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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凤求凰

    这本是一曲披着华衣的哀乐。

    凌捭阖的曲义,本是求而不得,爱而不守,寸寸入骨的伤感隐匿在华丽盘旋的曲章中,使得曲子充斥了一股欲语还休的意味。

    曲子华丽外表下的本来色调,实则灰白且哀伤。

    却因其浮于表象的华丽和凌捭阖言不由衷的解释被世人曲解成了,一曲热闹喜庆的择婿曲。

    没人能理解凌捭阖创作时真实的心境,故而这么多年,无一人能真正吹好这首曲子。

    肃王殿下方才的吹奏虽美轮美奂,可论本质,他只解曲章之复杂华丽,他并没有诠释凌捭阖谱曲的哀愁。

    肃王长于乐理,他如此演绎并非因为不知曲风的玄机,实是另有目的。

    像肃王武瑛玖这般身居高位、长于谋算者,他早已习惯了将才华内敛,锋芒不露。

    像今日这般孔雀开屏,鸟雀山林为其所用,华彩乐章为其所采,

    所图昭昭,乃是,凤求凰。

    凌三川乐理上的造诣得益于达拉,因而也比旁人更加了解他。

    “如果只以吹奏论长短论,达拉王子理应更胜一筹。”

    凌三川无所顾忌,论述原本的事实。

    被正名的达拉王子毫无欢喜,反而在一旁自嘲道:

    “凌捭阖择婿曲那些个典故,本王也是听过的。”

    “本王常常将这曲子挂在唇边,走路哼哼,吃饭也哼哼,随便捡片叶子就能吹上小半段。”

    “本王自问,世间能领会并吹奏出此曲精妙者,无人能与本王匹敌。”

    “你姑姑啊,有时候就在旁边听着,可她从不同本王细说这曲子的玄机与典故。”

    “本王还以为她原本是不知道那曲子背后那些风流韵事的。”

    他只当她不知,故而也从未以此为要挟,同她更进一步。

    达拉哼哼习惯了,有时哄凌三川睡觉也会用这曲调。

    是以,他将这曲子吹熟了吹烂了,凌三川也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这曲子,哪怕达拉王子随便拿片叶子糊弄,调子一起,凌三川就能马上辨出其中的音调与玄妙。

    达拉今日吹这曲调,有些丧气。

    他自己也承认:

    “本王如今算是知道了,有些曲子,换一个人吹,便是不同的意思。”

    他把玩着手上的竹叶,有些意兴阑珊:

    “什么百鸟和鸣,什么笛音绕梁,他肃王武瑛玖即便是五音不全,吹得歪七倒八,也必定会比本王吹奏得好听,既入得了沈大人的耳,也入得了照水的心。”

    “谁叫他是肃王殿下呢?”

    山岗上的风徒增了达拉王子心中地寂寥,他站定在一块岩石上,幽幽开口道:

    “看来,本王当初让她回京的决定,真是无比正确了。”

    沈白衣心里一盘算,想起此前肃王殿下与达拉王子的对话。

    上前一步,戒备道:

    “说,你同凌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为什么要替你谋事?”

    “你西淸复国与否,与她一个大雍人又有什么干系?”

    达拉望了一眼远处,回眸时情绪已然平稳了许多,桃花眼中荡着几许笑意:

    “沈白衣,你又为什么要放在好好的金榜猎人不做,转而为一个全无根基的皇子谋事呢?”

    他眨了眨眼,将沈白衣从上至下扫视了一遍,道:

    “难道是为了这身军装吗?”

    换一身皮囊,当然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被逼上梁山的盗匪,有时候也会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沈白衣被戳破了身份,竟难得不恼怒,他只是感叹:

    “你调查我?”

    “王子对沈某的了然,远远超出了沈某的预料,难道......”

    达拉嗤之以鼻,嫌恶地退开一步:

    “本王呢,可没有心思专程去研究沈将军的过往,只不过挖萝卜时带出了泥。”

    沈白衣自是那泥,至于萝卜吗?

    “百威楼游离在朝廷法度之外,有碍司法,这么多年却一直未被朝廷取缔。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够看明白,它背后有人。”

    “云韶宫的背后是文昌郡主,由此推论,百威楼背后的人,想必也是位高权重之人,很可能也是皇亲国戚。”

    达拉王子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当年四王围剿百威楼,都未能让百威楼彻底消失,听说它是被一纸圣喻庇佑了。执圣喻者是谁,大雍君主是为谁人做嫁衣服,谁人会有如此魄力同彼时如日中天的四王作对,又是谁人会有胆量启用悍匪和惯犯为己所用?”

    答案呼之欲出。

    肃王殿下纵使天神下凡,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悍匪与将军的区别,在肃王武瑛玖的一念之仁,在浪子回头的沈白衣的熠熠剑光之下。

    再一次被利刃抵住咽喉,达拉王子笑得云淡风轻:

    “悍匪与将军,大抵都喜欢拿刀架在旁人的脖子上。”

    “达拉是个外人,不能游说大雍之众。沈将军今日杀不杀我,这个秘密都迟早会被有心人翻出,成为肃王殿下为人诟病的一记猛料。”

    空穴不来风,事实上如今京都城里早有谣言纷纷:

    “肃王殿下为了得到那个位置,多年来控制百威楼为己所用,可谓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达拉王子的脖颈被划出一道细长的血口,沈白衣激动道:

    “那些道听途说之辈,他们懂什么?!”

    “这样的谣言,本将听到一次,便杀一人,直到他们再也不乱说了为止。”

    刀尖饮血,回鞘后仍有剑气肆意,泄平生之愤,由此可见沈大人荡平谣言的决心。

    达拉王子摇了摇头,笑武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孤剑而已,纵使再利,又岂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视线横移,达拉看见了一旁山壁上的两个人。

    在达拉王子与沈白衣唇枪舌剑的时候,肃王和凌照水走向了他们,如今他们正驻足在离他们不远的山壁上。

    林木斑驳,众人一时没有看见两人,待看清,

    男的百战之躯,巍如山峨。

    女的窈窕纤细,出尘绝丽。

    两个人并立于顶峰,谁也不曾掩盖谁的锋芒,反而相得益彰,堪为绝配。

    凌照水仰起头颅,娇声问身侧的男人:

    “为一战的胜利,背百世的污名,肃王殿下,您可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