她还是问了句:“你去江南做什么?” “江南水患,去赈灾。”齐木棉简短的回答。 齐韵又问:“你一个人,还是和谁一起?” 齐木棉看着木盒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神色如常道:“这些事你不用管,在家安心养胎,我把白川留给你,若是有事便传信给我。” 齐韵打量齐木棉几秒,倏地笑道:“是跟纪夕照一起吧,瞧你这紧张样,真没出息。” “.......”第一次被骂没出息,齐木棉有些哑然。 他不说纪夕照不是因为紧张,只是觉得齐韵对纪夕照有意见,说出来又是一番没必要的争执,再加上他这次过去是帮二皇子,他不想让齐韵知道他和二皇子的交易,所以才不说的。 齐韵站起身,走了两步问:“你们什么时候去江南?” “也是后天。”齐木棉跟着起身,说:“大概会和秦荣一起出城。”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齐韵看着门外的天空,忽然说了一句:“这天好像要变了。” 齐木棉抬眼看去。 万里无云,蓝天一片,丝毫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第72章 出城 还是下雨了,瓢泼大雨。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树叶花草上,将花草打的东倒西歪,声声作响,黑夜沉沉的压过来,桌上的烛火散发幽幽的光。 齐木棉提着鸟笼快步走进屋。 跟在他身后的白川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顺手拿起一张白布递给齐木棉。 齐木棉也没注意,接过手就擦起了鸟笼,等鸟笼上的水渍擦干后,他才发现不对劲,手中的白布像极了他平时拿来擦汗的布。 他转头往自己放布的地方一看,空空如也。 “.......”齐木棉咬着牙,阴森森道:“白川,你给我的什么布?” 抖干净雨水的白川,不明所以的看向他,答:“就挂在那里的布,不是你用来擦桌子的.....” 看着齐木棉的脸色,白川就知道不是了,他尴尬看向别处:“我还以为是你擦桌子的。” 齐木棉极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他将擦干净的鸟笼丢给白川,道:“等它伤好了就把它放了。” 白川还以为齐木棉会养着,但毕竟齐木棉才是主子,虽有疑问,也只能听从指令道:“好。” 屋外雷声轰隆,闪电撕破了黑夜,齐木棉唇角抿紧,长眉压低,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后天我要去江南,你留在家中,看着姑娘。” 白川正在给鸱鸮喂水,骤然听见齐木棉这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去江南?” “嗯。”齐木棉眸光落在屋外的黑暗中,语气听不出情绪:“齐韵现在是双身子,白霜一人服侍她我不放心,你就留在家中,照顾她们,记得给齐韵买点补身子的,别给她吃白菜。” 白川觉得齐木棉的情绪不对劲,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紧接着他睁大眼睛,缓慢转头看向齐木棉:“你刚刚说姑娘是什么,双身子!?” 齐韵怀孕的事齐木棉一直不愿面对,也就没跟白川说过。 齐木棉叹了口气:“此事莫要声张。” 白川一怔,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又听齐木棉说:“日后若是有二皇子府的人来找齐韵,你记着看好他们。” 白川感觉脑子要懵掉了:“......二皇子?” 白川虽然头脑简单,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结合齐木棉上一句话,瞬间就想到了齐韵怀着的孩子是谁的,因此吓得面色惨白。 齐木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让白川受了多大的惊吓,淡淡道:“这段时间你好好看着姑娘,有什么事记得及时传信给我。” 白川还没消化那些话,听见他这话,只好先应下:“我知道了。” ...... 两天后。 破晓的京城阒然无声,城门口的守卫都有些打瞌睡,但听见马蹄声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到马背上的人,顿时一惊,连忙上前道:“拜将秦将军!” 秦荣垂眸看着他道:“本将奉皇命前往边境,赶紧放行。” 守卫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马车,面带疑问:“不知马车内是何人,可是与将军同行的?” 不等秦荣回答,马车窗边的帘子被一只肤色白皙骨节修长的手指撩开,守卫没能看见坐在里面的人,只听见清凌的声音:“本相奉皇命前去江南,与秦将军并非同行。” 守卫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天下敢自称本相的,除了深受皇帝宠爱的那人还能是谁,就是皇子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他一个小守卫岂敢去拦,若是一个不小心惹得不高兴了,怕是小命不保。 “......是末将失礼!”守卫擦了把汗,一扬手道:“放行!” 其他人得了命令,立刻动作起来,将拦路的拒马搬开,道路一打开,秦荣驾马率先跑了出去,马车紧跟其后,带起一阵尘烟,有人问:“丞相大人看着挺和气的,你怎么这么怕他?” 守卫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道:“说你没脑子你还不认,那可是丞相。” 一个靠着自己爬上丞相位置的人,能有多和气? ...... 齐木棉在马车里听完了守卫的变脸全过程,他连连咂嘴:“你这官威还真大,守卫只是听见你声音就不敢拦了。” 纪夕照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糕点,递给齐木棉,笑着道:“齐将军高赞,是他们给我面子。” 齐木棉最烦他装模作样。 他撇撇嘴说:“不是说去赈灾,就我们两个去?” 出门的时候看见就纪夕照一个人,齐木棉还以为其他人都在城门等着,现在出了城门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他们过两日再出发。”纪夕照道:“人太多麻烦,我喜欢跟你单独一起。” 又开始了。 虽然早就习惯纪夕照时不时冒出的情话,齐木棉还是很嫌弃,他正要反驳,忽然听见一声马聿声,马车被迫停下。 齐木棉掀开窗帘往前一看,秦荣神色怔忡的看着背后的城墙,他眼皮猛地一跳,意识到什么似得探出身子往后看。 只见城墙上立着两个人,微风吹起碎发,盖住部分相貌,但齐木棉还是一眼认出,是齐韵与白霜。 “姑娘,将军看见你了,我们快回去吧。”看见齐木棉探出头,白霜说道。 齐韵看着远处坐于马上的人,一身黑色劲装,头戴锦玉冠,金钗端端正正的将他的乌发束在里面,整整齐齐,一如当年得知两人定亲,翻墙进院的少年,让人惊艳难以忘怀。 “当初阿娘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齐韵牵强的勾起笑容,嗓音低的像是在哽咽:“我说嫁给一个将军,应该是这世上最好的事。” 白霜怔怔看着她:“......姑娘.....” 齐韵苦笑道:“可惜我与他终究是没有这个缘分,愿他早日遇见真正喜欢的姑娘。” 白霜正要劝解,齐韵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淡声道:“走吧,他们去江南,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说完齐韵转头离开。 白霜连忙跟上,又在即将下城墙时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 齐木棉已经收回了脑袋,马车也在继续前进。 唯有秦荣,还在看着城墙。 像是在诀别。 第73章 秦荣呢 齐木棉拿出一小瓶秋月白递给秦荣:“此去山高路远,一路平安。” 秦荣接过酒瓶与齐木棉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将空瓶拿在手中把玩,眼睛瞥了一眼马车,道:“你怎么要去江南,还是跟纪丞相一起?” “此事说来话长就不多说了。”齐木棉打了个哈哈,转言问:“倒是你,怎么一个人,陛下没叫人跟你一起?” 秦荣表情一下变得不对劲起来,他看了看来时的路,愤愤道:“叫了,叫的戏广白,前几天被那小子阴了一次,我现在肋骨还痛,我哪儿敢跟他一起。” 齐木棉是知道这事的,但他没想到戏广白下手这么狠,居然让秦荣避之不及。 秦荣解释完,又皱眉说:“就怕他会跟上来,我是一点都不想看见那鬼东西,脾气又怪下手又狠,我都去给他赔礼道歉了,还跟我动手。” “你们还打了一架?”齐木棉惊讶道:“戏广白看着也不像爱动手的人,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吧?” 秦荣冷嗤一声:“不就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打一次就得了,他还没完没了。” 齐木棉却不觉得:“那天你喝醉了,会不会是你做了什么你忘了?” 秦荣想了想,不确信道:“应该没有吧....” 到底有没有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齐木棉真情实意劝说:“下次遇见戏广白,再给他道个歉吧。” “.......”秦荣根本不想道歉,更不想再次碰见戏广白,他手在齐木棉肩膀上拍了两下,道:“不说了,该走了,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 马蹄声渐远,齐木棉收回目光向马车走去,刚要上马车,又听见一阵马蹄声,他转头一看,来人正是戏广白。 戏广白也看见他,临近时勒停骏马,问:“齐将军,秦荣呢?” “秦荣.....”齐木棉心思一转,不答反问:“你问他做什么?” 戏广白道:“我奉陛下之命与他同行,护送他去边境,但方才我去秦府找他的时候,秦家人说他已经走了。” “原来如此。”齐木棉眯起眼睛看他:“戏大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戏广白认识的齐木棉向来是有话说话,何时这么扭捏过,他微微蹙眉:“有话直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齐木棉故意放慢语速,道:“那日我和秦荣喝酒,他们说是你送秦荣回去的,秦荣这人酒量不行,一喝醉就容易说胡话,我就是想问问,那天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齐木棉本意是想帮秦荣拖一下时间,谁成想他话一出,戏广白倏地变了脸,冷笑道:“没做什么,只不过把我当成齐姑娘......” 后面的话戏广白没说,但满脸的杀意看得齐木棉心头一惊。 试问,一个醉酒的男人看见自己心爱的姑娘会做什么? 齐木棉不敢想,他咽了口水,朝戏广白拱手道:“我该走了,戏大人再会!” 戏广白看了一眼马车,向齐木棉点头道:“告辞!” 看着绝尘而去的人,齐木棉摇了摇头,喃喃道:“我还想帮你拖一会儿,戏广白这表情可不像是只弄脏了一件衣服,啧,祝你好运吧。” ...... “......啊切。”纪夕照刚下马车,就打了个喷嚏。 齐木棉转头上下打量一眼,不敢相信道:“你不会水土不服吧?” 纪夕照理了理衣服,笑着道:“不是,你别担心。” 齐木棉一僵,而后说:“我是在嘲讽你,能不能别曲解我意思。” 纪夕照莞尔,还要说什么,就见客栈的小二已经迎了出来,小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双眼睛自是老辣,一眼见看出两人气度不凡,是以尤其殷勤:“两位客官打尖还在住店,可需要我为诸位介绍一下店里的招牌?” 齐木棉道:“上几个招牌菜,再来一壶酒。” 小二咧着笑:“得咧,两位里面请。” 小二带着两人进了客栈,将桌子擦拭一遍离开。 纪夕照倒了两杯茶水,先把其中一杯给齐木棉,自己才喝了口茶:“我们已经进入了青州地界,按照目前的脚程,再过三日应该就能到江南了。” 这是他们离开京城的第十天,这一路他们快马加鞭,几乎没有停脚。 齐木棉活动了一下手脚,道:“这马车坐的真难受,早知道我就自己骑马了。” 马车逼仄,活动范围有限,齐木棉又是个好动的,觉得不习惯很正常。 纪夕照道:“不然你和纪风换一下,你去驾马好了。” 官道路边的客栈条件并不怎么好,用的茶具也是次品,釉面上的不怎么光滑,摸着有些硌手,盛着淡黄色的茶水时,却别有一番风味。 齐木棉吹开表面浮着的茶叶,闻言瞄了一眼纪夕照,表示赞同:“你说的对,等会儿我跟他换一下。” 纪夕照笑了笑,又说:“马上就要到江南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齐木棉‘唔’了一声,使劲摇了摇头。 其实是有的,但他不敢说。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这是齐木棉唯一记住的一句诗,那时候他就十分向往江南,想要看看被世人称赞的金陵究竟有何等魅力,江南的女子是不是真的比京城的灵秀。 当然,他只是想要见识一番,并不是对谁有兴趣。 “江南是富庶之地。”纪夕照没看出齐木棉的异常,温声道:“若是有空闲时间可以去玩一玩。” 齐木棉胡乱应了声。 饭菜端了上来,虽然比不过京城的酒楼,但也算得上大鱼大肉,纪夕照随意吃了些,其他都被齐木棉解决掉。 吃完饭,又开始赶路,齐木棉听了纪夕照的话,将纪风赶到马车里面,自己坐在车座上驾马。 马车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第74章 你对我的身材不满意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官道上,临近金陵城时,马车停了下来。 驾马的儿郎看着前边排起的长队,纳闷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排队进城?” 他背后的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小童打扮的人从马车钻了出来,看着眼前的长龙叹了口气道:“应该是灾民太多了。” “灾民?” “一般受灾后的百姓都想混进城里找口饭吃。”纪风皱起眉道:“你看他们排着长队却不见人少,说明那些守卫不让他们进去。” 齐木棉双手插在腰间,垫着脚往远处看了会儿,发现长队确实如纪风说的没动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挺厉害呀,这也知道。” 纪风腼腆一笑:“之前遇见过几次,齐将军,你进马车吧,我带你们进城。” 来时纪夕照就跟齐木棉介绍过,纪风祖籍就在江南,对江南的事比较了解,齐木棉放心的把马鞭递给他,进了马车。 听着马车辘辘声,齐木棉眯起眼睛:“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纪夕照从书籍里抬起头,不是很理解:“担心什么?” “光是城外就这么多灾民,可想灾患情况严重。”齐木棉说:“你就不担心解决不了这次灾患?” 纪夕照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聚集在一起的灾民,他叹了口气,道:“这里的灾情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该担心的不是灾患,是如何调查血檀木的来源。” 纪夕照不说,齐木棉都快忘了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但他还是有疑问:“你怎么知道灾情不严重?” 纪夕照回眸看向他,问:“小将军,你在边境的时候有遇见被战火害的吃不起饭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齐木棉点头。 纪夕照笑了笑,又道:“这些人遇见一辆马车过路,还能保持理智吗?” 齐木棉瞬间反应过来,他们的马车装潢虽然不是很繁华,却也能看出是富贵人家,那些灾民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 不说打劫他们,就连上前讨口饭的人都没有。 这根本不像是走投无路。 “既然受灾情况不严重,他们为何聚集在城门口。”齐木棉猜测道:“该不会是有人故意让他们在这里演戏吧?” 纪夕照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江南还真是不简单。”齐木棉扭了扭脖子,一脸兴致高昂:“快让我看看究竟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纪夕照:“......” 马车走到城门时被守卫拦了下来。 纪风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守卫面前,将文书递给他们道:“官爷,小的是金陵城中人,前些日子在外走亲,今日刚回来。” 守卫打量他两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语气轻了几分:“近日前来金陵的人多,我们还是要例行检查一番。” 纪风连忙往守卫手中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这是应该的,官爷你尽管查。” 守卫掂了掂分量,露出满意的表情,象征性的围着马车看了看就道:“没有问题,进去吧。” 纪风道谢过后,驾着马车进了城。 进城后,他们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在外面的条件差,几日的奔波,沾染了一身烟尘,一进房间,齐木棉就迫不及待的叫小二打了一桶水,三两下给自己洗干净,然后换上新的衣衫往纪夕照的房间走去。 他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不等纪夕照应声,十分自来熟的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听见了水声。 齐木棉这才反应过来,纪夕照也在沐浴,他本想退出去,又在水声响起后,停住脚。 自从纪夕照说喜欢他以后,他被纪夕照占了不知道多少次便宜,心中那口气还一直憋着。 要不今天还回去? 说干就干,齐木棉转身将门关严实,几步走到屏风后,刚要说话,忽然一呆。 浴桶里的水很满,还泡着一种药材,呈现出一种浅黄色,看不清水面之下,沐浴之人的肩颈却是露在外面的,由那浴桶一对比,简直白的晃人眼睛。 白就算了,偏偏肩颈线条还生的极其流畅漂亮,由其是一双蝴蝶骨,伶仃细瘦,挂着水珠...... 纪夕照对他的突然到来有些惊讶:“小将军,你这是?” 齐木棉这才回神,掩饰般的咳嗽两声,心道自己鬼迷心窍,又被纪夕照勾了魂,但视线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 纪夕照被他看得心热:“木棉?” “.....咳咳。”齐木棉抬头望房梁:“不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白,还这么瘦。” 说着他皱起眉:“纪夕照,你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你想什么呢。”纪夕照没忍住笑了:“我这是天生的,不过你放心,只是看着瘦弱,....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齐木棉猛地瞪向他,一脸不敢置信:“你你你....你个堂堂大丞相,说话怎么如此粗俗?!!” 纪夕照挑了挑眉。 齐木棉深吸一口气,方才想要调戏回来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他还是要脸的。 纪夕照低笑了一声。 齐木棉登时感到被嘲讽,他咬牙切齿:“你笑什么?” “......没什么。”纪夕照说:“只是觉得你现在转过身去比较好。” 齐木棉一脸莫名:“什么意思?” 纪夕照说:“我要起来了,你不是害羞吗?” “害羞你大爷!” “不害羞?”纪夕照明白晓畅道:“那你看着吧。” 水面波动,随后是哗啦啦的水声,水珠溅到了浴桶外。 一片雪白映入眼帘,齐木棉一僵,飞快的转过身,不停叨叨:“纪夕照,你真该去看看脑子了,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你对你的身材就这么自信!?” 纪夕照擦干身上的水,而后穿上柔软的锦衣,听见齐木棉的话,他问:“你对我的身材不满意?” 齐木棉不可避免的想到八块腹肌,瞬间哑火。 两个人要真的对比一下,纪夕照不差,只不过纪夕照偏白,让人先入为主觉得他瘦弱。 纪夕照走出屏风,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冷茶,一口饮尽后,对着走出来的齐木棉说:“小将军,下次我沐浴的时候,你还是别进来了。” 齐木棉皱眉:“怎么?” 纪夕照叹了口气:“点火你又不灭火,我很苦恼的。” 齐木棉:“......” 第75章 你敢碰他一个试试 第二天晨起时,彩彻区明,阳光透过窗缝洒进屋子,营造出暖洋洋的氛围。 齐木棉打着呵欠走下楼梯,他的视线在大堂扫了一圈,径直走向一张空桌子坐下,有眼力见的小二立马跑上前:“公子可要用早饭,要不要尝尝我们这里的虾肉包子,包准好吃。” 齐木棉点头道:“随便来几个菜。” 吃食端上来的时候,纪夕照和纪风正好下楼,齐木棉撑着脸看他。 之前去文觉寺齐木棉就发现了,这人不管是在何处,总是骄矜十足,仪态万千。 但这会儿显然没有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步伐随意散漫,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齐木棉收回视线,低声嘀咕:“还挺会装。” 纪夕照和纪风走过来坐下,纪夕照看了一眼四周,道:“赈灾的队伍现在才到青州,等他们到金陵大概要四五天。” 他们带着粮草,行动缓慢,四五天是最快的速度。 “正好趁着这几天打探一下金陵的情况。”齐木棉停下吃包子的动作,把口中食物咽下去后问:“这金陵城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纪夕照道:“金陵知府名叫高览,祖籍在江北,三十四岁时被调任金陵知府,今年是他在金陵的第八年,此人在做知府之前担任过江北知州,百姓对他的评价是憨厚老实,就我所知,他在做江北知州时确实是为民的好官。” “现在呢?”齐木棉挑了挑眉:“现在不是为民的好官了?” 纪夕照眸光一转,落在齐木棉身上,淡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倒也不能说他不是好官,只能说没有之前为民。” 齐木棉嗤了一声:“不就是变贪心了,说的那么委婉.....”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走进来一群公子哥,为首之人一身鹅黄色镶金边袍子,腰间挂着白玉玲珑玉佩,乌黑的头发束在一顶嵌玉小银冠中,手中持着一把象牙扇,一副贵公子的打扮。 贵公子一边往里走,一边抱怨:“一大早让我跑这么远,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你爹叫你来肯定是有他的目的,你就别抱怨了。”他身后一人朝小二招了招手,几人坐到齐木棉身后的桌子上,那人又说:“你把他交代的事办好,你上次打人的事就没事了。” 贵公子用扇子扇了扇桌子上的灰尘,一脸嫌弃:“要不是因为那事,我怎么可能来,算了,算了,不说了,小二,把你们这里的招牌,有名的,给我通通来一份。” 那小二显然是认识贵公子的,闻言立马笑着道:“好嘞高公子,这就给您几位上菜。” 齐木棉听见小二的话,扬了扬眉,低声道:“姓高,这么巧?” 纪夕照笑笑,没说话。 小二把吃食端上去,琳琅满目的菜品堆了满满一桌,贵公子夹起其中一道,尝了一口,当即吐了出来:“这什么鬼东西,这么难吃?” 他身旁的少年跟着尝了一口,细品过后,他道:“确实不如醉仙楼的好吃。” 接着他放下竹筷,又问:“高玄,你爹没有说让你在这里待多久吗?” 贵公子也就是高玄,有气无力的瘫在桌子上:“没有说,只说让我过来,你说我能现在走吗?” “还是在等等吧。”又一人道:“你爹那脾气,万一你坏了他的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高玄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他也不会乖乖的待在这儿,想到往常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还躺在温柔乡里,他就忍不住心里的暴虐脾气。 高玄不甘心抬起头,忽然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只是不经意在他身上滑过,不等他细看,已经收回了目光。 高玄一怔。 那淡黑的瞳仁仿佛浸在两汪秋水里,顾盼生辉,勾人心痒。 他转眸看向眸子的主人,一张祸水般的脸,双眼似水,唇红齿白,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高玄向来玩的花,见到美人他是不会放过的,是以一个起身走上前,自认为风度翩翩的一笑:“这位公子不曾见过,不是金陵本地人吧?” 跟着他的那些公子哥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当即就极有默契的围了上去。 被问话的人还没开口,他对面的人先忍不住,冷着脸看向高玄:“有事?” 高玄哟了一声:“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公子别误会,我就是见两位有些面熟,想要请公子小酌两杯,还请公子赏脸。” ‘赏脸’两个字他咬的怪音。 那群公子哥跟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我不善饮酒。”纪夕照看着突然过来的人,冷淡道,说完转头对齐木棉露出一个安心的眼神。 高玄被拒绝也不恼,一屁股坐在纪夕照旁边,笑嘻嘻的盯着他:“公子,何必如此绝情呢,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可是金陵知府的儿子,你跟着我,包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他伸手就准备去拉纪夕照的手。 纪夕照唇角微抿,思索着是让暴露身份还是先应付一番,对面的齐木棉已经噌的一下站起身,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声音却阴冷:“你敢碰他一个试试。” 齐木棉毕竟是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人,不遮掩时一身的戾气触目惊心,锋利的目光如同一根生锈的铁链,缠绕上脖颈,争夺你的呼吸。 高玄的手停在离纪夕照几厘米处,他咽了口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威胁了,他从小便是混世魔王,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过话,顿时怒从中起:“你是何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不知道我爹是谁,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金陵城!” 齐木棉一笑,这笑容里全是不屑:“你大可以试试,是谁走不出金陵城。” 第76章 我叫纪羽 “你找死!” 高玄被齐木棉眼中的嘲讽刺激的眉心直跳,他也不管纪夕照了,直接起身走到齐木棉面前,挥着拳头就要揍人。 齐木棉虽然在京城待了两年,但警惕性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乎是在高玄挥着拳头的瞬间,伸出脚一踹,直接将高玄踹出一米远,脑袋嗑在桌脚上,反弹回来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那群公子哥赶紧去扶他。 这里的动静不小,吸引了不少人,这里的人都认识高玄,见他居然被打的这么凄惨,心里都开始担忧,那可是知府的儿子,得罪了他,可不好收场。 高玄淬了一口血水,脸色狰狞:“你竟然踢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转头看向周围的人,怒道:“给我抓住他,不然我让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那些看客都怕被危及,只好硬着头皮上,还没动手呢,忽听见一道喝止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高玄转头看向来人,立刻恶人先告状:“爹,这人打我,快帮我报仇!” 来人正是金陵知府,高览。 高览穿着官服,身后跟着几个衙役,像是偶然路过一样。 他瞥了一眼高玄,再看向高玄指着的齐木棉,苍老的脸色出现一丝惊讶,即刻对着高玄说:“快给这位公子赔礼道歉。” 高玄一愣,没没听懂似的:“......什么?” 高玄何时跟人道过歉,人都傻了,他推开搀扶他的公子哥,脚步漂浮的走到高览面前,指着齐木棉不敢置信的问:“爹,他打了我,你还让我跟他道歉!?” 高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拱手对齐木棉施了一礼:“犬子顽劣,冒犯了公子,在下代他跟公子赔罪。” 堂堂知府竟然跟一个毛头小子道歉,众人心里惊疑,猜测面前的人是何来历。 齐木棉似笑非笑的看着高览:“他没长嘴么,需要你来道歉?” 他爹已经低声下气的道歉了,这人竟然还不知好歹,高玄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开骂,就察觉高览冷冷的盯着自己。 高玄了解他爹,一般这种时候就是对他很不满的时候,他心里吓得一哆嗦,但这么多人看着,他有有些拉不下脸:“爹,我们怕他做什么,让人将他绑了关进地牢去......” 他话没说话,就见高览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一脸阴鸷道:“我叫你道歉,听不懂吗?” 高玄一愣,而后身子一抖,害怕的退后两步:“我道,我道歉还不行吗。” 见他这副没用的样子,高览眉头皱的更紧。 高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对着齐木棉道:“是我不对,请公子见谅。” 齐木棉嗤了一声,抱着胳膊看向高览:“得罪的人又不是我,跟我赔什么罪,高知府,你说是不是?” 高玄立马转头看高览,见他没有反驳,又丧着脸对着纪夕照道歉。 纪夕照始终坐在板凳山,闻言将手中茶杯放下,起身淡淡道:“无妨,小公子也是性情中人,只不过还需要多加注意言辞。” 他看向高玄,声音柔和:“高大人,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高览见他没有遮掩身份,弯腰拱手道:“微臣尚好,丞相大人来了金陵也没说一声,没能相迎,犬子还差点冒犯您,实在是让下官汗颜。” “丞相大人....!?”刚刚还嚣张无比的高玄听见这话,顿时冷汗直流,看着纪夕照,哆哆嗦嗦道:“你..你...你是丞相!?” 高览垂眸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高玄,不得无礼!” 高玄连忙反应过来,学着高览的样子,弯腰行礼。 其他人一见,纷纷弯腰见礼。 “诸位不必见外。”纪夕照温声道:“照常即可。” 高览这才正起身道:“大人是何时来的金陵,怎么也没派人说一声,要不是刚刚在外面听见吵闹,我都不知道是您来了。” “昨日快天黑才进的城。”纪夕照压住眸中的冷意,道:“本来准备等下就去拜会高大人,没想到反而先遇见高公子了。” 高览搓了搓手:“原来是这样,大人现在可有要事,没事的话跟我回府吧,这客栈住着到底是没有家里舒服,正好也让我好好招待一下。” 纪夕照扫了一眼四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盯着他们,感觉留下也不会有安宁,他笑着道:“那便叨扰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听见纪夕照同意,高览笑开了花:“您能莅临知府,那是我们的福气。” 高览做了个请的动作,把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 纪夕照眸中闪过淡淡讥诮,看了齐木棉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齐木棉跟在他的身后。 高览看向高玄:“回府找大夫看看伤,这几日别给我惹事。” 高玄连连点头,高览带着衙役追出去,纪夕照已经上了马车,只有齐木棉站在马车下,像是专门在等他。 “小公子可是有话要说?”高览走上前问道。 他晒得偏黑的脸上充满了岁月的沧桑,额间是沟壑纵横的皱纹,下巴上留着一绺半白的胡须,向前微微地翘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浓眉下闪烁着慈祥的笑意。 齐木棉拧着眉,脸色有些古怪:“你不认识我?” 高览一怔。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齐木棉一圈,摇头道:“我好像没有见过小公子,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小公子的名讳,您是丞相大人的....?” 齐木棉跟着纪夕照下江南的事,梁帝没有在朝中提及过。 齐木棉想起在客栈里,高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看见纪夕照,却还是让高玄道歉。 就像是早就预谋好的一样。 齐木棉在心底哼笑:有意思。 “我姓纪,叫纪羽。”齐木棉露出笑容,道:“我是丞相大人的贴身侍卫。” 高览了然的点头:“原来是纪侍卫。” “高大人,今日的事我家主子不追究,那是看在您的面子上。”齐木棉将手按在高览的肩膀上,用了点力度,道:“但您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高览眼珠转了转,不解其意:“纪侍卫这话是什么意思?” “堂堂丞相,一入金陵,就被知府的儿子当做女人一般调戏,你说这事要是传到京城,陛下会不会生气?”齐木棉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若是您的话,不管丞相会不会在意,都会先将冒犯的人教训一顿,以免日后有话说。” 高览心头一震,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纪侍卫说的是,你放心,今日回去我必会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道:“还望纪侍卫在丞相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我定当重谢。” 齐木棉应声,摆摆手走上马车。 第77章 是你太单纯了 知府府邸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齐木棉干净利落的下了马车,他抬头看向知府大门上挂着的牌匾,金边勾勒的字体有些炫目,他轻啧了一声,道:“看不出来,这知府比你丞相府还有钱。” 跟在他身后的纪夕照闻言,笑道:“丞相府本就不富裕,这很正常。” 齐木棉道:“你丞相府还不富裕,那我将军府算什么,破陋小屋?” 纪夕照没有贬低将军府的意思,他正要解释,高览已经从后门迎了上来:“大人,里面请。” 纪夕照只好收回话跟着高览走进知府,齐木棉则扮演自己侍卫的本分跟在两人身后。 知府府邸很大,以严格的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四合院落,布局规整,端方有序,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盘根交错,曲折回旋,精致典雅,又不失磅礴大气。 高览带着他们来到了院子的石亭,石亭不远处,曲水小溪经过廊下蜿蜒而过,于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小池,颇有一番境界。 “丞相大人,快请坐。”高览一双眼睛很亮,含着笑意:“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人,当初京城一别,已经是三年过去了。” 三年前高览回京述职,是由纪夕照接待的。 纪夕照坐下跟着客套:“高大人这三年看着过得不错。” “哪里哪里。”高览亲自给纪夕照倒了一杯茶,道:“不过是勉强生活,大人谬赞了。” 高览又东扯西聊说了些废话,见纪夕照都是温声应答,他话音一转,又道:“不知大人此次来金陵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江南水患来的。”纪夕照淡淡道:“这文书是你上报给陛下的,你难道不知?” 高览一怔,当即往地上一跪,悲痛道:“大人,这事确实是我上报的,我苦等了两月京城也没回信,我还以为是没收到我的文书,如今您来了,江南的子民终于有救了!” 他的反应倒是快。 纪夕照也没叫他起来,冷声说:“你在文书说的江南水患严重,但从我昨日进城到现在,并没有看见你们被灾情影响,你们这日子过得,比京中的娘娘过的还滋润。” “绝非如此啊,大人!!”高览深叹了口气:“这水患确实是严重,我也不是放任水患不管,而是因为除了水患以外,这里还有山匪。” 他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道:“就在水患严重的几个村子不远处的山上,有一座土匪寨,只要我们的人一经过,就会被他们洗劫,我们的人根本就去不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纪夕照的唇角上挂着点讥诮的笑:“这么说,还不能怪你了?” 高览是有眼力见的,听出纪夕照话中的不满,他连忙说:“小人有罪,小人罪该万死,但江南的父老乡亲还等着我,还请大人网开一面,等把水患解决了再来定小人的罪。” 等水患解决,再大的罪也不值一提。 纪夕照在心中暗叹高览是个会算计的,面上表情不变,继续道:“你的罪日后自有陛下定夺,你先起来吧,把水患的具体情况说一遍。” 高览这才撑着凳子颤颤巍巍起身,与纪夕照讲起了江南的情况。 如今的江南好坏参半,身处在都城的人没有受到水患的影响,所以看去一片祥和,真正受到水患影响的是那些住在村落里面的人,这里的村落一般都是傍水而建,大水冲破堤坝,毁坏了农田和房屋,还有很多人因此受了伤。 纪夕照微微蹙眉:“你就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 “自然是做了的。”高览道:“灾情一发生,我就发布了政令,让那些百姓先到金陵城,可他们不听,说什么村子毁了也是他们的根,人不能离了根,我只好派人给他们送粮食和药去,但是几次都被山上的土匪截了下来。” 高览很是头疼的唉了一声:“那群山匪还让人带话说,叫我们直接把粮食送到他们山上去,不然别想救助那些村民。” “这群山匪是何来历?”纪夕照眉头蹙的更深:“你在文书上为何没有提起?” 高览说:“我上书京城时山匪还没开始拦截物资,所以我就没有说,至于这山匪具体来历我也不清楚,自我调任到金陵时他们就在,不过这些年他们都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就没多理会,没想到这次水患他们竟然会插手进来。” 纪夕照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垂下眸子思考片刻,道:“我知道了,朝廷的赈灾队伍现下已经到了青州,你派人去接应,山匪的事等他们到了再说。” 高览点头应下:“那大人好好休息,我去安排一下。” 等高览离开,充当侍卫的齐木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才道:“这小老头心思挺重。” 纪夕照从坐下开始就很好奇,一直忍着没问:“你为什么要站着?” 在马车上齐木棉担心高览的人听见,没跟纪夕照说高览不认识他的事,这会儿听见纪夕照问,他看了看四周,确认远处的小厮没有注意他们,才道:“高览不认识我,我跟他说我是你的侍卫,顺便借用了一下纪羽的名字。” “高览不认识你?”纪夕照瞬间明白其中关键,但他又有些不解:“你不是不喜欢纪羽,怎么还用他的名字?” 齐木棉道:“......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听纪夕照喊纪羽听多了,反正那一瞬间纪羽的名字就在脑海中。 “就是个名字,用一用又不是什么大事。” 纪夕照笑了:“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好像没有听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纪夕照撑着下巴,笑吟吟道:“他们都说纪羽是我收来暖床的。” 暖床,纪羽!? 齐木棉严重怀疑是纪夕照在瞎说。 “纪羽才多大,给你暖床,你们是变态吗?” 齐木棉被齐云山保护的极好,那些腌臜的事从来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但纪夕照不一样,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便不堪,暖床这种话还是好听的,曾经还有不少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山英郡主豢养的娈童。 他不由失笑:“小将军,不是我们变态,是你太单纯了。” 齐木棉嫌恶的撇撇嘴,不接话了。 第78章 你说对了 齐木棉他们在庭院中待了快一个时辰,高览急冲冲的跑过来,看见坐的比纪夕照还懒散的齐木棉后,他怔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对着纪夕照道:“大人,接应的人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纪夕照道:“嗯,等他们来了再说。” “对了,大人。”高览抬起眼睛瞄了纪夕照一眼,道:“您来金陵的事已经传开了,有几位富商想要拜会您,您看.....?” 强龙不压地头蛇。 纪夕照温声道:“那你便安排见一下。” 高览就在等他这句话,当即笑道:“我已经在醉仙楼定好了酒席,还请大人移驾。” 纪夕照站起身,临走时,忽侧眸看向高览,似笑非笑道:“高大人这是有备而来?” 说完不等高览回应,提步离开。 高览看着他的背影,正要说话,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齐木棉垂眸看向他,眉眼冷淡:“高大人,小心弄巧成拙。” “纪侍卫,这话是何意?”高览不解道。 齐木棉却不说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几步跟上纪夕照。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高览沉下脸,阴冷的目光看着两人,不屑低声道:“两个小娃娃,还真以为我怕你们。” “高大人。”齐木棉忽然转过头,看见高览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表情,他勾了勾唇:“别愣着了,快走啊。” 高览猛然回神,收敛神色,露出笑容道:“这就来。” ....... 金陵城内比高览口中还要繁华些,光是站在醉仙楼门口,都能听见里面的喧闹声,一层盖过一层,好不热闹。 高览走在前面为纪夕照带路,他边走边道:“这次过来的人都是金陵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对大人您早有耳闻,今日听得您来金陵的消息,求我引荐,我便自作主张将他们聚在一起......” 一踏进醉仙楼就有小二迎了上来,看见是高览后,立马恭敬道:“知府大人,您来了。” 高览显然是醉仙楼的常客,他对小二摆摆手,小二便懂事的退下,高览又道:“大人,楼上请,他们在楼上等我们。” 踏上二层,高览推开一间包厢,里面的人听见动静,齐齐起身看了过来。 齐木棉和纪夕照也朝对面看去。 一共四人。 高览向四人道:“这位便是纪丞相。” 四人同时向纪夕照行了个礼。 不知道是太久没行礼还是什么,四个人的动作各有特色,一眼扫过去,颇有些不伦不类。 高览又向纪夕照介绍:“这四位分别是银川陈氏陈从南,扬州陆氏陆达海,清河崔氏崔嗍,和金陵李氏李云庭。” 纪夕照目光在李云庭身上停留了一秒,他露出体面的笑容,道:“诸位都是我朝栋梁,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哪里哪里,我等都是粗人。”李云庭走上前道:“纪丞相能赏脸,才是我等莫大的荣幸。” 几个人的客套话,说的齐木棉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眼见纪夕照要被他们拉入席上,他连忙凑近纪夕照道:“我去外面等你。” 纪夕照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应了声好。 齐木棉走出去,贴心的帮他们把门关上。 他本想出去逛一圈,又怕那群人对纪夕照有什么不利,只好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 酒过三巡后,齐木棉开始无聊,他撑着脸打量着进出的人,看着看着,一道倩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姑娘眉毛向下拧成一团,眼神里闪着怒气,看起来十分烦躁。 齐木棉略带怀疑的喊了一声:“李冉!?” 李冉见鬼似得转过头,看清是谁后,她捂着嘴巴,惊讶的冲到齐木棉面前:“齐木棉,你怎么在这儿?” “我奉命前来江南。”齐木棉眯起眼睛,道:“你又怎么会这儿?” 李冉往齐木棉对面的凳子上一坐:“我本来就是江南人,在这儿也不奇怪吧。” 齐木棉瞥了一眼她颇为素浅的打扮,纠正自己的说辞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来醉仙楼。” “这个...”李冉心虚的四处瞟了瞟,最后叹了口气:“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我也不想来,是我叔父非要逼我来的,说今日他们在醉仙楼宴请纪丞相,叫我过来引.....那什么,表演个才艺。” 说到引诱两个字时,李冉来了个大转弯,整个人更心虚了。 齐木棉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那个‘引’字,他皱眉问:“你叔父?” “我叔父是江南首富李云庭。”说到这儿,李冉凑近了几分,悄声道:“就是他给我爹血檀木的,你忘了?” 齐木棉心头一惊,脸色倏地沉下来:“你在胡说什么?” 李冉眼睛一转,明白了什么似的,退回去做个了闭嘴的动作。 对视几息,齐木棉换了个话题:“你说你叔父逼你,什么意思?” “唉,我以为回到江南我就能继续过的大小姐的生活。”李冉肩膀耷拉下来,语气透着点悲伤:“谁曾想,这里才是地狱,得知我爹下狱,我叔父直接霸占了我家的田铺房屋,还把我和我娘囚禁起来.....” 说了几句李冉就忍不住了,换了个位置凑到齐木棉旁边,愤愤不平道:“你不知道,李云庭他根本不是个东西,霸占我家的东西就算了,还想让我嫁给高玄那狗东西,你知不知道高玄,高玄就是知府的儿子,那玩意儿就不是人,死在他手中的小娘子我一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我肯定不愿意嫁给他,然后李云庭那老不死的,就把我和我娘关起来,还不给我们饭吃,我这个暴脾气,我是一点都忍不了,我就把他家的房子点了,十三间,足足烧了他十三间,我心里这口恶气终于散了。” 齐木棉一噎。 “.......你把他家房子烧了,他不是更不会放过你了?” 李冉手往桌上一拍:“你说对了。” 第79章 答应答应 “李云庭知道我把他的房子点了后把我告到了知府,高知府跟他一样都是王八蛋,还不是李云庭想定我什么罪就定我什么罪。” 李冉眼中的愤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嘲讽:“他们把我关到地牢,折磨我好几天,李云庭跑来问我知不知道错,我压根不理他,他还是找个由头把我放出来了。” “这.....”齐木棉听不懂了:“他关你为何又要放你?” 李冉眼神里满是得意的狡黠:“因为我让人找了我们老太君,李云庭再不是人,也不敢不听老太君的话。” 齐木棉不太懂宅院关系,但少时几个同窗家中情况都很复杂,听他们抱怨几次,也就明白一些粗浅皮毛。 他了然的点头:“可你还是没说你为何会来里。” “马上就讲到了,你急什么。”李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下肚后,接着道:“我虽然被老太君保了下来,但我娘还在李云庭手里,刚刚他突然传信给我,说是纪丞相来江南了,叫我过来伺候,不然我娘就小命难保,所以我就只能来了。” 齐木棉直勾勾的盯着李冉,他声音很轻又很肯定:“李云庭叫你来勾引纪夕照。” “咳咳....”李冉捂着唇猛咳了两声,她睁大的眼睛中透露着一丝心虚:“什么勾引,你可别瞎说。” 齐木棉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看来李云庭没做过功课,居然叫你来。” 李冉一时分辨不出来齐木棉是在嘲讽李云庭还是在嘲讽自己。 她忍不住为自己证明:“我在京城好歹也是排进前三的美女,配纪丞相绰绰有余好吧。” 齐木棉蓦然转头。 两两相视,那双幽深的狭眸紧盯着她,缓缓皱起眉宇,眸色变得幽暗危险。 齐木棉似笑非笑:“你看上纪夕照了?” 李冉登时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后颈,她结结巴巴道:“不是....我就是那么一说....你想什么呢。” 齐木棉什么也没想,只不过听见有人在觊觎纪夕照,心中有些不爽罢了。 他收敛住情绪,看了看二楼说:“纪夕照他们就在上面,你去吧。” 李冉却道不急,她瞄了一眼四周,然后低声道:“你们这次来是查我爹的案子吗?” “不是。”齐木棉道:“江南水患严重,我们是奉命前来赈灾的。” 李冉眼珠转了转,思考片刻,她挑着眉道:“齐木棉,咱们合作怎么样?” 齐木棉微微蹙眉。 李冉又道:“这江南水患没有这么简单,我可以帮你们打探消息,只要你们帮我把李云庭那个老东西弄死就行。” ‘弄死’二字,她说的十分轻松。 齐木棉想到纪夕照对她的评价:不简单。 其实这个时候有一个熟悉江南情况的人帮助他们是极好的,齐木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我们是来的赈灾,不需要你打探什么消息。” 李冉咬着唇,就在齐木棉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齐木棉:“你怎么不上去,你堂堂大将军,李云庭他们居然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不等齐木棉说话,她得意道:“你该不会是隐瞒身份了吧?” “......”齐木棉抿了抿唇角。 这话他没法辩驳,只要李冉上去见过高览,就能知道。 “你来赈灾却要隐瞒身份。”李冉勾了勾唇,声音不急不缓:“你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吗?” 齐木棉脸色渐渐阴沉,偏偏李冉还在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可不保证等会儿见到我叔父会不会说错话。” 她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可以,我答应跟你合作。”齐木棉微微一笑:“那你说说我要怎么做?” 李冉瞪大了眼睛:“你真同意了?” 齐木棉想了想,合作也不亏,反正那李云庭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要是最后没查出他有什么罪,大不了晚上偷偷去给他抹了脖子。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我果然没看错你。”李冉给齐木棉茶杯里添满茶水,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道:“现在有一个大难题,李云庭一心想要用我巴结上纪丞相,我今天要是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他回去肯定会虐待我娘的,所以你得帮我接近纪丞相。” “帮你接近纪夕照!?”齐木棉瞬间就想反悔,他脸色极度难看:“你想都别想。”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李冉眯起眼睛。 “你觉得纪夕照能看上你?”齐木棉不给她窥究的机会,沉声道:“我劝你还是放弃这条路。” 李冉挑眉:“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纪丞相就喜欢我这种呢?” 齐木棉嗤了一声:“李姑娘如此自信,还要我做什么,你自己上去不就行了。” “啧,你怎么一点都不幽默。”李冉撇撇嘴:“但我要是不接近纪丞相,李云庭肯定不会放过我娘,我娘那弱如扶病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我去救她。” 说到母亲,她情绪低落下来。 齐木棉看了她半晌,无奈道:“倒是有一个办法。” 李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什么办法?” “......”齐木棉垂眸看向抓着自己的手,李冉立马松开,他才道:“巴结纪夕照未必需要接近他本人。” 李冉反应过来:“你是说,让我接近你——齐木棉,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李冉猛地退开几步,双手抱着自己:“我跟你说,我可是有喜欢的人了,你休想!” 齐木棉:“.......” “我眼睛还没瞎。”齐木棉冷声道:“你以为我愿意?” 李冉想到退亲那天齐木棉的决绝,她尴尬的松开手:“激动了,抱歉,抱歉。” “所以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李冉疯狂点头:“接近你嘛,这简单,我答应。” 第80章 他生气了 和李冉谈好细节后,齐木棉叮嘱道:“我现在用的纪羽的名字,你不要记错了。” “你放心。”李冉竖起三根手指向他保证:“我记得很牢。” 齐木棉站起身:“那就走吧,进去会会他们。” 两人走到包厢门口,李冉抬头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进”后,两人才一起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同时看了过来。 他们都认识李冉,所以又在下一瞬同时看向李云庭,李云庭趁这个机会站起身,对纪夕照道:“纪丞相,这位是我的侄女,她之前也在京城,你们应该认识吧?” “认识。”纪夕照的眸光落在跟在后面的齐木棉身上,他眉头微不可查的拧了一瞬,转头温声对李冉打招呼:“李姑娘。” 李冉立马行礼:“纪丞相。”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眼巴巴等着他们叙旧的李云庭眼睛都快要挤抽风了,李冉还是垂着头一动不动,无奈之下,李云庭只好自己开口:“听闻纪丞相要来,小姑娘吵着闹着要来见您,还望纪丞相莫要怪罪。” 纪夕照扫了他一眼,嘴角勾着淡雅的笑容:“无事。” “你还站在干什么!”见纪夕照没反对,李云庭不耐烦的对着李冉说:“既然都来了,还不赶紧坐下,给纪丞相倒酒。” 李冉在心里腹诽老东西不要脸,面上恭敬道:“是,叔父。” 李冉一步一步走向纪夕照,眼看就要到了,她忽然顿住脚,看向身后,两汪清水似的杏眼满是不安,似乎在寻求帮助。 齐木棉立马心领神会的轻咳一声,走上前道:“倒酒这种小事,我来就行,你去坐着。” 李冉这才在纪夕照身边的位置坐好。 而齐木棉则强硬的挤在两人中间,他提起酒壶给李冉倒了一小口量的酒,故意柔声道:“这酒酒劲大,你少喝点。” 李冉娇羞的点点头。 坐着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高览在李云庭的示意下,出声问:“纪侍卫也认识李姑娘?” 齐木棉垂眸看着李冉:“认识。” 李冉被他看红了脸,咬着下唇解释道:“有过几面之缘,不熟的。” 两人一个情意绵绵,一个含羞带怯,说是不熟,任谁也不信。 李云庭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他忽然笑道:“难怪家中给我这这小侄女说了几门亲事她都不愿意,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 这个暗示十分明显。 李冉不由得嗔怪:“叔父,你别说了。” 李冉对李云庭向来没有好脸色,此刻却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如此娇俏,李云庭心思不由活络起来,方才纪夕照对李冉的冷淡他看在眼里,如果硬把李冉往纪夕照身上送,说不定反而会惹恼纪夕照。 现在纪夕照的侍卫和李冉相互有情,何不顺水推舟,先把侍卫收入囊中,到那时何愁纪夕照不为他们。 思及此,李云庭脸上笑容收不拢:“你还害羞,你就说你是不是对这小公子有意,只要你说出来,我这就求纪丞相成全你们。”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冉身上。 万籁俱寂下,一声冷笑打破了僵局。 纪夕照把玩着手中白玉杯,明明是在跟李冉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齐木棉:“李姑娘身份高贵,我这侍卫怕是配不上你。” 他的目光带着阴森的探究,仿佛在泥沼地中爬行的毒蛇,不紧不慢的爬上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之气,缠绕整个身体。 他生气了。 齐木棉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又忽然想起周围还有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纪夕照的语气很不好,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了,但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先避开这个话题。 高览打着哈哈道:“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做主,咱们这些老家伙就别掺和了。” 陈从南也接话道:“高大人说的是,咱们今天是给纪丞相接风的,就不谈那些事了,来,喝酒喝酒。” 都在打圆场,李云庭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他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没说几句话,又把话题绕到了纪夕照身上。 “纪丞相一表人才,怎么这个年纪还没成家,是没遇见喜欢的人吗?” 同龄的人这个年纪早就当爹了,这么一说,纪夕照确实有些奇怪。 齐木棉转头看向纪夕照,好奇他会怎么回答,正好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 李云庭几人也顺着看过来。 齐木棉登时心头一跳,连忙抢先回答道:“我家主子醉心国事,从不在意儿女情长。” 纪夕照的兢兢业业是出了名的。 李云庭倒是没怀疑齐木棉话的真实性,只是感叹道:“纪丞相无私奉献,在下佩服。” 纪夕照还是看着齐木棉。 齐木棉无奈,只得瞪了他一眼,接着回道:“身为臣子,这是本分。” 后面李云庭再说什么,纪夕照都不答了,好像认定了齐木棉会帮他回答。 李云庭他们是来巴结纪夕照,纪夕照不说话,没一会儿就都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纪夕照一手拉住齐木棉的手腕,撑着脑袋,低声道:“头好晕。” 齐木棉愣了下,看见桌上的几个空瓶后,震惊道:“你喝酒了?” 这种场合喝酒是必不可少的。 高览闻言说:“纪侍卫不用担心,丞相大人只喝了三杯,没事的。” 一杯杏子酒都会醉的人,现在居然喝了三杯,难怪刚才的行为那么反常。 齐木棉无奈叹了口气,他将纪夕照扶起来,道:“诸位,今日就到这儿吧。” 他们要走,没人敢拦。 齐木棉带着纪夕照刚走出包厢,高览和李冉追了出来。 李冉瞄了纪夕照一眼,见他注意力落在齐木棉牵着他的手上后,她夹着嗓子道:“纪公子,下次有空可以来李府找我。” 齐木棉‘嗯’了一声。 李冉才欠身离开。 高览看了看李冉的背影,又看了看齐木棉,道:“纪侍卫,丞相大人这是?” “丞相有些醉了。”齐木棉也没瞒着他:“我带他回去休息,你不用跟着。” 说完齐木棉拉着纪夕照离开。 高览连忙躬身迎送,半晌后,他抬起头,喃喃道:“刚刚明明还很清醒,怎么一下就醉了?” 第81章 这是惩罚 马车驶回了知府,齐木棉扶着纪夕照下了马车,一路上纪夕照单手撑着额头,微阖着双眼。 齐木棉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没忍住数落:“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你一个大丞相,就算不喝酒,他们还能逼你不成。” 纪夕照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齐木棉将人扶进房间,按在椅子上,轻声道:“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你先坐这里缓会儿。” 他刚要走,手腕忽然间多了一只手,齐木棉一怔,抬眸就看见纪夕照那张冷峻的脸,深沉如墨的眸子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寂然无声的房间响起男人慵懒嗓音:“你和李冉方才是在做什么?” 齐木棉眼睫颤了颤,解释道:“方才我在大堂遇见李冉,她说可以给我们提供江南的情况,要我们帮她解决李云庭,我想了一下觉得不是坏事,就答应了.....” “所以,你们在我眼皮下眉目传情?”纪夕照笑了一下:“小将军,你是真的想把我逼疯。” 齐木棉抿了抿唇,直觉告诉他现下应该远离纪夕照:“你喝醉了,你先松开我。” 纪夕照没松。 反而一个用力将齐木棉拉入自己的怀中,他的胳膊环在齐木棉的腰上,不让他动弹。 齐木棉的半边身体完全贴在纪夕照的怀中,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囚进了火炉里,那炽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烫化。 齐木棉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纪夕照根本就是一个醉鬼,没法谈话。 停歇一阵后,齐木棉猛地抬起手往纪夕照胳膊上一击,纪夕照一声闷哼,胳膊却环的更紧了:“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动手做什么?” 齐木棉道:“你醉了,等你酒醒了再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醉了。”纪夕照嗤了一声,手指在齐木棉戴着扳指的手上摩挲了一下,而后道:“我要是不装醉,这会儿就该喝你和李冉的喜酒了。” 齐木棉因为这句直白的话蒙了一瞬,甚至没来的及反驳,就察觉纪夕照的手顺着腰带一路往下,贴在某处。 齐木棉瞳孔一缩,抓住纪夕照的手:“你干什么!?” 纪夕照声音沙哑:“....你” “......”齐木棉道:“这大白天的,你能不能别发疯?” 纪夕照眸中划过一丝危险,微微俯身靠近齐木棉,鼻尖贴着他的耳畔,声音很轻,很委屈:“我在上面与虎谋皮,你却在下面和李冉你侬我侬,一想到你们离得很近,聊的很开心,我的心就很痛,是真的很痛。” 齐木棉侧眸借着余光看了眼纪夕照,就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睛泛着红,略带自嘲的笑了笑。 “我和李冉什么也没有。”齐木棉转开眼睛道:“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别想多了。” 纪夕照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冷不丁的捏了一下:“你们约了下次见面,还叫我别想多?” 齐木棉嘶了一声。 两只手一起抓住纪夕照的手,他羞愤道:“纪夕照,你别太过分,说了是假的就是假的,我要是真对李冉有想法,当初就不会去退亲了。” 纪夕照当然知道他对李冉没有想法。 但他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脑海中的暴虐想法。 从齐木棉和李冉一起进来的瞬间,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断了。 他不懂,为什么那些人非要缠在齐木棉身边,二皇子,四公主,一个又一个,他费尽心机将那些人赶走,好不容易齐木棉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又来一个李冉。 难道非要他将所有人都杀了吗? “齐木棉,你真的太不乖了。”纪夕照轻易的将齐木棉的腰带抽出来,将齐木棉的手困住,他将头埋在齐木棉的颈间,不去看齐木棉如同璀星的双瞳,声音轻哑:“这是惩罚......” 齐木棉身子一瑟缩,他皱着长眉,扭动身体想要逃脱,纪夕照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 齐木棉冷冷道:“纪夕照,松开!” 纪夕照垂下眸,看见方才的动作之间,齐木棉的衣襟已经凌乱,脖颈上突兀的喉结上下滑动,他垂下头在喉结上轻轻一吻,感觉到齐木棉的一阵战栗,哑声笑了:“小将军,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你最好和李冉保持好距离。” “纪夕照!” 纪夕照没理会他的警告,像是匍匐在黑暗中的凶兽,将自己的獠牙一点点露出,他贴在齐木棉的身上,喃喃道:“你心跳好快,你在害怕吗?” 齐木棉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长发丝丝缕缕的黏在白净的脸颊上,他双眼茫然的看向虚空,却又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他觉得像是一场梦。 温文儒雅的纪夕照,在这场梦里变成了大反派,不顾他的求饶,非要送他上极乐,可临门一脚时,又把他按在原地,逼他说那些他说不出口的情话。 “疯子....”齐木棉抓着纪夕照的衣襟,声音颤抖的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齐木棉。”纪夕照说:“我从来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齐木棉颓然的松开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这么多年,纪夕照一直都是霁月清风的模样,不管齐木棉怎么惹恼他,他顶多沉声警告一番,从来不会像这样。 难道..... 难道那些人在酒里加了会扰乱心神的东西? 越想齐木棉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将纪夕照推开了些,将被绑着的手举在他面前,冷声道:“松开!” 纪夕照顺势靠在椅背上,对视几秒后,他抬手将绑在齐木棉手上的腰带解开,然后垂下眸,给齐木棉规整的系好。 腰带绑好的瞬间,齐木棉噌的弹起身,他盯着纪夕照的脸道:“在这儿等着。” “你做什么去?” 齐木棉转了转手腕,声音里带着几分残忍:“去算账。” 第82章 阿娘,我错了 高览抬眸打量着不请自来的少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黑着脸,还是恭敬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高览等了半晌也不见齐木棉开口,就只是盯着清透的茶水,他不由的好奇:“纪侍卫突然过来可是丞相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 齐木棉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脸色难看道:“高大人,你们今日给丞相喝的酒是什么酒?” “是我金陵的特色,竹叶青酒。”高览看着齐木棉的脸色,不知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这酒我都检查过,没什么问题,怎么了,纪侍卫问这做什么?” 酒没问题,纪夕照怎么可能变成那样。 齐木棉冷笑:“高大人亲自设宴,却没打听过丞相大人不能喝酒吗,你们居然还灌了丞相三杯酒,你是想要害死他吗?!” “老臣绝无此意啊!!”一口黑锅砸的高览眼冒金星,他记得明明是纪夕照拿着酒杯敬了他们三杯,况且只是喝几杯酒,大不了就醉一场,怎么能说是谋害:“纪侍卫,这话可不能乱说,丞相大人方才离开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你这话是说我冤枉你了?”齐木棉怒目圆睁:“现下丞相醉酒不醒,要是耽搁了赈灾时辰,陛下怪罪下来,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高览大惊:“这....我....丞相大人是说等赈灾队伍来了再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齐木棉道:“高大人这么说,就是要担下这个责任了?” 高览抬起脸,想要从齐木棉神色中探出话中含义,但他看了半天,只从齐木棉眼中看见了怒火。 他登时心里一咯噔,连忙道:“高某只是想给丞相大人接风洗尘,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还望纪侍卫指条明路。” “我不过一个小小侍卫,高大人高看我了。”齐木棉道:“不过三岁小儿都知道,犯了错就应该去认错。” 高览五官都皱在一起,他干瘦的手指捏紧了茶杯,哑声道:“纪侍卫说的是,我这就去向丞相大人认错。” 齐木棉站起身,冷声道:“现在丞相还没醒,高大人还是等明日再去吧。” 说完齐木棉转身离开。 ........ 乱撒了一通气,心里好受多了。 齐木棉走在乱石小路上,脚尖踢开一颗石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理不清剪还乱。 说的就是他和纪夕照。 严谨来说,这不是齐木棉第一次遇见纪夕照变脸。 看着空山飘动的云,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纪夕照三日都没来学堂,齐木棉跑去问先生,先生只是看着他摇头,无奈之下,齐木棉不得不趁着夜色爬进郡主府。 他知道纪夕照的房间在哪儿,但他去时,房间内没点灯,也没人。 齐木棉怕被发现,就躲在花坛下等着纪夕照回来。 那天的夜色很重,齐木棉没等一会儿就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纪夕照的房间已经点起来灯,房间内还有谈话声。 齐木棉摸到窗沿下,往里面看去,看清里面的场景后,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纪夕照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那片裸露的后背全是鞭痕,新的,旧的,缠绕在一起,蜿蜒纵横。 山英郡主站在他的对面,抬起的手上缠绕着一条小蛇,小蛇吐着蛇信子,幽绿的眼珠虎视眈眈的盯着纪夕照。 即便隔得很远,齐木棉还是清楚的看见那条蛇挨近时纪夕照颤抖了一下。 他害怕那条蛇。 “我都说了下学堂就回府。”山英郡主皱着眉头,语气十分不耐烦:“你为什么不听话,你知道我为了培养你,花了多少精力吗?” “皇上要给我赐婚,但我要是成婚,你又没人要了,所以为了你,我拒绝了。” “我送你去最好的学堂,给你请最好的先生,不是让你去交朋友的,纪夕照,我要你成才,你怎么就不懂我的用心!!?” 山英郡主字字诛心,句句入骨,说到激动处,抬手就给了纪夕照一巴掌。 啪的一声。 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齐木棉猜纪夕照应该很痛,不然他也不会哽咽着说:“阿娘,我错了。” 纪夕照在齐木棉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唤的郡主,这是齐木棉第一次听见他喊阿娘。 喊的人心都要碎了。 可山英郡主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语气冷淡:“做错了,就该受罚。” 接着山英郡主将手中的蛇放在了纪夕照的背上,那条蛇在纪夕照的背上游走,纪夕照抖的更厉害了,不一会儿,小蛇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停在某处不动,就在齐木棉不解的时候,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纪夕照破皮的背脊咬了下去。 后面的场景齐木棉不敢再看,他捂着嘴瘫在地上。 可单薄的墙体隔绝不了声音,纪夕照一声接一声的闷哼冲进他的耳膜,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进去。 但他怕纪夕照会因此难堪。 不知道过了多久,惩罚结束。 山英公主收回了蛇,她没去看纪夕照一背狼藉,而是拿出一本书丢给纪夕照,说:“这是你一直在找的风大师的真迹,我给你寻来了,夕照,不是阿娘对你严厉,而是你太过放任自己,身为我的儿子,自然要做那天下第一,从今日起,我会找人跟着你,你就不要想着再和那群纨绔子弟厮混。” 说完山英公主就离开了。 齐木棉犹豫着要不要也离开,他忽然听见了一声低笑。 他还以为他听错了,可仔细一听,纪夕照真的在笑。 齐木棉趴上窗沿一看,纪夕照跪坐在地上,手中拿着那本书,从中间一分为二,再分,又分,直到好好的一本书变成碎屑,他才停住。 接着纪夕照起身,走到桌前,桌上有一个鸟笼,鸟笼里面有一只隼鸟,纪夕照将隼鸟从笼子中抓出来,捏着它的脑袋,硬生生的将隼鸟捏死。 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如果不是隼鸟的尸体摆在桌上,齐木棉真的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那是齐木棉第一次见识纪夕照背后的样子。 后来他去查了关于隼鸟,才知道,隼鸟是用来监视人的。 那晚的事情太过惊悚,却又事出有因,齐木棉一直觉得是山英郡主将纪夕照逼的反抗,所以自主的将纪夕照做的事列为了不得已。 现在来看,怕是不止。 第83章 陪我一会儿 纪夕照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黑黢黢的房间内,点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灯火将少年的背影拉长,延伸到床沿上,用手一碰就能紧密相连,他用手抚摸影子,刚一动影子就消失了。 “醒了?没哪儿不舒服吧?” 齐木棉几步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纪夕照的额头,感受到温度正常后,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双手环胸,声音带着探究:“你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齐木棉知道纪夕照的酒量,所以一开始才会认定纪夕照醉了,可偏偏纪夕照一口咬定自己没醉,还眼神清明的对他做了那种事,但他去找完高览回来后,纪夕照又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纪夕照的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要是清醒决不可能会在椅子上睡着。 纪夕照坐起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道:“醉了.....” 齐木棉一喜,又听他说:“看见你和李冉一起后又醒了。” “.......”齐木棉表示怀疑:“你这醉酒还能立马醒?” 纪夕照抬眸看了他一眼:“任谁看见自己喜欢的和别的女人搅在一起都会清醒。” 好。 很好。 这说明纪夕照后面的行为就是故意的。 齐木棉觉得他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和李冉没有搅在一起.....” “别说了。”纪夕照打断他:“头疼。” 齐木棉以为纪夕照是不想听他谈李冉,正要好好跟他掰扯掰扯,却发现纪夕照一直按着眉心,唇角紧紧的抿着。 齐木棉终于察觉不对:“真头疼?” 按理说醉酒后不该头疼,而且纪夕照喝的又不多。 “我去给你找大夫。”齐木棉刚要起身,身后忽然一双手搂了上来,纪夕照抱着他的腰,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不用,陪我待会儿。” “你不是头疼?”齐木棉道:“病了就老实待着。” 纪夕照唔了一声:“没有病,只是头疼。” 顿了一会儿:“被你气的。” 天大的冤枉,偏偏这人还不听自己解释。 齐木棉偏过眸子看向纪夕照:“你怎么这么小气?” 纪夕照没说话,只是在齐木棉肩膀上蹭了蹭。 齐木棉笑了:“你可是大丞相,怎么还学小孩子撒娇?不怕我说出去被人笑话?” “不怕。”纪夕照闷闷道。 齐木棉心里再有不爽,也在他这句话后消失殆尽,他抬手摸了摸纪夕照的脑袋,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幼稚,更像个小孩儿。” 纪夕照的回应是一口咬上齐木棉的肩膀。 齐木棉嘶了一声:“纪夕照,你别得寸进尺。” 隔着衣服根本没有多痛,但纪夕照还是在齐木棉开口的瞬间停了下来,抬手给齐木棉揉了揉:“抱歉。” 齐木棉原本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变成:“没事,我原谅你了。” 在纪夕照睡着的这段时间,齐木棉想了很多,想过等纪夕照睡醒狠狠揍他一顿,也想过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混过去。 但这一刻,他想原谅。 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没有给足纪夕照安全感,才会让纪夕照这么患得患失,而且这也不算是坏事,这也是纪夕照喜欢他的表现。 齐木棉手放在纪夕照额头上,问:“头还疼吗?” “好些了。”纪夕照抿了抿唇:“再抱一会儿。” 大概是夜晚让人心软,齐木棉真就老老实实的让纪夕照抱着,两人难得安静的待在一起。 不过这份安静注定不能长久。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高览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外响起:“丞相大人,您在吗?” 两人都没出声。 高览声音又响起:“丞相大人,纪侍卫,这么早不可能睡着了吧?” 齐木棉用手肘碰了碰纪夕照,道:“松开,我去看看。” 纪夕照没动。 齐木棉跟他讲道理:“先松开行不行,我又不跑,高览过来肯定是有事,现在还不能跟他撕破脸。” 他拍了拍纪夕照的手,道:“等会儿再陪你。” 纪夕照抬眸看着齐木棉:“等会儿真陪我?” 齐木棉无奈:“真,百分百真。” 纪夕照便松开了手:“行,那你去吧。” 齐木棉起身回眸看了他一眼,对上纪夕照乖巧的眼神,他唇角没压住笑:“果真是个小朋友。” 不等纪夕照回话,他转身走向门口。 自然也就没看见纪夕照骤然变化的脸。 齐木棉一把拉开房门,看着在门口打圈的高览,不解道:“高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高览喊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人应声,还以为两个人都睡了,想到在大堂等着的人,他烦躁的不行,都准备开门进去看看,忽的听见齐木棉的声音,犹如天籁,他眯起眼睛,赔笑道:“纪侍卫,丞相大人如何了?” “刚睡着不久,现在被你吵醒了。”齐木棉道:“怎么,你有事?” 莫名其妙又背了一口锅,高览急的说不清话:“被我吵醒了,丞相大人没生气吧....纪侍卫,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丞相大人在睡觉...” “停!”齐木棉打断他,不悦道:“有事说事,没事快走。” 高览朝齐木棉挤了挤眼睛,道:“那位叫李云庭的富商带着他的侄女上门,说是有事与丞相大人相谈,纪侍卫可否通报一声,就是和你认识的那位李姑娘。” 齐木棉沉吟片刻:“你等着,我去问问丞相。” 说着他就转身准备往屋内走,正好对上迎面走过来的纪夕照。 纪夕照已经换好了衣裳,头发高高束起,丝毫看不出身体不舒服,他越过齐木棉对着高览道:“高大人,你怎么来了?” 高览又把对齐木棉说的话同他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大人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是真不知道大人不能喝酒,不然我铁定不会让您喝酒的。” 纪夕照挑了挑眉,道:“我没事,高大人无需自责。” 高览倒是不想自责,奈何有人非要怪罪他。 瞥见齐木棉那双警告的眸子后,他悻悻的笑了笑:“那大人可要去见李云庭?” 纪夕照没多想,面上带了点笑:“远道而来,自然是要见的。” 第84章 把玩齐木棉的手 高览带着纪夕照和齐木棉来到大堂,里面等着人迫不及待的起身,迎了上来,边走边说:“丞相大人,草民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您吧?” “李老爷客气。”纪夕照视线在李冉身上一扫而过,温声道:“在下酒量不好,今日败兴了,本想找个时间再邀请几位一叙,没想到李老爷反而先来了。” 李云庭笑了两声,带着纪夕照在首座上坐下,道:“丞相大人哪里的话,您能赏脸见我们已是我们莫大的福气。” 他看着齐木棉:“早些不知道这位公子和我侄女认识,知道的话,我肯定要和公子喝两杯的。” 齐木棉看了看李云庭,又看了看李冉,彼时李冉正仗着李云庭看不见疯狂对他使眼色。 齐木棉一顿,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最后抬起头看向房梁。 刚把纪夕照哄好,他还想再轻松一会儿。 李冉看见临阵脱逃的齐木棉人傻了,很不理解。 “他一个侍卫,哪儿能和李老爷喝酒。”纪夕照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揭过话题道:“这么晚了,李老爷前来可是有事?” 李云庭立马起身,恭敬的向纪夕照行了一礼,道:“听闻丞相这次是为了江南水患来的,我们这些人虽然没有多大的能力,却也想为江南尽一份力。”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纪夕照:“这是大家捐款的明细,现下东西我已经让人抬到高大人府中了。” 高览接话:“几位老爷宅心仁厚,是我金陵的主心骨。” 纪夕照微微眯了下眼睛,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 灾民深处水深火热,他们却挥霍无度,虽然江南水患和他们没有关系,但他们总有心虚的地方,与其被人怀疑,不如主动站出来,借纪夕照只手表明自己的决心。 他们捐赠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九牛一毛,却能在灾民和朝廷心中博得一个好名声。 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纪夕照不屑他们这种马后炮的行为,但现在不能翻脸,他将本子收下,道:“李老爷侠肝义胆,我代灾民在此谢过。” 李云庭道:“这是应该的,只希望灾情能够早些解决,让那些灾民吃上一口饱饭。” “有诸位的支持,这灾情必定迎刃而解。”纪夕照微笑道。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李云庭才站起身道:“东西已经交到您手中,我就放心了,天色已晚,草民也该回去了。” 纪夕照起身相送,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他忽然道:“李姑娘留步。” 李云庭和李冉同时停住脚转身。 “我忽然想起来,我侍卫说和李姑娘有点事要谈。”纪夕照看向高览,道:“李老爷不介意李姑娘多留一会儿吧,稍后我会派人送她回去的。” 李云庭连连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李云庭故意带着李冉就是想要引起齐木棉和纪夕照的注意,方才他一直在留意两人对李冉的态度,纪夕照是没什么表情,而齐木棉是在刻意避开,他还以为肯定没戏了。 他手在李冉肩膀拍了一下,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把李冉往两人方向一推,道:“你们谈,我先走了。” ...... “李姑娘,你说的合作的事,我们再好好谈谈。”纪夕照把玩着齐木棉的手,淡淡道。 “......!?” 李冉目瞪口呆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就过了一下午,为什么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将军突然老老实实的坐在纪夕照身边。 她拍了拍脸颊,觉得自己大概还在做梦。 从跟着两人到了院子,纪夕照拉起齐木棉的手开始,就一直没清醒! 齐木棉被李冉震惊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他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挣开,反而换来纪夕照不爽的一瞥。 他轻咳了一声,底气不足的说:“李冉,你跟纪夕照谈吧,当我不存在就好。” “......”李冉不是那些恪守礼仪的姑娘,什么事都见过,见他们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狗男男。 “纪丞相,我得跟您说声抱歉。”李冉苦着脸道:“我不知道您和齐将军是这种关系,是我冒犯了。” 纪夕照淡淡看了她一眼:“以后保持距离即可,说正事吧。” “......”李冉有点怀疑人生。 谁能想到有一天堂堂大丞相居然还会吃她的醋,虽然这醋劲来的莫名其妙,但就挺无语的。 “纪丞相,我跟齐木棉说过,我想要你们帮我杀了李云庭。”李冉正声道:“只要你们帮我,我就可以帮你们解决水患问题。” 纪夕照打量了她一会儿。 李冉穿的比在京城时素净很多,脸色看起来也比之前差,不难看出,她在金陵的处境并不好。 “李姑娘。”纪夕照微微一笑,道:“李云庭在金陵扎根多年,想要解决他并非易事,你如今行动受阻,又如何帮我们解决水患问题?” 李冉挑了挑眉:“纪丞相怕是忘了,我也金陵人,杀人放火这种事我或许做不到,打探消息却是在行。” 说到这儿,她凑近几分:“我免费送您一个消息好了,这次的水患,不是天灾,乃是人为。” 纪夕照眯起眼睛。 他原以为只是李冉只是带着几分聪明,没想到她连水患是人为的也知道。 这个消息是真的,纪夕照早先派到金陵的探子给到的消息也是如此,不过探子还没查出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控。 “李姑娘既然和木棉谈好了,我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纪夕照淡声道:“我答应帮你解决李云庭,你先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李冉面上一喜,道:“丞相大人果然爽快。”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水患其实是李云挺他们为了敛财弄出来的。” 第85章 情路圆满 李冉比齐木棉他们早几天下金陵,她以为金陵会是她的富贵窝,却没想到这里才是荆棘地。 她们到达李府的第一天,就被李云庭冷眼相对,李云庭以事情多为理由将她们晾在一边,让她们吃了好几天的冷饭,李冉气不过,跑去找李云庭理论,也就是这时候,让她听见了李云庭的秘密。 那是一个午后,李云庭的院子罕见的没下人守候,李冉顺利的摸了进去,她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杯子碎裂的声音,李云庭怒气腾腾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李青阳那边出事了,皇帝派了纪夕照来江南,你说说怎么办!?” 李冉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收回推门的手,躲到一旁开始偷听。 她刚躲好,屋内就传来另一道声音:“你怕什么,这可是你们的地盘,他纪夕照来了又怎样,再说,他是来赈灾的,你们好好辅助他将水患治好不就行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李云庭冷声道:“上面的人可说了,皇帝是不相信江南有水患才派纪夕照来的,要真被纪夕照查出点什么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久久没说话。 李云庭忍不住又说:“一个小小的水患竟然要派纪夕照来,老皇帝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要不然咱们把他做了?” “把谁?”那人咳嗽了两声,低声骂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纪夕照要是死在金陵,那老皇帝不得更加怀疑,到时候再派人来,你又杀了吗,朝廷那么多人,你杀的完吗?” 李云庭锤了一下桌子:“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你急什么。”那人道:“反正还有高览给你顶着,实在不行,就把罪往他身上推。” 李云庭这才冷静下来。 李冉担心被发现,没敢继续听,猫着身子跑了回去。 ....... 李冉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说:“这几天我也没闲着,我去查了一下,江南之地雨水偏多,所以每年朝廷都会下拨一笔钱,用来修葺堤坝,而揽下这活的正是金陵这几位富商。” 齐木棉皱起眉:“他们接下朝廷的活,却又不认真做事,修建的堤坝都是空架子,以至于大雨一来就冲毁了?” “正是如此。”李冉道:“所以我跟你说江南水患没有这么简单,你们要想彻底根除水患,就必须将李云庭他们一群人一网打尽。” 三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纪夕照抬起眸子,看向李冉:“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口说无凭,想要治李云庭等人的罪,得先找到他们偷工减料的证据。” “是这样。”李冉双手托着脸,很是泄气:“那群老东西疑心重的很,想要找到证据恐怕不容易。” 齐木棉默了默,忽然道:“我们找不到,那就让他们自己暴露出来好了。” 纪夕照转眸看向他:“你是想.....” 四目相对,齐木棉眨了眨眼睛,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冉忍无可忍:“你俩能不能注意场合,我还在,我看不懂,跟我解释!!!” 齐木棉尴尬的收回视线,道:“李云庭现在心虚,我们不如将在查水患的事情透露给他,他一着急,肯定就会露出马脚。” “引蛇出洞。”李冉是真的聪明,一点即透,她兴奋道:“这法子好,我去,我去跟李云庭说。” 三人商量了一下具体事宜,决定把这个时间定在赈灾队伍来了之后。 这事谈完,纪夕照想起一事:“李姑娘,那日和李云庭谈话的人,你能否查出是谁?” “我会留意的。”李冉道:“不过你们也不要抱有太大希望,那人不像李云庭,谨慎的很。” 纪夕照点头“我这边也会叫人注意,你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明明是关心的话,李冉莫名一阵恶寒,她搓了搓手上冒气的起皮疙瘩,道:“纪丞相,你还是正常说话吧,我有点不太适应。” 说完她站起身,一眼都不想多看,摆摆手,走了。 “人走了,松手。”齐木棉动了动被纪夕照捏在手中的手,示意道。 他也真的是色令智昏,被纪夕照委屈的看一眼,就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不放,在李冉面前做出这么丢人的动作。 纪夕照将齐木棉的手打开,认真的看了一会儿,道:“小将军,你此生情路圆满,会遇见一个对待感情忠诚的人,嗯....这说的不就是我...” “你还会看手相?”齐木棉笑了下。 纪夕照的手指在他手掌上轻轻一划:“你看,这条线末端分叉,一个到达食指和中指之间,一个到达食指之下,这就是感情圆满的意思。” “你真会看?”齐木棉来了兴致,将纪夕照的手摊开,问:“那你的呢,你的是什么?” 纪夕照手上的线比齐木棉的要长一些,一路到底,没有分支。 纪夕照垂眸看了一眼:“不太好,情路坎坷。” 齐木棉表情就有些怀疑:“真的?” “真的。”纪夕照道:“喜欢你七年了,还没让你接受我,可不是坎坷么?” 齐木棉道:“我....!” 纪夕照挑眉:“你要答应了?” 答应两个字就在嘴边,但江南的事没解决,齐韵和二皇子的事没解决,还有爹娘的死因也没调查出来,齐木棉手指无意识的搓了搓,道:“三月之期还没到,到了再说。” 纪夕照一怔,当即笑开:“行,那就等到了再说。” “抱歉。”齐木棉抿了抿唇:“我现在真的......” “该休息了。”齐木棉还没说完就被纪夕照打断,他拉着齐木棉起身,往房间走,边走边说:“方才说好要陪我的,一起睡吧。” 齐木棉:“我说的不是这个陪!” “哦,我说的是这个陪。”纪夕照回眸:“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你又害羞了?” 齐木棉:“......” 第86章 你尝尝 自古以来,无数文人骚客爱写金陵,金陵的雨,金陵的花,金陵的山水,金陵的姑娘.....短短百十来字,就可以勾勒出一个歌舞升平的繁华地界。 纪夕照看着街道上洋溢着笑脸的行人和扯着嗓子叫卖的商贩,不得不说,高览的表面功夫做的还是很到位的,至少肉眼来看,金陵城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齐木棉带着一包栗子糕回来,他将栗子糕放到纪夕照手上,道:“这栗子糕没有京城的芙蓉糕好吃,你尝尝。” 纪夕照打开,能闻见淡淡的栗子香,又攥紧。 “你不吃这些甜腻的。”齐木棉看见他的动作又把栗子糕从他手中夺回来:“忘了,下次给你带别的。” 纪夕照一笑,说:“好。” 他又问:“高览去哪儿了?” “给你找马车去了。”齐木棉一脸嘲讽:“那老头自己不想走,又碍着面子,非要说给你找马车。” 纪夕照说:“他这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你说的对。”齐木棉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要真走一半走不动,更丢人。” 纪夕照温声道:“做了这么久的知府,他还是有些本事的,你就给他几分薄面,别在洗涮他了。” 齐木棉‘啧’了一声。 这时一辆马车靠近停在两人身旁,高览从里面探出头来,道:“丞相大人,上来吧。” 两人坐上了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高览拘谨的坐在一角,他看了看齐木棉,又看了看纪夕照,正疑问齐木棉一个侍卫怎么跟着上来了,就听见纪夕照问:“高大人,现在去的村子情况如何?” “回大人。”高览收回心思,道:“我们现在去的村子名叫清水村,这个村子临近金陵,地势偏高些,所以受灾情况不是很严重,只有三处房屋倒塌。” 纪夕照嗯了一声。 他不说话,高览也悻悻闭上了嘴。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住,外面的人道:“大人,前面路窄,马车过不去了。” 三人下了马车。 齐木棉眯起眼睛看了看,前面是一条泥泞小路,上面全是不大不小的水坑,道路两边是小腿高的杂草。 想要过去,免不了沾上水渍和污泥。 “幸好你今日没穿白衣。”齐木棉扭头看向纪夕照,笑说:“不然你又得少一件衣裳。” 纪夕照本来是想穿白衣的,但看见齐木棉后,换了一件藏蓝色的,他挑了挑眉:“一件衣裳而已,你要是没穿的,回去给你多做几件。” 齐木棉道:“那就多谢丞相了。” 听完两人对话的高览没忍住看了齐木棉一眼,这越看他就越是怀疑,谁家侍卫敢这么跟主子说话,还一起坐马车,而且纪夕照对他的态度又很容忍,难不成.....高览想到传闻,难不成真是给纪夕照暖床的? 但又不像,高览虽然不好男风,却也从别人哪里见过他们收的娈童,那些娈童个个唇红齿白,腰柳如风,说起话来细细柔柔,哪像面前这人,一眼扫过来,像是要杀人一样。 收这样的人做暖床,不怕半夜被吓死? “高大人....” 高览抬头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登时心里一咯噔,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在想什么,又听少年道:“快走了,发什么呆?” 高览这才惊觉自己和两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他连忙道:“这就来,这就来。” 看高览动身,齐木棉回过头与纪夕照咬耳朵:“这老头肯定在背后骂咱俩。” “骂我们?”纪夕照回头看了一眼,高览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的避开水坑,注意到纪夕照的眼神后,露出像花一样的笑容,纪夕照淡淡一笑,回头说:“看着不像。 齐木棉拉着纪夕照的手避开横在路上的树枝,道:“我看人很准的,你别不信。” 他这话没有依据,但纪夕照还是听从了:“没事,骂就骂吧,也不少肉。” “你还真是大方。”齐木棉松开手,扫了一眼小路下面的农田,道:“这麦子都倒了。” 纪夕照跟着看过去。 越往里面走,农田受灾的情况越严重,成片的麦子倒在水中,麦穗被污水浸透,像极了被灾祸压弯了脊梁的村民。 纪夕照叹了口气,道:“走吧,去村里看看。” 清风村是个小村庄,人口不多,其布局一眼就能望尽,可能是高览提前通知了,他们刚到村口,就有人迎了上来。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人和一个与齐木棉年纪相仿的少年。 两人一见面就往地上一跪,恭敬道:“各位官爷好。” 这一跪给齐木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两人,他动作很快,但两人还是在地上跪了一会儿,起来时膝盖上沾了不少泥巴,他们却不在意的拍了下,对着高览道:“高大人,草民是清风村的村长,这个是我的儿子,最近的事都是我儿子在办,您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少年对着高览拱手道:“高大人,草民刘风。” 高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们一眼,上前介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丞相大人,专门来解决水患的,还不快见礼。” 刘风和村长一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惊讶,他们这些一辈子靠天吃饭的人,连京城都很少听说过,更不要说是丞相,不过尽管不知道丞相代表的是什么,他们还是转向纪夕照,准备磕头行礼。 好在齐木棉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拦住。 纪夕照温声道:“无需多礼,刘风,你且将村子的受灾情况说与我听。” 昆山玉碎的声音打在耳膜里,刘风有些怔愣,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来看村子的情况,但每次来的人都极其不耐烦,根本不听他们说完,也不给他们一个结果,昨日收到今天有人来看的消息,他还以为又是那样的人。 所以即使看见两个气质非凡的小公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但这会儿他有点怀疑自己的想法。 难道朝廷真的派人来帮助他们了? 第87章 他这个人心软 村中的房子都是土泥做的矮房,大雨肆虐过后,四处都是狼藉,刘风将倒在地上的竹三角架扶正,指着前面说:“丞相大人,前面就是冲毁的房屋。”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南房,土墙,房梁,杂物混和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土堆,土堆上有几个不规则的洞,里面积满了污水。 “这是方大娘家的。”刘风叹了口气,说:“她男人死的早,留下两个老人和一个痴呆儿给她,房子塌的那天,她还在地里干活,万幸的是老人和孩子都跑出来了。” 齐木棉走近看了看,那些暴露在外面的房梁都是被蛀了虫的老木材,杂物就是几件破衣裳和农具,仔细看还能看见杂物周围有松动的痕迹,一看就是有人来拔过,但可能是埋的太紧了,没有拔出来。 暴雨逐惊雷,从风忽骤来,天灾无情。 齐木棉抿了抿唇,转头问刘风:“她们现在住在何处?” 刘风看了一眼高览,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后,道:“回大人,她们现在住在祠堂里。” “那就去祠堂看看。”纪夕照开口说:“高大人,你说呢?” 高览本来就是陪着纪夕照来的,当然是以纪夕照为主,他道:“大人说的是,那就去祠堂看看。” 清风村不大,几人离开倒塌的房屋,拐了两个弯就到了祠堂。 这是一个四合院,院门上方还挂着一个牌匾,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清水村’。 刘风上前推开院门,道:“各位大人请进。” 纪夕照提着衣摆跨过高门槛,正要往里走,忽然听见高览问:“纪侍卫怎么不见了?” “我让他回去了。”纪夕照回头解释说:“他这个人心软,最是见不得人受苦,我怕他再见到这些会心里难受,就让他先回去了。” 心软,难受? 高览一下没反应过来,那个几次三番威胁自己的小公子,会是心软的人?不过刚刚他见到倒塌的房屋时,面色好像确实有些不好。 高览还在纠结,纪夕照已经跟着刘风进了祠堂,眼看纪夕照的身影消失,高览也顾不得思考齐木棉究竟是不是心软,连忙跟了上去。 “丞相大人,那些便是房屋被摧毁的村民了。”刘风带着纪夕照停留在偏房门口,看着里面的人道:“祠堂不大,能给他们腾出来的只有这间房,虽然是拥挤了些,但好歹有个遮雨的地方。” 纪夕照抬眼看去,拥挤都是美化的词,铺着稻草的地上躺着十来个人,人与人比肩接踵,有个小孩子被挤得脸色通红,咿咿呀呀的哭着,而在他们四周,摆放着各种杂物,木盆,瓷碗,锄头,蓑衣,各种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叠放在一起。 “高览。”纪夕照微微皱眉,沉声道:“远一点的村子你说有山匪去不了,这些近处的村子为何也没有救助!?” 慢他们一步的高览听见纪夕照的质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冤枉呀,我早就吩咐人给他们送吃的来了,这祠堂也是我叫人来加固的.....” 纪夕照的脸色这才好一些,但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而且转头问刘风:“他说的可是真的?” 高览竟然因为纪夕照一句话就跪下了,刘风正惊讶,听见纪夕照的问话,连忙学着高览跪下,道:“回大人,是...是真的。” 纪夕照本意是想让刘风看见自己在高览面前的地位,好让他实话实说,无需害怕高览,现在来看,这人一点没领会到自己的用意,反而对自己生了一层惧意。 他无声叹了口气,道:“都起来吧。” 两人这才起来。 “虽说你给他们送了吃食,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纪夕照抬眸看了看四周,道:“早些修葺新房才是解决之法。” 高览面上露出难色,道:“大人,这事恐怕得从长计议。” “什么意思?”纪夕照转眸看向他。 高览看了看屋内的人,又看了眼刘风,把纪夕照带到一旁,解释道:“大人,不是我不给他们修房子,而是这其中门道颇多,这附近受灾的村民,加起来少说也有百十家,我给谁家修,先修谁家,后修谁家,破损一半的要不要修,破损一角的要不要修,这都需要商榷。” “你们生在京城,没见过这些小地方的人,看似老实本分,实际个个勾心斗角,就方大娘一家,本来是这村户中最困难的一家,我要是给她修了新房子,肯定有人妒忌,到时候要是发生争执,别说修房子,我天天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处理不完。”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永远见不得熟悉的人比自己过得好。 “倒是我考虑欠妥了。”纪夕照神色淡淡:“看不出,高大人对这些村民挺了解的。” 高览无奈道:“见识的多就了解了,大人不要看他们现在可怜,一旦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你就知道穷山恶水养刁民是什么意思。” 纪夕照却不觉得这些人会是一群刁民。 小儿启蒙时,会学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 人刚出生时,本性是善良,只不过会随着人的生长环境变化,也就是说人的善与恶是可教导的,可改变的。 这些村民,若是能好好引导,高览口中的那些事,未必会发生,但这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高览不愿去做,所以他直接给村民们定了性。 纪夕照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修新房的事先等等,回去后,你把金陵附近的知县全部叫来,我们商讨一下治理水患的事。” “是,大人。”高览道:“可还需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纪夕照摇头:“情况我大致了解,不看了,回去吧。” 第88章 等男人回家的小娇妻 金陵的白日和夜晚,活像是两个世界。 纪夕照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正飘着小雨,从书房到小院的距离不过百来步的距离,却沿路点着一串天灯,将纸醉金迷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抬眸看着灯火通明的知府,高览已经拿着一把油纸伞追了过来。 纪夕照接过油纸伞撑开,他转眸静静的看了高览一眼,淡淡道:“高大人,今日便商议到此,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说完纪夕照抬步走入雨中。 雨滴一颗颗砸在油纸伞上,高览恭顺的声音渐渐溟灭在其中。 纪夕照脚步一顿,抬眸看向来人。 少年应该是刚沐浴过,换了一身黑衣,乌发如缎,没有正规的束好,只随意用一根淡色带子扎起来,他单手撑着伞,目光随意的扫过。 “啧,怎么这么久?” 不耐烦的语气在那双担忧的眸子下显得有些别扭。 纪夕照笑了:“小将军,你好像等着男人回家的小娇妻。” “我娇妻你大爷!”齐木棉眉目瞬间阴沉下来:“你想死就直说!” 纪夕照走到他旁边,笑道:“不想死,走吧。” 齐木棉眉头一蹙:“你.....” 齐木棉不是一个直觉敏锐的人,但这会儿他就是感觉纪夕照有些累,他抿了抿唇,最终选择闭上了嘴。 两人安静的朝着小院走去。 今晚的夜,注定漫长。 进屋后,齐木棉看着纪夕照的脸色,有些担心道:“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纪夕照道:“开始吧。” 齐木棉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说:“金陵形势山环水绕,其村庄皆依水而建,早在高祖时期,就时常爆发洪涝,为了解决这一困境,高祖命人为每个村庄修建堤坝,一是为了圈水,二是为了防洪,这是李冉给的地图,上面标明了修建堤坝的村庄,共二百六十七家。” “我今日一共去了四个村庄。”齐木棉手指在纸上点了四处,道:“其中三个离金陵较近的村庄都没有问题,但第四个的堤坝直接被冲断了。” 纪夕照寒声道:“我问过几个县令,这次被冲断的堤坝有三十多处。” “三十多!?”齐木棉有些惊讶:“这群人到底是做什么吃的!!” 自梁帝即位起,江南发展就一直备受朝堂的关注,朝廷每年至少会下发一百万两银子作为政款。 一个好的堤坝修建,需要在条石之间用石锭或者铁锭连接,再用石灰,或者桐油勾缝,但其成本算下来,远远用不到一百万两银子。 更何况,齐木棉见到的堤坝全是用黄土,石头建造的。 纪夕照沉默。 今日他和几位县令的商谈也不理想,几个县令对自己管辖的地方根本不了解,属于一问三不知。 问其解决方法,就是甲推乙,乙推丙。 纪夕照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蹙了蹙眉,轻声说:“金陵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这些人大约年少的时候,都曾有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宏愿,但久处喧嚣难清静,在面对金马玉堂,香车美人的诱惑时,又有几人能够坚持本心。” 齐木棉嗤了一声:“这自古以来的清廉之士数不过来,这些人坚持不住,那是他们本性如此,你何须给他们找借口。” 纪夕照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齐木棉。 齐木棉也算是从小生活在名利场中,他不是不懂,而是不屑,不屑去做恃强凌弱的事,他这个人永远干干净净。 身处在污泥沼泽中的人又怎会不去奢望那洁白无瑕的皎皎圆月? “修建堤坝的人员我会派人去查。”纪夕照道:“目前需要解决的是安抚好村民,今日去的清水村应该是高览提前安排好的,看不出什么问题,明日我再叫高览拟一份受灾名单。” 齐木棉道:“你叫他拟名单有什么用,还不是任由他随便乱来。” “高览不是好人,却是个精明人。”纪夕照道:“他和李云庭的区别在于很会趋炎附势,相比阻拦我来说,他更希望早日解决问题,将我这尊大佛送走。” 以往送给京城的折子,皇帝看完后都是直接拨款,这次偏偏遇上了太傅贪污一案,皇帝将纪夕照派了来。 想到那些人听见纪夕照到来的震惊样子,齐木棉就觉得好笑:“他们只想着捞一杯羹,却没料到陛下会派你下江南。” “多行不义必自毙。”纪夕照轻叹一口气:“陛下早就知道江南的水深,放任不管是在给他们机会,可惜他们没有体会到陛下的用心。” 齐木棉一脸嫌恶道:“不是所有人都叫好人。” 纪夕照就笑了:“你这么说的话,那我有点好奇,我算好人吗?” 齐木棉抬起头认认真真的打量纪夕照。 这人看起来似乎更单薄了,眸子却很亮,书中常有话将人的眼睛比作星辰,每次见了齐木棉都觉得矫情,这一刻,他又觉得,书上说的是对的。 不仅像星辰,还很勾人。 但他还是嘴硬:“你算什么好人,你最多就是个人。” 纪夕照不由失笑,他换了个话题:“明日傍晚赈灾队伍就到了,我估计会很忙,你去找李冉一趟,让她把消息传给李云庭。” 齐木棉点点头:“那我去监视李云庭。” 纪夕照嗯了一声。 齐木棉将桌上的纸张卷起来,放入怀中,道:“不早了,休息吧,明天事情还多。” 纪夕照没回答,而是忽然叫了一声:“小将军....” 他的声音有些怪异,像是故作勇气却还是忍不住生怯。 齐木棉回眸看向他,不解问:“怎么了?” 屋外的雨渐渐变大,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一道银色般的闪电划过厚重的云层,犹如箭矢般直坠大地,映照出纪夕照那张煞白的脸。 他垂下眼睫,声音细若蚊呐: “这次带队前来赈灾的人,是顾熙。” 第89章 他绝对无法原谅顾熙 “知道了,你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齐木棉没在去看纪夕照的脸色,转身回到了高览给他准备的房间。 他躺在冰冷的雕花木床上,脑子里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齐木棉没见过顾熙,但知道他是一个江湖中人,因为被仇人追杀跳下山崖,正好被纪夕照所救,纪夕照帮他解决了仇人,从此之后他成了纪夕照的暗卫,只听从纪夕照一人的命令。 他的画像齐木棉也见过,他生的十分貌美,丹凤眼,柳叶眉,习惯穿一身艳红色锦衣,手拿玉扇。 他的武器是一把黑刀,那柄刀长有三尺,刀身宽约两指,刀背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刀把上镶嵌着一颗金珠。 他也喜欢喝酒,但和齐木棉不一样的是,他喜欢美人作陪。 关于顾熙的一切,齐木棉都深深的刻在脑海中,就为了有一天见面,亲手杀了他。 齐木棉可以不恨纪夕照,但他绝对无法原谅顾熙。 ....... 彼时,远在百里外的山坡上,男人猛地打了两个喷嚏,他在鼻子上胡乱揉了一通,白皙的鼻头立时就是一片通红。 他身边的黑衣女子没有丝毫同情,望着远处在星星点点的光亮道:“雨势大了,路上都是积水,明天怕是赶不到金陵了。” “到不了就到不了。”男人往板车上一躺,伸了个懒腰:“晚一天又不会死人。” 女子回眸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你既然不想去金陵,为何又要跑这一趟?” 男人抬手接着天上砸下来的细雨,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家丞相非要我去的。” “不是我家。”女子纠正他的话,顿了下说:“齐将军在金陵,主子这时候让你去,不会是想给他爹娘报仇吧?” 男子噌的一下弹起来,指着自己,拔高音量道:“我?报仇?纪然,你再说一遍,纪夕照叫我去干什么?” 纪然不接话了,毕竟眼前的人是个神经病,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因为她的话跑回京城。 男子磨了磨牙,纪然不说话也不影响他:“当初要不是我,杀人的就是他纪夕照,要是他真敢拿我的命去讨好齐木棉,我就把当初的事抖出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纪然真情实意道:“你敢说半个字,我都会杀了你的。” “.....”男子气笑了,他一手捏住纪然的下巴,眼底不带一丝温度:“就凭你?” 纪然冷冷的回视他,抵在他腰间的刀微微用力:“你大可以试试。” “哎哟,两位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剑拔弩张之时,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年轻人跑了过来:“纪大人,顾大人,您二位就消停消停吧,明日就到金陵了,主子还等着我们呐。” 两人不约而同收回手。 纪然看了一眼年轻人,道:“路铺好了?” “铺的差不多了。”年轻人说完,瞥了一眼后面沉着脸的男人,问:“纪大人,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纪然也没隐瞒,也不知是在跟年轻人说还是提点谁:“他说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齐将军,我说我会杀了他。”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随后一脸不赞同的看着男人:“顾大人,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明明知道主子把我们调离京城,就是不想让齐将军知道真相。” 男人冷嗤了一声:“我就随口一说.....但他明明怕的要死,还让我们去送灾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主子自有他的思量。”纪然朝着帐篷边走边说:“你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年轻人笑呵呵的接话:“顾大人,你就别担心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 咔嚓—— 沉重的木门被人打开一条缝,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里面探出头来,看见来人后,她眼中涌现出一丝惊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问:“公子,您找谁?” “我找李冉,我姓纪,京城来的。” 小姑娘点点头:“好,公子请稍等。” 木门又被关上。 没过一会儿,门内传来阵阵脚步声,接着木门被人打开,来人却不止李冉,还有李云庭。 “纪侍卫,你怎么来了?”李云庭似乎很惊讶,不等齐木棉回答,他又说:“可是丞相大人有什么吩咐?” 齐木棉朝李云庭拱了拱手,道:“李老爷,不是丞相大人有事,是我自己,我找李姑娘有点事。” 他与李冉对视一眼,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羞涩。 李云庭一见,立马笑出声:“原来如此,那快进去吧,别在这儿干站着。” 齐木棉咳嗽一声,像是一个初懂情事的毛头小子一样:“我可否请李姑娘去外面走走?” 李云庭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道:“当然可以,你远来是客,本就该我们尽地主之谊,冉儿,你好好陪纪公子。” 齐木棉向李云庭道谢后才带着李冉离开。 两人刚转身走了几步,李冉就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现在刚入辰时,街上摆摊的小贩都还没出摊,确实是早。 齐木棉也不想,但他更不想面对纪夕照,万一纪夕照说起顾熙,他肯定忍不住生气,他不想和纪夕照吵架。 齐木棉长长叹了口气。 “你和纪丞相吵架了?”李冉歪了歪头,有些怀疑:“纪丞相看着也不像是会吵架的人,难道是你们那什么....不和谐?” “......”齐木棉冷冷瞥了她一眼。 李冉忍不住笑:“那你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叹气。” “没事。”齐木棉忽然停住脚,抬手扶了一下李冉头上的珠花,余光扫过身后,他道:“后面有人跟着。” 李冉一动不敢动,想了想:“这两日李云庭在跟我打听你,估计是对你不放心。” 齐木棉转过身,边走边说:“今天就让他相信,这里有什么地方适合相会?” “蛮多的,金陵台,兰州坊,唯亭小谢。”李冉跟上他:“不过,纪丞相知道你今日出来吗,他不会生气吧?” 齐木棉:“.....他知道。” 第90章 我喜欢的人就是他 李冉直到现在依然对纪夕照当着她面拉着齐木棉的手记忆深刻,男人淡淡扫过来的视线,分明是在向自己宣示主权。 她犹疑了一瞬,向齐木棉确定:“他知道的意思是他同意了吧?” 齐木棉根本没跟纪夕照说他出来找李冉,当然也就不存在纪夕照同不同意,不过李冉这怀疑的语气,让齐木棉心里有些恼怒,他冷哼一声,大言不惭道:“我又不是真的纪羽,做事还需要他同意?” 李冉怀疑这话他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但李冉是个好人,决定不拆穿他。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这个时间街上都没几个人,不管去金陵台还是兰州枋,都显得有些傻气。 齐木棉想了想:“这里有马场吗?” “马场?”李冉眯起眼睛,笑了声:“听说高玄有一个私人马场,不是一般人不让进,去看看?” 听到高玄的名字,齐木棉又想起那天他看纪夕照的眼神,虽说后面高览在他的威胁下,打了高玄几板子,但他打心底厌恶这个人。 因此齐木棉压下长眉,问:“没有别的马场了吗?” “有是有,但都离得很远。”李冉道:“就去高玄的马场呗,前几日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还想借你的势找回场子呢。” 要是去找麻烦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齐木棉沉思片刻,而后道:“行,那就去高玄的马场。” ....... 李冉对高玄的地盘熟门熟路,看见大门守着人后,绕到侧面带着齐木棉翻墙进了马场。 饶是粗鲁惯了的齐木棉也被她豪迈的动作吓了一跳,接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们为什么不走大门?” 李冉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抬眼看了一下四周:“高玄那小子小心眼的很,走大门肯定不会让我们进。” “但我们这样翻墙进来也不好吧?”齐木棉皱着眉:“我现在身份特殊,不能被高玄抓住把柄。” 李冉拍了一下齐木棉的肩膀,保证道:“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他抓住把柄的。” 齐木棉不是很相信,但李冉已经整理好衣服,大摇大摆的朝着内场走去,他只好跟上。 这个马场修建在金陵城内,实际面积并不大,两人没走一会儿就看见在场内驰骋的几位少年。 “高玄他们非常喜欢赛马,每天一大早就会来跑几圈。”李冉背着手,不知想到什么,低声笑了下。 齐木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就在这时,对面走来一个小厮,小厮原本低着头,察觉有人后,朝着齐木棉他们看了过来,发现是没见过的人,当即皱起眉头,问:“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自然是你们的客人!”李冉双手抱胸,气势比小厮更盛人:“高玄呢,带我们去见高玄!” 小厮虽然没见过李冉,但知道敢叫高玄大名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因此他立马换了一副表情,赔笑道:“原来是高公子的客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姑娘莫要怪罪,我这就带您去见高公子。” 李冉淡淡嗯了声,趁着小厮转身的时候朝齐木棉挑了挑眉。 齐木棉无声笑了笑。 小厮领着两人到了马场旁的小亭子,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正,一边喝着酒一边玩着叶子戏,好不热闹。 “陈公子,崔公子,这两位是高公子的客人。”小厮上前禀告道。 里面的人齐齐朝着两人看过来。 京城来了一位纪丞相和一位纪侍卫的事已经传遍了,家中的长辈不止一次叮嘱他们不可招惹这两人,所以这些公子哥这几日都没敢出门鬼混,只敢龟缩在这马场内。 此刻骤然见到齐木棉,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还有一位主心骨在,一位穿着青衣的公子站起身,对着两人笑笑:“原来是高玄客人,两位快请坐。” 李冉也不客气,带着齐木棉往主位上一坐,抬手比划道:“都坐,都坐,别站着了。” 几个小公子一对视,都从各自眼中看见了惊讶。 直接坐主位,真的是客人不是仇人? 穿青衣的公子对一旁的小厮悄声说了几句话,回头看见李冉的坐的位置,眉头微微一蹙,却也没说什么,而是问:“你怎么和纪公子在一起?” “关你屁事。”李冉骂完又换成一副笑脸,柔声对着齐木棉介绍:“纪公子,他叫陈梦书,是陈家的二公子。” 齐木棉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变脸。 齐木棉抬眸看向陈梦书,淡淡道:“陈二公子。” “噗...”陈梦书还没来回话,李冉登时笑出声,边笑还边跟不明所以的齐木棉解释:“他最讨厌别人叫他陈二公子,上次我这么叫他,他气了三天三夜,哈哈哈.....因为他在家排行第二,在学堂课业也永远第二,喜欢的姑娘也把他当做第二人选,他就是万年第二,哈哈....” 李冉的笑声有多放肆,陈梦书的脸色就有多黑。 “李冉,你给我闭嘴!!” “哟,又生气了!?”李冉非但没闭嘴,还笑得更欢了:“都当这么多年老二了,你还没习惯,说出来给我们大家高兴一下怎么了?” “你.....!!”陈梦书怒极反笑:“是比不得你李大小姐,在京城混不下去就跑回金陵,可惜金陵也没人看的上你!” 李冉‘啧啧’两声:“陈梦书,你脑子不好,眼睛也瞎了?” 说着她故意往齐木棉身边靠了靠,其意思不言而喻。 “你什么意思?”陈梦书‘腾’地一下站起来,面红耳赤的指着齐木棉:“你要和他在一起,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人家看的上你吗!?” 李冉微微一笑:“那你猜我们为什么一起过来。” 陈梦书恶狠狠的瞪着两人,良久,他艰难吐出几个字:“有辱斯文!” 说完便拂袖而去。 齐木棉也终于察觉一丝不对:“他是不是对你...?” “我喜欢的人就是他。”李冉耸了耸肩:“但那小子喜欢别的姑娘,人家姑娘不喜欢他,他还巴巴的贴上去,导致我现在看见他越来越不痛快,不气他两句我心里憋屈的很。” 齐木棉:“.......” 这就是喜欢吗? 好神奇。 第91章 那是个小女孩 “不说他,高玄来了。” 远处高玄正朝着亭子一步一步走过来,刚挥洒完汗水,抬眸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一股狠劲。 齐木棉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 十步,九步....三步,两步,一步。 “纪公子怎么来.....” “高玄,你怎么回事!?”高玄话还未说完,李冉‘啪’的一下拍桌而起,怒气腾腾道:“你养的都是些什么废物,纪公子想要来参观一下你的马场,居然没人通报,还要我们自己找进来,亏得本姑娘记性好,不然纪公子迷了路,小心叫你爹家法伺候!!!” 高玄傻眼了。 齐木棉也傻眼了。 李冉的办法就是倒打一耙? 高玄对手下还是了解的,他们害怕自己,绝不可能擅离职守,但李冉两人已经进来了,这个闷亏只能吃下。 他朝齐木棉拱了拱手,道:“是在下没有管束好手下,怠慢两位了,实在抱歉。” “这次就算了。”李冉下巴一扬,狐假虎威的劲儿用到位:“纪公子想要在你马场跑两圈,还不快去给他找一匹快马来。” 高玄不悦的看着李冉,他长这么大,除了他爹根本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但李冉这会儿根本不怕他,直勾勾的瞪回去:“看什么看,你爹难道没告诉你,要好好招待纪公子吗?” 高览当然说了,不仅说了要好好招待,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惹怒。 高玄闭了闭眼,对着小厮怒道:“没听见李姑娘的话吗,还不快去去给纪公子挑一匹好马!” 一旁的小厮顿时汗流浃背,忙不迭的跑着去了。 “纪公子。”高玄整理好情绪,走进亭子给齐木棉倒了一杯酒,道:“一个人跑马未免有些无趣,不如来场比试如何?” 齐木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甚在意的问:“高公子想要如何比试?” “自然是比试骑射。”高玄眯起眼睛笑道:“我找几个靶子,看谁中的红心多,谁就胜。” 齐木棉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淡淡看了高玄一眼:“赌注是什么?” 高玄平日和那些公子哥赌的是银两和美人,但和齐木棉是不可能赌这些的,况且他提出比试只是想在齐木棉面前找回面子,于是他将话抛回给齐木棉:“纪公子想赌什么?” 齐木棉忽然站起身,他走出亭子,背着手看着空旷的马场,落下一句胆大妄为的话:“就赌你这马场,如何?” 高玄怔愣了一瞬,冷笑道:“纪公子的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把自己撑死了?” “我若是输了的话,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齐木棉曼声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有悖伦理,什么要求都可以,怎么样,答应吗?” 纪夕照的贴身侍卫欠他一个要求的话,那他岂不是能在他爹面前长脸了? 高玄眯着眼睛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齐木棉回眸道:“自然,我不喜欢开玩笑。” “好!”高览举起酒杯,朝着齐木棉示意后,一饮而尽,大笑道:“纪兄有如此兴致,做兄弟的自然不能煞风景,在座的都是见证人,输了的人可不能反悔。” 齐木棉没回话,只是收回目光,抬步朝着马厩的方向走过去,坐着的李冉见状,连忙小跑跟上他。 高玄马场不大,马厩的马却都是好马,个个皮毛亮的出油,齐木棉一眼相中一匹周身通黑,只有四蹄雪白的马。 他拿起马草喂给马儿,同时一只手抚摸马头。 李冉看了他好一会儿,道:“虽然高玄这个人平时挺不着调,但他马术是真的厉害,在金陵城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他已经和这里的马形成默契了,你确定和他比试?” 齐木棉抚摸马头的动作不停,语气也没几分在意:“比比呗,大不了就答应他一个要求,也不是多大的事。” 李冉睁大了眼睛:“你没把握啊?” 齐木棉没回答了,他打开马厩,将黑马牵出来,翻身上马,一抖缓绳,双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只听一声嘶鸣过后,马蹄声骤然响起,扬起一片尘土。 黑衣少年驾马在场中跑了一圈又一圈,光是听高昂的马蹄声,也能感受到少年跑的是何等畅快。 李冉忽然就想起三四年前齐木棉还是还在边境的时候,那时候他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事迹一件不少的传入京城每一个百姓耳中。 什么只身夜挑敌营,千米一箭取敌首,赤手双拳接白刃..... 每一个都让人胆战心惊。 后来,他无诏回京,在京城待了两年,那些事迹也一个一个被新的事情掩盖。 让大家都快忘了,这个人,可是梁国的大将军! 跑了几圈,齐木棉那些因为顾熙即将到来的暴虐情绪终于散了些,他放慢速度,驾马走到一直等着他的高玄身边,问:“高公子,可要开始了?” 高玄唯一正经的爱好就是骑马,他研究过许多人骑马的姿势,已经到了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实力的境界,刚刚看完齐木棉的跑姿,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他这个年纪正是好强的时候,齐木棉越强,他越有兴趣。 “纪公子,别急啊。”高玄拍了拍手,慢慢笑了:“这就给您上靶子。” 他明明在说笑,却含着冰冷的恶意,随着他话落,一队侍卫带着几个人进了马场。 齐木棉倏地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靶子啊。”高玄眨了眨眼,一副人畜无害:“活靶子才有意思嘛,纪公子难道怕了?” 齐木棉目光扫过那几个少年。 看着年纪都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裳,裸露的皮肤上是肉眼可见的伤痕,有的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齐木棉目光扫过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忽然顿住。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怯生生与自己对视的人。 那是个小女孩! 齐木棉猛地回头看向高玄,眸色深沉近墨,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这就是你说的活靶子!?” 第92章 玩个更有意思的 高玄笑了下:“纪公子这么惊讶做什么,这不是你们京城的玩法吗?” 齐木棉早就听说京城里的权贵会去穷人家买一些小孩当做玩物,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高玄。”齐木棉冷下眉眼:“把他们放了。” 高玄又笑了,这笑带着几分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把他们放了,我们玩什么,你不会是在可怜他们吧?” 高玄今日穿着一身淡黄色劲装,头上绑着一根金丝勾边抹额,朝阳落在上面,折射出炫目的荧光,和地上灰头土脸的小孩子形成鲜明对比。 齐木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冷声道:“身为知府之子,不敬民爱民,反而以戏弄百姓为乐,高玄,你活腻了!?” “纪公子。”高玄马鞭点了点那几个孩子,不以为意道:“他们都是流民,在金陵城无依无靠,要不是我收留他们,他们早就饿死在大街上。” 顿了顿,他的唇角勾起了一点讥诮的笑意:“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他们,要是有谁不愿意做靶子,我立马放了他。” 高玄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见,但在齐木棉转头看向那些小孩子的时候,他们全部都低下了头,包括那个小女孩。 齐木棉眉眼更加阴沉。 他在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痛苦,才会让这些孩子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出来。 明明是靠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纪,却在这销金窟内拿命搏一口饭吃。 ......这便是他们用血肉守护的王朝吗? 天上万里无云,是一个极好的天气,如此好的天气,空气中却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齐木棉闭了闭眼,忽然,他笑了一声:“高公子.....” “不如我们玩个更有意思的。” 高玄一怔,而后道:“什么有意思的?” 齐木棉翻身下马,走到那个小姑娘面前,他在小姑娘惊讶的眼神下,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将她身上绑着的箭靶取了下来,在手上转了个圈,随后抬起两根手指朝高玄招了招手。 高玄板着脸不想过去,奈何他不动齐木棉就一直抬着手,最后高玄还是不耐烦的翻身下马,走到齐木棉面前,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诺...”齐木棉将手中箭靶抛给高玄,道:“你不是想要刺激吗,用这些小孩子多没劲,不如你我二人各绑一个箭靶,各自为营,如何?” 以射箭之人为箭靶,考究的东西更多,进攻之时亦需要防御,稍有不慎就会受伤,更严重点的甚至可能丢命。 高玄僵立在原地,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齐木棉说的这种方式,不像是世家公子的游戏,倒像是战场上的真比试。 齐木棉啧了一声,眉间漾着笑意,挑眉道:“看来高公子是害怕了,既然如此直接认输吧。” 高玄眉头轻蹙。 齐木棉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箭靶,道:“真没意思,还以为你是个不一样的。” 他一抽,没抽出来。 高玄盯着他,道:“你想玩,我奉陪到底。” 齐木棉抬眸回视,四目相对,冰炭不相容。 ...... 内场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齐木棉绑好箭靶,翻身上马,在他旁边,高玄也是同样打扮。 随着一声开始,两人拉开身位。 高玄的马是一匹白虹,新雪般洁白的皮毛和齐木棉座下的黑马形成强烈色彩差异,正好两人的服饰也是一个亮色一个暗色,远远看去就是一黑一白在对峙。 两匹马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发出聿聿鸣叫。 高玄率先抽出一支箭,拉弓,瞄准,射出。 眼看长箭就要碰到齐木棉,齐木棉忽然一个偏头,轻易躲过。 高玄嗤了一声,再次拿出一支箭,对准了齐木棉腰上的箭靶,同一时间,齐木棉也拔出一支箭,对准高玄的箭靶。 下一瞬,两只长箭同时射出,在空中交会,断裂。 接着第三箭,第四箭。 都在相交后断裂。 第五箭,擦身而过,却又被两人正面躲开。 高玄还是第一次和人比试射箭,一箭未中,而且他还多了齐木棉一箭,一股怒火由此而生,他咬紧牙关,半眯的眸子里晃出一抹狠厉来,再次拔箭,却是瞄准的齐木棉的心脏。 箭矢飞快的射出。 齐木棉淡淡瞥了一眼,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静的可怕,他从箭袋一夹,三只长箭架在弯弓上。 咻—— 砰—— 中间的长箭挡住高玄的箭,其余两只直奔高玄而去。 高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脸色倏地惨白,他提着弯弓去挡,然而挡了一只还有一只,另一只擦过高玄的手臂射中了他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高玄连忙用手去捂受伤的地方,却直接按在了一片黏腻上,陌生的触感让高玄有片刻的怔愣,他不敢相信的抬起手,在触及到一片红色后,他拉紧了缰绳。 偏偏这时齐木棉的又一箭再次袭来,察觉到危险的白虹,在高玄的紧急拉扯下嘶鸣一声,扬起马身,高玄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直接被甩下了马。 灰尘顿时将高玄包裹住,他没忍住咳嗽了好几声,整个脸呛的通红,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什么似得猛的转过头。 只见齐木棉高高坐于马上,目光锐利如刀,他双手拉弓,冰冷的弓箭头在日光下折射出诡谲的青光。 “住手,姓纪的,你想干什么!!!” 伴随着高玄的一声暴喝,弓箭离弦,风驰电掣般朝他而去。 第93章 齐木棉淡淡一笑 笃—— 弓箭插在柔软的沙土上,产生震颤。 高玄死死闭着双眼,半晌也没等到疼痛,他才慢慢睁开眼,瞥见离自己只差分毫的箭矢后,他气得横眉倒竖,恨恨的瞪着齐木棉:“你是想杀了我吗!?” 齐木棉再次拔出一只箭,对准高玄,他斜睨着对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高公子,你是要认输吗?” 他们在比试之前并没有说过落马算输,所以即使高玄掉在地上,比试还在继续。 腹部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强烈,高玄的额头上布满冷汗,但此刻他没有心情理会,头顶上黑漆漆的箭刃,似乎在一瞬就会插到自己的心脏上。 纵使高玄心里万般不愿,但他就是输了。 相比丢了命来说,一个马场也不是什么事了。 高玄紧紧抿着唇,良久,才吐出三个字:“我认输。” 齐木棉不屑的瞥了一眼他的狼狈模样,然后收弓下马,在走到高玄身旁时,他顿住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高公子是守信的人,记得把马场的地契拿来。” 高玄顿时面目狰狞,但对上齐木棉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眸子,他心里又有些害怕,最后只能憋屈道:“知道了。” 齐木棉这才走出马场。 那些下人也立马涌进马场,将高玄扶起来。 观看了全过程的李冉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齐木棉走到她跟前,她才眼冒星光道:“你也太牛了吧,三箭齐发,三箭欸!!!” 齐木棉淡淡一笑。 “你怎么了?”李冉打量了一下齐木棉的神色,道:“赢了还不高兴?” 在李冉的视线下,齐木棉转头看向那几个小孩子,他微微蹙眉,道:“这些孩子受着高玄的迫害,我能救他们,但这天下又有多少跟他们一样的,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 他如此感慨,倒是让李冉一愣,而后她劝慰道:“这天下是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但是,这天下也不止你一个齐木棉,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肯定有人跟你做着一样的事,你啊,就别多想了。”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 齐木棉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被下人扶着出来的高玄,道:“高公子,这马场既然是我的了,那些人也是我的了吧?” 高玄靠着下人勉强站稳,听闻齐木棉的话,他摆摆手:“给你了。” “高公子的伤势如何?”齐木棉道:“需要我赔偿药费吗?” 高玄虽然混不吝,但是该有的自尊心还是有的,输给齐木棉就算了,要是再收齐木棉的药费,被那些世家公子知道,指不定怎么嗤笑他。 高玄皮笑肉不笑说:“不必。” 齐木棉本就没打算给他药费,他正要再说什么。 李冉忽然走上前,左看看右看看,连连摇头:“啧啧啧,真惨。” 高玄双眼瞪得溜圆,竟硬生生的被气晕了过去。 齐木棉说十句话,竟抵不过李冉两个字。 李冉被吓了一跳,顿时跳开几步:“跟我没关系啊,他自己晕过去的。” “应该是失血过多。”齐木棉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对着下人道:“带他去找大夫。” 下人连忙背着高玄走了。 高玄人走了,那些看戏的公子哥也不好再留,纷纷找了个借口离开。 等他们都离开后,齐木棉走到那群孩子面前。 大概是亲眼看见高玄被打败,感觉生活有了期望,他们都不再低着头,个个目不转睛的看着齐木棉。 齐木棉露出微笑,他朝着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女孩捏着衣角站在原地没动。 齐木棉也不催促,就微笑着看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小女孩试探朝着齐木棉走了一步,又等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发现真的没有危险,才一步一步走向齐木棉。 齐木棉蹲下身,眸光落在小女孩身上的伤痕上,他叹了口气,放轻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张了张嘴,干哑的嗓子挤出两个字:“背...背然。” 齐木棉的瞳孔骤缩,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 “背然?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站在一旁的李冉露出奇怪的表情。 齐木棉侧眸看了她一眼,问:“你知道高玄是从哪儿买的这些人吗?” “应该是黑市吧。”李冉说:“现在朝廷不允许贩卖奴隶,只有去黑市才能买到。” 齐木棉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站起身,他道:“这马场交给你打理了,给他们找个差事做。” 李冉一顿,她看着齐木棉,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已经快要到午时,大片的阳光洒在人身上,而面前这人却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保护罩,将阳光隔绝在外,整个人显得阴翳黑暗。 齐木棉转身就要走,却忽然有什么拉住了他的手,低头一看,正对上小女孩胆怯的眼神。 “我想...背...然。” “这小姑娘在说什么?”李冉凑过来,盯着小女孩,略带怀疑的说:“我怎么感觉她长得有些奇怪?” 齐木棉长眉轻蹙,道:“她不是梁国的人,背然不是她的名字,是回家的意思。” “什么,她不是梁国的!?”李冉懵了:“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金陵,这些人怎么可能跑到金陵来?” 金陵处于梁国中南部,想要跑到金陵除了边境防线以外,还有各城,州,县,几个孩子,又没有文书,语言又不通,是怎么通过这么多防线的? 齐木棉同样好奇。 “等等,你听得懂她的话?”李冉似乎想到什么,当即肯定道:“她是商国的对不对?” 齐木棉道:“是。” 商国的人虽然好战,但也是最念家的,在边境时,齐木棉在商国士兵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背然’二字,听得多了也就懂了。 李冉抿了抿唇,猜测道:“商国现在和梁国战乱不止,这些孩子难道是因为战争才流落到金陵的?” 齐木棉默了默,他道:“日后再去问问高玄,把这些孩子安置好,我们该走了。” “行吧。”李冉耸了耸肩,帮他拉开小女孩:“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 齐木棉嗯了一声,没再看那群孩子一眼,却在转身的瞬间黑了下脸。 他比谁都清楚,商国与他们对战时,小孩子都会被保护起来,不可能会成为流民,李冉的猜测不成立。 那么这些孩子是怎么来金陵的,目的又是什么,和商国是否有关? 第94章 喜欢上纪夕照 ‘凤凰台之上,金陵夜色晚。明月皎皎照,玉碗盈盈粲。’ 这是一座悠久的古城,站在凤凰台上往下看,仿佛能透过万家灯火看见历史的变迁。 齐木棉的眼睛里映出那星火点点,分明已经离得这样远,他仍旧有种喘不过气的沉重感。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思绪。 夜色寂静,偶尔还有虫鸣,李冉在拍死不知多少只蚊子后,终于受不了,问:“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从马场出来后,齐木棉带着她在金陵每一个适合幽会的地方转了圈,凤凰台是最后一个,李冉本以为凤凰台也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齐木棉一上来就不走了。 李冉一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从早上走到晚上,现在身心俱疲,只想回去休息。 “你和纪丞相真的没有吵架吗?”李冉很是怀疑的的问了一句。 “没有。”齐木棉终于开口,道:“这个时间,赈灾队伍应该已经到了吧。” 李冉恍然大悟:“你不是在躲纪丞相,而是在躲赈灾队伍里面的人?” “李冉...”齐木棉道:“若是有一天你见到自己的仇人,但你同时又发现他是你朋友很重要的人,你会怎么做?” 夜风吹过,一阵冰凉,李冉抬眼看去,她莫名想到一个词,黯淡无光。 在夜里,齐木棉失去了他原本的光彩,有一场阴雨将他笼罩,而这场阴雨来自他口中的那个朋友。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直接动手。”李冉走到齐木棉身边,单手撑在白玉柱上,道:“我不是一个能忍的人,比起让自己难受,我更喜欢让别人痛苦。” 齐木棉瞥了她一眼,低声道:“直接动手吗?” “不过...”李冉转过身,背靠着栏杆,顿了一下:“你既然这么纠结,定是不愿让你朋友痛苦的,何不大大方方见一面,把话说开。” 齐木棉拧着眉:“他不愿跟我说。” 如果纪夕照愿意把真相告诉他,他也不会追到江南来。 “那就选择逃避吧。”李冉耸了耸肩:“这次就当做没看见咯,下次这个朋友不在的时候,再把他杀了。” 这个办法齐木棉不是没想过,但顾熙作为暗卫,行踪飘忽不定,这次不动手下次未必能够见到他。 “这也不行?”见齐木棉不应声,李冉皱起脸,她说:“这也不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这题对于他本就无解。 齐木棉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夜空。 他一副打算长留的样子,李冉忍无可忍:“大哥,人家等你老半天了,你真不回头看看吗!?” 齐木棉一怔。 他猛的回头,笔直的撞进那双如墨的眼睛里。 明明应该在知府等待赈灾队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对面,树影婆娑,这一刻,四周的喧嚣的消失,齐木棉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那人见他看过来,唇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方相隔,齐木棉看清了他的口型。 说的是: “我来接你了,小将军。” 齐木棉咬着下唇。 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已经很久,没有人接他回家过了。 李冉看了看齐木棉,又看了看远处的人,显然这个时候她不适合待在这里,她拍了拍齐木棉的肩膀,抬步离开,将场地留给两人。 齐木棉一瞬不瞬的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夜深人静,闲云掩月,凤凰台上一片沉寂,只有寥寥灯火和苍穹上的繁星相互映衬,那人说:“小将军,好想你。” 闲云消散,银辉倾泻而下,齐木棉的眼睛像是着了魔,万千景色却只看得见那一人。 齐木棉想:他好像栽了。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毫无征兆,毫无缘由。 突然到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但仔细想想,又有谁会不喜欢一个眼中全是自己的人。 喜欢上纪夕照,是必然的事,是躲避不了的事。 “纪夕照....”齐木棉干涩道:“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纪夕照眼睫颤了颤,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微冷的东西贴上唇瓣,还在乱无章法的朝着里面探索,纪夕照一怔,意识到齐木棉在做什么后,他迅速反客为主,灵巧地撬开齐木棉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 ....... 纪夕照在齐木棉快要失去呼吸的时候终于放开,他轻轻捧着齐木棉的脸,心忽然狂跳起来,话语中不受控制的滋生出喜悦:“小将军,你是不是,是不是...这就是你的答案,对吗?” 齐木棉喘着气,闻言睨了他一眼。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纪夕照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下去,他笑了好几声,最后实在忍不住将齐木棉一把按进怀中。 齐木棉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纪夕照勾了一下,那原本坚韧皮肉在胸膛相抵时变得暄软,仿佛一汪水,酥酥麻麻的感觉,漫过全身,过电一般。 “小将军,你知道吗...”像是来自天边的声音在齐木棉头顶响起:“我曾经设想过无数个你拒绝我的场景,我在给自己打气,即便被你拒绝也不要哭,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答应了,我还是想哭....” “我堂堂丞相,怎么能哭呢...” 后面的话纪夕照没有再说,齐木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脖颈,冰凉冰凉的,却又撩起一片灼热。 齐木棉心里胀的难受,他抬起手拍了拍纪夕照的后背,闷闷道:“现在你不是丞相,你只是纪夕照。” 随着他话落,那人再也控制不住。 压抑的哭声听得齐木棉眼睛通红。 那人还在哽咽着说:“小将军,我真的...很爱你。” 齐木棉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我也是。” 第95章 那还是我养你好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别说是夜里的山。 在纪夕照第二次踩空后,齐木棉认命的拉住他的手,问他:“你怎么来了?” 直到现在齐木棉还是觉得神奇,上一秒他还在想,下一秒竟然就看见了在想的人。 纪夕照看着两人相连的手,笑笑道:“昨夜我一晚没睡,今天早上我看着你离开,但我不敢上前去叫你,我以为你出去走走心情就会好点,可我等到天黑你也没回去,我怕你再也不回去,就只好找过来。” 齐木棉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咬了咬唇,道:“我想过会儿再回去的。” “你是想等我们都休息了再回去?”纪夕照拆穿他:“那样的话,我们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大。” 齐木棉停住脚步,看着纪夕照,轻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顾熙?” “小将军。”纪夕照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记恨他,但我还是想要为他辩解一下,当初的事,和他无关。” 齐木棉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了,我不会动他的,回去吧。” 见他没有多生气,纪夕照反而蹙眉:“你怎么了,你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要是平时的齐木棉,就算不和纪夕照吵几句,也会翻个白眼,而现在的齐木棉居然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像他,很不像他。 齐木棉头也未回:“纪夕照,快走吧,我累了。” 纪夕照没动,攥紧他的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有...”齐木棉的话还没说完,纪夕照已经紧紧抱着他,垂着眼睑低声道:“你别生气,你要实在心里难受,就打我吧,我不喊疼。” 齐木棉一怔,而后反应过来,笑了:“就你这小身板,把你打残了怎么办?” “反正是你的。”纪夕照在他脖子处蹭了蹭:“打残了你养我就好了。” “那可不行。”齐木棉推开他,故作打量似的在他身上看了一圈,摇头道:“你一件衣裳抵我一年俸禄,我可养不起你。” “不要那些。”纪夕照噙着笑,他纤长的手指在齐木棉的胸口一点,道:“只要你真心,穿粗布衣裳我也愿意。” 纪夕照的眼睛,在今夜过于明亮,齐木棉感觉自己的心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他的双眼烫的灼痛。 纪夕照看他不说话,挑了挑眉:“粗布衣裳不也行?总得给我一个遮羞的吧,不然都没法出门。” “.....”齐木棉移开视线,淡淡道:“什么都没有,还走不走了?” 却又在下一瞬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纪夕照也笑了:“好吧,那还是我养你好了。” 齐木棉没说话,转身往山下走去。 纪夕照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这会儿走路倒是如履平地,但走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上前拉住齐木棉的手。 不等齐木棉开口,他道:“刚刚眼睛哭疼了,看不清路。” 齐木棉:“.....” 齐木棉不懂一个大男人怎么把‘哭’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不过还是没有松开某人的手。 ...... 两人到山脚的时候,李冉已经等得不耐烦,在瞥见两人拉着的手后,她再次失语,翻个了大大的白眼。 “现在能回去了吗,两位大少爷?”李冉叹口气,道:“再不回去,李云庭那老东西肯定以为我今晚跟你睡了。” 齐木棉:“......” 纪夕照淡淡一笑:“李姑娘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什么睡,你跟谁睡?” 玛德。 忘记这是个有病的。 “纪丞相听错了吧,什么睡,我没说过啊。”李冉双眼眯成一条缝,笑呵呵道:“我是说咱们能回去了吗,我有点困了。” 纪夕照看向停在一旁的马车,道:“走吧,先送你回去。” 李冉忙不迭的钻进马车,然后她就后悔了。 马车内空间狭小,对面两个人的脸她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眼角飞红,一个唇瓣微肿。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咳咳....”李冉清了清嗓子,往角落缩了缩,道:“那什么,等会儿回去我就跟李云庭透底了,你们谁去?” “我去。”齐木棉道。 “要不然还是我派人去吧?”纪夕照看着齐木棉,眸中不掩担心:“你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派人去就行了。” 李冉也说:“李云庭身边守卫很多,要不然还是换个人?” “不用换人。”齐木棉道:“这里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这话倒不是齐木棉托大,而是他的实战经验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高,他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纪夕照抿了抿唇,还是同意了:“那你小心,我让人在外面接应你。” 齐木棉本想说不需要,但想到他要是这样说,纪夕照肯定会更加担心他,就默认了纪夕照的说法。 三人商量好后,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李冉望了望车顶,又看了看车壁,十分想要把自己找个缝隙藏起来,但可惜,这是个不可能的想法,她只好开始没话找话:“纪丞相,你怎么知道我和齐木棉在凤凰台上?” 齐木棉也抬眸朝纪夕照看去,他也很好奇。 纪夕照道:“我让人在城中找了一圈没找到,就想来凤凰台试试运气,没想到你们真的在。” 李冉大惊失色:“你一个一个找来的!?” “这里不是京城,我只能自己找。”纪夕照庆幸的笑了声,看着齐木棉:“还好老天眷顾我,没让我跟你错过。” 齐木棉心疼的与他对视:“....抱歉。” “停!!!”眼看两人即将开始不可描述的事情,李冉大喊一声,道:“两位大哥,我还在,看看我,咱们继续谈事吧,纪丞相忍住,忍住!” 纪夕照抬起眼睫,要笑不笑的:“李姑娘还真是有趣。” 李冉摇摇头:“不不不,我无趣,我寡淡,我破坏氛围,我的错,但是你俩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不能。”纪夕照理直气壮:“我们跟你又不熟,为什么要考虑你的心情?” 李冉一噎。 她被气笑了,直接转头告状:“齐木棉,你看看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现在不是盟友吗,我还帮你管理马场呢,怎么能说我们不熟?!!” 齐木棉嘴角一阵抽搐:“你们俩都够了。” 李冉一哼:“行呗,他是你的心头好,我是谁,我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你们俩继续,当我不存在行了吧!” 纪夕照嗤笑:“本来就当你不存在。” 李冉:“.....!!!!” 第96章 歪打正着 李冉和齐木棉在李府大门做足了一场不舍的戏才分开。 结果李冉刚进门就被人请到了正堂,说是李云庭在等他。 李云庭是金陵的首富,其家业包括布业,矿业,盐业,钱庄等等,平日李冉难得见他一面,有事找他还需要提前禀告。 李冉看着这个笑呵呵等候自己回家的人,心头泛起一阵嫌恶,她坐都没坐,直接道:“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我累了。” 李云庭道:“你看看你这是说什么话,你这么晚没回家,我这个做叔父当然要关心一下,不然你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李冉转身就走:“告辞。” “等等。”李云庭见她不吃这一套,也不装了:“你们今日出去做什么了?” 李冉露出讥笑:“你不是一直派人跟着我们吗,还需要问我?” 李云庭这些年可谓是如日中天,就连高览看见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直白的甩过脸色,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道:“你不会是觉得巴结上了一个侍卫,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你可别忘了,你娘还在我手上。” 李冉嚣张的气焰一顿,她咬了咬了牙,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云庭背着手,眸光落在李冉眼睛上:“你们今日出去,那侍卫有没有跟你说他们准备怎么治理水患?” 李冉心头倏地一颤,他们商量好的是在无意间透露给李云庭,没想到现在李云庭居然自己问了。 李冉眼珠转了转,她抬起眸子和李云庭对视,道:“今日他倒是说了一个和水患有关的事,不过,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李云庭意外的眯起眼睛:“你想要什么?” “给我换一个院子,把我娘送回来。”李冉道:“还有,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决定,你不得干预。” 李云庭双手一摊:“这些都是小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也得看你说出来的事值不值得。” 做商人的,最讲究价值,李冉深知李云庭的秉性。 她冷笑一声,道:“纪公子说,他们查到造成这次水患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堤坝,有人借着修建堤坝牟取私利,导致现在的堤坝都是空壳子,雨水一大就冲毁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现在在查堤坝?”李云庭眉头紧蹙,问:“他们查到什么了?” 李冉道:“那我就不知道了,纪侍卫就说了这么多,如何,这个消息能换我的条件吧?” 李云庭笑了两声:“当然可以,不过,我希望日后纪侍卫再和你说有关水患的事,你可以跟我讲一下。” “你这么在意水患....”李冉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线:“该不会,堤坝之事跟你有关吧?” 李云庭的脸颊微微抽搐,眼周的纹路仿佛瞬间被冻僵,凝固成一道道冰冷的刻痕。 李冉的视线在他身上划过一道锐利的轨迹,伴随着笑意,道:“开个玩笑,别紧张。” 李云庭反应过来:“我只是关心金陵的百姓,想早日解决水患。” 李冉估计这话去骗鬼,鬼都不相信。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道:“没事的话,我就去休息了,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 李云庭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没有再拦她。 ...... 齐木棉功夫好,潜入李府也没被人发觉,廊檐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吩咐事情,齐木棉闪身躲在了柱子后,正听见他道:“贵客在和老爷谈事,你们把四处看好了,决不能让任何人老爷的院子。” “是,管家。” 说完管家进了正堂,下人们都垂着头,有人小声道:“这到底是什么贵客...怎么每次来都要我们守着?” 另一人接话道:“我上次偷偷看了一眼,那人居然戴着面具,我看根本不是什么贵客,而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行了,别说了。”站在最前面的人说:“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要是真的出了差错,大家都得没命。” 最先开口的人嗤一声:“这大晚上的,难道还有人会来?我看管家就是怂,还非得叫兄弟们出来受罪。” “有怨气你去跟老爷说。”站在最前面的人又说:“别在这里抱怨,闹得大家都不高兴,最后该做的还不是要做。” 那人撇了撇嘴不接话了。 下人们这才散开来。 齐木棉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 李冉之前就说过李云庭背后还有人,如果他没猜错,刚刚那些下人口中的贵客,正是那个人。 齐木棉还想去找他,属于是歪打正着了。 等下人都走了,齐木棉一个闪身进了正堂,就见里面气氛僵持,坐在首座上的李云庭脸色铁青:“要是被他们查出堤坝修建是我承包下来的,我就完蛋了!” “你怕什么。”戴着半边面具的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咸不淡道:“这事又不是你一个人做的,而且那些东西你不是已经收好了吗?” 李云庭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几圈,叹气道:“我怕的不是那几个毛头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陈家盯我盯的紧,当初堤坝那事我没让他参加,他一直记恨着我,万一他和那几个小子勾结上.....” 男子笑了两声:“一个陈家也值得你害怕,你忘了,他们家中可都有你留着的把柄,实在到了那个地步,你就先先下手为强。” 他声音阴沉沉的:“你要记住,这些人都是蝼蚁,不值一提,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 李云庭眉头皱紧又松开,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今日赈灾队伍已经到了,高览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你们寨主可有想法?” “他整日只管作乐,能有什么想法。”男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道:“不过你放心,我既然放过话,就不会让他们过去的。” 齐木棉微微眯了下眼睛,倒是有些意外,李云庭背后的人居然会是那群山匪。 这也难怪那群山匪敢在这个时候发国难财,有李云庭给他们提供消息,高览就是想抓也抓不了。 “你这样做就不怕他们找人来剿匪?”李云庭撑着桌面坐下道。 第97章 那你轻点 “剿匪要是真的那么容易,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男子一笑:“李老爷,这些事情都不算事,咱们的大业才是最重要的。” 李云庭揉了揉太阳穴,道:“谢军师,你说的我当然知道,但这些人就在我眼前晃悠,我怎么能不担忧。”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找个人顶罪,先把纪夕照他们送走。”男子说:“你非要惦记着那点情分,时间不等人呐,李老爷。” 李云庭道:“不是我惦记情分,高览这人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他能在金陵做这么多年的知府,靠的可不止那张会说的嘴。” “他再厉害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男子嗤了一声:“只要你狠的下心,别说高览,整个金陵都是你的。” 李云庭垂眸看着地面,良久,他道:“我再想想...” 李云庭的脸色可以用苍白如纸来形容,齐木棉猜他们的谈话已经差不多,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正堂,而后原路返回,翻出院墙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钻了进去。 齐木棉皱着眉看着坐在马车里的人:“你怎么没走?” “等你。”纪夕照一个起身坐在齐木棉身边,用锦帕擦着他手上不小心蹭到的灰,道:“不想跟你分开,就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齐木棉无奈道:“那日后你我各自办差怎么办?”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纪夕照得意洋洋:“反正现在我要跟你在一起。” 齐木棉:“......” 他把手从纪夕照手中挣出来,扇了扇风,转移话题道:“刚刚我在里面看见李云庭背后的人了,从他们的谈话来看,是山匪。” “山匪?”纪夕照再次将齐木棉的手拿回来,帮他揉着筋骨:“李云庭要是和山匪勾结的话,这事还真不好办。” 齐木棉诧异的看了纪夕照一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纪夕照这个手法,确实把他按舒服了。 他道:“我听李云庭说堤坝修建的事陈家没有参与,可以把陈家作为突破口.....” 齐木棉把偷听到的话,同纪夕照全部讲了一遍,然后打了个呵欠,道:“他们在背后筹谋的事肯定不简单,你的人不是已经到了吗,你叫他们看好李云庭。” “我知道了。”纪夕照注意齐木棉脸上的疲惫,道:“你休息一会吧,这事急不来的。” 齐木棉也没推诿,靠着车壁就准备休息,这时一只手伸到他脑袋上,把他往旁边一带,他稳当的靠着了纪夕照的肩上,纪夕照道:“我人在这儿你不靠,非要去靠那冷冰冰的车壁。” 纪夕照很瘦,靠着肩膀有些硌得很,和车壁比起来没好多少。 齐木棉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纵容某个在开屏的人。 ....... 深夜,小院。 齐木棉猛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环境让他短暂的失神片刻,接着他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马车上睡着被纪夕照带回来了。 “你醒了?” 齐木棉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一转眸,两道目光在夜色中撞了个正着。 “你....” 纪夕照忽然低下头,用额头贴着齐木棉的眉头,眼睛闭上,喃喃的说:“小将军,我好像生病了。” 齐木棉蹙眉道:“哪里不舒服?我让人....” 纪夕照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轻声道:“我总觉得今夜像是在做梦一样,明天天一亮,你就反悔了....” “之前我日日都在盼着你早点回答,现在你真的回答,我又不知足了,我想要跟你时时刻刻在一起。” 齐木棉觉得,纪夕照被他惯坏了,越来越得寸进尺。 “你这不是病。”齐木棉推开他的手,往后扬了扬,道:“找个地方冷静冷静就好了。” 纪夕照笑着说:“我冷静不下来,你说喜欢我,这让我怎么冷静,我现在就想跟你证明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的眼神直白又露骨。 齐木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好在有夜色的掩盖,让他能梗着脖子拒绝:“不行,想都别想!” 纪夕照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着齐木棉,分明是运筹帷幄的大丞相,又用这样委屈的,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 齐木棉的心肠一下就软了,狠心的话说不出口,只好道:“这是在知府,不合适,等回了京城再说。” 纪夕照抿了抿唇角,声音很轻:“可我忍不住,我总是想你是不是在哄我。” 齐木棉一顿,道:“我在你心里这点信用都没有吗,你什么时候见我拿这种事来哄人了?” 纪夕照垂下头,声音闷闷的:“不是不信你,是不相信我自己,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让你喜欢。” 他可是纪夕照,居然说自己没资格。 齐木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摸摸纪夕照的脸,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道:“你很好,我喜欢你也是真的,纪夕照,我没有哄....” 他话还没说完,身体一顿——纪夕照抱住了他。 齐木棉整个人僵住:“你干什么?” 纪夕照不知道怎么了,声音有些哑:“难受。” 齐木棉吸了口气,道:“你难受,抱着我就有用?松手...” “不要。”纪夕照仰起头看他,暗夜中男人本就澄澈的眼睛看起来尤为透亮,有一种罕见的侵略感:“我想要你。” 齐木棉皱眉:“我说了不....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两片温热的唇瓣堵住,浅尝辄止。 纪夕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齐木棉被逗笑了:“纪夕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耍赖?” “那你说,要不要?”纪夕照讨好的吻了吻他。 齐木棉觉得,他被纪夕照拿捏住了,完全拿人没办法。 但毕竟今天是他先招惹的。 还能怎么办。 只能说:“那你轻点。” 第98章 正是顾熙 齐木棉再次醒来,天已大亮,烈阳透过窗棂落在屋内,映的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昨夜荒唐的记忆陆陆续续灌入脑海中,齐木棉缓了缓神,手伸到腰间揉了揉,昨天晚上纪夕照就跟一头使不完劲的牛犊子似得,硬是把他折腾到求饶。 他咬着下唇,想起身,动了动,才察觉手脚连同四肢皆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全身骨头仿佛在酒坛里泡了一夜似的,连最简单的抬臂动作都有些费力,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红痕。 狗东西! 齐木棉没忍住低声骂了句。 他抬头看了看,没看见纪夕照,只好硬撑着身子起身。 洗漱好后,齐木棉走出院子,看着日光发呆。 李冉跟着下人从院外进来,饶有兴致的往齐木棉跟前一站,笑着说:“日上三竿才起床,昨夜忙坏了吧?” 齐木棉垂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耳朵却悄悄红了。 下人把人带到朝两人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李冉看人走远了,便把齐木棉往屋里带:“今天我去找了陈梦书一趟,问了关于那几个商国孩子的事。” 齐木棉怔了一下,就听见李冉说:“他说那些孩子是李云庭送给高览的,不止高览,这里有名的人都送了。” 齐木棉隐晦的看了两眼坚硬的椅子,靠着门框,问:“陈梦书知道那些孩子是商国的吗?” “他不知道。”李冉眉头微微蹙起:“李云庭没有告诉他们这些孩子的来历,他们还以为是某个山村的孩子。” 齐木棉沉思片刻,道:“李府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让人进的?” 李冉问:“你指的是?” “昨夜我听到李云庭他们的谈话,他们说李云庭把有关堤坝的证据都藏好了。” 齐木棉抿了抿唇:“如果能找到这些证据,就可以定李云庭的罪。” 李冉听闻,叹了口气:“李府不让进的地方太多了,想在李府找东西,犹如大海捞针.....还是找一找别的突破口吧。” 听了李冉的话,齐木棉道:“倒是还有一个办法,李云庭背后的人是山匪,只要我们将山匪剿了,李云庭就会自乱阵脚。” 他们来金陵已经好几日,赈灾没有半点进展,要是按照齐木棉自己的想法,这会儿早就派人进山剿匪。 “剿匪是条捷径。”李冉道:“但往往捷径更难,据我所知,他们的山寨名叫穆窠寨,建立在穆窠山后山腰,那里地势险峻,加上有天然地势的遮掩,常人很难进入寨子。” 齐木棉想了想,说:“你还知道什么,关于穆窠寨的?” 李冉靠在椅子上,手上抛着一个果子玩儿,姿态散漫,但是侧眸看向齐木棉的眸子却带了几分凝重:“穆窠寨一共两位当家,大当家叫朱天雄,是个粗人,二当家不知道名字,山寨的人都喜欢叫他军师,这位军师是穆窠寨的主心骨,一般下山劫道都是他下的命令。” “那位谢军师?”齐木棉换了个姿势靠着门框,道:“昨日和李云庭谈话的人,李云庭叫他谢军师,应该就是同一人。” 李冉道:“这位军师是后面加入穆窠寨的,关于他的传闻很少,不过,有一个消息,你们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什么消息?” 李冉撑着下巴看着他,笑了一下:“听说这位军师,喜好男风。” 齐木棉:“.....你认真的?” “反正我听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李冉耸了耸肩:“就看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得回去了,李云庭一直派人盯着我,待久了他会怀疑。” 她说着说着就站起身,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齐木棉。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脸上的表情逐渐褪去,变得冰冷。 他没有告诉李冉和纪夕照,昨夜他还听到了一件事,那位谢军师向李云庭提及了他的名字。 原话说的是:“京城那位齐将军,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齐木棉自认为自己在京城是没有半分权力的,他们却将自己认作退路,可李云庭明明不认识自己,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 齐木棉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在名利场长大,对这些暗藏的汹涌更加敏锐。 在暗处,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朝他靠拢,他必须抢夺先机,不然,就会成为网下的飞蛾。 死路一条。 ...... 正午时,纪夕照还没回来,齐木棉一个人用完了午膳,出了府。 今日的街上和往常不同,多了很多难民,难民手上都提着一小袋大米,脸上洋溢着笑容。 齐木棉顺着走到了府衙门口。 几个衙役正在给难民分发粮食,一个老妪拿到米粮后,激动的给衙役当场跪下,直呼:“好人呐,你们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是我们的大恩人!!” 衙役连忙将老妪扶起,并纠正道:“大娘,这粮食不是我发给你们的,这是朝廷送来的,是陛下惦记着你们。” 老妪一怔,当即又往地上一跪,朝着京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大喊:“皇恩浩荡,草民不胜感激!!!” 有了老妪的带头,每个拿了粮食的人,都要跪下给皇帝磕头致谢。 齐木棉看得瞠目结舌,他抿了抿唇,提着衣摆进了衙门。 衙门的衙役不曾见过他,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将人拦住,问:“你是何人,干什么的?” 齐木棉被刚刚那几人喊得有些头疼,听见这话,他道:“我是丞相大人的侍卫,来找丞相的。” 衙役听说过丞相有个俊朗的贴身侍卫:“原来是纪侍卫,进去吧。” 齐木棉嗯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 刚走到跨院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说:“早上送去村子的灾粮被山匪劫走了。” 那是齐木棉没有听见过的声音,阴冷又沙哑。 他顿了一下,平静的走进正堂。 里面的人同时停住话头看向他。 齐木棉也看清了出声的主人。 他穿着一身艳红色锦衣,腰间别着一把刀,手边放着一把玉扇,正是——顾熙。 第99章 殿下....背然 大堂内落针可闻,齐木棉的脸色十分难看,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顾熙,他是从战场上闯出来的人,不遮掩时,那股若有似无的杀意犹如一把利刃,在一刀一刀凌迟敌人。 硬生生将顾熙看出了一背冷汗,他忍住想要逃跑的想法,求救似的对着纪夕照挤眼睛。 纪夕照连忙起身道:“你来了,休息好了吗,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去吃吧?” 纪夕照在担心他会对顾熙动手。 可他昨天明明说了不会。 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齐木棉咬了咬牙,良久,却扯出一个笑来:“不用,你们不是在谈赈灾的事,继续吧。” 说完齐木棉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示意他们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纪夕照开口:“今天早上我安排了一小队前去远处的村子送灾粮,在走到穆窠山附近时遇到了山匪,粮食被劫走了。” 齐木棉微微皱眉:“对方有多少人?” 纪夕照他们正谈到这里,还没问细节,因此他只好转头看向唯一的当事人。 正想找个借口离开的顾熙,整个人僵住,他垂着眸子不敢看齐木棉:“一共二十来个,都不是练家子,武器也五花八门,看着是普通的山匪,他们只要了灾粮,没伤人,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跟了一会儿,但山里的地势太复杂,一个转坡人就不见了。”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高览,道:“这群山匪对穆窠山十分了解,山里面还有他们设置的陷阱,之前就有猎户踩到陷阱丢了命。” 齐木棉沉默片刻,忽然问纪夕照:“你们早上出发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纪夕照一下就明白了齐木棉想问什么,他摇了摇头,道:“没有,是我临时决定的。” 临时决定的,山匪却能精确的知道他们经过穆窠山的时间。 齐木棉那双如野狼雄鹰的眸子在高览身上一扫而过,他微微一笑:“这倒是怪事了,这群山匪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成。” 纪夕照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摇摇头:“山匪的事还需从长计议,这几天先把灾粮发下去,重新修建堤坝。” 他们在制定修建堤坝的方法,齐木棉听得昏昏欲睡,座下的椅子硬的全身都不舒服。 他动了动,感觉还是不舒服,干脆站起身。 他的动作快而迅速,顾熙还以为他是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吓得立马躲到柱子后。 众人又是齐齐顿住。 齐木棉瞥了顾熙一眼,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不屑的嗤了一声,对着纪夕照道:“.....我出去走走。” 说完不管其他的反应,转身就走。 等他的身影消失,顾熙才后怕的拍了拍胸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杀了我。” 纪夕照回想齐木棉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不对。 ...... 齐木棉从府衙出来后也不知道去哪儿。 想了想,干脆去了马场。 高览知道高玄输给了齐木棉后,当即派人将马场的地契送到了齐木棉的手上,还贴心的给他送了几个养马的下人。 齐木棉到时,那些下人正在教那几个小孩做事,他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走到马厩拿出一把马草喂马。 当他拿第二把马草时,忽然有什么碰了碰他的腿。 往下一看,又是那个小女孩。 今日她穿着统一的丫鬟服饰,头上扎着双丫髻,脸也洗干净了,一双慧眼认真的看着齐木棉。 齐木棉蹲下身子,柔声问她:“怎么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女孩歪了歪头,眸子由疑惑变成确定:“殿.....下。” “殿下?”齐木棉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商国话殿下是什么意思,他无奈道:“抱歉,这句话我听不懂。”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在齐木棉右耳耳垂上点碰了一下:“殿下....背然。” 殿下回家? 难不成殿下是她的名字? 齐木棉有些怀疑,正要说话,一个小厮跑了过来,一脸歉意的说:“公子恕罪,我没注意她就跑过来了,没惊扰到您吧?” 齐木棉摇了摇头,道:“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小厮拉着小女孩的手,道:“我这就带她离开。” 等人走后,齐木棉走到了亭中坐下,高玄他们很会享受,亭中的石椅都垫了软垫,坐起来总算没有那么硬。 齐木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缀了一口,眉间轻皱,似乎不太喜欢这茶的味道,恰巧天上一声嚎亮的鸣叫。 一道黑色影子,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直愣愣的朝着齐木棉俯冲而来。 齐木棉瞳孔微微一缩,却在下一秒露出惊讶的神色。 “....吞吞?” 黑影在即将碰到齐木棉的时候,放缓了速度,然后稳稳的落在桌子上,那双明亮橘黄色的大眼睛,正是那只小鸱鸮。 齐木棉还在讶异鸱鸮怎么会找来,鸱鸮已经不客气的喝上了他茶杯中的茶水,豪饮的模样,不难看出,是真的渴了。 “噗~”齐木棉笑着给它又倒了一杯水,这次鸿鹄喝了一口就没喝了,它甩了甩脑袋,用鸟喙啄了啄自己的腿,齐木棉跟着朝它腿看过去,这才发现它腿上绑着一个小木筒。 齐木棉解开小木筒,拿出里面的字条,摊开看完后,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白川来的信,写的是二皇子上门将齐韵接到了他的私宅后,二皇子妃发现了两人的私情,正在和二皇子闹,说要去找皇帝做主,白川询问齐木棉要如何做。 齐木棉皱着眉,叫下人拿来了纸笔,回了几个字后,他将字条又绑回了鸱鸮的腿上,道:“吞吞,辛苦你,再跑一趟。” 鸱鸮眨了眨眼睛,眼底隐隐能看出一些不可置信。 齐木棉一拍头:“抱歉,忘了,我叫人给你拿小鱼干。” 齐木棉又叫下人去厨房找了些鱼干,喂鸱鸮吃下后,他眼巴巴的看着鸱鸮:“还要吃吗?” 鸱鸮在桌上跳了跳,这才飞向空中。 第100章 我不想和你分开 齐木棉醒来时,身上搭着一条柔软的毛毯,他揉了揉太阳穴,听见亭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下雨了。 听见他的动静,立马有人走了过来,温声道:“你醒了,可还觉得困?” 正是纪夕照。 昨夜与纪夕照胡闹了一通,今日好像格外的困倦,齐木棉意识到自己是又睡着了:“你怎么来了?” 纪夕照挨着齐木棉坐下,道:“事情谈完,我就过来找你了,看你很困的样子,就没喊你。” 齐木棉看了眼外面的雨幕:“什么时辰了?” “方到酉时。”纪夕照探了探齐木棉的额头,轻声说:“你好像有些发热,回去找个大夫给你看一下。” 酉时..... 他差不多睡了两个时辰。 头有些昏沉,身体也跟拆开重组似的难受,齐木棉却没有理会纪夕照说的找大夫的事,道:“关于山匪的事,你们想出办法了吗?” “没有。”纪夕照摇了摇头:“关于山匪的消息太少了,我们打算去探查过后再做决定。” 齐木棉垂下眼睫,恹恹的不知在想什么。 纪夕照打量他几眼,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肯定会有办法的。” 纪夕照的手总是冰凉冰凉的,在这闷热的雨天里,像是一个天然的降温石,齐木棉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我记得扬州有三万水师。”齐木棉开口:“你下调令的话,他们能过来吗?” 纪夕照眸光微动:“能是能,但是他们是水师,剿山匪并不在行。” “只要他们能来就行。”齐木棉抬起眸子直视纪夕照,道:“我去穆窠寨打探消息,你去调扬州水师过来,我们里应外合。” 纪夕照脸上的表情褪却:“你去穆窠寨?” 齐木棉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进入穆窠寨,才能知道里面的真实情况,是剿匪,还是劝降,才能下定论。” 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纪夕照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说的很对,必须有人进入穆窠寨。”纪夕照皱眉道:“但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你,我可以派顾熙或者纪然去....” “这个人一定是我。”纪夕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木棉打断,齐木棉掀开身上的毛毯,站起身来,与纪夕照拉开距离道:“他们都不合适,只有我去才能平安回来。” 这不是齐木棉自信,而是他清楚,山匪和李云庭将他当做最后的退路,危急关头,只要他暴露身份,就必定不会杀他。 但这事纪夕照不知道,听见齐木棉坚决的话,他只觉得一阵头疼。 “解决穆窠寨是迟早的问题,你没必要现在跑去冒险。” 齐木棉能等,二皇子和齐韵那边未必能等,这些事齐木棉没有办法告诉纪夕照,只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纪夕照不想吵架,压了压怒火,道:“行,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不能去。”齐木棉拒绝:“你若是离开,李云庭这边肯定会察觉,而且人多了反而容易露馅,你就待在金陵城。” 纪夕照闭了闭眼。 人一旦得到,就害怕失去,昨夜他抱着齐木棉看了一整夜,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齐木棉就消失不见,白天与高览论事的时候,思绪也总是见缝插针的想起齐木棉。 只是人不在跟前,他就已经控制不住,要是齐木棉真的受伤......他根本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纪夕照起身盯着齐木棉,就和七年来每一个夜晚的想法一样,唯有将此人藏起来才能安心。 齐木棉沉声道:“纪夕照,我不是三岁小儿,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就同意吧。” 纪夕照一论完政事,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为的就是能和齐木棉像普通夫妻一样一起说说家常话,一起回家,可现在所有的期望,都被齐木棉打破,他心里越发冰冷,嗤了一声道:“如果我不同意,你会听我的话吗?” 齐木棉不是在跟他商量。 他转眸看向雨幕,眉头轻皱:“雨变大了,在穆窠山外的那些村民该如何度过今夜....” 纪夕照眉眼间带着强行压下的怒火,低声道:“我有时候真的恨,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将军。” 为什么偏偏是个一心为民的将军,但凡齐木棉可以自私一点,他都可以不顾那些百姓的死活,他愿意背负骂名,去做一个奸臣。 齐木棉讶异的回眸,接着他就笑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想办法帮他们渡过这个雨夜,你可是公而忘私的丞相大人。” “可我现在只想私而忘公。”纪夕照不动声色前进两步:“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去。” 齐木棉微微一笑,暗沉天色里丽的惊人:“你应该相信我,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几千人的商国军营我都敢去闯,现在不过区区一个穆窠寨而已。” 说了这么多,反正就是要去。 纪夕照伸手将齐木棉搂进怀中,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多大了还撒娇。”齐木棉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有些别样的空洞:“我们有一句话,说的是,一旦入了战场,那么战场就是唯一的坟墓......我不会死在别的地方的。” 一道银色般的闪电掠过厚重的灰黑云团,将大地照得一片雪亮,雨势渐渐变大,冷风裹着雨丝打在两人身上。 齐木棉抬手拍了拍纪夕照的后背。 良久,微弱颤抖的声音缓缓响起:“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在金陵等你回来。” “好。”齐木棉眯着眼睛看向雨幕,嗓音含笑:“我一定平安归来。” 纪夕照抬起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齐木棉回视他:“现在。” 第101章 我相信他 阴雨天的山间,毫无人迹,虫鸟都去避雨了,略显冷清。 齐木棉撑着油纸伞朝着穆窠山上走去,山路湿滑,两边都是小腿高的杂草,走起来很是不便,他只好放慢脚步,尽量不让雨水碰到裙摆。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雨势终于小了些。 齐木棉停住脚步,看向四周,青山上环绕着白雾,仿佛是进入了某个秘境,身后行来的小路,在杂草的遮挡下,像是被利刃切断,惹人心慌。 他攥紧了伞把,鬓角淌出黄豆大的热汗,这时,一缕细微的响动,忽穿过重重雨滴,自耳边划过。 齐木棉肩背倏地绷直,转眸看向出声的方向。 “哞.....” 一只小牛犊从杂草中探出头来,牛舌一扫,一撮嫩草卷入口中。 “小崽子,你跑这么远作甚,这边的草要好吃点是吧.....” 齐木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牛犊后的杂草一阵晃动,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全安拍了拍牛屁股,正要再说什么,就察觉一丝不对劲,他抬头一看,顿时愣住。 少年眉如墨画,眼若星辰,双耳上挂着流苏耳饰,穿着一身浅蓝紫色冰丝锦衣,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见到他后少年瞳孔微微睁大,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退后两步,一双眸子偷偷瞄他,不敢正眼相看。 全安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回神后,语气不自觉放轻问:“你是谁,怎么跑到山上来了?” 齐木棉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我想去金陵,兄长说翻过这座山就是金陵...” 说这话的时候,他低着头,眉眼间是化不开的低落。 全安在穆窠山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翻过这山能到金陵,再看齐木棉的神色,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问:“小公子,你兄长怎么没跟你一起?” “兄长坐的马车。”齐木棉回道。 有马车还让人走山路,这分明是在虐待! 全安皱起眉头,道:“这山里面有很多猎户放的兽夹子,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你还是下山吧。” 齐木棉抬眸看向他,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要是不去金陵的话,我爹肯定会生气的。” 全安被那双明透如水玉的眼睛看到心头一怔。 “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回去吧。”全安说:“这下雨天你赶路也不方便,我家就在这山上,你去我那儿避避雨,等天晴了我再送你下山。” 齐木棉睁大了眼睛:“可以吗,不会打扰到你吗?” “当然不会。”全安想到山上的情况,没忍住笑了声,道:“走吧,我带你回去。” 齐木棉露出笑容:“那就多谢您了。” ...... “所以,你让他一个人去穆窠寨了!?”顾熙擦刀的手顿住,一脸震惊。 纪夕照抬眸瞥了他一眼:“他要去,我又拦不住。” 顾熙连连咂舌:“这是个狠人,之前京城传闻他一人夜挑敌营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还好他现在没想要我的命。” 纪夕照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的茶水,缀了一口,道:“我已经让纪然去扬州调人了,他们从扬州赶过来,最快也要七日,在这期间,你负责看好李云庭和高览,必要时刻可以给他们制造一些混乱,千万别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行。”顾熙将擦好的刀挂在腰间,二郎腿一翘,靠在椅背上,嘶了一声,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虽然齐木棉身经百战,但穆窠寨的山匪和那些只知道蛮干的商兵可不一样,这些人惯会阴谋诡计,你就不怕他遭了道?” 纪夕照垂着眸子,声音不咸不淡:“我相信他。” 不能把人放在身边,他只能选择相信,再替他扫平阻碍。 听着门外响起的脚步声,顾熙将腿放了下来,起身站到纪夕照身后。 他刚站好,就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笑了一声:“丞相大人,久等了。” 纪夕照点点头,伸出寒玉似的手指,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陈老爷,请坐。” 陈从南眸光落在他修长细白的指尖,顿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下。 “丞相大人今日是空闲了?”陈从南笑呵呵道:“前些日子约见您,高大人都说您在忙,我就不好再打扰....” 这话有告状的嫌疑。 纪夕照淡淡一笑:“前几日确实是有些忙,陈老爷找我是有事?” “您难得来金陵一次,我就是想要尽地主之谊。”陈从南道:“不过您最近应该没有时间,就等您办完正事,我再好好的请您在金陵玩一玩,乐一乐。” 纪夕照说:“陈老爷有心了。” 客套过后,陈从南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今日叫我来是....?” 纪夕照收起了笑,一双眼睛挑起来看着陈从南:“今日叫你来,是想跟你聊聊关于堤坝的事。” 陈从南瞳孔骤然一缩,眼睛仓皇的瞟了瞟四周,最后捂着嘴咳嗽两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他想迂回,纪夕照却不想,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已经查过了,这里的堤坝百分之八十都不合格,当初修建堤坝的人,借着修建堤坝进行贪污,这是砍头的大罪。” 纪夕照的声音很平静,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陈从南心生惶恐。 他不敢盯着纪夕照,看着桌面,大概过了几息,他才道:“大人,堤坝的事我不知道,你您找我来也没用。” 纪夕照微笑:“你在金陵这么多年,说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是不信的,不过,我相信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今日才叫你过来,是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陈从南倏地抬头:“您的意思是?” 纪夕照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笑着道:“我大概知道是那些人利用堤坝进行贪污,但我没有证据,你若是能将证据送到我手上,说不定,这金陵首富就是你了。” 陈从南眼珠转了转,又皱起眉头:“纪丞相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纪夕照不回话,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顿住脚:“陈老爷,机会只有一次,若是等我自己找到证据,可就晚了。” 第102章 确实是个美人 山间小路,牛铃声声响,牧牛人高歌吟唱,回响作伴,乃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 可惜画中有不足,牧牛人身后跟着一少年,少年华衣锦服,玉骨伞执于手间,风姿秀逸,宛如人间仙子,将这幅山水画割裂开来。 齐木棉的眼睛里映出蜿蜒的小路,在全安没注意的时候,他转了一下伞把,即刻就有白灰从伞把中散落,掉在地上混在泥土里。 不多时,全安停在一块石壁面前,他拨开石壁面前比人高的杂草,把牛赶进去了才转身对齐木棉说:“小公子,穿过这个山洞就到我家了。” 齐木棉抿了抿唇,还是一副胆怯的模样。 全安见状笑了笑,道:“快走吧,这山里野兽多,不安全。” 齐木棉这才躬身走进石壁中。 石壁里面是一个狭窄通道,上方有日光泼洒下来,石壁上布满了青苔,青苔之下可见躲雨的虫蚁。 “全大哥。”齐木棉跨过一层阶梯,开口道:“你们怎么会住在这山上,祖辈就是这里的吗?” 全安把牛绳松开,闻言道:“不是,我们是后来搬到这里的。” “这样啊。”齐木棉又问:“这里离金陵很近,你们怎么不去金陵呢?” 全安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一脸真诚后,忍不住笑了:“小公子,我们都是农民,又没本事又没靠山的,去了金陵连口饭都吃不上,还不如在这山上,开一亩地,至少能吃口饱饭。” 落草为寇的未必是坏人,但肯定是些苦命人。 齐木棉叹了口气,低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时才能真正的天下太平....” 前两句全安听不懂,后面一句他听懂了,他道:“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天下太不太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吃饱饭,能活命。”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齐木棉没再应话。 走出石壁,就见一个小木屋立在林中,全安上前推开小木屋的门,一个穿着布衣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全安向妇人耳语几句,妇人又转身进了木屋。 全安这才招呼齐木棉:“小公子,快进来。” 全安将牛犊随意拴在院子中,带着齐木棉进了屋,妇人已经准备了一桌子吃食等着两人。 都是些粗茶淡饭,全安将一个馒头放进齐木棉碗中,温声道:“你走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家中没什么好吃的,你将就吃点。” 齐木棉在战场上饿到极致时连树皮都啃过,但这会儿他扮演的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富家公子当然看不上这咸菜馒头。 所以他愣了一会儿,才拿起馒头,浅浅咬了一口,然后露出勉强的笑容:“挺...挺好吃的。” “那你就多吃点。”全安像是没有看见齐木棉为难的表情一样,自顾自的喝了几口粥,问:“小公子,你家是金陵的吗?” 齐木棉摇摇头:“不是,我家是幽州的。” “幽州离金陵挺远的。”全安道:“你这大老远去金陵是有什么事吗?” 齐木棉垂下眼睫,语气又低落起来:“我爹叫我和兄长来金陵给一位叔父拜寿,在路上碰见一对受伤的母女,兄长心软就把她们叫到马车上.....”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全安也猜个七七八八:“你兄长不会说马车太少,位置不够,就把你赶下来了吧?” “兄长也是想要锻炼我。”齐木棉咬着下唇,一副倔强模样。 全安摇了摇头,动手给齐木棉倒了一杯水,等齐木棉将水喝下去,他才道:“你兄长这般对你,你还是别回去了,反正回去也是一个死。” 齐木棉一下就变脸:“你怎么能这么说,兄长不是你想的那样。” 全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也就你是个傻子,一心相信你兄长,这穆窠山上全是山匪,他让你走这山上,你还不懂他的意思吗?” “你说什么!?”齐木棉腾的一下站起来,整个人却晃了一下,他按着太阳穴,只感觉一片眩晕,眼前的全安变成了残影。 那杯水里有问题。 “你给我下毒了!?”齐木棉右手撑在桌子上,甩了甩脑袋:“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全安的表情倏地变化,原本慈祥和蔼的面目即刻变得刻薄残忍:“要怪就怪你兄长,是他不想让你活。” 齐木棉掀起眼皮看他:“你要杀了我吗?” “当然不会。”全安道:“你放心,你生了一副好相貌,只要你听话,你就能活下去。” 齐木棉还想说什么,脑中的眩晕感却越来越强烈,他靠着桌子,眼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听见有人在和全安说话。 “把他送上山,大当家肯定会让我们回去。” “我这就带他上山,你在这儿守着。” “......” 齐木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杂物间,里面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扫过了,全是刺鼻的霉味。 他被绑着,无法活动,费力的从地上坐起来,靠在木头柜子上喘了口气。 杂物间里很安静,靠一口小窗照进来不太明亮的光,打量了片刻,齐木棉就猜到了目前的情况。 他被全安带到了真正的穆窠寨,方才看见的小木屋是他们的哨口,而全安是放哨人。 还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齐木棉猜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看他。 他刚有这个想法,就有吱吖一声响,外面的光漏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齐木棉抬起头,就见有人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来人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粗声粗气的说:“确实是个美人,来人,把他带到天字房去。” 第103章 我对你一见钟情 齐木棉被人放在床上,还贴心的给他脑袋上盖了一块布,才关门离开。 外面的喧嚣一点点顺着门窗传进耳朵里,能听到些许字眼,什么‘洞房’‘恭喜’‘不醉不归’听得齐木棉一个头两个大。 他叹了口气,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随着房门再次被关上,齐木棉的心提了起来,能感受到来人喝得有些醉,步子走的歪七扭八,一步又一步。 扑通—— 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道粗狂的声音:“他妈的,谁在这里撒了一把花生!?” 齐木棉眉头缓缓蹙起,这声音和他在李云庭家听到的不一样。 这谢军师还会变声? 来人慢慢走近木床,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圈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将蒙在齐木棉脸上的布揭开。 四目相对时,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男人生了一张不太英俊的脸,粗眉大眼,下颌上冒出一截不短的胡茬,胳膊上结实的肌肉看着就蓄满了力量,根本就不是齐木棉见过的谢军师。 相比齐木棉的有些惊讶,男人可以说是震惊。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那双秋水似得眸子,简直勾进了人的心里。 他嘿嘿笑了两声,右手撑在床板上,撅着嘴 (づ ̄3 ̄) 就要去亲齐木棉,嘴里说着:“小宝贝,让爷好好疼疼你。” 齐木棉的眸子倏地睁大,眼看那张干裂起皮的嘴就要碰到自己,他腰腹一弹,双脚齐齐用力,将人踹了出去。 咚—— 男人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他嘶了一声,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齐木棉:“你敢踹我.....!?” 齐木棉动脚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不该这么冲动,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想办法混过去。 于是他澄亮的故意沾了些雾气,警惕缩在一角,嗓音软绵碎颤:“你...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男人被他这一看,心立马就软了,他站起身来,拍了一下胸脯:“我是穆窠寨的大当家,朱天雄,” 顿了一下:“也是你的相公。” 齐木棉:“.......” 见齐木棉不说话,朱天雄又道:“今晚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别怕,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的。” 齐木棉眉头轻蹙:“你喜欢我?” “喜欢。”朱天雄抹了一把嘴角不存在的口水,说了句情话:“我对你一见钟情。” 齐木棉脸上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来,不知为何,那笑带着几分诡异:“蛮人!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啊?”朱天雄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什么意思?” 终于碰见一个比自己还文盲的人,齐木棉这才懂了纪夕照为何总是对他露出无语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什么都没有,你这分明是强盗行为!!” 朱天雄古怪的看了齐木棉一眼,他们本来就是山匪,这种行为才是对的,但触及到齐木棉那双气的飞红的眼睛,他安慰道:“咱们现在条件有限,等日后我再给你补上。” “那也不行!”齐木棉道:“两个人在一起讲究的是情投意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朱天雄笑道:“现在不熟,以后就熟了,你别害羞....” “你还想逼良为娼吗!?”齐木棉那双干净的水眸带着几分惧意,目不转睛的瞪着他:“我看你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朱天雄忽而有些烦躁,他不耐烦的说:“那你想怎样?” 齐木棉抬起下巴,正声道:“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堂堂正正的追求我,等你什么时候打动我了,再谈成亲的事。” 朱天雄眯起眼睛,有些怀疑:“......你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怎么可能。”齐木棉梗着脖子,讥笑道:“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吗?” 以前被掳来的人,只一边反抗一边骂他,从来没有人敢跟他提过要求,朱天雄雄那点好胜心一下就被激起来,他露着怪笑:“可以,我答应你,正好我也想玩点别的,不过你可不要想着逃跑,不然,我会打断你的腿的。” 这威胁没在齐木棉心里掀起半分波澜,但他还是害怕的缩了缩腿。 这时,朱天雄忽然走近,就在齐木棉又要踢人的时候,他啧了一声,道:“我给你解绳子,不做别的。” 齐木棉不动了,身体却绷直,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朱天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一解开绳子,就退到一边,见齐木棉在揉手腕,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纪宁。” “纪宁....”朱天雄叫了一遍他的名字,道:“这个名字适合你,不过,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什么?”齐木棉抬眸看他。 朱天雄搬了个椅子过来,翘着二郎腿,意有所指道:“你我可都是男人。” 梁国男风常见,却也有一部分人以其为耻,特别是在深山地区,那些人受传统观念影响,很不待见甚至反感。 齐木棉猜朱天雄应该受到过别人的赞同,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听说过一句话。”齐木棉道:“我喜欢的不是男人,只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恰巧是男人,我也见过很多真心相爱的男人,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朱天雄的胸腔在震动,是他笑了:“说的好,难怪我一看你就挪不开眼,原来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齐木棉没反驳,他转而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穆窠寨。”朱天雄道:“今日太晚就不带你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带去你外面走走。” 齐木棉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朱天雄一眼:“你不会要在这里睡觉吧?” 他的害怕都露在脸上。 朱天雄就是有这个想法也不好说出来。 他佯装咳嗽两声,站起身,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越界,你休息吧,我去隔壁睡。” 说完朱天雄走出了房间。 他人一走,齐木棉立刻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窗缝,向外面看去,正好看见两个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齐木棉连忙将窗户关好。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两个人停在他门口就没动。 朱天雄还是对他不放心。 齐木棉抿了抿唇,最后干脆回到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第104章 就是那个姓齐的 第二日晨时,天空还是飘着牛毛般的细雨。 齐木棉刚醒就有人送来清水供他洗漱,等他洗漱完又有人送来吃食,不是什么丰盛的东西,就是一叠小菜,一碗粥,和一个馒头,他随意吃了些,正想出门,朱天雄就在门外问他:“吃好没,吃好我带你出去转转。” 齐木棉愣了一下,施施然起身出门:“走吧。” 朱天雄将油纸伞递给齐木棉,自己则背着手在前头带路,边走边介绍:“整个穆窠山都是我的地盘,这里一共有两百来人,前后左右都有人守着.....” 齐木棉听出他是在警示自己,心中笑了笑,开始打量两侧的建筑,认真观察整个穆窠寨的布局和构造,顺便记路,不知不觉,就跟着朱天雄来到一座小院前。 朱天雄皱着眉看了几眼小院,道:“这是我们军师的院子,他这个人喜静,你没事就别过来。” 齐木棉跟着看向小院,在看见门前挂着的两块桃木板后,他问:“那是桃符吗?” “你也知道桃符?”朱天雄道:“这是军师老家的习俗,我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 古代相传有神荼,郁垒二神,能捉百鬼,因此人间流传,在大门两旁设两块桃木板,上面书写二神之命或画其图像,用以驱鬼辟邪。 但当今梁帝厌恶神鬼之说,这种东西在他继位的第一年就禁止了,如今保持这种习俗的只有商国和楚国。 “这种桃符我在书上见过。”齐木棉收回视线说:“不过书上说的是,这是商楚之物,这位军师难道不是梁国人?” 朱天雄啊了一声:“军师说他是西北那边来的,应该不会是他国人吧。” 这个山寨的情况比齐木棉想的复杂。 他想了想说:“你要不带我去见一下军师,以免下次见面冒犯了他。” “军师这几日不在山上,等他回来我让他来见你。” 齐木棉还想见识一下这个军师,没想到人却不在,而且看朱天雄的表情,已经习以为常。 他抿了抿唇,跟着朱天雄继续走。 一路走下来,齐木棉对穆窠寨有了大概了解,让人意外的是,这里严格执行等级制。 齐木棉在山下遇见的全安是低等山匪,在山寨中负责放哨,杂事等;比低等山匪高一级的是中等山匪,这种就是普通山匪,平时没事就各司其职,要出去劫道,他们就是主力;再一级是高等山匪,这种是对山寨做出重大贡献的,或者能力强悍的,一般负责带领中等山匪。 最后一种就是当家的,朱天雄和军师,一个负责决策,一个负责出力。 看起来不像是个山寨,倒像是个小型军营。 在朱天雄告诉齐木棉这是军师要求的后,他对这位军师更加好奇了。 这位军师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逛到午时,雨势又渐渐变大,朱天雄只好带着齐木棉回了房间,他让人送来饭菜,对齐木棉说:“你吃看看,合不合胃口。” 桌上一共四道菜,一道汤。 齐木棉随便夹起一道菜尝了一口,算不上什么美味的东西但也不难吃。 “尚可。”他抬眸看了一眼朱天雄,道:“这粮食是你们自己种的吗?” 朱天雄沉默了一瞬,而后说:“不是,这山上的土大多都是死土,种不出粮食来。” “种不出粮食?”齐木棉问:“那你们的粮食是从何而来?” 朱天雄眼睛看向一旁,粗声粗气道:“我也不瞒你,这些粮食是我们劫来的,山上两百多口人,我不去抢,大家都没得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齐木棉‘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良久,他冷声道:“堂堂七尺男儿不出力保家卫国,反而打家劫舍,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朱天雄身子被吓得一抖,而后辩驳:“我们劫的都是那些狗官,这也是在做好事。” 齐木棉皱起眉头:“你怎知你劫的那些粮食不是那些官员给百姓的?” “不知道。”朱天雄道:“但军师说了,只要是当官的拿出来的,都可以劫,他们要是真心想给百姓,我们劫了,他们也会想办法再给百姓一份。” 好一个偷换概念。 齐木棉都不知道是该夸他们还是该损他们。 他叹了口气:“为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就没想过带着兄弟们去做别的事吗?” “我们都是些糙汉子能做什么。”朱天雄脸上隐隐有些恼怒,道:“就算我们想去做,也没人会要我们。”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故事。 齐木棉放轻声音:“是之前遇见过什么事吗?” “没,没有。”朱天雄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吃饭吧,等下饭凉了。” 齐木棉的目光落在朱天雄身上,看了一会儿,他道:“你知道现在边境的将士们在和商国打仗吗?” 这话题跳跃太大,朱天雄挑了挑眉:“边境不是一直没有消停过吗,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你去边境的话,至少也是一个副将。”齐木棉微微一笑,道:“你觉得呢?” 朱天雄长得比普通人魁梧,他能在穆窠寨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当家,说明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把他劝降,整个穆窠寨就不攻自破。 朱天雄哈哈一笑:“我若是去边境,自然不输那群孬崽子。” “不过.....”齐木棉转头看向门外的被雨水打湿的房廊,轻笑一声:“去了边境得从小卒做起,你肯定是不愿意的。” 齐木棉话中意思十分浅显,朱天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抬起眼睛看向齐木棉,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去参军,我告诉你,你别想了,当初我是有过这个念头,我也带兄弟们去了,但他们狗眼看人低,看不起我们兄弟伙,让我们滚!” 齐木棉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梁国常年战乱,牺牲的人数常常大于参军的人数,所以不管是他,还是秦荣,都对军队下令过,只要是来参军的人都要诚心相待,决不能发生欺负人的事,就更不可能存在不让参军的事。 “你们去哪儿参的军,谁的麾下?” 朱天雄见他似是不信,大手往桌上一拍,恨声道:“就是那姓齐的,还说是个少年将军,我看他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废物!” 第105章 他想纪夕照了 “胡说八道!!”齐木棉猛地拍桌而起,又在朱天雄震惊的眼神下,将火气生生压制下,坐了回去,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是误会了,你说的那位将军,实力如何我且不说,但他爱兵如子,有人去参军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赶你走。” 朱天雄看着他,有些怀疑的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齐木棉道:“你去京城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位将军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朱天雄嗤了一声:“他们这些人惯会装腔作势,你被蒙骗很正常,当初赶我走的人是他的副将,他副将说的话还能有假吗?” 齐木棉敢保证百分百的假。 要是朱天雄说别人,还有可能是底下的人阳奉阴违,袁玖那人看见新兵比看见他媳妇儿还激动,怎么可能不让人参军。 “你什么时候去参的军,在什么地方。”齐木棉道:“你遇见的副将你知道叫什么吗?” 朱天雄看齐木棉好像很看重这件事,便认真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三年前吧,就在锦州城内,他副将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听那些人叫他李副将。” 齐木棉一脸果然如此:“那位将军的副将不姓李,我就说你搞错了,你们后面是不是被人打劫了?” “你怎么知道?”朱天雄讶异的道:“后面我们出城确实被人打劫,我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 “你们是遇见兵拐子了。” 当时的边境有这么一群人,这群人自称是某个军营的,故意引诱前来锦州的外人去到他们的地盘,然后打劫对方,很多人都信以为真遭了道。 因为他们都说自己是当兵的,所以大家都叫他们兵拐子。 齐木棉跟朱天雄简单解释了一下兵拐子的意思,道:“当初不让你参军的是这些人,可不是你说的那位将军,别再冤枉他了。” 朱天雄眸光落在齐木棉身上,多了几分打量:“你对这位将军很在意,看着不像是不认识.....” “我和他当然不认识...”齐木棉的表情变得僵硬,轻咳一声:“我就是觉得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将军,不应该被人误会。” 朱天雄沉默良久:“他或许是个好将军吧,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已经没了当初的志气,那位将军也不会再上战场。” 他们默契的没有再讨论为何不能上战场的事。 朱天雄又继续拾起碗筷吃饭,两三下扒完,摸了一把嘴,他站起来说有事就走了。 齐木棉静静的看着碗里粒粒分明的大米,好久,才自嘲了笑了下:“.....连山匪都知道你不能上战场。” “真丢人啊。” ...... 齐木棉的话还是让朱天雄心里产生了一丝波动。 他瘫坐在木头制作的高椅里,摸着下巴,问身边的人:“南子,你说当一辈子的山匪好,还是出去混个名堂比较好?” 跪坐在地上给他捶腿的少年,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都挺好的。” 朱天雄想了一会儿,忽然问:“军师什么时候回来?” “说的是三日后。”南子顿了一下,说:“大当家,你真打算追求那位公子吗?” 朱天雄打了个呵欠:“当然不是,陪他玩玩,最近太无聊了,军师再不回来,我快要生锈了。” “我看那位公子气势不凡,大当家可调查清楚他的底细了?” 朱天雄起了身,用手勾起南子的下巴,嬉笑道:“怎么,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南子睨了朱天雄一眼:“我是怕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连累我们穆窠寨。” 朱天雄松开手,又躺了回去,道:“放心吧,全安送上来的时候都调查好了,他是被他兄长骗上穆窠山的,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有人找上咱们。” 南子有些意外:“他这样的人,也会被人算计么?” “谁知道呢。”朱天雄耸了耸肩:“或许是嫉妒他吧。” 天道本就不公,他们两个都深有其感。 南子叹了口气,又把话题绕到最开始:“大当家怎么想起去外面了?” “我就是觉得一直待在这山上也不是个事儿。”朱天雄抬头看向黢黑的房梁,和几张连在一起的蛛网,道:“虽说现在吃口饱饭没什么问题,但不是说金陵城来了个什么丞相,万一他们想要剿匪.....” 南子笑了一声,道:“有军师安排的陷阱,他们想要上山可不容易,就算上了山,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 “我不是怕他们打上来。”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 朱天雄却不答了,他站起身,对南子摆摆手:“我出去走走,不用跟着我。” ...... 用过午膳后,齐木棉没再出门。 他在思考要如何劝降朱天雄,经过几次谈话,他看得真切,朱天雄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简单的形容,他就是一个刽子手,只要有一个好的执刀人,就能把他掰回正道。 但他又不能暴露身份,仅仅靠嘴说的话,很难。 齐木棉突然想念纪夕照,要是纪夕照在这里,肯定很快就能把人说服。 也不知道纪夕照在做什么。 有没有想他..... 想起纪夕照,齐木棉兀的笑了。 也是最近,他才发现,那人是真的很容易生气。 睡觉不抱着他,会生气。 不吃他夹的菜,会生气。 不穿同色衣服,会生气。 长时间不看他,会生气。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只要没让他感受到被爱,就会生气。 不过,却也特别好哄。 赔个笑,撒个娇,亲一口,这些不行的话,那就亲两口,包准好。 完了。 他更想纪夕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