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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执手赐字

    赵诠将唐姝接到赵府来住,是事先与明若娴通了气的。

    今日明若娴一听赵诠醒了的消息,就立马放下手头里的事前去慰问。不曾想他一开口便提出了想让唐姝与其同住的想法。

    明若娴心里哪怕有千百万个不愿意,在赵诠的眼前,只能含怨咽下去。

    然而当今日她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在赵府门前看着这对新人跨过门槛的样子,正如三年前赵诠意气风发迎娶她的样子。

    在那之后,她再没见赵诠脸上挂着的那副英气潇洒的模样。

    而今日,好像他确实娶到了心上人一样,小心搀扶着唐姝,一边又与下人们交代事宜,将唐姝安排在了内院一间空置的屋子里。

    “若娴。”

    安置好唐姝后,赵诠走进了明若娴的屋子,见她正喝茶,便有意提了一句:“在喝什么茶呢?”

    见赵诠进来,她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态度也不较以往热烈了,只说:“大人忘了,这也是您最喜欢的茶。”

    还记得他俩刚成婚的时候,明若娴经常会打探他的喜好,包括好什么口味,磨哪种砚,哪种毛笔写的手感最好。

    久而久之,赵诠的喜好也变成了她的。

    她似乎妄图从这种联结中摸清赵诠是个怎样的人,她该如何做,才能为他所见,为他所赏。

    而唐姝的出现,让明若娴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沫。或许从一开始便是徒劳无功的。

    赵诠坐下来,也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品了一口后,顿时眉目舒展,对明若娴笑道:“是龙井。”

    “嗯,”可她,最终还是舍不得对他冷淡。

    “你沏茶的技艺较往前长进了不少,后厨的丫鬟们都没你好。”

    明若娴很明白,他说这些话无非是安慰自己罢了。只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欺骗自己是唐姝多人所爱。

    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上,唐姝的确比自己更适合待在赵诠身边。

    “让大人见笑了。其实若娴的茶艺并没长进多少,只是大人已经好久没来我房里品茶了。”

    赵诠放下茶杯,眼眸有些低沉。

    “这段婚姻困了你三年,若你后悔……”

    “别,”明若娴及时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她难得道出了自己心中潜藏许久的想法。

    “大人不必觉得是什么困住了我。要说能把我困住的,也只有我自己罢了。我清楚为何皇上会选择我来当你的正妻,虽然我从不涉政,但我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此时的她,好像解除了某种束缚般。真正做回了她自己。

    只听她又说:“皇上忌惮你的实力,又不得不找个东西来牵制你。而最能蒙蔽世人双眼的,莫过于世人心向往之的爱情。”

    “我明白,大人对我并没有夫妻之间的情谊,于是我也不能阻碍大人去找一个比我更加适合的伴侣。”

    她此刻所说的这些话,便是赵诠一直想让她明白的。只不过他从未想到,也许明若娴并没自己想的那么傻。

    她的姐姐之所以能成为皇后,想必明氏对他们的栽培,从小便比自己少不了多少。

    “你都明白。”

    许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她。

    明若娴点点头,随后释然地朝他笑道:“不过人心各有所向,我所乞求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也谢大人这些年没让我尝到勾心斗角的滋味,我也舒坦活了几年,足够。”

    她直直站起身,背对着赵诠,手不经意间地捋了捋耳鬓发丝,说:“子骞乃伯乐,相中的人定不会逊色哪去。希望唐姝能值得我这般退步。”

    “若娴,你我之间虽无夫妻之情,但已胜过许多人。若能结为友伴,也是值得喜乐的事。”

    明若娴从未如此坦然地站在他面前,她本就是个要面子的人。

    如今他这番话一出,明若娴再憋不住泪水,只压着声音说:“那是必然。大人,若娴有些累了,想一人休息会。”

    “好。”

    赵诠应她道。

    合上房门后,赵诠只觉得身上的包袱轻了许多。从前他怕这怕那,一直未与明若娴表露心意,只怕她又入宫同皇后透露些什么。

    如今,他终于能将戴了三年的面具给撕下了。

    斜阳日暮,气温刚好。看着头顶的晚霞渐渐有些形状,赵诠突然兴起,来到唐姝房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请进。”

    赵诠看她坐在案桌上,不知正执笔写着什么,“怎么有如此兴致?”

    他几步来到唐姝身后,却发现她正在拟词。

    “夕阳刚好,美色绝佳。此情此景,不作一词。倒也是好可惜。”

    唐姝侧过头,刚好碰上赵诠低下的鼻尖。微微凉,却有些深入骨髓。

    看着纸上的一行好字,赵诠不禁夸赞。

    “你以前的字,好像没这么遒劲。”

    “字也是能经磨砺的,人所历之事多了,它便也吸取经验,长进许多。”

    说着,赵诠便自然握住了她执笔的手,一股熟悉的感觉随之涌上心头。

    唐姝的目光紧紧跟着笔之所向,看着他在纸上落下几行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说:“今日,可算是补了你的于归之喜?”

    唐姝撇撇嘴,有些任性地说道:“不算。”

    赵诠会心一笑,他想给的还有很多。日后一旦大事将成,她该有的名分,他一并给她。

    “唐姝,你还记得我的字吗?”

    他温声问着。

    “子骞。”

    她饶有兴致地又念了一遍,“子骞,《诗》曰‘不骞不亏’,给你取字的人,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

    赵诠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将自己的字写在了诗句的下方。

    他说:“父亲说,这是母亲给我取的字。母亲愿我长大后大展宏图,实现抱负。只是她连看都没看到,就已离开了人世。”

    说这句话时,唐姝感受不到他话里蕴含的悲伤之意。兴许是时间冲淡了思念,但永远冲不淡记忆。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看到了。如今你大有所为,早是将她寄予你的厚望深深沉淀,她定也十分自豪。”

    赵诠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加大了握住她手的力度。转而又问她道:“那你可知‘宜’的意思?”

    “宜,所安也。宜,事也。宜得其所也。”

    “宜,是世上所有美好的代称,不偏不倚,无所过及。”

    随后,他便带着唐姝一齐在纸上落下“唐宜”二字。

    “唐宜——”

    唐姝心头莫名哽咽,这是,赵诠为自己取的字。

    “你说你没有字,而我以为,名字名字——名以形着,而字以意显。二者缺一不可。”

    赵诠耐心向她解释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拘谨,这只是我意为之。若你不喜欢,就当是我作怪了。”

    唐姝浅浅扬了嘴角,语气轻得仿佛只她一人能听到。

    “喜欢。”

    房门稍掩,正好给夕阳趁虚而入的机会。它似有形,贯穿屋内的昏黄暗淡,斜斜打在二人所作的字上。

    她兴许在这一刻,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若心之所向,何不素履以往……

    只是她,恰恰没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