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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毒了

    是的,凌照水曾经断然拒绝过,一切以获利为前提的苟合。

    肃王以为在凌姑娘心中,他尚不及那三百金,殊不知道在凌姑娘重获自由后,她做的头一件事情,便是视若敝帚地将那三百金丢弃在鸣金山上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草丛里。

    凌照水同意以身为肃王武瑛玖治病,原本并不是为了银钱,而是因为......

    鸣金山上,天子驾前。

    慧妃与肃王的一场较量,将凌照水这个当事人撇在了一边。

    双方僵持不下,慧妃不会放弃她精心的谋划,她不容许北宸的公主染指她的肃王,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英明神武的肃王武瑛玖最终断送在,

    一个妓女的手中。

    纵使这个妓女,是她亲自送到肃王武瑛玖面前的。

    当慧妃再一次把眸光落在罪魁祸首的凌姑娘身上时,凌姑娘分明从上位者不轻易外泄的情绪中品读和接收到了,那一缕跃然尘嚣上的,愤恨和鄙夷。

    是的,她曾是一个暖床的工具。

    哪怕她拒绝承认,但那确实是她有过的曾经、走过的黑暗,是世人可以肆意抨击和打压她的理由。

    良家女不应该触碰过的红线,被她一把扯断过。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她不觊觎那红线里的东西,旁人便不能伤她分毫。

    僵持不下,凌姑娘开了口:

    “陛下还没有怎么样,慧妃娘娘便如此着急要将照水定罪,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微顿了一口气,成功将众人的目光再一次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慧妃娘娘,陛下好着呢!”

    “有本神医看顾着,陛下一时半会还不会怎么样。”

    立时便有太医跳了出来,阻挠她口出狂言、欲盖弥彰:

    “回禀娘娘,回禀肃王,臣刚才为陛下探过脉,恕臣直言,陛下他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附议者众:

    “陛下气息微弱,时断时续,怕是醒不过来了。”

    “臣等从医多年,见贯生死无数,如今陛下的境况,确实是回天乏术了。”

    “事关龙体,攸关国本,臣等提着脑袋,绝不敢妄言。”

    ......

    凌姑娘忌讳着“国本”二字,她听不下去了,才插嘴道:

    “诸位都是大雍朝成名已久的杏林高手,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如扁鹊再生,在世华佗......”

    “凌照水这点三脚猫的医术,当不能与诸位相较。”

    回天乏术的帝王就摆在眼前,此时此刻神医的每一句恭维,每一下奉承,都让一众太医院如履薄冰,他们生怕凌姑娘下一句话,便要他们活死人,肉白骨。

    因而纷纷消音,静候其变。

    凌姑娘很满意诸位太医的让步,如此她才能将所有斗争的矛头,都对准那个始作俑者。

    凌照水直视慧妃威仪,抬头挺胸,言辞凿凿:

    “慧妃娘娘容禀,陛下眼下之象,并非将死之兆,而是中毒之故。”

    此言一出,举室皆惊。

    中毒?

    在场众多杏林高手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给一个将死之人下毒,又有什么必要呢?

    肃王武瑛玖却是一点就明:怪不得她要用自己的血涂抹被父皇啃咬后的伤口,原是因为......

    慧妃尚未反应过来,肃王已经召唤左右:

    “将父皇今日的起居录拿来。”

    肃王将时长定格为今日,还要感谢慧妃特意的提醒:

    慧妃说,陛下晨间尚能饭食,尚能言语,到了凌照水手上,才不行的。

    如此推算皇帝中毒,应该便在今日。

    肃王翻看起居录,从早膳到午膳,一一过目,他审阅着纸上记录的每一样事务,却独独没有怀疑过凌照水的话。

    他在这件事上的决断,一点都不像一个权衡利弊的权臣,一个深谋远虑的将领。

    “大胆,凌照水,你算个什么东西,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慧妃娘娘放下了她最是引以为傲的体面,眉眼微挑,驳斥道:

    “事已至此,岂容你在此妄言,作这无用的狡辩!”

    “须知这座鸣金山如同一座铜墙铁壁,外人根本就进不来。陛下身边俱是常年随侍的近臣,药食都是经专人验试过的,多年来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再说了,这么多御医在场,中毒或没有中毒,他们一眼就能够瞧出来。”

    她多费唇舌的这番解释表面上是讲给凌姑娘听,实际上却时不时将凤目扫向一旁凝眉思索的肃王,添油加醋希望儿子能够承其情,会其意。

    慧妃以高瞻远瞩定义肃王,认为区区一个暖床,不会成为下一个天子,成为母子俩跨不过去的话题与鸿沟。

    可偏偏肃王,不知何时,变得短视了,他执着于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寻到的答案,不肯放手,不肯骑驴下坡也就罢了,还和外人合起伙来,将矛头对准了生母。

    慧妃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把抢过肃王手中的起居录,丢弃在凌照水脚边:

    “凌姑娘的说辞毫无动机、全无逻辑,完全就立不住脚,便如同你的人一样。”

    这是凌姑娘距离慧妃娘娘最近的一刻。

    她跪在慧妃身前,能够看清她眼底细微的纹路以及眼中流露的不屑。

    那样一双得天独厚的眼睛,凌照水原本是见过的,不是在倚梅园的春色里,也不是在海棠宫的凤座上,而是七年前在云韶宫中,壁影浮帘的阴影里,光影斑驳的转角处,

    十六岁的凌照水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位虽不知来历、周身却处处彰显着尊贵的女人,缓缓地朝自己跪了下来。

    贵人抬头时,噙满泪珠的一双眼睛里,含了无数情绪,

    能够被彼时心意已定的凌照水接收到的,便有悲悯、绝望以及伤痛。

    那是慧妃娘娘为人母的,软弱与辛酸。

    慧妃沈晚棠宠冠后宫,给人的一贯印象便是明艳的,大气的,威仪赫赫的,那双美艳不可方物的凤眸,便如同今日一般,微微一挑便能在顷刻间决定一件事的走向,一个人的生死,一个家族的命运。

    她纵使有软弱与辛酸的时候,但是她习惯了用权势说话,从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用双膝和眼泪向人示弱。

    她之所以跪立,之所以哭泣,朝着一个碾落尘泥、朝不保夕、生死荣辱都被拿捏在别人手心里的弱女子示弱,是因为,

    肃王武瑛玖,那曾是超越她一切尊严、荣华和颜面的存在。

    可命运弄人,这世上,能救肃王的,唯有这个被她踩在脚底、视为蝼蚁的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