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处的火力掩护下,警察一时间无法接近,灰袍男人们掉转马头,打算从道中驾车离去。
赫斯塔掩护着瓦莱里娅和她的女伴们进入了附近的建筑,而后她自己从一处窗口翻身跃上屋顶。
“简!”瓦莱里娅追至窗口,“你要去哪里?”
一梭子弹打碎了木制的窗台,飞溅的木屑划伤了她的脸,瓦莱里娅尖叫着缩回地面,迅速退回到安全的位置。
赫斯塔在屋脊上一路小跑,她分明感到有两处狙击手正追着自己的行踪。子弹不断在她的前后左右击碎瓦砾与飞檐。她扬手从空中抽走一块飞石,而后从容起跳,将手中的石块朝狙击点的位置飞掷。
“……该死,是水银针!”
紧追的枪声停下了,赫斯塔也跳下了屋顶。她刚才就注意到紧邻着战场的那条小巷——与枪战现场仅有一房之隔的窄路上——好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一路狂奔,最小的那个看起来比十一大不了多少。她们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啤酒瓶,个个神情坚毅,显然也是这场战斗的一部分。
看来刚才的狙击手在掩护这些孩子。
孩子们很快在一个路口分散,各自潜入了不同的地方,片刻后,一辆马车在此骤然转向,从陡峭的石头台阶上凌空飞过。
“科摩罗!他们来了!”马车上的灰袍大声开口。
旋即,赫斯塔又听见了那声熟悉的红隼尖啸。
追击的警察立刻急刹,他顾不上扶正警帽就用近乎破音的嗓子大喊:“小心!有埋伏!”
回应他的是从半空投掷而下的燃烧弹。
酒瓶碎裂的瞬间,大火爆裂而起,汽油泼洒在警察的摩托车上,燃起了更大的火焰。警察们被迫弃车,叫骂着拍打身上沾染的火苗。
紧接着,第二辆马车从另一条石头路上斜插过来,它以同样的姿态飞跃石阶,稳稳地落在下方更宽阔的马路上。
“小心!”站在高处的女孩发出一声揪心的高喊——不远处,一个俯卧的警察举枪对准了马车上的灰袍。
扳机叩响,灰袍应声倒地。
受惊的马儿仍在狂奔,带着银白色的永恒之树一路远去。滚落在地的灰袍翻了几个身,仰面朝天,不动了,他身下,奔涌的血流沿着砖石的缝隙向外漫溢。
年轻的女孩愤怒地跳下高台,她的眼泪布满狰狞的脸,左右手各提着一个酒瓶,瓶口的布条已经点燃。
“去死吧,你们这些第三区的强盗——”
两个女童从她身后的高台探出头:“科摩罗!”
“射击!”警察那边传来同样愤怒的命令,子弹击中了手持燃烧弹的女孩,也直接打碎了孩子们藏身的水泥台面。
在第二轮射击开始之时,赫斯塔与子弹一同俯冲,在即将拂去这些要命的小玩意时,她忽然改了主意,将注意力集转向眼前已经近在咫尺的两个孩子——她抱起孩子们,迅速攀上更高的屋檐。
“什么东西闪过去了!?”警察咆哮着,“人呢?”
孩子们还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高处。
主干道上的战斗仍在继续,一小部分武装分子始终将警察的主要火力拖在这里。而今,宪兵队即将抵达,他们也该准备撤离。只是警察们围堵的决心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他们数次突围,都没能顺利脱身。
十六人的队伍最终逃出去了三个,最后一个灰袍人打完了所有子弹,也点燃了手边的燃烧瓶,朝街上的警察冲去一个年轻警察闪躲不及,被燃烧的灰袍人紧紧抱住。火焰迅速吞噬两人,一阵凄厉的惨叫在街道上回响,年轻警察的同伴不得不朝他开枪以尽快结束这非人的痛苦。
街巷尽头,赫斯塔将两个孩子平安放下。她们望了赫斯塔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迅速钻过了近旁街心公园的篱笆,消失在树影后面。
主街道上,宪兵已经开始接管秩序。由于前后路口全都被封,此刻近千人全部挤在这条路上。
赫斯塔回到人群之中,看见死去的灰袍人尸首被一字排开。她这时才留意到,这些男人们棕黑色的手背上都浸了红色的药水。
此前她听见警察们喊这些人“红掌僧伽”,这个名字似乎并不副实——因为这些人染红的只有他们四指指背与整只大拇指,掌心都是肉色。
“简!”赫斯塔听见瓦莱里娅的声音,她回过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熟悉的面孔。
“太好了,你没有事!你刚才——你刚才怎么能——”
几个警察越过瓦莱里娅,径直走到赫斯塔跟前。他们也留意到刚才赫斯塔独自翻出了窗台,消失了一段时间。在警察开口之前,赫斯塔先亮出了尤加利的证件,对方核验之后便盘问她刚才为什么要翻上屋顶,赫斯塔直言是想找出高处狙击手的位置。
“简直是胡来,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那些是什么人?”赫斯塔问。
“都是非常危险的叛乱分子,”警察答道,“打着僧人的名义从事颠覆活动,以后遇到这种人绕开走,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找狙击点,你以为自己是水银针呢!”
警察记录下赫斯塔的联系方式与住址,并告诉她接下来几天随时等候传讯。
赫斯塔没有回应,只是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吧!”
赫斯塔转过身,却看见瓦莱里娅仍站在原地。她的女伴们已经前往仅有的出口处排队,只剩瓦莱里娅一个人目光凝重地望着赫斯塔。
“谢天谢地。”瓦莱里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哀伤,“如果你在这里出事,那完全就是我的责任……”
赫斯塔微微一笑,她看了一眼远处被宪兵队牢牢把持的出口,等待离去的人群已经排出了一道蜿蜒的长队。
“反正这会儿也出不去,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赫斯塔指了指路边的茶餐厅,“喝点东西。”
瓦莱里娅也笑了起来。
两人横穿马路,在临街的小圆桌前坐了下来。
“真稀奇,为什么这里的叛乱分子要打着僧人的名义行动?”赫斯塔轻声道,“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刚才我听警察说是叫红——”
“红掌僧伽,我知道。”瓦莱里娅轻声道,“激进佛学的践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