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一个跳舞的,诚然瞒不过两个用刀的。
兰叶姑娘一语挑明:
“胡说,你这明明便是刀伤?”
她的手顺着凌照水的半边身子往下摸,摸到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确信道:
“这口子虽窄但深,像是这把小刀所为?”
“哝哝姑娘,你莫非是想要自残?”
“你虽说做错了事,但道歉的方式也未免太激烈了些。”
“我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姐姐的事......是巧合,并非你之过错。”
凌照水有难言之隐,但绝非兰叶说的那般。
“休要胡说,生命诚可贵,我的每一滴血泪自是都不会白流。”
凌照水说着,便往唯一的通道走去。朱迟墨和兰叶见状,便也只得跟上去。
兰叶还在缠着凌照水说明缘由,可凌姑娘总不能告诉旁人,她实则是为了要验证自己是否是仙女,才在密道中偷偷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让血滴注在石地上,已测其效。
凌姑娘满心期待脚下的石头变色,然直至她们追随慧妃沈晚棠的脚步进了凌捭阖的墓室,那石块也依旧灰暗一片。
凌姑娘的仙女梦就此破碎:
她的血实则并无不同,并不能点石成金。
原先在密道中看到的金光闪现,也许只是光线所至,只是巧合所成。
也是,这世上哪有什么仙女啊?
不过是些痴心妄想罢了。
凌姑娘为自己的妄念感到羞耻,故而她是绝对不会告诉兰叶她手上的刀伤是因何而致的。
凌照水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后不久晋王党羽鱼贯涌入密道,靴底踏过她未干的血,将她的血带到密道的角角落落,便令有些特殊的石头,闪出了金子的颜色。
进而引发了一发不可收拾的贪念。
血是宝血,只不过石有不同,所现有殊。
化金之时,鬼魅毕现。
肃王武瑛玖和慧妃沈晚棠都不会料想到,机缘巧合下,最终晋王一行击溃的,竟是凌姑娘的点滴鲜血。
对于那乌金石,慧妃沈晚棠比凌姑娘知晓的,要深刻得多。
这会功夫,慧妃一行已经到了凌捭阖的棺椁前。
沈晚棠一眼便发现,棺椁的位置已经被人移动过了。
棺椁下,是一片黑暗,但能看出,那片黑上有波纹荡漾,同他们一路走来的道路,并不相同。
那是一方水道,地底沟渠通着外头鸣金寺外的一口废井。
墓道无门,水道是唯一一条通往外头的路。
有胆大的护卫弯下腰,想要一探究竟,被慧妃沈晚棠出言阻止:
“别碰,这水有毒。”
作为这条墓道的督建者,毫无疑问慧妃沈晚棠对此处的布局一清二楚。
这水道的用处便同其他世家墓穴中的水银一样,为的是防范外人入侵。
慧妃原本对自己的设计十分自信,如今却亲眼看到这里机关散落、棺椁被移,慧妃暗骂一声“王八羔子坏我大事”,骂完后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十分不详的预兆。
待看到朱迟墨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慧妃立刻开口问询:
“说,是何人从这墓道中走脱了?”
实则,慧妃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朱迟墨照实回答:
“是主子。”
当初建好这墓室时,匠人笃信这墓道和墓室比之皇陵还要难闯,绝对是一处有进无出的地方。
有此断言,慧妃沈晚棠才放心地在墓室完工后,将一众匠人置于死地。
可如今,墓门紧闭,私入者却已不翼而飞。
一时之间,慧妃不知道是该骂匠人大放厥词,还是该夸儿子智勇无双。
从朱迟墨口中亲耳听到这个回答,慧妃沈晚棠踉跄后退了一步,觉得天都要塌了。
“贵人,您方才不是说这水有毒吗?那主子他?”
墓门并无煽动,墓壁上也只有打斗留下的痕迹,墓室里外摆设一应完好,可想而知,肃王活着逃离,必定是从水道遁走。
棺下水道中的毒,实则是乌金石之毒。
乌金石本无毒,但它在化而为金的时候,会产生剧毒,那毒若为人所采,头晕至智昏,若积毒不散,则小命休矣。
“可有解毒之法?”
凌照水穿过一众避退的护卫侍婢朝前走去,她目光直视,是父亲凌捭阖的棺椁,也是站在棺椁后的慧妃沈晚棠。
慧妃平视凌照水令其出神的一双眼睛,神色有些异常:
“有,但是恐怕来不及了。”
“此毒的解药需在一个时辰内服下,否则至死都无法将毒素从体内清除,终身都会饱受毒发之苦,至死方休。”
凌照水闻言,眸色一沉。
初生牛犊,她比此刻的慧妃沈晚棠显得更为沉稳,追问:
“此地可有出路?”
慧妃摇头:
“没有。”
凌照水又向前多走了几步,一手已然抚上了父亲凌捭阖的棺椁。
她这般做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贵人,时候不等人。”
位高者,笃信死人远胜活人。
诚然,凌照水相信慧妃沈晚棠的为人,以她一贯的作风,她说这墓道没有活口,便一定是没有的。
但凌照水比这墓道中的其他人,多知晓一份信息。
那便是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这墓道中,这棺椁里,埋藏的是她身首异处的父亲:
大雍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凌捭阖。
以凌捭阖的罪名,他比这鸣金山上乱葬的其他人,可恶上千万倍。
可慧妃许了这么好一块地方,耗费如此大的心力人力,给了他一个荫蔽且可靠的长眠之所。
这不得不让凌姑娘重新审视这位中年美妇人与父亲凌捭阖的交情。
父亲生前位高而貌显,愿意追随他红袖添香的美人何其多。
只是父亲后来娶了极富盛名的美人,倚梅园中千树万树梅花开只为博卿一笑,郎才女貌传为一段佳话,他原本的那些红尘过往,岁月留香,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火烛忽明忽暗间,凌照水的声音响在四壁间,分明柔软,听起来却格外铿锵。
凌姑娘看向慧妃沈晚棠,一句问话直入慧妃沈晚棠重重设防的心坎:
“他,怎么配得上这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