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外面下完雨后屋里闷得发潮。

    做完噩梦的黏腻感还留在身上。

    陈麦耳边嗡嗡响,有些反应不过来。

    出事了?什么叫出事了?

    她瞪着小车发来的那句话忘了思考,忘了回复。

    直到电话打来。

    “喂。”

    “陈麦!”小车那边有些嘈杂,“你在哪!”

    “我在——”

    “你快来医院!来医院!”

    刚说完,那边爆发出一阵哭天抢地的嘶喊声。

    电话被挂断。

    那个声音陈麦熟悉。

    任珊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她父母也是那么哭喊的。

    ……

    陈麦赶到医院时是佳晨接的她。

    佳晨双眼通红,身上的制服带了血。

    大片糊在领口,背上。

    糊住了制服的颜色。

    陈麦一路奔波,口干舌燥。

    话也问不出口。

    “姐!”佳晨扶着她,“姐你喘口气!”

    “人,人呢?闻磊呢!”

    佳晨把她带上楼。

    陈麦跟着他跌跌撞撞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看清门口的字后她不走了。

    “佳晨。”

    佳晨背对着她颤抖。

    “姐,磊哥就在里面。”

    陈麦摇着头,笑不出,哭不出。

    情绪失调,反应迟钝。

    全身上下只有胸口的麻痹疼痛还能感觉得到。

    她指着门上那三个字,站也站不稳。

    顺着墙滑下。

    佳晨脚上像戴了镣铐,一步一步。

    扑通跪在她面前。

    “姐,姐都是我,磊哥是去帮我,我们单位最近有人闹事,他来帮我,那个人,那个人我也没看见他是怎么过来的,就那么砸在磊哥头上了,姐,姐你别这样——姐!”

    陈麦晕在太平间门口。

    醒来的时候小车他们围在一边。

    她睁眼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医院的灯。

    消毒水味让她反胃。

    迫不及待想要闻到那个男人身上的皂香。

    陈麦扶着塑料座椅起来。

    腿软,站不住。

    小车拦了一下,“陈麦——”

    陈麦推开他,朝着那扇门去。

    不信。

    不行。

    王八蛋。

    “陈麦!”小车拦腰抱起她,“别去了,不好看——”

    动手那人手里拿了东西。

    左半边脑袋塌了一块。

    像个了无生气的破布娃娃。

    陈麦双脚乱蹬,沾到地板就咬牙推开他。

    搧巴掌,乱挥拳。

    小车全都顶住了。

    又怕弄伤她,不敢使劲,让她找到机会绕开他。

    佳晨滑跪到门口,死死抱着陈麦的双腿,泪流满面。

    “姐,你先缓缓——”

    “滚开!”

    一声怒吼。

    听得周围的人颤栗。

    又下雨了。

    陈麦茫然地看向左右。

    走廊没有窗户,但是她听得到雨砸在窗上的声音。

    僵持许久。

    佳晨的胳膊还没松开。

    陈麦没有力气了,她摸着佳晨头顶的头发。

    想到闻磊的毛脑袋。

    他去新单位上任前,陈麦刚陪他剃过一次。

    摸着扎手,过去刚三两天,应该还没长长多少。

    “你们让我去看看他。”陈麦垂下手,“不见他,我会疯的。”

    悲怆。

    乞求。

    在场闻者皆落泪。

    佳晨终于松开她,让开路。

    陈麦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走一步,退三步。

    仅仅几十米的距离,过去了半小时。

    小车走到她身边,抹了把眼泪,“我陪你进去。”

    他扶着她的胳膊,给了她支撑。

    陈麦侧头看他的表情是空洞,是麻木。

    就这么半拖半抱,她站在了闻磊身边。

    白布顺着他的身体弧度垂下,还沾着血迹。

    陈麦看到他脑袋有一侧折起来了,想要拉平。

    小车扼住她的手腕,摇头。

    “陈麦,磊子的头上——不好看。”

    陈麦呆呆看着他,又看看闻磊。

    “我看看他。”

    她挣开,固执地去掀白布。

    掀开的那一刹那,陈麦凄厉尖叫,跪地,捂脸。

    小车脸部肌肉在抖,眼泪狠狠滑过。

    良久,他重新把闻磊盖起来。

    陈麦的尖叫声还未停。

    喊得双目充血,嘴唇皲裂破口。

    小车蹲在地上捂她的眼睛。

    “陈麦,陈麦——别看了,磊子不会怪你。”

    陈麦在他掌中停下,颤抖却愈发严重。

    小车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抚她的背。

    “没痛苦太长时间——”

    他本想安慰,却更显得残忍。

    嘴巴呆呆张着。

    他安慰过那么多家属,那些词此时怎么都说不出口。

    陈麦轻轻向后躲开,面色惨白。

    “是谁。”她问。

    小车低下头,揩掉眼角的泪。

    “有个楼盘的开发商卷钱跑路,县里抓不到人,群众不满,集体去政府大楼闹事,闹了好多天了。磊子从单位走之前负责这事,接待了几个看上去是组织者的人,说上头会帮他们打官司要钱,让他们别再闹了,然后消停了两天。磊子调走,佳晨负责,那几个人看他小,态度上开始不配合,磊子就回来帮他,跟领导保证处理完这事再去新单位,结果越谈场面越不好看,闹事的那群人刚好又来了——”

    陈麦大口喘了几口气。

    跪在地上向前爬了两步,握住闻磊垂在床边的手。

    全是茧,覆着伤口。

    他反抗过。

    没成功。

    陈麦背对着小车,继续问:“有隐情吗。”

    小车不说话。

    太平间阴冷,幽幽闪光。

    她恶狠狠扭头,大吼,“有隐情吗!”

    小车眼皮轻抖,虚虚说:“那人是赵塬家钢材厂上个月刚辞退的工人,但出事的时候他跟钢材厂没有直接关系,所以现在断定不了——”

    “赵塬——如果有关系,会是什么原因,为了严玮吗。”

    小车抬眼皮迅速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

    “昨晚,赵塬跟磊子见过面,说他把你送到了机场,说他为了你打架,说他——喜欢你。”

    他垮下脊背,“磊子之前暗地里查过钢材厂,有一次用这个威胁赵塬,让他离你远一点,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被记恨了吧——”

    “能抓吗。”

    “没有证据,抓不到,动手的那人已经全认了。”

    陈麦闭着眼贴在闻磊手背。

    没有熟悉的味道,只有血腥味。

    浓稠的血腥味。

    胃里有股波浪像是要翻出来,胸口钝痛。

    陈麦紧贴着闻磊,死死压住腹部。

    忍了又忍。

    牙根咬得发酸。

    偏头匍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