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沉沦》 第1章 解困 酷暑难耐,咖啡店里坐了几桌蹭免费空调的人。 陈麦叉起面前的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环起胳膊看好戏。 二楼楼梯口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是现任撞上前任的狗血剧情。 那位前任背对着她,白色T恤,干干净净的寸头。 从头到尾除了那句“借过”,陈麦再没听到过他讲话。 不过堵在楼梯口的那两位倒是说了不少。 通篇听下来,应该是那个女的跟男的分手期间,和寸头在一块了,现在人家两人重修旧好,男的跑来当面嘲讽。 旁边坐着的是寸头朋友,其中一个看不过去,站起来回怼了句:“你们俩有完没完?” 至此,寸头一直站在那听两人不阴不阳地说话。 有些词儿她都不敢信这是一个成年人会在公众场合里说出来的。 她旁边还坐着一桌打牌的学生,应该是刚放暑假。 现下牌也不打了,全都竖着耳朵听那边的热闹。 陈麦把最后一口咖啡喝掉,从包里拿出湿巾擦嘴,缩在墙边补好妆,拨了拨头发。 她刚回家没两天,闲着无聊,镇上只有这一家咖啡馆,就想着坐坐打发时间。 没想到碰上这一出。 那桌学生看了陈麦好几眼,她一头红发齐肩,裤子短在大腿根,在这样的小镇上很惹眼。 陈麦补好妆,把包甩在肩上,悄声问那学生:“我好看吗?” 学生脸一红,抿嘴点点头。 陈麦冲她挑起眉,食指比在嘴边做了噤声的动作,然后端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 寸头的那个朋友又叫嚷了几句,被另一个人制止:“小车,好好说,别吵。” 叫小车的男人五大三粗,黑着一张脸回:“能好好说吗!他们这是想好好说吗!” 就是这一回头,小车看见了她。 陈麦抓住机会朝他一乐。 “聊什么呢小车?这么热闹。” 一句话说完,她人已经站在了一直背对着她的寸头身侧。 陈麦抓住他垂在腿侧的拳头,从缝隙里把手挤进去,握住。 干燥,冰凉。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那个小车,“额额”了几声也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陈麦握住那只手时,寸头侧头看她。 一张脸白白净净,显得那双眼睛尤其黑。 他个子不低,刚好能让陈麦把下巴搭在肩膀上。 她咬着下唇,弯了眼睛,柔下声音。 “我接个电话的功夫,就来新朋友了啊?” 陈麦感觉到寸头有点想躲开,手上一使劲,悄悄掐了他一把,然后晃着他的胳膊。 “介绍一下啊,不然多不礼貌。” 她说这句话时轻声细语,真像个热恋中的娇痴姑娘。 还好那个小车及时回过味儿来,接着她的话催寸头。 “就是啊闻磊,别让嫂子尴尬。” 闻磊?跟他本人倒是契合,一脸正气。 陈麦笑盈盈地看着对面两个人,先伸出手。 “你们好,我是磊磊的女朋友。” 那俩个显然是还在状况外,没人接话。 陈麦也不尴尬,收回手,重新握住垂在身侧的那只。 闻磊又看了她一眼,虽皱着眉,却还是由她。 第2章 送你 终于,陈麦听到闻磊说的第二句话。 他看着对面的女人。 “在上段感情里我自认从头到尾都对得起你,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希望你早些放下。” 又看着男人。 “我也从未插手过你俩的关系,过去的事我不计较,日子还长,以后各走各路。” 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闻磊的声音很好听,陈麦靠在他肩膀上,那声音从他身体里直接钻进耳朵,让她恍惚。 她了解这样的女人心里都在想什么,看着两个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而暗爽,一旦其中一方有了伴儿,“不甘心”会从心底爬出来撕碎她的理智。 果然,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女人表情有点崩坏,努力许久挤出笑容。 “磊磊,说什么呢,我当然希望你好啊,既然你现在……有了女朋友,那我们祝福你。” 陈麦站直身子,眯起眼。 “磊磊?”她微撅着嘴,“叫这么亲密,我不是很高兴哦。” 闻磊又转头看她,这回眼里竟然有隐约的笑意。 女人瞪着他俩,咬唇扮起可怜。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站在她旁边的男的打量陈麦半天,终于开口。 “磊子真厉害啊,前几天还跟歇了菜一样,这就有新情况啦?” 陈麦皱着鼻子作娇俏状回答。 “你才知道啊?不然你女朋友为什么刚跟你分手就来找我们磊磊,当然——厉害啊——” 意味不明的话成功让男人黑了脸。 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本来自以为高人一头,却发现两个女人被同一男人吸引,他这轻贱如草的自尊心还怎么强撑? 他扫到陈麦包上的logo,讥讽道。 “磊子好好把握,不知道这又是从哪傍的富婆,能解决你家一大半问题吧?” 陈麦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一僵。 她拍拍闻磊手背,用同样的语气回:“可不吗,还好我有钱,不然磊磊这条件还真不好找,总不能——等着回头吃烂草吧?”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意有所指。 被人好好噎了一嘴,男人扯着女人下楼,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一眼闻磊。 楼梯上空了,陈麦手心一松,闻磊后退半步,保持着礼貌距离。 “谢谢。” 陈麦还没说什么,小车和其他几位朋友拍着桌子吆喝。 “爽啊!哎你看见他那表情没?” 小车在裤子上搓搓手,伸到陈麦面前。 “你好你好,美女,你尊姓大名?” 陈麦饶有兴趣地看着闻磊,这人跟她说了“谢谢”后视线就没在她身上。 她浅握着面前的手,回:“陈麦。” 小车“哈哈”两声,又问。 “多亏你啊,一会儿有时间没?请你吃个饭?” 闻磊此时已经回到座位上,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听见这话后肩膀却明显紧了紧。 陈麦翘起一边嘴角。 “不用,举手之劳。” 她反身下楼,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麦回头,闻磊越过她推开玻璃门,宽厚的肩膀挨着她,能闻到皂香。 他面冲前微微抬颌。 “我送你。” 第3章 巧合 陈麦见过不少装高冷的男人,都是鼻孔朝天,给人很生硬的距离感。 闻磊是那种话不多,但是意外的让人想靠近的人。 怪不得能被人当软柿子捏。 她跟着闻磊上了车,扣好安全带。 “住哪儿?” “明都苑。” 说完后就只顾开车,再没别的话。 下车前,闻磊扭头,又说了句:“谢谢。” “不谢。”陈麦歪着头,“我叫陈麦。” “刚才你说过了。” “‘谢谢’你刚才也说过了。” 闻磊显然不是很会跟人打嘴炮,听她这么打趣也只是垂下眼睛轻“嗯”了一声。 陈麦笑出声,面朝着他。 “留个我的号码吧,下次再碰上那俩人可以打给我。” “不用了。” 陈麦手心朝上。 “手机。” 闻磊转头跟她对峙,面露不解。 “谢谢你的好意,再有这样的情况我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站那挨骂吗?”陈麦又把手向前伸了伸,“手机。” 闻磊看她不达到目的是不想下车了,对着方向盘叹了口气。 然后把手机解锁扔给她。 陈麦嘴边的笑容变大。看吧,就这样的,是个人都能捏住他。 她输了自己的号码,存好,打过来,感觉到手机震动后扔回去。 “存好了。” 闻磊本能地看了眼屏幕,扬眉。 “女朋友?” 陈麦给自己号码存的备注是,「女朋友」。 “干嘛?做戏做全套不懂啊?” 闻磊偏头一乐,整个人松散下来。 “那我的呢?” 刚问出口觉得不对劲,再抬头就看到陈麦狡黠地对着他笑。 靠……上套了。 陈麦不再逗他,利落下车。 “磊磊再见。” 隔着玻璃,闻磊目送她进了小区,拐进小路。 手机已经黑屏了,他看了一眼,揣回兜里。 …… 陈麦到家的时候桌上放了一兜水果,冰箱里也满满当当。 这房子是她爸妈前几年买的,没住过,这次回来她说想安静工作,就直接来这边了。 陈麦爸妈在镇上开了一家饭馆,估摸着是去店里的时候顺路来给她送些吃的。 她把行李箱拖出来,里面还有半箱的东西没收拾。 差不多都是书和文稿,死沉死沉的,拖回来的时候接她的司机东问西问,就差怀疑里面是不是藏了人了。 手机嗡一声,陈麦看了眼屏幕。 -准备回家遁多久? 她单手戳了几下,回。 -没准儿。 还没整理几本书,那边消息又来。 -换号吧,网上都闹成一锅粥了,怕你被人肉。 她把手里的东西扔下,手指翻动。 -不可能,我又没有错。 换号?凭什么? 再说了刚把号码给别人,现在换岂不是白存了。 手机没了动静,陈麦费了不少劲把东西整理好,桌子上放了厚厚一摞文稿,那是让她陷入这场闹剧的源头。 看得心烦,她拿起那摞东西,锁进抽屉里。 在家把来时路上没看完的书看完,外面就天黑了。 陈麦妈妈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去店里吃晚饭,她懒得动,说自己在减肥,不吃。 无聊啊,是真的无聊。 高中的时候陈麦就去市里读书了,所以在这个镇上几乎没朋友。 这儿夏天的夜晚特别凉快,她在家实在坐不住,换了身舒服的衣服,下楼准备去后面的体育场转转。 听她妈说这体育场是新建的,白天在她卧室窗户那见到过,外观上跟盗版鸟巢似的。 里面很大,跑道四周有观众席,中间铺了草地,不少人走累了直接坐下,围成一个又一个小圈。 她在台阶上简单拉伸了一下,沿着跑道跑步。 好久不运动,心肺提不起来,刚跑一圈就喘得头晕脑胀。 快跑变成慢走,不知从哪跑来两个醉汉,其中一个男的踉跄着在她斜前方倒着走。 “美女跑步啊?一块儿呗。” 陈麦胸脯起伏着,嗓子眼被风灌得说不出话,抬手摆了摆。 哪知那男的不走,甚至想来拉她胳膊。 陈麦拍开他的手,站定。 男人的朋友一边拉他一边跟陈麦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男人不依不饶。 “不跑步加个微信呗,加个微信!” 这时旁边的草坪上有人喊了一声。 “陈麦!” 陈麦一扭头,下午在咖啡店的几张不算熟的熟脸。 闻磊坐在白晃晃的灯下,眉目清晰。 第4章 扯平 喊陈麦的那人是小车,蹦跶着展开胳膊朝她挥手。 陈麦指着那边,跟那个醉汉说。 “去找我男朋友要。” 两人一看那边人多,先前道歉的男人赶紧架着另外一个跑了。 陈麦长吐出一口气,心口还是蹦蹦跳。 小车又喊了一声。 “陈麦!来呀!” 这次闻磊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陈麦无声笑笑,朝那边过去。 “这么巧。” 她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盘着腿。 小车给她挪了快宽敞的地方,笑呵呵的。 “你一进来我们就看见你啦。”说完后竖着大拇指,“你这头发真酷!” 陈麦盯着闻磊勾了勾嘴角。 “是吗?” 闻磊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眼睫,从身边拿来一瓶水滚过去。 “新的。” 陈麦看那瓶子一眼,抬头。 “累了,拧不动。” 小车伸手一捞:“我来!” 围坐的另外一人在他头上狠拍一巴掌。 “傻逼!没眼力价儿!” 闻磊看她吃瘪的表情觉得好玩,低头忍住笑。 陈麦瞪他一眼,接过水,咬牙跟小车说:“我谢谢你啊。” 小车摸着后脑勺后知后觉,憨憨的。 “陈麦,大家这么有缘了,我给你介绍一下啊。” 陈麦嘴里含着水,点点头。 小车指了下刚才打他的那个。 “你叫他大刘就行,我们就这么叫,旁边的是波儿,强强,这个你都知道了,磊子。” 闻磊只在点到他的时候微微抬了抬头,没吭声。 陈麦缓了这么大一会儿,喘气也匀了,开始觉得饿。 “哎。”她伸开腿踢了踢闻磊的脚尖,“这儿哪家饭馆的东西辣啊?” 闻磊刚张开嘴,话被小车截走。 “你没吃饭啊?” “嗯。” “正好,我们也还没吃呢,要不一块儿?” 小车不等她回答,转头朝闻磊喊:“磊子,你也主动点儿啊,好歹陈麦也帮了你,请人吃个饭啥的。” 闻磊磨磨牙,睨他一眼。 随即问陈麦:“爱吃辣的?” 陈麦点头。 大刘在一旁搭腔:“辣的得吃那家小湖北吧?” 闻磊撑着地起身。 “走吧。” 陈麦很少跟这么多人一起在街上走,觉得太引人注目。 上学的时候她就形单影只,工作后除了常接触的偶尔一起出去逛街,基本上没有集体活动。 几个人把她和闻磊围在中间,走在这跑道上,倒有种在大学校园的感觉。 虽然这是跟他们见过的第二面,但小车话很多,气氛也不至于尴尬。 “陈麦,你不是咱这儿的人吗?” 陈麦看着脚下被拖出的她和闻磊的影子,挨得很近,不留意看以为闻磊牵着她走。 看了半天才想起没回答小车的问题。 “是,只不过好多年没回来了。” “怪不得呢,那你回来是有事儿吗?还是就不走了?” “回来休息。” “哦,这样啊,你是哪个高中的?没准儿咱们还是校友。” “我高中在市里。” “好学生啊哈哈哈!” 跟小车聊这两句的功夫,闻磊走到了她前面,双手插兜,宽大的肩膀微微扣着。 旁边人说了句什么,他侧过头笑了几声,像闷在沙土里。 兜里的手机响了,陈麦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迟迟没有接。 小车识相地往前走了几步,揽着闻磊的肩膀。 电话响个没完,陈麦深吸一口气,接起。 “有事?” 几人跟她拉开了点距离,她漫不经心回答那边:“跟我男朋友去吃饭,怎么了?” 皱眉听了几句后,她压下声音:“少来管我的事,嫌我头上的脏水没够是吧?” 那边还没说完话,电话就被她挂断。 陈麦在手机上摆弄半天,确保那人不会再联系到她。 一抬头,前面的人只剩闻磊。 她小跑几步跟上去。 “他们几个呢?” “去开车了。” 陈麦转头看他,这人怎么跟她一块儿就板着脸。 “让你请客这么不乐意啊,下午那事儿论起来,还是我吃亏。” 闻磊好笑地摇摇头。 “我不也让你拉去当枪使了?扯平。” 陈麦静了一瞬,说:“你偷听我打电话。” 第5章 去哪 她语气略沉重,闻磊收起笑,正色道:“抱歉,不小心听到的。” 陈麦不再说话了。 走了许久,走得她都有些累了才反应过来。 “车呢?” 闻磊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 她刚刚站的位置上有两三辆电动车经过,都是一群小年轻,没轻没重的。 陈麦的手腕在闻磊掌心,她想起下午在咖啡店两人牵手,跟现在的感觉有些不同。 闻磊松开手,继续往前走。 陈麦又问:“车呢?” “就一辆,他们开走了。” “咱俩腿儿着去啊?” “不远了。” 闻磊说的「不远了」,实际上走了十几分钟才到。 陈麦又出了一身汗,进到店里,站在门口的空调前不挪步。 她不喜欢夏天,不喜欢汗黏在身上的感觉。 小车他们已经找好了座位,见她这样吹空调,忍不住喊了句:“陈麦!你别吹感冒了!” 陈麦没回话,转过身背对着空调继续吹。 闻磊已经坐下了,慢条斯理地用开水烫桌上的碗筷。 这店不小,都这个点儿了还有很多客人。 陈麦吹落了汗,走过去坐下。 强强嘴里叼着烟写菜单,这儿点菜得自己写。 写好之后抬头刚准备问,看见她到了就取下烟藏在身后。 “哎哟不好意思,忘了有女生在。” 陈麦摇摇头,说:“没事,抽吧,不用在意我。” 强强又把烟叼回来,试探着:“来一根?” 她又摇摇头,“戒了。” 小车在旁边咬开一瓶啤酒,听见这话后举起来问她:“酒呢?” “也戒了。” 小车大大咧咧倒满一杯。 “嗨,这戒啥啊,小酌一杯,有利于身心健康!” 陈麦盯着面前的酒杯,泡沫顺着杯子漫出来。 十几分钟前的电话让她身体里的烦躁横冲直撞。 她想,就喝几杯,应该没什么吧。 还未来得及伸手,有人把杯子拿开。 陈麦侧过头,闻磊捏着那只塑料杯仰头灌下,喉结上下滚动,杯子就空了。 然后半开玩笑的怼小车。 “劝戒酒的人喝酒,天打雷劈。” 陈麦松了口气,就差一点。 她没有烟瘾,但有多年酗酒史。 先是写东西卡壳儿的时候随便喝点儿,后来演变成一天不喝就睡不着觉。 为此,她还专门去了戒酒中心,当然,不是自愿的。 这家馆子味道不错,也确实够辣。 陈麦吃了一脑门汗,又跑到空调下吹凉风。 小车敲敲闻磊的杯子。 “磊子,陈麦这么吹明儿个肯定头疼,劝劝。” 闻磊掀起眼皮看他:“什么时候变老妈子了你。” 强强在一旁直乐。 “小车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说什么呢你!”小车砸过去个纸团,“她现在对外可是磊子媳妇儿,我是那种撬兄弟墙角的人吗!” 陈麦这时突然回来,她只听到后半句,问:“要撬谁墙角?” 小车讪笑着瞪了强强一眼,说:“没有,没有,他喝多了胡说八道。” 一顿饭吃完,陈麦肚子圆滚滚的。 几人喝得满脸通红,嗓门也越来越大。 陈麦一晚上没怎么说话,基本都是听他们扯闲天儿。 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上班下班,家长里短,倒也安逸。 闻磊看样子也有点多了,胳膊搭在她椅背上歇着。 她想起什么,敲敲桌子。 “你们怎么回啊?我开不了车。” 陈麦有驾照,但对车有阴影,摸方向盘不到十分钟就手抖。 闻磊扭过去抽了口烟,对其他几人说:“自己解决,车就扔这儿,明天我来开吧。” 那几个没什么意见,他低头抽完最后一口。 “一会儿我送你。” 陈麦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笑笑。 “走得了吗还。” 闻磊哼笑一声,像是证明自己似的,起身去柜台结账,走得稳稳当当。 又坐了一会儿,几人搭着肩膀准备走了。 陈麦跟在闻磊身后出去,到门口发现强强举着手机愁眉苦脸。 “磊子。”他喊了一声,“你妈找到我这儿了。” 闻磊不言语,拿出自己的手机,未接来电和消息一大堆。 他随手点开微信,侮辱性字眼占了满屏。 看来看去,都是在骂他分手那件事。 其他几个也看了眼手机,都有闻磊他妈的未接。 小车咒骂了一句,愤愤不平:“肯定是严玮去你妈那乱说了!这死女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陈麦有点摸不到头脑。 “严玮是谁?” 小车跟她解释:“就是下午在咖啡店耀武扬威那女的,傻逼!” 哦,闻磊前女友。 陈麦看着闻磊,他一直没说话。 强强几人互相看看,道:“要不你今晚别回了,去我们那凑合一下。” 闻磊收了手机。 “算了,你们谁家她找不过去?说不准在哪守着逮我呢,到时候再给你们家闹翻天。” 转头一看陈麦还在等着,他打发几人回家。 “你们先回吧,我送她。” 小车不放心,愁容满面:“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闻磊扬了扬下巴:“走吧。” 这地方离陈麦家不远,两人一路无言。 到小区门口时闻磊站定。 “进去吧,早点睡。” 陈麦没动,闻磊也并没有转身就走。 路灯下,闻磊高大的影子罩住她,身上的酒气裹了她一道。 都说戒酒的人连酒味儿都沾不得,陈麦不信,现下竟然觉得让她有些发晕。 “去我那吧。”她说,“你不是没地儿去吗。” 第6章 过夜 小镇没有夜生活,时间不算特别晚,但路上统共也没多少人。 闻磊听到那句话后笑了一声。 他今天见了陈麦两回,但都没有仔细看过她的长相。 一来不礼貌,二来他觉得以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也不用专门记模样。 这会儿四周乱七八糟的光打在她脸上,他看得很清楚。 陈麦长得标志,脸型和五官虽不那么利落,但也没有钝感,恰到好处。 下午的时候她化着妆,晚上的时候卸了,去吃饭的路上小车悄摸儿跟他说,素颜都能扛得住红发的女人不简单。 这小子没谈过多少次恋爱,但经常扒网上看美女,隔三差五在小群里发视频说哪个是他女神。 陈麦和那些女人不太一样,好看得平平淡淡,即便是一头红发,也没有打眼看过去就让人不敢直视。 尤其现在这样盯着他,明明扔出来的问题很尖锐,依旧毫无压迫感。 胳膊上有几滴雨点子。 陈麦不再看他,伸手抬头望望天,说:“好像要下雨。” 闻磊“嗯”一声,准备走了。 结果陈麦又接着问了一遍。 “快点呀,都站累了。” 他低头冲脚尖乐了。 “这么晚带一个喝了酒的男人回家,你爸妈不得把我打出来啊。” 陈麦扬起下巴。 “我自己住。” 更荒唐了。 闻磊摸了把后脑勺,说:“不了。” “为什么?你有处去?” 他觉得这女人真是有种莫名执着的精神,下午要号码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不合适,你也不了解我,就不怕出事吗?” “不怕。”陈麦笑着,“没怕过你。” 闻磊想直接走人,他觉得跟陈麦耗下去总要被绕在奇怪的逻辑里。 夏天的雨势汹汹,迟疑的这几秒钟地上尽是豆大的雨花。 陈麦挤着他躲在树下,距离骤然拉近,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身后的树皮扎在他后背,身前是近在咫尺的女人。 陈麦看了眼雨,看了眼他。 “走吧,我最近失眠严重,正好有人陪我说说话。” 这是真的。 陈麦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出事之后她一个人在那边的房子里,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声音,骂她的,说要她死的,一个比一个声嘶力竭。 雨彻底下大了,风也不消停。 陈麦出门的时候穿了件纯白的T恤,被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 闻磊抬起头,无声叹了口气。 “哪栋?” “最里面,3号楼。” 两人一路狂奔到家,陈麦的手湿漉漉的,门锁识别不了指纹,身上也找不出一处干的地儿。 一回头,闻磊肚子上的位置还不太湿。 “不好意思,擦一下。” 女人的手指在肚子周围轻捻,闻磊绷起小腹,开始后悔跟着跑上来。 进了家门,陈麦先跑到卫生间拿来毛巾,见闻磊还在门口地垫上站着,才想起没给他拿拖鞋。 “鞋柜左边,自己拿一下拖鞋,是我爸的。” 闻磊不好意思穿,直接脱了袜子,光脚站在地板上。 陈麦也不管他,把毛巾递给他后说了句:“你随便坐,我先去洗个澡,很快。” 卫生间传来水声,闻磊开始打量这房子。 很宽敞的两居室,客厅有扇巨大的落地窗。 这小区是新的,他记得有不少同事议论这儿的房价,在十八线的小城市里不算便宜。 闻磊原地转了个圈,看到厨房,进去脱掉身上的短袖,把水拧到水池里。 穿好出来后,他听到有窗户被风吹开又合上的声音。 又听了会儿,觉得是北边的屋子。 他迟疑片刻,还是想过去把窗户关上。 那屋子被陈麦改成了书房,窗户边就是桌子,能看到面儿上已经积了一滩水,几本书散在桌上,旁边还有个笔记本电脑。 他刚把电脑放到一边,身后响起声音。 “你干嘛呢?” 闻磊回头,陈麦穿着睡裙靠在门边,吊带真丝。 第7章 生病 屋里黑,屋外亮。 陈麦的身型被这阴暗交错的光线描绘着。 闻磊转过头,手上使了点力气。 “关窗户,雨飘进来了。” “哦。” 陈麦开了灯,进来收拾东西。 闻磊被光线晃得眯起眼,低头的瞬间看到被收走的书上写着:作者——陈麦。 桌子上的水被擦干,他看了看房间里的格局,把疑惑压进喉咙里。 陈麦扭头。 “有话直说呗。” “没什么。”闻磊笑了一声,“你品味不错。” 陈麦知道这「不错」是假,怪异是真。 不过她不介意,之前有人说过,搞创作的人都奇怪,而她是最奇怪的一个。 这屋里的东西是她回来前就买好让爸妈装的,比起来她那边的房子,都算是收敛了。 闻磊到门口等她,看她把湿了的书塞回书架,提醒了一句:“你这样放它会发霉。” 陈麦头都没抬。 “早都该发霉了。” 收拾好后两人回到客厅,闻磊不想湿着裤子坐沙发,就一直站在墙边。 陈麦看出他的局促,从餐厅拖来把椅子。 “坐吧。”她顿了顿,“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有浴袍,先凑合穿,衣服晾着明早就干了。” 闻磊坚定拒绝。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 陈麦笑着摇摇头。 “随你吧。” 她在客厅点了根香,下雨时屋子里有些沉闷,这香能让人好受些。 沙发上有个薄毯,她盖着腿,闻磊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 两人隔的距离相当远,虽沉默,倒不尴尬。 陈麦换了个姿势,问:“那个严玮,你们在一块多久了?” 闻磊把手机放在一边,想了会儿。 “半年。” “挺长啊。”她故作惊讶,“你妈很喜欢她?” 闻磊又想了会儿,回:“算是吧。” “她知道你被当人俩炮灰的事儿吗?” 他惊愕抬头,反应过来陈麦在咖啡店听完了全程。 “知道。” 陈麦这次是真惊讶了。 两人再度沉默,期间闻磊的手机亮了几回,但他只是皱眉盯着,并没有接。 陈麦突然有些困,手撑着脑袋。 “哎。”她叫闻磊,“书房和沙发,你想睡哪儿?” 他还是拒绝。 “不用,我一会儿就走。” 她想问他从刚刚开始就说的「一会儿」是什么时候,但是脑袋的眩晕让她没能问出口。 闻磊靠在椅子上坐了半天,听着雨下小了,手机也没再有人打来电话,也没有消息。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 一抬头,陈麦趴在自己胳膊上睡着,脸侧在他这边。 不是说失眠? 闻磊站起身,轻手轻脚把椅子搬回餐桌旁。 再回到沙发边时陈麦仰面躺着,脸上有不自然的酡红,眉头也皱出纹。 “陈麦?” 他唤她的名字,没反应。 正当他犹豫走还是不走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动了。 闻磊只看了眼,就迅速端起地上的垃圾桶跑过去。 陈麦眼睛还闭着,本能地侧过身,吐得昏天黑地。 闻磊想拍拍她的后背,看到那一片光洁的裸露后又收回手。 待她吐完,他试探叫了声:“陈麦?” 还是没反应,身子也始终在沙发边吊着。 他放下垃圾桶,把她身子扶正,这才发现她浑身滚烫。 “陈麦。”他拍拍她的脸,“家里有退烧药吗?” 微乎其微的哼哼声,他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于是他从客厅转到卧室,终于在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到一盒快克。 检查了日期和用量,又满屋子找到水杯和烧水壶。 到喝的时候他犯了难,陈麦不醒,他没这么喂过别人。 陈麦又哼了一声,听起来很难受。 他叹口气,单膝跪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扶起她的上半身,在她身后撑着。 “陈麦。”他捏着她的脸颊,“把药喝了。” 药丸很顺利塞进去,杯子刚挨着她嘴边,就连喝了几大口。 陈麦这一晚只觉得热,怎么睡都不舒服,也怎么都醒不来。 除了依稀记得有人喂过她水,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再醒来时,眼前是来给她送早饭的妈妈。 “麦麦,你怎么睡这儿啊?醒醒吧,起来吃点东西。” 她躺着反应了会儿,看到玄关的地垫上没有闻磊的鞋子。 第8章 客气 陈麦对昨晚最后的记忆是闻磊在椅子上坐着,估计是见她睡了就走了。 她看看手机,没有什么消息。 这人,也不知道说一声。 “麦麦,起来了吗?快去洗脸刷牙!” “知道了。” 嗓子有点哑,头也昏昏沉沉的,还真被小车说中感冒了。 收拾完,她妈妈在餐桌边等她。 “不用去店里吗?” “去,我等你吃完饭把碗洗了。” “没事,我自己洗。” 陈麦没什么胃口,嗓子跟火烧一样。 她去卧室翻出体温计夹着,靠在阳台的窗户边掐表等够五分钟。 回来这么些天还没跟爸妈聊过,多少次他们想问什么都被她扯开话题。 终究还是不敢面对他们失望的表情。 她妈妈跟到卧室,在门口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只好离开。 “那我走了,你别老在电脑前面坐着,休息休息眼睛。” “知道了。” 大门被关上,陈麦突然发现楼下花坛边站着一个男人在抽烟。 她看了半天,拿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 “喂。” “你醒了?” “嗯,怎么不上来?” 闻磊抬头看了眼6楼的窗户,模糊看到人影。 “你妈妈不是在吗,不合适。” 话刚说完,他面前的楼道里出来一人,正是陈麦妈妈。 闻磊回身在垃圾桶上碾灭烟头。 昨晚陈麦喝了药又吐过一回,他觉得自己就那么走了也不像回事,就在餐桌上趴着睡了一宿。 早上他探了探陈麦的额头不热了,准备买点早饭谢人家收留自己。 买完东西回来,他跟一阿姨前后脚进楼道,阿姨打电话说给麦麦送早饭。 他听出是陈麦妈妈,就不打算再上去了,结果一摸兜,钥匙落在她家里没拿,只好在楼下等着。 陈麦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在电话里笑笑。 “上来吧,她走了。” 闻磊觉得这话让陈麦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跟偷情似的。 “嗯,我抽完烟上去。” “我都看见你抽完了,来吧,都过夜了别不好意思。” 闻磊磨磨牙,伸手在花坛里晃来晃去的花上抽了一巴掌解气。 陈麦确实不烧了,嗓子疼头晕只是发烧之后遗留的小问题。 闻磊买的早饭再加上她妈妈送来的,摆了半张桌子。 她强打着精神一样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 “我吃饱了。” 闻磊把小米粥推过去。 “把这个喝了,其他的放着。” 陈麦又一口一口灌粥,吃个饭跟上刑似的。 闻磊吃东西很快,一个接一个,吃完的就扔进袋子里绑好,没一会儿桌上就空了。 陈麦端起碗,把最后几口粥喝完。 刚放下,闻磊把那小纸碗装进袋子里,挠挠头,站起身。 “我去把碗洗了。” “不用,放着吧,我自己洗。” 闻磊听话地放下碗筷,却也没再坐下。 “那我先回去了,昨天谢谢你。” 陈麦抬起头。 “这么客气啊?” “该谢的。” 闻磊到大门口找到自己的钥匙,推开门后还是扭头叮嘱她。 “感冒就别再吃你卧室里那些了。” 他昨晚找退烧药的时候看到陈麦床头的抽屉里放了堆药片,名字他看不懂,搜了一下发现是安定。 陈麦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他知道踩到了她的雷区,低低头。 “抱歉。” 大门又被关上,陈麦愣了一会儿,手机不知在哪个角落催命一样地响。 第9章 删了 陈麦在家呆了一周没出门。 自那天接了那通电话后,手机被她摔坏了,爸妈没法联系她,就雷打不动一天三次去看她。 每次都要多问几嘴那边的事情。 于是这天下午,陈麦随便套了件防晒衣,准备去家附近的手机城买一部新的。 县里的街道大变样,她绕了半天才找到小区门口超市老板指的那条路。 手机城挺大的,在一座旧商场楼下。 她在门口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关于这座商场的任何记忆。 可能确实很久没回来了。 陈麦对电子产品没要求,能用、漂亮就行。 她选了之前用的牌子,握在手里来回看,店员怕她不要,喋喋不休讲着最近的活动。 “现在有暑期折扣,买手机可以免费办新卡,还送三个月话费,外面的广场上有电信防诈宣传,去听五六分钟送一个月的宽带呢!” 陈麦只是在纠结颜色,店员过于热情的介绍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拖沓,匆匆选了个黑色就付款了。 电话卡她有,只是里面的联系方式不一定都在。 从店员手里接过来时她突然想起,闻磊的手机好像也是这个颜色。 在店里把新手机充上电,再设置好,又跟家里人打去电话报备。 陈麦背靠着柜台,看到侧门外乌泱泱排了一条长队,估计都是领免费宽带的。 店里又陆续进来几个顾客,时不时有打量的眼神在她周围流转。 她查看了下手机电量,够回家了。 大门口有几个小孩在闹,陈麦避开他们,从侧门出去。 烈日下,红发耀眼,三排队伍齐刷刷地看过来。 她视若无睹,刚下了台阶,听到右边有人压着嗓子叫她。 “陈麦!陈麦!这儿!” 陈麦从人群中寻过去,小车站在音响旁,手里拿着一叠传单。 在他身后是个挺简易的棚子,外面两侧支着易拉宝,海报上面的三人都是一身制服,左边的那个,是闻磊。 陈麦没多意外,那晚跟他们吃饭的时候听见几句单位之类的话,结合闻磊的气质,也猜得出来。 小车叫过她之后,转身跟同事说了几句话,拿了瓶水过来。 “陈麦!你在这儿干嘛呢?” “手机坏了,买个新的。” 小车满头是汗,依旧笑呵呵的。 “给,请你喝水!”他指向队伍的另一边,“见着磊子了吗?他在那跟人宣传呢!” 陈麦摇摇头。 她指着海报,问:“你们一个单位的?” “不是,上头给的任务,我们两个单位一起办,磊子形象好,海报就用他哈哈哈!” 小车穿的警服跟海报上的是有区别,但陈麦分不出。 队伍挪动之间,闻磊的身影逐渐显出来。 陈麦躲进阴影里,打量着那边。 排队的有一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人,闻磊手里拿着扩音器,一遍遍低头跟人讲宣传页上的东西。 即使光线刺眼,他还是笑着。 温柔可掬。 棚子那有人叫小车的名字。 陈麦抬抬下巴。 “去吧,别耽误你工作。” “行,别急着走啊,我们马上结束了,跟磊子打个招呼再走,别走啊。” 他强调的语气让陈麦觉得好玩,她点点头,回:“知道了,我就在这儿。” 小车过去的时候,闻磊也从队伍中间回到棚下。 他看向陈麦的方向,点头示意。 活动接近尾声,闻磊在棚前说结束词,引起下面一阵阵附和声。 陈麦跟着鼓掌。 怪不得让闻磊来做这事儿,她发现他很会措辞安抚别人的情绪,跟前两次见面时的印象不太一样。 她看得专心,没留意旁边有人。 黑洞洞的摄影机对过来时,陈麦躲开了。 那个拿着地方台标的记者有一瞬尴尬,马上解释:“不好意思,我们是电视台的,请问方便采访您几个问题吗?” 陈麦用手里的袋子挡住脸。 “不太方便。” 她眼里的警惕过甚,那两人讪笑着道歉后又去队伍里找别的采访对象。 闻磊跟同事一起给队伍里的人登记完信息,整理好今天的材料。 开始收棚的时候小车问了句:“哎?陈麦呢?” 他手上拧着螺丝,不经意朝那看了眼。 等把东西捆好,同事刚好把车开过来。 小车帮他扶着车门,又“诶”一声。 “陈麦!你没走啊!” 闻磊搬起东西,扔进后座,再抬头时陈麦已经站在车前。 “热,在店里吹空调来着。” 小车忍不住多嘴:“别老对着空调,磊子说你上回都感冒了!” 陈麦抿嘴笑笑,视线落在闻磊身上。 小车去一旁跟同事说话,她顺手扒着车门,给闻磊腾地方。 “磊磊。” 闻磊腮帮子鼓了鼓,“嗯”一声,搬东西的动作没停。 陈麦掏出手机。 “我换手机了,找不到你的号码,给我打过来,我存一下。” 闻磊把最后一点东西全扔进车里,拍上车门。 然后抹了把额头的汗,掐着腰低头。 “我删了。” 第10章 前任 自从上次从陈麦家里走了之后,两人没再见过,闻磊以为陈麦结束休息,不在家了。 况且上次他说错了话,留着号码也没什么必要。 陈麦没有意料中的生气,只是耸耸肩,就转头跟小车说话。 倒搞得闻磊有些尴尬。 小车嗓门不小,跟陈麦聊两句的功夫那几个同事都注意到了。 他们单位来拉材料的小兄弟见状来跟闻磊打听。 “小车新对象?” 闻磊在车屁股那抽烟,回了句:“不是。” “哦,挺漂亮的,你们熟吗?要不给我哥介绍一下!” 他搓掉手上的烟灰,说:“不熟。” 几个人忙活完准备走了,闻磊往那边看一眼,陈麦背对着他还在跟小车说话。 “小车。”他喊了句,“走不走?” “哎来了!” 小车跑到他旁边,车里的人伸出脑袋逗他。 “可以啊,美女专门来陪你工作?” “哪儿啊!碰巧了,再说要陪也是冲磊子来的。” 闻磊勾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话那么多呢,还是不嫌累。” 小车躲了一下,又凑过来,低着声音。 “陈麦可是为了跟你打招呼才没走,你怎么回事啊一直在这儿不过去,还得我去帮你联络感情。” 闻磊哭笑不得,不知道小车这操的是哪门子心。 不过确实也得说一声再走。 陈麦正看着手机出神,闻磊过去犹豫半天。 “那个——” 她抬起头,嘴唇有些干裂。 “你们要走了吗?” “嗯,你怎么回?” “腿儿着。” “行。” 说完之后闻磊不知如何开口,他隐约能感觉出来陈麦有点不高兴,可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别的。 小车看他磨磨唧唧的,恨铁不成钢。 “跟个木头一样!” 车里的人好奇问他:“磊子的女人?” “是倒好了!”小车钻进副驾,“你看他那样,给机会也不中用!” 他拍拍车门,抬高声音:“磊子!要不叫陈麦一块吃饭吧!” 闻磊回身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陈麦。 “怎么说?” 陈麦哼出声。 “不跟删我号码的人吃饭。” 闻磊低头乐了。 “大人有大量,你给我我再存一下。” “得了吧,我还不给了呢。” 陈麦越过他到车旁边。 “小车,我走了啊。” 其实她没真生气,只是因为他们一起的同事太多,全是陌生人,她不习惯。 闻磊抿着嘴坐回车里,小车长叹一声,活像个怨妇。 忙活了一下午,几个大老爷们儿饿得嗷嗷叫,东环路上有个新开的夜市,小车说有几家味道不错,他们回单位放完东西就直接过去了。 因为第二天都休息,桌上的酒就没停过。 闻磊喝快了,头有些晕。 小车剥开花生,把壳儿扔到他身上。 “德行,跟姑娘多说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累死你!” 闻磊睨过去。 “差不多行了,成天拉郎配也不考虑人介不介意。” “哟。”小车贼眉鼠眼地笑他,“我可还没说是哪个姑娘。” 晚上凉快,他们一来就在店外的摊儿上坐着。 闻磊撕掉胳膊上的创可贴,捏紧扔进垃圾桶。 小车磕磕他的酒杯,问:“你妈又动手了?” 闻磊仰头灌了一口,笑得轻松。 “这回没打我,烟灰缸砸的。” “唉,就不能说清楚?” 杯沿上的酒沫沉到杯底,团成泡,有小飞虫落进去挣巴了几下,他用筷子伸进去搅和,回:“该说的都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 小车给他换了个新杯子,倒满。 闻磊家里的情况他们这些朋友是知道的,爹早早死了,他妈不受婆家待见,带着他自立门户。 从那时候他妈就憋着一股气,想让他成为人中龙,又不愿让他脱离自己掌控,还费劲想安排个上得了台面的亲家,去狠狠抽那一家子的脸。 期望越大,管得就越多越严,闻磊从小到大没少挨打。 提起家里,闻磊一时无言。 小车陪他喝了几杯,有两个同事要回家陪媳妇儿,还剩两个都是能喝的主儿,就又叫了一箱酒。 刚开了三分之一,有辆车停在他们旁边,车牌号眼熟得很。 真是躲着什么来什么。 第11章 演戏 严玮现在那个男朋友,叫赵塬。 这两人从初中就在一块,去年年底分的手,年初严玮在一局上见过闻磊,后来就软磨硬泡跟他谈上了。 小车他们一开始挺待见严玮,小姑娘娇滴滴的,追闻磊的时候还那么大阵仗。 而且闻磊他妈也待见她,因为她家里背景好,嘴巴也甜,哄得他妈天天喜笑颜开。 只是没想到出了岔子,严玮订婚后反悔,第二天就又跟赵塬好上了。 不出一周,两人在朋友圈晒了婚纱照。 为着这事儿,闻磊没少受嘲。 从那之后小车看这女的是咋看咋不顺眼,觉得就是个祸害。 可偏偏这小县城能去的地方不多,总能碰见。 闻磊早认出那辆车了,当时严玮想换新车,又懒得去店里看,是他帮忙选的。 小车本想装着没看见,但这两人非得找存在感。 严玮挎着赵塬的胳膊,扭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磊磊!这么巧!” 闻磊没去看她,抬抬头算是回应。 赵塬也不见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你们喝不少啊,磊子,怎么不见你那小女友呢?没带出来?” 严玮听到这话有点小骄傲,她跟闻磊在一块的时候,闻磊去哪、见谁,没有一次不带她。看来自己还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个。 闻磊有些疲,他晃晃酒瓶,说:“天天扒着我这点事儿有劲吗?” 赵塬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米,咬得咔咔响。 “别这么小气啊,那么漂亮一媳妇儿怎么还藏着掖着?你这管太严小心管跑喽。” 严玮调笑着。 “你少来了,磊磊可比你大度。” 小车搞不懂这俩人打情骂俏的方式,非得在前男友面前是有什么癖好吗? 闻磊冷哼一声。 “是啊,她又不水性杨花,我管那么严做什么。” 陈麦在他身后被这句话逗笑了,桌边那两人齐齐看过来。 收到小车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电脑前焦头烂额,想着反正写不出来,干脆出来换换心情。 她来得匆忙,但还是挑了件略有心机的吊带裙。 闻磊听出她的声音,背后一僵,直接看向旁边忍不住兴奋的小车。 小车无视他眼神威胁,抬起手。 “嫂子!” 严玮看到那头红发时就变了脸,待陈麦走近,那张素净的脸晾在光下,没有任何表情,却让她觉出轻视。 一个女人如果敢不化妆来迎接另一个女人的挑衅,甚至还占了上风,在严玮看来,比任何行为都具有侮辱性。 陈麦手轻轻搭在闻磊的肩上,松下身子。 “聊我呢?” 坐着的一共六个人,把这小四方桌围得严严实实,小车从店里拖了张椅子出来,比他们坐的高出一半。 “嫂子,你坐这个,那小马扎不舒服。” 严玮已经是强颜欢笑了,她跟闻磊在一块的时候小车从来不叫她嫂子,有几回她闹着非让叫,小车一脸不耐烦打发她,说:“你年纪比我小多了,我管你叫嫂子?想得美!” 陈麦在闻磊身边坐下后,赵塬一直从眼角看她。 男人大多是视觉动物,陈麦那裙子短,腿交叠放着,匀称白嫩,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小车拿了瓶冰汽水给陈麦。 这时他们那两个不了解状况的同事在旁边插嘴:“喝饮料多没意思,给咱们小嫂子满上啊!” 小车刚好拿了个新杯子倒满,一脸雀跃。 “嫂子,要来点不?” 陈麦当着他们同事的面儿不想扫兴,刚准备点头,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接了酒杯。 “她不能喝。” 第12章 男友 小车带头起哄,同事逮住机会,嘘声一片。 “磊子,你只替喝这一杯不成啊,那我们要敬嫂子的可多了!” 闻磊只是记着陈麦上次说戒酒,拦的时候没过脑子。 这会儿瞪着面前俩酒杯,听见那话后挑衅地一抬颌:“来。” 陈麦笑而不语,闲闲坐着。 刚刚闻磊去接酒杯的胳膊只收回了一半,手肘搁在陈麦的膝盖上,刚好挡住了矮她一截的视线。 看上去真是亲昵自然。 两人接触着的体温逐渐融合,陈麦看到闻磊耳朵后面红了一块。 一桌人的话题都围着陈麦热闹起来,把另外两个不速之客隔在外面。 严玮起身的时候凳子掀翻到一边,但闻磊还是一个眼神都没有。 赵塬拥着她故意道:“还真玩不到一块去,这穿着打扮看一眼就知道钱是哪来的人,咱可不上赶着。” 闻磊搁了酒杯,目光沉沉。 赵塬歪着头笑,说:“别介意啊磊子,我就是怕你看走眼,毕竟在我们这种人的观念里,大晚上穿成这样的不是小……” 脚边的酒瓶咣当撞在一起。 陈麦从椅子上冲过去,在闻磊的拳头落在赵塬脸上之前挡在他俩中间。 纵是不懂单位里的制度,她也知道这大庭广众,如果动了手,闻磊和小车他们都得受处分。 闻磊已经钳住了赵塬的脖子,陈麦整个身体贴着他向后带离,手搭在他胳膊上,轻轻地揉着。 “算了,没事的。” 赵塬对闻磊的反应很受用,就等着他犯错。 闻磊在陈麦的眼神下逐渐冷静,他松开赵塬,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送你回家。” 看两人上了出租车,小车回过头叫住赵塬。 “严玮跟你在一块还去陪她前男友的妈,你挺大度啊,怎么着?以后打算孝敬三家了?” 赵塬闻言黑下脸,严玮慌了:“不……不是……” 小车看场面如他所料,憋闷的心情才好受点。 赵塬跟严玮两家是世交,虽然他没正经工作,天天吊儿郎当,但严玮家念着旧情,对他俩的事也没什么意见,再一个家庭条件也相当。 只不过在有过闻磊这一段之后,严家父母逐渐开始对他颇有微词,甚至在严玮跟闻磊刚分手的时候,严玮她妈还上门帮忙劝过。 莫名矮了个没前途的穷小子一头,赵塬本身就心有不忿。 本以为严玮和他一样,对挖苦闻磊这一行为乐在其中,但她上赶着去陪闻磊的家人,这不是明着打他的脸吗。 被这两人一搅合,酒也喝不成了。 小车结完账准备回,看到桌子上有部手机,是陈麦坐过的位置。 闻磊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跟陈麦在她小区门口的药店里。 两人从夜市上回来,下车刚走一步,陈麦说脚疼,闻磊蹲下去看,脚腕肿了半指高。 “怎么弄的?” “刚刚崴了一下。” 陈麦嫌麻烦,不肯去医院,好在药店还开门。 闻磊帮她选了些止痛和活血化瘀的,结账时陈麦拦住他。 “我自己来吧。” 他扶住她的胳膊,像拎个物件儿,手上快速付了钱,冲她笑笑。 “这次算我的。” 小车半天没把手机送过来,陈麦疼得咬牙,想直接在店里擦药。 闻磊看她下不去手,拿过药膏。 “忍着点。” 陈麦掐着大腿,一开始没觉得,这会儿汗都出来了。 闻磊的手上全是茧,肿了的那块感觉不到,但他手掌宽大,揉搓的过程中摩挲到小腿后方,痒至心底。 抹完药,小车到了。 他一进门看见陈麦的脚肿成那样大骂了几句。 “这俩人就是他妈的伥鬼!” 陈麦一向不会骂人,生气都是闷在心里。显然闻磊也不是很会,只是当时被话激着,肢体本能超过理智。 这会儿冷静下来了,还不忘提醒小车小点声。 小车说要等闻磊一起走,两个人驾着陈麦到了她家,吩咐了口服的药怎么吃,抹的药怎么用,被陈麦嫌弃婆婆妈妈的。 下了楼,小区里蛐蛐儿和蝉鸣应和。 小车看闻磊心情不错,犹豫片刻,一狠心,把话吐出来。 “磊子,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说呗。” “我刚来的路上,陈麦手机一直响,我怕是别人找她有急事就接了。” 闻磊睨他。 “然后呢?” “是个男的,说是——陈麦男朋友。” 第13章 解释 眼看闻磊表情暗淡,小车又多加了句:“我觉得,虽然现在看上去陈麦人挺好的,跟咱们也不做作,还热心肠,但要是有男朋友了,还是得给自己提个醒儿,当朋友算了,别——陷进去了。” 闻磊正在烟盒里摸烟,抬眼看过去。 “想什么呢,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烟雾升起,小车看着他的后脑勺,暗自腹诽,这人嘴怎么就这么硬呢! 闻磊不是说说的,他妈还天天在家闹着呢,单位的事儿也一大堆,没那个精力再给心里掺和点别的麻烦。 办公室一到下午就没什么人,头顶的吊扇嗡嗡转,闻磊正写着报告材料,手机进来个陌生号码。 他以为是推销的,开了公放搁在一边,继续干活。 “是我。” 陈麦的声音。 闻磊敲键盘的手顿住,问:“不是说没号码了?” “那天找小车要的。” 他拉来烟灰缸,咬着烟又问:“有事吗?” “我头发该染了。” “所以?” “脚还不能动。” 没等他扔出下一句,她又说:“那天在药店,你说算你的,我得成全你。” 闻磊一直觉得陈麦有时候的逻辑很清奇,他呼出一口烟。 “晚点儿,我还有两小时下班。” “行,那我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闻磊来回转着手机,桌子上的资料被风扇吹得乱七八糟。 说要去,就得说到做到,毕竟那脚伤也是因着他的事。 下了班,小车在大门口等他。 上午他跟闻磊借车,刚还过来。 小车挪到副驾,说:“我得去你家那附近菜市场买鱼,你刚好送我一程。” 闻磊挠了把脑袋。 “我得顺路把陈麦接上。” 小车表情立马变得很耐人寻味,闻磊斜他一眼。 “她走不了路,帮个忙罢了。” “哦,我又没说什么。” 小车其实非常惋惜。他觉得陈麦不错,跟闻磊站在一块还有点郎才女貌的意思,但前面已经有过一次理不清的感情了,总不能再跌进同个坑里吧。 县城不大点儿,闻磊的单位过一个路口就是陈麦小区。 等红绿灯的时候小车又开始念叨。 “我妈说要给你介绍对象,是他们单位今年刚考过来的,我看照片不错,要不见见?” “你妈有条件好的不先给你介绍?” “我不喜欢那类型的,娇滴滴,嫩得跟未成年一样,我得找那种够劲儿的媳妇儿。” 闻磊扶着方向盘直乐,骂这小子色胆包天。 他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上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两人每天只约图书馆学习,在校园里碰上互相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就各忙各的,连谈分手都是客客气气。 后来就和严玮。严玮够娇,娇得过了头,作天作地,他倒也不反感,万事宠着,俩人在一块也黏糊,好到旁人以为分手后他会一蹶不振。 可过了这一个多月,也没什么感觉了。 感情这事儿,他始终也没个答案。 闻磊顺着窗户缝儿弹出烟头,往前一抬眼,看到片红在树荫下。 近了,陈麦穿了件吊带及踝长裙,微眯着眼,手握张传单扇风。 那柳树枝条随风像要裹住她,闻磊头皮一麻,熄了火,低头无言哂笑。 小车从副驾下去,扯开嗓子:“陈麦!你怎么出来啦?我们还说上去背你呢!” 陈麦单脚蹦着上车,说:“回家吃胖了,怕你们辛苦。” “不胖,你这身材刚好!” 上车后闻磊没跟她打招呼,她主动开口:“麻烦磊磊跑一趟了啊。” 那人不知是不是开车认真,没回这句。 小车出来打圆场。 “你这是准备干嘛去?” “染头。” “这红色多好看,染啥?” “头顶长出黑的了,得补一下色。” 小车“哦”一声,随即侧过身八卦:“哎,你男朋友是不是危机感贼强?” 陈麦对「男朋友」这个称呼第一反应竟然是闻磊,毕竟两人也是演这出戏的老演员了。 于是下意识看了眼他。 “我男朋友?” “对啊,上次给你送手机,我看他一直打怕有事,就接了一下,那把我盘问的哎呦——” 小车说完后才觉得自己不礼貌,又侧过身:“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接的,是怕他有急事,我以为他肯定会跟你说这事儿。” 陈麦翻出通话记录,前天晚上确实有个未知号码,看归属地是那人没错。 她把那号码拉黑前发出一条消息:再骚扰我大家一起死。 放下手机缓了缓,陈麦意识到车里氛围些许凝重。 她盯着前面那颗寸头,说:“我没男朋友。” 第14章 心跳 陈麦没有男朋友这件事,小车是最高兴的一个。 他拎着条鱼,给车里搞得一股腥气,闻磊提醒他抓好袋子,别到家挨骂。 “你还管什么鱼啊!”他猛拍大腿,“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好机会!” 闻磊只剩叹气,他给小车搁到家门口,又拐上五一路。 刚刚跟陈麦说好了,等她染完头发再送她回去。 去理发店会路过一个烧烤摊,老板是个小胖子,调的烧烤酱在这片儿很出名。 闻磊一样来了几串,还说了句多放辣。 到店里时他没见着陈麦那个红头,店里的伙计来招呼他。 “我找人。” 他刚说完,陈麦裹着毛巾从后面出来。 伙计了然一笑:“接媳妇儿是吧,那边有沙发。” 说完就忙他的去了。 闻磊站在那不知要不要过去,那伙计声音不小,陈麦肯定听见了,直接过去有点尴尬。 陈麦坐的位置背对他,镜子里两人对视着。 她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问:“买的什么?” 闻磊摸了把脖子,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烤串,吃吗?” 陈麦抬起眉,手心朝上。 她不能转头,闻磊就在旁边给她递串。 没吃几个陈麦就喊饱了,刚好旁边有人要剪头,闻磊到沙发区把剩下的吃完。 小车又在群里聊美女,他划拉着看完发出个表情包,返回后看到陈麦给他转账。 微信是在车上那会儿加的,陈麦说再删就没下回了。 他把垃圾塞进桶里,擦擦嘴,点开她的对话框。 三位数,不少。 闻磊看过去,陈麦正在跟这店里什么总监说话,认真得跟干什么似的。 他搓搓手指,回个问号。 陈麦跟那总监说完,从镜子里看他,低头打字。 -请你吃烤串。 闻磊斜斜嘴角。 -多了。 -还有油钱,麻烦你送我来回。 闻磊还是把钱退回去了。 陈麦没再跟他拉扯,只说:我这儿可能时间有点长,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一会儿电话联系。 闻磊没什么事,平时下了班就跟小车他们几个呆着。 在沙发上玩了几把游戏,单位打来电话,说着急要一份报告。 刚好,陈麦也结束了。 “你急着回家吗?”闻磊收了电话,“不急的话我得去趟单位,领导临时要东西。” “行,走吧。” 到了单位,闻磊本想着她就不上去了,但大院里黑漆漆的,不好说一姑娘在这儿害不害怕。 陈麦先一步下车,催他:“干嘛呢?” 他在想办公室在三楼,没电梯。 到了楼道,闻磊见她准备单脚蹦上去,拉了一把,打横抱起。 陈麦反应过来后听到他轻轻叹气。 “叹什么气?我很沉?” 闻磊喉结颤动。 “不沉。” 楼梯不多,很快就到了。 陈麦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闻磊在她左前方的桌上工作。 她觉得闻磊好像黑了点,估计没少风吹日晒。 办公室只有他点鼠标的声音,没几分钟门被推开,一个穿制服的人看到陈麦后一愣。 “这是……” 闻磊视线掠过她,回:“朋友。” 陈麦跟来人点点头。 他俩凑到一起聊工作,闻磊说话的时候喜欢皱眉头,深深的两道,不言语的时候还会把嘴角下压。 陈麦之前听人讲,这样的人一般心思重,没有安全感。 闻磊跟同事聊完,一偏头,对上陈麦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情绪不多,好像无论什么事它都如此平静。 那晚赵塬对她出言不逊,她挡在他身前,就是这样。 他耳朵里还进着同事的话,风扇照例把桌上的东西吹落。 心里却不知什么东西被一块抓走了。 同事走了之后,闻磊专门在电脑前多坐了一会儿。 陈麦没有问还有多久,他就想多坐十分钟。 不然他怕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十分钟结束,该走了。 闻磊站起身,陈麦抬脸问:“好了?” “嗯。” 他扶着陈麦的胳膊,去门口关掉灯、风扇,再锁好门。 过堂风吹过,陈麦手搭在他的手腕处。 “磊磊,你脉有点快。” 第15章 暖房 楼道里剩下安全出口的幽暗灯光,闻磊闷头往前走。 “热的。” “哦。” 他觉得陈麦“哦”这一声不阴不阳,但不好深究,不然三问两聊的,又该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把陈麦送回去,闻磊去东环路上兜了一圈。 夏夜清风明月下,所有街道疲疲沓沓,跟散步的人一样懒洋洋。 这段日子他不愿回家,不愿回去面对。 但现在时间有点晚了。 闻磊回到小区,二楼窗户边有道身影,黑暗之下都能感受到沉重的恼怨。 这小区二十多年了,楼道里多少有些残破。 他上到二楼,两户人家,只有他们家还是老旧的铁门。 不等他拿钥匙出来,门从里面被重重推开。 他低下头,哑着声:“妈,还没睡?” 李华年一言不发,转身朝屋里走。 闻磊反手把门关上。 客厅开着一盏节能灯,正中间的地上铺了一层硬木板,上面的木茬还是新的。 他脱了上衣,屈膝跪在木板上。 李华年手里拿着鞭子,当头劈下。 “说!知道哪错了吗!” 闻磊咬牙扛住。这鞭子从小在他们家放着,小时候县里有个马场,李华年去那给人帮忙,回来的时候就拿了这个。 李华年看他还不认错,又是两鞭子抽下来。 “你一天都跟谁厮混,啊?玮玮那么好的姑娘你不珍惜,非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你要我死啊!” 闻磊张开嘴又闭紧,跟她解释的话翻来覆去说都有几斤重,就是不听。 李华年打累了,坐在沙发扶手上。长年累月的操劳让她发胖,稍微一动就气喘。 闻磊等她冷静,说:“妈,严玮已经跟别人在一块了,您要我怎么办?” “你就是不会主动!玮玮不管跟谁在一块她都要你一个态度,你可倒好,和别人一起欺负她!” “她把你儿子当猴耍你是真不懂吗,你要我去当第三者啊?” “我不管那个!”李华年把鞭子砸过去,“你要是能把玮玮追回来,有她家里在,你还愁升职?”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这个。 闻磊站起身,语气冰冷。 “妈,我是个人。您老觉得旁人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是啊,您都不把我当人看,谁会真心对待我?” 李华年喘着粗气,眼一瞪,正要发火,只见闻磊穿好衣服,去卧室里收拾了个包出来。 “妈。”闻磊眼角耷拉着,“您要是想这辈子就这么一直糊涂下去,别带上我。” “你干什么!” 腐旧的楼道里,人影淹入其中。 再无回应。 夏至这天,陈麦妈妈特意做了面条,说夏至吃了面,暑气消大半。 陈麦在书桌前绞尽脑汁想新书的名字,被这么一打岔思路全都没了。 她出来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大碗,吃完直犯困。 “困了吧?夏至就是得午睡。” 陈麦心想这跟夏至有什么关系,玩着手机不回话。 “你爸说去看你奶奶,你想一起吗?” 她翻了个身。 “不去,她重男轻女,我专门跑去受委屈啊?” 陈麦妈妈没再勉强,嘱咐她睡一会就走了。 屋里重新空空荡荡,她在沙发上倒吊着腿琢磨新书,沉浸得很是逍遥。 午过半日,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奖我给你拿回来了,那里的人见过没见过的都跟我打听你。 陈麦回:无聊。 围观别人的窘迫是什么癖好,她一直没搞懂,况且,又不是她的错。 手机一拿起就放不下,陈麦顺手点开朋友圈,下拉。 小车五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估计单位让发的,是前几日的那个防诈宣传活动的视频。 封面是闻磊,半侧身,眉眼认真严肃。 她点开把视频看完,非常官方的报道,闻磊对着镜头科普法律知识,说话声质清冽,语调抑扬恰到好处,没有刻意的板正,让人心静。 陈麦点了个赞。 小车立马发来消息。 -陈麦,磊子今天搬新家,我们去给他热闹热闹,你来吗? 她想了想,问:都有谁? -就大刘强强我们几个,你都认识。 陈麦答应了,问了时间后,寻思不能空手去。 她今天刚到了个加湿器,还没拆,是个合适的乔迁礼物。 化好妆,选好衣服。 陈麦又犹豫了,她用手机查乔迁应该送什么不出错,翻了半天,决定出门去买盆绿植。 中心公园附近有个鲜花市场,陈麦打车过去,挑了盆富贵竹。 节节高升,富贵吉祥。 是个好意头。 只是个头有点大,离去闻磊家里还有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她把这大家伙搬回家也不现实。 陈麦给闻磊打去电话,没人接。 又给小车打,收到地址后陈麦让出租车司机帮她把东西搬上车,打算自己先去。 目的地是个胡同,司机不肯进去。 陈麦一个人搬着富贵竹走走停停,终于找到那个门牌号。 这胡同里尽是矮墙,墙边扎了一溜儿玻璃碎片。 闻磊家大门没关,陈麦把东西放在门口屋檐下,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地上的泥砖缝儿里还有青苔。 闻磊在正堂屋的门口洗头,光着上身,结实匀称。 日光透过树叶打在他肩上,柔和了那的线条。 第16章 别扭 陈麦咳嗽一声,闻磊直起身,头上还挂着泡沫。 “你怎么来了?” “小车说你搬家,我来帮你暖房。”说完她又解释了句,“我以为你知道。” 闻磊抹掉脸上的水,小车没跟他提。 陈麦也意识到了,说:“那我先回家了,门口有盆富贵竹,你自己看放在哪。” “哎?”闻磊叫住她,“哪有送了礼物就走的道理。” 他指着院子当中的一把竹椅。 “先坐。” 陈麦看他把头沉进盆里,站了会儿后坐下。 院子一览无余,东西两边的小房子应该是卫生间和厨房,北屋挂了防蚊门帘,能看见里面有张圆桌。 收拾得挺干净,有种避世的意思。 闻磊洗完头之后脖子上挂了块毛巾,水顺着胸膛流到层层分明的腹上。 陈麦架起腿,歪着身子。 “身材不错啊磊磊。” 闻磊正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挂衣服,听见这句睨她一眼,回屋套了件短袖出来。 胡同里传来叫喊,听声儿应该是小车。 陈麦跟着闻磊到门口迎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小车手里拿着大包小包,身后跟着其他人。 “磊子,你俩站那跟新人迎宾一样!” 陈麦今天穿了件白裙子,别说,还真有点那感觉。 闻磊朝他屁股踹过去,问:“强强呢?” “马上就到,不知道干嘛去了。” 他们带了些饮料和啤酒,小车刚放下东西,打算在这屋子里看看,大刘把他拉到一边。 “干啥啊!” 大刘神秘兮兮的。 “那陈麦,你喊来的?” “对啊,我这不是寻思给磊子制造点机会吗,他都不主动问!” “你傻啊!”大刘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机会也得制造在外面啊,那人姑娘一看磊子住的这条件,还咋往下谈?” “哎呀,我给忘了!不过磊子也不是一直住这儿啊,这不是暂时避开他妈吗。” 大刘服了他的脑子,咬牙切齿骂。 “是不是暂时的跟人家有啥关系!这不是开头得铺垫印象啊,你这可倒好,直接把磊子家底儿撂了!” 他俩在这儿一通后悔,一回头,俩主角在厨房门口扒蒜呢,好不和谐。 院里唯一一张马扎给了陈麦,闻磊弓着背蹲在地上,手上筋骨明显,小小的蒜瓣儿在他手里特别听话,一扒就掉。 陈麦赶不上他的速度,正恼着,突然手心的蒜被一把抓走。 闻磊没抬眼,扬着下巴:“坐着吧,不用你动手。” “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呆着吧,我一会儿就弄好了。” 小车他们在树下摆桌子,拉线,就陈麦闲着。 她又抓了一把。 闻磊肩膀颤了颤,陈麦扔过去一块蒜砸在他头顶。 “笑屁啊。” 说罢,她手心被塞进一个啤酒瓶盖。 闻磊说:“用这个试试,不伤指甲。” 陈麦试着扒了两个,还挺好使。 他端起盛蒜的小碗,起身,说:“玩吧。” 陈麦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逗她,气急败坏扔了东西。 大门口有人吆喝,又有人来了。 闻磊听见声音弯腰出来,被陈麦狠狠剜了一眼。 他无声笑笑,这怎么还带记仇的? 来的人是强强,还带了一个,一个姑娘。 陈麦看小车的表情不对,以为是他的什么人,扭头一看,大刘表情也不对劲,再一抬头,强强表情也很不好看。 好了,她今天来的果然很不是时候。 倒是闻磊最坦然,叼着烟跟强强打了招呼,回厨房前扫视一圈。 “都杵那干什么?坐。” 小车捂着脑门把强强拉到一边。 “不是,你带你表妹来干嘛啊!” 强强急着解释:“你们也没人跟我说陈麦会来啊,小车!你上次不是说她有男朋友吗!我寻思带文静过来跟磊子再续一下有啥不对?” 强强之前有意把文静介绍给磊子,就是那次他们一块吃饭被严玮碰见了,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大刘说:“小车嘴里没个准儿!” 又摇摇头:“一个添乱也就算了,还两个一起!帮的什么忙这是!” 陈麦跟文静都坐在桌前,除了一开始互相笑笑道了声好,再无其他。 不过小车他们说话声儿不小,她俩都听到了一两句。 陈麦低着头看地砖上的蚂蚁,文静在对面把她从头研究到脚。 又过了会儿,她坐不住了。 小车急忙推开挤着的两人,走过去问。 “陈麦,你干嘛去?” 陈麦正不知道怎么回答,闻磊端着凉菜出来。 他越过陈麦放下盘子,低头问她:“能不能帮我个忙?” 陈麦跟他过去,厨房里没开火,但闷热异常。 “要我帮你干什么?” 闻磊靠着橱柜洗菜,笑了。 “没什么,怕你在那无聊。” 陈麦盯着脚尖。 “我要回家了。” 许久没听到回答,陈麦抬头,闻磊手撑在身后歪着脑袋看她。 “陈麦,你别扭什么呢?” 第17章 难言 陈麦闷头出了厨房,把那个问题和闻磊一起晾在那。 她听见身后有撩帘的声音,但没回头,也没真走。 晚饭准备的是火锅,还有几碟下酒菜。 桌上一共两个电锅,一个辣的一个不辣的。 小车边分碗筷边问:“磊子,你坐哪边?” 闻磊刚把陈麦带来的富贵竹挪到北屋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嘴里捻着烟答:“辣的。” 陈麦专心泻麻酱,身旁飘来一阵柠檬薄荷味和烟草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侧过头,闻磊正在擦桌子上的水。 那柠檬薄荷味应该是他的洗发水,倒衬得烟草味也清新了。 室外气温没有白天那么灼人,但火锅熏着还是有点热,小车从里屋拉来一个落地风扇,对着这边直吹。 闻磊不经意看过去,陈麦的头发被风带起,脸上带着被辣出的红色,眉头淡淡蹙着。 他夹起一筷子牛肉卷扔进锅里,斜着嘴角笑,怎么吃顿饭让她吃出开会的感觉。 陈麦吃不了太多,中午那碗面还在胃里搁着,她只能慢慢吃,在这桌上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 文静的视线一直在陈麦和闻磊两人身上,小车给强强倒酒的时候使劲在他胳膊上捣了一拳。 强强也很头疼,他不是专门带表妹过来的,是小车打电话说来吃饭,刚好她在家里,听说闻磊现在单着就想一块玩玩,哪成想陈麦也在。 闻磊对他俩的小动作一无所知,除了跟那几个碰杯,心思全在旁边。 陈麦一晚上没怎么说话,虽然她很得体,聊天途中的情绪反应也给得恰到好处。 不过闻磊一直觉得她不太高兴,这姑娘上次不高兴就这种表情,在厨房问她那会儿就发现了。陈麦刚跟小车结束一轮闲聊。她坐的位置很巧妙,小车他们跟她一说话,她就得抬头,就得跟文静眼对眼。 她不是个会对陌生人敏感的人,当然,除非这个人一直在用称不上善意的眼神来看她。 陈麦夹了一块豆腐,低头把那视线屏蔽掉,刚吃了一半,碗里进了一个纸团。 怔住几秒,抬头,文静一脸说不上真诚的歉意。 “不好意思,我扔偏了,我再给你调一碗吧。” 她身边确实有个垃圾桶,可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桌前小车也在文静那放了一个。 闻磊这时候搁下碗,数数桌上的酒瓶。 “酒不多了,我再去买点。”说完后轻敲陈麦头顶,“一起去。” 陈麦咽下嘴里的,说:“就几瓶酒,你拿不动啊?” 闻磊哼笑着:“嗯,喝多了,手抖。” 两人一离桌,小车立马找借口把强强叫到厨房。 “你看见文静那眼神没?” 强强往门口探了一眼:“啥眼神啊?那不是挺好的。” 小车急了。 “好啥啊!那眼神就差把陈麦生吞活剥了!” “哪有那么夸张。” “就有这么夸张!你回去跟她说,别为难人陈麦,好好的吃顿饭拉倒。” 强强气笑了:“我说你怎么偏心眼呢,按道理我表妹不是跟你更近?” “别,我跟你说啊,这两人跟我都一样,我是看磊子跟谁近我就跟谁近。” “那你咋知道磊子就跟陈麦近?” 小车使劲点着他的脑袋。 “你瞎啊!不然为啥磊子把陈麦叫走搬酒去了?那叫你叫我叫咱们几个不行啊?让人一姑娘搬酒?” 强强恍然大悟,这小子,还真看对眼了? 陈麦回来的时候,她位置上的碗已经被换了个新的。 闻磊把酒分了,文静看陈麦跟前摆的是酸奶,问:“陈麦姐不喝酒啊?” 陈麦刚要说话,闻磊替她答了。 “嗯,她不能喝。” 文静微撅起嘴:“我也想喝酸奶。” 袋子里有别的饮料,但酸奶就这一瓶。 陈麦把这瓶给她:“你喝吧。” “谢谢陈麦姐!” 强强看这俩人挺客气,觉得小车肯定是想多了。 刚拧开瓶可乐,闻磊拦住他。 “你喝什么饮料?喝酒,我跟你喝。” 强强捂着杯子。 “我开车呢!” “给你叫代驾。” “没听说过咱这小地方哪有代驾!” 反抗无果,闻磊已经把满满一杯酒按到他嘴边,不喝也得喝。 接下来的时间里强强都没空拿筷子,净喝酒了。 小车在心里替他叹气,瞧瞧,人来报仇了吧? 喝到最后,一大半酒都进了他俩肚子。 强强撑着脑袋,摆手。 “不行了,再喝要吐,你牛逼行吧,谁喝得过你啊。” 闻磊靠着身后的树,勾起嘴角,把杯底最后一点扬了。 这一晚过得挺快,差不多到时候了,小车几个帮忙把强强抬上出租车,各自找家。 闻磊再回来时陈麦蹲在富贵竹旁边不知在看什么。 “陈麦。” 他想自己喝的是有些多了,腿是软的,脑子是木的。 昏黄的院子里只有陈麦的眼睛是亮的。 “回家吗?” 陈麦从台阶上下来,提着裙摆。 他想到今天小车说的,说他俩像一对新人。 姑娘到了眼前。 他想,是得说点什么。 第18章 针对 陈麦刚戒酒的时候,每天似百爪挠心。 此刻闻磊微抬着下巴,眼眸却低垂,让她又有了那种感觉。 叶子沙沙响,两人好像都出了神。 闻磊手插在兜里已经满是汗,他问:“没吃好吧?” 聪明如陈麦,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没事,小孩,我不跟她计较。”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他顿了顿,“因为我?” 陈麦比他要清醒,轻挑着眉,去拿自己的包。 “我回家了,不用送。” 虽是这么说,闻磊还是跟了出去,帮她打到车,准备坐上去之前被她拦住。 “晚安,磊磊。” 闻磊撑着车门,低头看她。 “陈麦。” 她在等着他的下一句。 闻磊肩头微微耸起又落下,拍拍车门:“走吧。” 晚风吹落身上的燥热,陈麦趴在窗框上看街道后退,司机正放着一首老歌,她上学的时候总听。 “当你说夜深你睡不着。” “我想对你说,却害怕都说错。” 矫情的歌词来回唱了几遍,陈麦到楼下时已经在软件里找到这首。 按下电梯,把歌分享到朋友圈。 刚进电梯,闻磊的消息进来。 -到家了? -嗯,刚到。 电梯里信号不好,进家门才收到下一条。 他说:陈麦,睡个好觉。 月被云遮住,留思绪熬着底下的人。 陈麦在书房坐到早晨才去睡觉,电脑上摆着她一夜的成果。 一觉睡到下午,屋里没开空调,热得她睡衣都湿透了。 手机上一共两条消息。 一条是小车:陈麦!去捞鱼吗? 另一条来自那人的秘书:陈麦,你不要不识好歹。 前几天删的时候竟然把这个人落下了。 陈麦点进头像,拉黑,删除。 看小车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了,外面的太阳斜到一边,晒得没那么暴力,她抓着手机回:去。 陈麦化妆到一半,手机响了。 小车问她:需不需要人接你啊。 这“人”是谁她很清楚,回:需要。 化完妆,陈麦在衣柜前思考。 她有点后悔回来没带几件衣服,主要没想着回家后会经常出门。 选来选去,选了件黑色半身长裙,又怕太沉闷,搭了件腰间有一条蕾丝镂空的白色上衣。 出门前她在镜子前好好看了看自己,没什么问题。 正如陈麦想的,闻磊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她自然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麻烦磊磊跑这一趟。” 闻磊浅笑着,不理会她这半真半假的客套。 陈麦扭头看他,这人在她上来后就认真开车,也没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过了会儿,闻磊问:“看什么?” 不知怎么,陈麦觉得他跟昨晚不太一样,两人的气氛也有点怪异。 她坐正身子,回:“没什么。” 余光里闻磊快速转头扫了她一眼,又摇摇头。 小车说捞鱼的地方是在一座山里,他们这儿山很多,但镇上只有这一个,其余的在乡下。 河旁边有不少小孩,都拿着工具玩水。 小车他们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人少,清静。 陈麦穿的这衣服就没打算下水,看样子闻磊也不下,给她搬了个马扎就坐在树下抽烟。 烟味勾得陈麦心痒,起身离他远了点,蹲在河边用手撩水。 闻磊望着她的背影沉沉抽了口烟,那黑色裙子铺在地上,很配她的红发。 灰石清水旁,两个很分明且浓厚的色彩撞在一起,他觉得很像陈麦这样的人。 拧巴又热烈。 小车和大刘抓了不少,扔了半桶。 “陈麦!给你拿一条回去!” 陈麦看着挤成一圈的鱼,问:“我拿回去干嘛?我又不会养。” “谁说让你养了,让你吃呢!” 闻磊从后备箱端下来个烧烤架,摆好。 陈麦刚要说话,远处慢悠悠停下一辆车,文静从副驾下来,她便闭了口。 闻磊背对着那边没看见,直到文静跟小车他们打招呼,他停下动作,第一时间抬头去找陈麦。 她又蹲了下来,看着放鱼的桶十分认真。 小车几人在树下收拾烤鱼的东西,闻磊不着痕迹地走到陈麦身边,给她扣了一顶草帽。 陈麦抬头,波光水纹在她脸上。 “这什么?” “防晒。” 那边嘻嘻哈哈闹成一团,陈麦不好意思让闻磊一直在这儿陪她站着,就主动过去。 大刘杀鱼是好手,三下两下的,一条鱼处理得干干净净。 串上杆子,架在火上,烤鱼的味道很快就飘在整条河上。 陈麦静静站着,时不时跟小车说几句话。 这时文静注意到她戴的草帽,“哎呀”一声。 “陈麦姐,你这帽子能借我戴一下吗?” 小车从桌上抬眼,刚刚他们在这儿都看见了,是磊子给陈麦戴上的。 他看着强强,强强个傻逼还在那玩水枪呢。 又去看陈麦,陈麦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一扬手,把帽子给了文静。 “谢谢陈麦姐!” 文静一蹦三跳地到河边给水枪灌水,看见了那桶里的鱼。 “哥!这鱼能给我一条吗?” 小车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是给陈麦留的,让强强再给你捞。” 文静扣着手指头,看着桶。 “这还有这么多呢,给我一条呗。” 那桶里现在就剩一条像样的,其余都是些小得跟树苗一样的,给她哪条啊。 小车不知该说什么,暗地踢了一脚强强。 第19章 别忍 强强完全没弄懂状况。 听见小车说捞鱼,又踢了他一脚,就挽起裤腿脱了鞋跟文静喊。 “等等啊,看哥给你捞条大的!” 文静盯着水桶不应声,她很不爽这几个男人的态度。 强强是她哥,他跟这几个人认识多久,她就跟这几个人认识多久。 本来一帮小伙子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出去干嘛的都以她为主。 这突然来了一个外人,局面偏向的就有些明显了,明显得她不爽。 强强在水里捞了半天,捞了一堆草上来。 文静扔了草帽,坐在地上,一脸不高兴。 这草帽她不是一定得要,但既然有,就应该是她的。 她对闻磊没兴趣,虽然这男的长得不错,工作也体面,但她从强强那知道一些他家里的情况,没钱没权,又只是司法局的一个小喽啰,玩玩还是可以的。 结果闻磊一直没主动过,对她依旧保持距离。上次被一个富二代追到手了,她还看不起他过一段时间,想着果然人都一样,男人也是需要吃软饭的。 两人分手后她又想,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对这种条件的玩玩就好。 本以为能继续当个团宠,没想到…… 她看着陈麦的侧脸。 这女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不怎么说话,从昨晚到现在,对她暗地里的小动作也毫无反应。 文静冷哼一声,装什么善解人意。 强强从河里上来,累得瘫在地上。 “小车!你怎么捞的!我咋啥也捞不着啊!” 小车忙着给鱼抹调料,没空理他,文静嘴一撅,看着马上就要掉金豆子。 强强赶紧说:“你想要就拿走,我去跟陈麦说。” “真的?” “哎呀就一条鱼,还能跟你计较?” 这话倒不假,文静年纪最小,怎么算也是该让着她点, 两人回到大树下,看强强拎着桶,闻磊问了句:“这鱼——” 强强说:“我捞半天捞不上来,陈麦,能先给文静吗?不然这小丫头又得跟我闹了,我受不住啊!” 文静在一旁捶他:“我哪有!就是你没本事!给我弄不来鱼还得拿人陈麦姐的堵我的嘴!” “哎呦我真捞不到,陈麦,明天我去市场上给你买一条换这个啊,你说你想要吃的还是养的,要不我给你整个鱼缸吧!” 陈麦挂着淡淡的笑,说:“没关系,给她吧。” 闻磊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转着架子上的鱼,表情冷淡。 吃鱼的时候,文静非要挨着陈麦坐,硬生生把小车挤开了。 “去去,我们女孩子聊天,一边去!” 陈麦往出挑着小刺,盘子里的鱼肉整整齐齐。 文静好奇问她:“陈麦姐,你是做什么的呀?” 陈麦回答得很笼统:“在外面打工。” 没想到文静穷追不舍。 “那挺辛苦吧?哪个行业啊?” “在网上给人写东西的。” 闻磊不动声色笑笑,陈麦是真不会跟人打马虎眼。 文静看出陈麦不想聊,她觉得要么是见不得人,要么就是赚的少说不出口。 她继续问:“这一行赚钱吗?我刚毕业,正愁工作呢!” 这时强强说了:“大姨不是让你备考事业编呢吗,要啥工作?” “哎呀那东西就是个备选,咱们这儿事业编又不挣钱,一年到头拿些死工资,半辈子搭进去都攒不下多少钱。” 文静这话一出,直接戳了在场一半人的心窝子。 小车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把架子上剩的鱼全夹到自己盘子里。 陈麦终于剃干净那块肉,塞进嘴里,咽下,说:“一种选择一个活法,家里的工资差点,但也够花,安逸稳定,没什么烦恼,在外面就是辛苦,花销也大,能攒下来的也没多少。” 小车狠狠嚼着肉,听听,这才是人说的话! 文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完善解人意又装清高,牌坊立个没完了。 闻磊全程一言不发,他在观察陈麦。 文静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她那句,立马扯了另外一个话题。 “陈麦姐,你要喝点吗?” 她已经扣开了一小罐啤酒,正正放在陈麦面前。 “不了,谢谢。” “哦对,磊哥说你喝不了,我给忘了。” 小车学着闻磊的口气朝她嚷:“陈麦戒酒了,劝戒酒的人喝酒,天打雷劈!” 文静叉着腰:“干嘛啊,我说我忘了嘛!”说完后又问陈麦,“为什么戒酒啊,你之前喝得很厉害吗?” 陈麦放下筷子,转头看她。 已经过了童言无忌的年龄,还妄图用这一招来掩盖自己没边界感的人,真是可笑。 文静被她盯毛了,虚着声音。 “对不起陈麦姐,我就是好奇,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不问了。” 看吧,还是知道不该问的。 闻磊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啃鱼骨头。 陈麦手边一震,拿起来看过之后不再跟文静说话。 大刘又烤了一波东西,几人手忙脚乱地端到桌上。 陈麦用纸巾一根根手指擦过去,心口被刚刚闻磊发来的那条消息闷得发胀。 他说:有脾气就发,别忍着,剩下的我来。 第20章 提问 陈麦不是个会发脾气的人。 她爸从小教育的,是要她做一个能容人、有气度有涵养的女生,他觉得发没必要的脾气很丢人。 她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在自家男人的洗脑下逐渐没了自己的想法,也认为这样的家庭教育没什么问题,他们家出来的女儿,一定得端庄大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小时候陈麦生病,在门诊打了一周多的针,屁股疼得走路一瘸一拐,放学回家被她爸看见了,整整一晚在大门口罚站不让睡觉,说她走路没个正经淑女样子,这点疼都忍不了,丢人。她在黑夜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初中,陈麦考试连续好几次全班第一,他爸开完家长会回来说她那天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太高兴,不稳重,下次肯定会跌跟头。她又委屈又着急,红着眼睛把奖状收起来。 大学,她拿了一堆证书回家,她爸看都没看全部扔进柜子里锁着,让她别以为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忍下小荣誉带来的情绪波动,以后才能成大器。 从小到大,疼得忍,高兴得忍,委屈得忍。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别忍着。 陈麦染的这个红头发是她长这么大最放肆的一回,如果不是她用不回家威胁,已经被拉去剪了,为这个她爸还在跟她冷战呢。 闻磊点了根烟,在朦胧中看向陈麦。 那条消息她肯定是看见了,只是依旧没跟文静计较。 昨晚的酸奶,纸团,今天的草帽和鱼,他都看在眼里。 从在手机城碰见那天,陈麦就不对劲,不知道这姑娘心里能装着什么事,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才会说,想发脾气就发,如果能借这些事发泄出来,起码会好一点。 一直到河边只剩月亮,陈麦的脸和那光融在一起,她还是淡淡笑着。 准备撤了,闻磊把东西收拾到车里,扭头没找见人。 大刘拍拍他肩膀,往前一指。 陈麦站在黑漆漆的空地上,背对着他。 闻磊朝那走过去,近了听到一句压抑着的低吼。 “你别逼我!” 他脚步微顿,悄悄退出几步,站着等她。 陈麦肩膀在抖,她换了只手拿手机,那边的男人不把她刚刚的愤怒当回事,还在说一些让她崩溃的话。 她咬牙听着,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腥甜。 「别忍着」。 她想到这句话,松下身体,手机变得沉甸甸的。 “罗南。”她哑着声,让那人住了口,“罗南,你放过我吧,我要去曝光你。” 男人不屑的声音响起,她抬头抹掉眼泪:“我会的,罗南,我不想用下半辈子去忍那些羞辱了。” 挂了电话,陈麦蹲在地上缓了半天。 直到腿麻得站不起来。 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攥着她的小臂,陈麦脚一软,贴住那人的胸膛。 闻磊扶着她,问:“还好吗?” 陈麦低着头把眼里的泪眨掉,等腿上的麻感退散。 “他们都走了?” “嗯。” 陈麦闻着他身上的皂香,平静下来。 “那咱们也走吧。” 上了车,陈麦看着窗外,问他:“还有烟吗。” 闻磊扣上安全带想了一会儿,从盒里摸出一根给她。 青白烟从窗缝滑出,陈麦眯着眼,重新感受尼古丁在身体里的反应。 她戒烟戒了有三年,这是第一次抽,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刺激。 闻磊安静地开到她家,一根烟早已抽完。 陈麦没有下车,闻磊也不催她。 车里有些热,他把窗户都摇上,开了空调。 “烟呢?” 闻磊扭头,被陈麦认真的表情逗笑。 “悠着点吧,戒完刚抽别这么猛。” 说完之后车里又安静了,剩空调嗡嗡响。 闻磊挠挠头,下意识给自己点了一根。 刚放下打火机,后脖颈被人按住,再一勾,他上半身倾到右侧。 陈麦手腕上的香水味近在咫尺,嘴边的烟被她捏住取出。 脖子被松开,那被覆上的来自另外一人的温度,一点点被吹散。 闻磊摸摸那处,回头,陈麦挑衅地看着他。 他磨磨牙,说:“这还带明抢的啊?”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被陈麦呼出的烟雾裹住,生出一丝说不清的紧绷感。 闻磊不去看她,手搭在方向盘上敲着。 “磊磊?” “嗯。” “你昨晚想说什么。” 第21章 球赛 陈麦斜靠在车门上,问他:“你昨晚想说什么?” 闻磊低头想了会儿,一抬头,对上陈麦迷离的眸目。 戒烟之后刚抽是会头晕的,但陈麦乐在其中。 她耐心地等,等闻磊给出答案。 但他只是看着她笑,笑过之后侧头仰起,下颌的皮肉绷出脖子上那处凸起,颤抖几下。 陈麦咬着烟,伸手去戳。 还没戳到,手腕被人擒住。 闻磊的手滚烫,比后脖颈还要烫。 他微微用力,扯着陈麦前倾。 烟灰积成一堆,簌簌掉落。 闻磊松开她,拍打几下,说:“我忘了。” 确实也没什么,昨晚看她不怎么开心,本想开解几句,但走时她又笑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并不擅长解读女儿家的心思。 陈麦手机响了一声,她没去管,把剩的半截烟塞回闻磊口中。 “我该走了,晚安。” 车里就剩自己,闻磊低头猛抽两口,取下烟蒂,捻过上面那圈口红印。 陈麦从小区门口到家这段路,手机响了一声又一声。 她回家后进了书房,把消息点开。 挨个儿回复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陈麦在书房坐了一整夜,琢磨新书剩余的部分,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妈妈送来的饭在锅里温着,估计是见她还睡着就没叫她。 上次陈麦跟她说过不用送饭了,如果想吃的话会去店里,但她妈妈还是很执着。 一碗米饭,一盘青椒肉丝。 陈麦在桌上摆好,划开手机。 昨晚回复的消息后没再发来,她往下拉着对话框,看到闻磊的头像。 想了想,她发出一条消息。 -磊磊。 手机放了一会儿才有动静。 -嗯。 陈麦轻笑一声,这么高冷? -在干嘛。 这次他回复得比较快。 -上班。 陈麦看了眼时间。 -不吃饭吗? -吃过了。 陈麦本想问吃的什么,又觉得这话太无聊。 托着脑袋想了半天,发出一句。 -晚上要不要去遛弯儿? 这条消息发出后闻磊很久没回复。 陈麦把碗洗了,摆在橱柜,想抽烟的时候想起来家里没有,又下楼去超市买。 刚进门,手机进来消息。 她鞋脱了一半,打开看内容。 -单位过几天有球赛,得去练。 这就是拒绝她的意思了。 陈麦没再回,继续把鞋摆好,又把买好的烟藏到卧室的抽屉。 再出来时手机在鞋柜上亮着,她拿起一看。 -如果你想看,晚上我去接你。 陈麦突然有些暗爽,问:让我这么个重磅美女去当你拉拉队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那边回了个问号。 她甚至都想象得到他的表情。 闻磊紧接着回:好吧,重磅美女,要不要去。 邀请者从她变成他。 陈麦呼出一口烟,回:去。 离闻磊下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陈麦定了个闹钟,静下心来琢磨工作。 新书名定了,叫《青苔》,是她从闻磊家的小院得来的灵感。 整整一个下午,陈麦回家以来第一次全身心沉浸到这本书里。 闹钟响的时候她还有点难以抽离。 陈麦搓了把脸,把盛满烟灰的易拉罐扔进袋子里扎紧,准备出门的时候扔了。 今天的气温有点高,一般这么热的天她是不想化妆的,但要去当拉拉队,总得有个样子。 简单化了个淡妆,翻箱倒柜找到一身看起来相对运动青春一点的衣服。 刚换好,闻磊的电话就来了。 “喂。” “陈麦。” 陈麦勾起唇角,她喜欢闻磊叫她名字的感觉,端正,有力。 “嗯。” 也许听出她在笑,闻磊有一瞬间沉默。 “……我下班了,现在去接你。” “好,我下楼。” “不急。”闻磊在那边跟别人打了招呼,接着说,“不急,外面热,我到了你再下来。” “好。” “那……先这样,拜拜。” 挂了电话,陈麦开始紧张,在镜子前检查好几遍,觉得这个口红有点艳,又换了一个试试。 妈妈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吃晚饭,她拒绝了,说要在家工作,不让他们来打扰。 她不是经常说谎的人,可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跟谁接触。 十五分钟左右,闻磊到了。 陈麦从冰箱里装了几瓶水下去。 这感觉还挺奇妙,上学的时候她路过操场总能看到有女生围在一起等场上打球的男生,怀里抱着两瓶水,脸蛋上尽是羞涩和雀跃,眼里只有对方。 到了这个年纪来一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门口后,闻磊穿了个黑短袖,靠着车门在抽烟。 陈麦过去问他:“怎么不坐车里?多热啊。” 闻磊吸完最后一口,用脚踩灭。 “有味儿,怕勾你瘾。”他自然地接过陈麦手里提着的袋子,“走吧。” 练球的地方就是那个盗版鸟巢,上次陈麦去的时候天黑,没看到里面有好几块球场。 进场后,闻磊把她带到观众席上,说是观众席,其实就是几排高高低低的座位。 陈麦在最前面一排坐下,听见有人叫她。 “陈麦!”小车套着球服跑过来,“你来啦!” “嗯,你也比赛啊?” “对!”小车看了眼闻磊的背影,起哄道,“陈麦,我和磊子你给谁加油啊,我们俩单位可是对手。” 闻磊套好单位的队服,回头给他比了比中指。 陈麦抿着嘴,回:“谁厉害我给谁加油。” 陈麦不懂球,但是也看得出他们这球打得一般,也有可能是这群人是刚组的,配合都打不明白,所以结束得也特别快。 闻磊过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是不是挺无聊?” 陈麦抽出一张纸给他。 “还行,要走了吗?” 闻磊还没说话,小车在球场出口喊:“磊子,陈麦!吃饭去啊!” 陈麦看了眼那边,说:“能不能先回趟我家?我有点工作。” 刚刚收到的消息,有份资料需要她发过去。 闻磊点点头,跟小车喊:“你们先去!” 上楼的时候,陈麦顺嘴问了比赛日期,说到时候一定去给他加油。 刚出电梯口,她家门口有道人影。 陈麦浑身的血液凝固,闻磊见她不动,也看过去。 楼道的灯亮了,打在那男人身上。灰白色西服搭在臂弯,头发一丝不苟,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他站直了身子,笑着说:“麦麦,新朋友啊?” 第22章 罗南 楼道里三个人,两人在等陈麦说话。 闻磊看清她的脸色后扶上她肩膀,对面男人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极轻地闷哼一声,再看他时眼神就不再友善。 陈麦在发抖,闻磊揽着她揉搓几下,低头。 “陈麦?” 陈麦回过神,看向他。 “闻磊。”她声音哑得厉害,“你——你先走吧,好吗?” 她眼里乞求明显,那个男人像看猎物一样盯着陈麦,闻磊又低头问她:“确定吗?” 陈麦点点头,推开他去开门。 男人依旧站在那跟闻磊互相打量。 门锁“滴滴”两声,冰冷的智能语音在楼道回响。 男人跟闻磊摊开手耸肩,含着笑进门,落锁。 陈麦进屋后忘了换鞋,走到离门最远的地方贴墙而站。 “罗南。”她找回理智,“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罗南自己拉开椅子坐下,顺手解开领口的扣子,摇头嘲笑这个蠢问题。 “麦麦,找你轻而易举。” 陈麦忍住对这个称呼的厌恶,问:“有事吗?” 罗南翘起腿,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把她从头扫到脚。 “很漂亮,这样打扮让我想起你在学校的时候了。” 陈麦咬紧嘴唇。 罗南“啊”一声,指了指大门,说:“那个就是上次大晚上替你接我电话的男生吗?麦麦,你眼光愈发接地气了。” “你有事直说。” 罗南右手搭在膝盖上轻点,然后朝她勾勾手。 陈麦厌倦了他这样对自己招之即来的态度,站着没动。 罗南眼神冷下来,说:“麦麦,你最近不听话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陈麦手攥成拳,一步一步挪过去。 罗南重新笑得温柔,等陈麦站在他面前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乖乖。”他如同撒旦,“你给我惹了不少麻烦,知道吗?” 陈麦扭头甩掉他的手。 “是谁惹出的麻烦,你最清楚。” 罗南挑眉站起,轻握着她修长的脖颈,抚摸上面因怒气而暴涨的青筋。 “你知道我的,麦麦,撤诉吧。” “我不,那是我的东西。” 他手上用力,拉近,贴着陈麦的耳朵。 “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吗?”他咬住她的耳垂,细嗅那熟悉的味道,“你跟了我五年,还要和我分彼此?” 陈麦突然无比冷静,她同样贴着罗南的耳朵,问:“所以你就偷偷把我的书稿给了她?再让她反咬我一口?” 罗南拥她入怀:“别这么小气乖乖,我会去教育她,只是你要先撤诉。” “那我呢,我的损失呢?” “我给你的够多了,这点损失都忍不下?” 陈麦后撤一步,那个曾让她感到安全感的气味现在只会让她反胃。 她看着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绷直身子,一字一顿。 “罗南,我的成绩,我的荣誉,都是我自己写出来的,跟你无关。” 罗南皱起眉苦笑,像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外界把你捧这么高是因为什么?唤你一声才女就当真了?” 他欺身向前,扳住她的肩膀。 “我今天很忙,麦麦,别让我空手而归,撤诉,大家都安然无恙,你也不用躲在这小县城里,回去继续当众星捧月的才女吧。” 一声脆响,罗南脸偏到一边。 陈麦微仰着脸,尽管手抖,但对他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我也再说一次,我不管你这次要捧谁,我的东西我要,不是我的罪名我不担,鱼死网破?我比你罗南更容易做到。” 罗南眼底暗流涌动,大力掐住她的喉咙。 “陈麦,你真是——太会惹我了。” 他一点力气不松,陈麦也不挣扎。 “我以为你比其他女孩更识相,没想到也是目光短浅之辈。” 陈麦闭上眼,扼喉的生理性泪水滑在他手背。 罗南松开她,扯出纸巾帮她擦脸。 他知道有些文人都有莫名其妙的傲骨,陈麦也有这样的毛病。 从这个姑娘大学开始,他欣赏到现在。她的感情,她的身体,她的个性,她的才华,她的价值,全都让他难忘。 知道陈麦气急了,罗南便开始打感情牌。 “麦麦,从我们认识起,我在你身上下的苦心有多少,你是清楚的,只是你太不知进退,何必因为一个女人伤了咱们之间的情份。” 陈麦红着眼,哼笑一声:“你,因为要护另外一个女人,大老远来跟我谈情份,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你老婆吗?” 罗南歪着脑袋,整理好衣服。 “你大张旗鼓起诉她,难道我解决不了这件事吗?我是在给你机会,麦麦,只要你忍过这一时就是名正言顺的罗太太,没人能威胁到你的位置,至于任珊——”他冷漠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她那份应该算在谁头上?不是我吧?” 陈麦再也控制不了,她抓起手边所有能抓住的东西砸过去,却都被他躲开。 罗南绕开一地碎片到门口,冷眼旁观她的崩溃,只觉得当年温婉乖顺的佳人荡然无存。 “时间不多了,乖乖,你如果觉得这件事值得你赌上所有,包括你父母对你的期许,那我们就试试看。” 大门敞开,楼道阴暗的风穿过他直直扑向陈麦。 她哆嗦着,嘶喊着,连同自尊和骄傲一起碎在门外。 周围安静下来,陈麦跪坐在地上。 罗南走时没有关门,分不清是花瓶还是杯子的碎片散在门框,闪着光。 她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扶的东西。 挣扎几次后,膝盖被割出几条口子。 她听到楼道有说话声,怕是爸妈,也怕是邻居,于是手脚并用爬到那边。 但门被碎片卡住,怎么都关不上。 陈麦垂下眼睛,胡乱抓起一把,猩红色立刻在手间铺开。 右边的楼梯上有脚步声,她惶恐间抬头,那人顶着昏黄的灯光向她走来。 闻磊屈膝蹲下,把烟叼回嘴里,眉头轻轻皱着,掰开她紧握玻璃的手。 “让你发脾气撒泼,怎么还弄伤自己了。” 第23章 受伤 陈麦眼泪无声滴下来。 闻磊一点点摘掉嵌在肉里的碎片,还有些太小的得用镊子。 兜里震动就没停过,他把手机夹在肩膀上。 “喂。” “磊子!你跟陈麦跑哪去了!” 他正在摘最后一片比较明显的,角度刁钻,陈麦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别动。”他握紧她的手腕,跟电话那头说,“我们不去了,你们吃吧。” “啥啥?你俩背着我约会啊!” “嗯,挂了。” 闻磊把手机搁在地上,胳膊从陈麦的膝窝伸过去。 她膝盖也在流血,楼道灯太暗,得进去才看得清成什么样子。 闻磊把她抱回沙发上,轻车熟路找到消毒的药水和纱布。 他跪在她面前,陈麦抓着沙发边缘,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想到闻磊还在。 “你没走。” “嗯。”闻磊用棉签蘸了药水,提醒她,“会很疼。” “来吧。” 膝盖上的伤口比手上的要严重,但陈麦一声不吭。 闻磊抬眼看她,继续消毒。 “不用忍,疼就喊出来。” 这是他第二次跟她说,「不用忍」。 陈麦盯着他的头顶,毛绒绒的寸头。 “你没走。” 她执着于这个问题,闻磊只好停下动作,认真回答她。 “对,我看那男的长得不像什么好人。” 陈麦笑出声,她第一次听人这么直白的评价罗南。 闻磊已经给她膝盖包好了,没有什么手法,就是简单的敷药。 陈麦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家有这些?” 闻磊把药放回原位,打趣道:“小姐,你上次在这儿昏睡也是我找到的药。” 他的语气轻松,没有丝毫撞破别人难堪事的尴尬。 说完后,又拿了扫把和垃圾桶去门口清理那些。 陈麦手机也在门口扔着,闻磊捡起来检查,刚买的又碎屏了,还好还能亮。 收拾完之后,他看陈麦在沙发上愣神,自己提了垃圾袋下楼。 陈麦在沙发上直流汗,以为是热的,开了空调之后才发现是疼的。 她看着整洁的玄关,仿佛没人来过。 手机在靠近她的沙发上倒扣着,她颤巍巍挪过去,翻到闻磊的号码。 “喂。” 闻磊接了,接得很快,快得她没想好第一句要说什么。 不过他也没问。 过了会儿,陈麦才开始说话。 “闻磊。” “嗯。” “你走了吗?” “……我来买饭。” 陈麦想起他们从球场上回来这么久是还没吃饭,估计闻磊早都饿了。 她扣着膝盖上纱布粗糙的边缘,说:“那好。” 又没话可说了。 电话那头响起闻磊报菜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把话筒捂在了胸口。 陈麦直觉他要挂了,急忙把想说的话倒出去:“那你还来吗?我是说——你要回家了吗?” 一阵塑料袋摩擦声之后,闻磊说:“来。” 陈麦低下头,说:“好。” 按理说通话到这儿就该结束了,可她不想挂。 意外的,闻磊也没有挂。 她听着他开车门,关车门,点烟,停车,再开关车门。 接下来是走路声。闻磊走路的时候呼吸有细微的变化,她就根据这个来数他的步数。 差不多到楼下了,她听见闻磊打响指,应该是为了叫声控灯。 接下来就是进电梯。 电梯里没信号,听筒里有半分钟的空白。 然后陈麦的左右耳同时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 闻磊没有敲门,在电话里叫她。 “陈麦,我到了。” 陈麦曲着腿,走到门口。 闻磊进门后先是看着她的膝盖,语气有点懊恼。 “早知道带把钥匙走。” 陈麦提醒他:“指纹锁,没钥匙。” 闻磊更懊恼了,这次是恼他自己。 他举起手里的袋子。 “饺子,吃吗?” 陈麦扶着鞋柜,墙,到了餐桌旁。 “什么馅儿。” “有肉有菜,你吃哪个?” “菜的吧。” “好。” 闻磊把那盒素馅的摆在她面前,揭开塑料盖子。 “吃吧。” 一份饺子二十个,陈麦吃不下那么多,夹了几个就放下筷子。 闻磊吃得很快,从球场回来已经两个小时,从他下班开始算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是该饿了。 他吃完自己那份,看陈麦不动,问:“饱了?” 陈麦点点头,他又说:“放冰箱,晚上饿了煎一下。”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下,问“会煎吗?” “会。” “嗯。” 闻磊觉得该走了。他站起身,收拾了自己的打包盒绑紧,又把陈麦剩的塞进冰箱。 “陈麦,我先回去了。” 陈麦在椅子上抬头,目光聚焦在他脸上。 “好。” 她想抽烟,但是烟在书房。 闻磊到门口穿鞋的时候,她扶着桌子站起来。 他连忙说:“不用——送。” 刚开口发现陈麦走的方向不是门口,就多看了一会儿。 陈麦自己走了两步,可能是忘了膝盖的伤,刚走的时候有点踉跄,然后就窝着身子腿儿走,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 闻磊忍不住笑,又脱了鞋进去。 两步走到她身边,问:“你要去书房拿东西还是什么?” 他特意看了一下书房和卧室的距离,有点远。 陈麦弓着腰站在原地,说:“烟在书房。” 闻磊没有多问,抱起她。 陈麦勾着他的脖子,说:“你现在越来越顺手了。” 他似是无奈睨她一眼,问:“去卧室?” “嗯。” 到了卧室后,闻磊才看见她膝盖上的纱布被血渗透。 他拿了药过来:“换一下吧。” 陈麦膝盖肿起来了,伤口也许是走路的时候崩开的。 闻磊掐着腰,歪头。 “天太热,还是不包了吧,我把这个放在这儿,你每隔一会儿擦一次,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一点。” “好。” 陈麦抬头直愣愣的看他,提醒道:“烟。” “对,烟。” 闻磊几大步走到书房,开了灯,这屋子里的摆设真是见一次惊讶一次。 扫视一圈看到烟在窗台上放着。 迎春,他之前尝过一回,细长,有薄荷爆珠,他不喜欢,嫌没劲。 桌上有本书摊着,烟灰缸压在上面。 他先是关了窗户,怕晚上下雨。 然后低头拿起烟灰缸,看到摊开的书页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 【不过是寻着山林江河里未知的痕迹,也寻我无果】。 第24章 撞见 那天闻磊走后,陈麦一夜没睡。 罗南找上门这件事还不足以让她这样,只是反感他阴魂不散罢了。 真正让她难以入眠的,是罗南临走时的那句话。 「至于任珊,该算到谁头上?」。 是啊,该算到谁头上呢。 陈麦抽完了半盒烟,黎明时,决心和天边的红日一起浮在她眼前。 接下来的几天里,闻磊再没收到陈麦的任何消息。 单位事儿多,每天除了工作以外还有开不完的会,好几次凌晨才回家。 所以也没心思和时间去想别的事。 至于那天撞见的男人,他倒是想过会不会再去找陈麦的麻烦。 可又觉得自己多虑,光天化日,还能怎么样。 县里组织的篮球赛到了,闻磊下班后接了小车,准备吃点东西。 小车自作聪明的认为他上次和陈麦肯定是过二人世界了,这几天没见着陈麦也是闻磊在偷着跟她见面。 “磊子。”小车在副驾上喋喋不休,“你带陈麦多出来见见朋友啊,这么藏着干嘛?” 闻磊解释了太多遍,都懒得再说。 他打了个转向,准备左拐。 小车突然指着前面不远处,说:“那不是陈麦吗?” 闻磊看过去,一头红发,一身蓝裙,不是陈麦是谁。 小车靠着车座“哈哈”一声,说:“终于被我逮着了吧?我倒要问问……” 他说到一半停了,闻磊疑惑抬头,看到陈麦跟前停的车里下来一个男人。 即便换了休闲套装,他还是认出是那晚那个西装男。 男人下车跟陈麦说了两句话,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搂着她的肩上车了。 小车立马回头看闻磊,可他只是转着方向盘,视线都没在那边停留。 快到体育场了,小车想活跃一下气氛,说:“磊子,今天比赛可别分心啊。” 闻磊停了车,瞥他一眼。 “一把让你们单位下场。” “狠话别放这么早,也不看看我们单位都有谁,个个壮如牛!” 小车不想让刚刚那一幕影响他的心情,只好说些有的没的。 磊子这人平时什么都憋着,家里有那么一个妈,从小到大也没看他有什么怨言,甚至说起来都能自己乐几句,被前女友耍了也没多说过一句不好。 就算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也是真看不出来这会儿心情好还是差。 不过他也是多想了,整场比赛下来,磊子发挥得不错,还真差点让他们单位一把下场,好几个力挽狂澜的三分球也是他投的。 闻磊被单位的人拥在中间,小车挤进去给了他两拳。 “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磊子!” 旁边有人呛他:“别玩不起啊,给你们留什么情面!这可是我们的人!” 一帮子刚从场上下来的大男人凑在一块味道实在不好闻。 闻磊从里面钻出来,揪揪领子。 “我回家洗个澡,热死了。” “你不去吃饭啊?” “先不吃,一身汗,难受。” 小车跟上他到车跟前,闻磊挡着车门。 “你老跟着我干嘛?” “真不去吃饭啊?” “磨叽什么呢,我小孩啊吃饭还得人看着。”他表情轻松又嘲弄,“行了,去吧。” 闻磊一路开回家。 胡同里有条流浪狗,他之前喂过几次,狗就认门了,经常过来。 他从冰箱找出几块肉骨头,摆在门口的地上,狗抱着不撒手,啃得不亦乐乎。 闻磊看了一会儿,回屋脱了衣服准备洗澡。 这小院里的卫生间很小,热气很快挤满整间屋子。 在这朦胧中,闻磊不可遏制地想到刚刚那男人抚摸陈麦头发的样子。 他闭上眼,让热水当头兜下。 洗过澡舒服不少。 闻磊套上衣服去门口,狗已经走了,门口只剩一些碎渣。 他用水冲掉,锁好门。 一些小摊贩挤在街上,闻磊挨个看过去,找不到想吃的。 刚巧有电话过来,单位领导说有工作要他去处理一下。 最近听说他们办公室有调动名额,看似调动,实则升迁。 他不打算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只要安排到他头上的工作,不管多晚他都会去。 挂了电话后发现车正好停在一个卖饺子的小摊,他从车窗口跟老板喊了一份,打包带回单位。 在办公室忙活到11点,腰酸背痛。 他们这工作,不是经常在办公室里坐,更多的时候在各个办公室之间跑来跑去,偶尔还得下乡。 闻磊想到陈麦的书桌,又大又宽敞,可能经常一坐就是一天。 他又想到那天无意间看到的那句话,那是陈麦的文字。 【不过是,寻着山林江河里未知的痕迹,也寻我无果】。 他不懂文学,看书就想睡觉,可他记住了这句话。 不是有人说过,画家的画反应了作者的内心,搞文字的或许也是这样。 这就意味着它跟陈麦一样晦涩,内敛。 可又跟他眼中的陈麦不太一样。 这么乱想了一通,烟灰缸里横斜竖插着几根烟屁股。 闻磊把它们清理干净,浓浓的烟味差点把他呛到。 再回家时,也许是刚刚的情绪作祟,让他拐到了另外一条道。 已是深夜,明都苑门口挂着红灯笼,保安室亮着灯。 他停在路对面,抽完一根烟。 要走时看到一辆保时捷缓缓停下,正是白天见到的那辆。 陈麦从车上下来去保安室说了一声,又跑回车里,红发在黑夜的覆盖下变得灰暗。 那辆保时捷开了进去。 车尾灯隐入明都苑的大门。 闻磊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 第25章 找你 最近天气不太好。 上半天艳阳高照,下半天雨毫无预兆就下了。 闻磊一下午跑了三个单位,外面闷得透不过气,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吹了会儿空调,又临时通知要下乡。 等要回家的时候又是个深夜。 暴雨连天,车开不进胡同。也没带伞,只能跑进去。 车上还有些资料晚上得看,还有今天下乡的记录本得整理,都不能湿,他准备回去拿把伞出来。 家里的大门一下雨就不好开锁,闻磊费了半天劲,身上全都湿透了。 本来不打算换衣服,可一想到那些资料,还是换身干净的比较好。 大门刚刚被风拍上了,他从地上把挡门的石块捡起来,伞夹在脖子上,腾出一只手去开门。 挡好门,闻磊直起身,看到门口站着人。 刚刚伞在头顶罩着,他又是弯着腰,就被骤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陈麦举了一把大黑伞,另只手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动作端在胸前。 那伞太大了,显得她在伞下愈发单薄。 大门口只有一盏白炽灯,苍白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苍白的脸,红发如血。 闻磊一怔,抹了把脸上的水。 “你——” 陈麦只静静看着他,嘴唇颤抖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天上炸了一道雷,闻磊回过神,想起去拿资料。 这时陈麦说话了。 她问:“你去哪?” “去车里拿点东西。” “我帮你。” “不用。” 闻磊快速打断她,回头的动作竟然带着一丝怒气,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莫名,缓了语气,说“你——等着就好。” 他跑回车旁,想到应该先让陈麦进屋,而不是站在这大雨下。 拿好资料,闻磊又跑回去,伞歪斜着倒在肩膀上,湿了一片。 陈麦乖乖的站在墙边,他顿了顿,才说:“进去吧。” 这是陈麦第一次看到北屋里的样子,上次来只在院里活动,没想到这里面空间还挺大。 进屋迎面是张圆桌,就是上次吃火锅的那个。墙边靠着半人高的窄柜,上面的电视歪歪扭扭的。 右边应该是他办公的地方,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是他的电脑,旁边立着电扇,角落里又放着个柜子,隐约看到有几个封在透明玻璃框里的证书摆在里面。 左边放着张单人床,衣柜。 整间屋子的陈设都很简单,家具像是东拼西凑的。 门框边上有两把伞,一把是她的,正正立着,另一把是闻磊的,深蓝色格子,胡乱倒在地上。 陈麦收回视线,闻磊在电脑桌前背对着她,不知在干什么。 从她进门到现在,他没有问过。 一阵风吹过,那把立着的伞也倒了。 陈麦把伞扶起来放在外面,关好门,屋里立刻被潮湿的暑气闷起来。 再回头时,闻磊已经站到电视柜那边,懒懒靠着,一条腿自然弯曲。 “陈麦,你来干什么?”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陈麦看到他头顶的头发被雨打湿,根根挺立。 没等到回答,闻磊从桌子上摸来烟盒,慢条斯理点上。 不知为何,陈麦觉得他呼出的烟味不呛,兴许还混着他身上的皂香。 她走了过去,站在他对面。 “我——”她突然想到那天闻磊拨开手心那些碎片时说的话,抿了抿嘴,“我撒了个天大的泼。” 闻磊笑了一声,吐出的烟雾都不规整了,扭曲着飘向一边。 他挠挠眉毛,换了个姿势,说:“挺好的。” “嗯。” 陈麦也跟着他笑,然后发现两人站的位置有些近,脚尖都快要挨到一起了。 于是她索性向前迈了一小步,彻底挨上他的。 抬头,闻磊沉如山的目光就在上方。 陈麦有些错愕,她有些看不懂那目光里的东西是什么。 于是靠近,于是琢磨,于是视线交织。 在可以触碰到闻磊的呼吸时,她停住了。 闻磊垂着眉,嘴角微微向下,无声无息的眼光落在她脸上。 外面适时划过一道闪电。 她看到那眼里有探究,有不解,有防备。 于是她退缩。 “我——”陈麦说话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早点休息吧。” 刚退回到原位,胳膊被大力扯住,半边身子倾斜着。 闻磊两指夹着烟,抽了一口,说:“陈麦,你来干什么?” 陈麦盯着臂弯发白的手指,想了想说:“分享一下我的成果。” “什么成果?” “撒泼。” 闻磊又笑了,像几分钟前听到她这么说时一样。 “就光这个?” “嗯。”陈麦抬眼凝住他的,“就光这个。” 闻磊立刻松开她,倒换了下曲着的腿。 “那你现在要走吗。” “嗯。” 他不说话了,指间的烟在呼吸间一闪一闪。 陈麦看得心痒,也摸出一根,趁他的还没灭,凑近吸燃。 闻磊躲都没躲,在火光中,她头歪向一侧,眉头轻轻皱出纹路。 “抽完这根再走吧,”看他挑眉,陈麦补充道,“觉得你有点失望。” 闻磊哼笑着:“你想多了。” “那好。” 她转身准备绕过圆桌,手臂再次被拉紧。 不过这次只短短一秒,闻磊在她回头时已经向电脑桌那跨出一大步。 背影像声音一样正直。 “雨小了我送你。” 外面的雨声被他这么一说清晰地传到屋内。 陈麦站到他刚刚靠着的位置,端着胳膊。 他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不少,厚厚一沓,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一些红头文件的标识。 “你们没有什么保密协议吗?” 闻磊正整理着,疑惑抬眼。 陈麦用烟头指指桌上,又指指自己的眼睛。 “我在这儿合适吗?” 闻磊似是刚反应过来,拖长了调子“哦”一声,食指举在半空绕了个圈。 “那你转过去。” 陈麦还真乖乖转过身背对着他。 闻磊斜起嘴角,恶作剧得逞般地笑。 差不多把资料分类好,外面的雨也小了。 陈麦还是背对着他。 他站起身,走过去,本能想弹一下她倔强的头顶。 刚抬起手,那个男人揉她头发的画面就在眼前了。 第26章 如禅 陈麦不知道闻磊说让自己转过去是耍她的,听到他脚步声也没回头。 但脚步声停在身后,老半天传来一句:“走吧。” 她这才动弹。 闻磊拉开门,水泥地上立马湿了一片。风不小。 他把陈麦的伞递给她,然后看到她手心里结的痂。 陈麦没说什么,可他总觉得她是故意让自己看的。 所以也没搭理,撑开伞走在前面。 到了小区门口,陈麦问能不能开进去。 闻磊看了眼外面的雨,说:“不了。” “腿疼,不想走路。” 他侧过头看她的膝盖,也结了一层痂。 他可能累了,话不过脑子就说出口。 “少装,那天看你跑的挺顺。” 结果当然是被陈麦抓住马脚。 她明显带着笑意,问:“哪天?” 闻磊咬紧了牙,侧脸鼓动,苍白解释道:“那天路过。” “哦——” 陈麦的怪调子让他拧紧眉,随即出声赶人:“回去吧,我还有工作。” 她没再停留,也没有说再见。 闻磊骂了一句自己,等她进了小区后才走。 陈麦回到家,手机在书房一直响。 刚刚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没带。 铃声断了,她过去查看,所有记录都来自一个号码。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罗南。 -陈麦,你敢耍我? 她不明白到了这时候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所以也就没回。 她跟闻磊说撒了个天大的泼,确实,她把这么多年来罗南留在她身边的蛛丝马迹,全都扔了出去。 在这之前她专门把罗南骗到这儿,说商量一下怎么撤诉撤得毫无痕迹,不让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对劲。 罗南信了,按理说他这么多年来力争万全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她的话,可她装得情真,扮得意切。 陈麦环顾书房,这里面比之前多了一张单人沙发。罗南来过两晚,她都以工作为由睡在这里,有些乱,好久没收拾了。 她一边归置东西,一边想接下来的对策。 罗南现在没空管任何人,他要保的那个人被弃掉可能也就近两天的事了,一切都如她所想的发展。 放出去的消息里有些对她也不是很有利,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了。 既然罗南说她是因为他才走到现在,那那些虚名她不要也罢,反正东西是自己的,脑子是自己的,大不了从头再来。 好在她不算个草包,即便是在罗南身边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人脉,虽比不过他,总归有那么一两个可信的。 收拾到凌晨三点,家里到处整洁如新。 她坐在阳台上抽烟休息。 今晚去找闻磊不在她计划内,因为罗南刚走,她所有的精力必须放在这件事上。 可她想去见他。 还好,也没白跑。 天光乍现,陈麦在躺椅上睡去。 中午太阳晒得皮肉疼,小车去闻磊单位找他吃饭。 闻磊上班的时候基本不会想起别的,可架不住别人一直提。 一起吃饭的还有那天撞见他把陈麦带到办公室的那个同事。 同事说最近忙得厉害,这几天老一块加班的几个问晚上去不去吃烧烤。 闻磊刚说了句“行”,他又说:“把你上次那红头发朋友带上啊。” 小车立马问:“你见过?” 同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说:“上回磊子来加班,那姑娘就陪着一直到半夜。” 闻磊睨过去。 “别夸张,我也就加了半小时,还是为了给你擦屁股。” “是是是,那人家不也是因为我陪你加班了嘛,刚好,带过来,今晚哥一并谢过。” 闻磊觉得跟他用不着解释那么多,只说:“她忙,算了。” 接着同事就说了些琐事,闻磊静静听着,小车觉得他压根没听进去,那眼睛都不聚焦,扒完饭就坐在那一下一下抽烟,刚开始还敷衍几句,后来连话都不搭了。 吃过饭后,小车跟着闻磊去别的单位交表,一路上欲言又止。 闻磊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愣是装没看见,憋着他。 一直到处理完工作,小车人都到自个儿单位了,还是没机会说出口。 他狠狠心,给陈麦发了条消息。 陈麦是被手机震醒的,那个媒体朋友说罗南找了他对家,已经在准备通稿了,凌晨就会发,问她打算怎么办。 认识罗南这么多年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知道罗南能找的渠道都有哪些。 于是她换了个人,接着抛出比第一个雷还要劲爆的。 调查加上澄清,足够罗南忙上一阵了。 发完之后,陈麦才看到小车的消息。 一条是:陈麦,我和磊子那天看到你跟一个男人在一块。 她当时在忙,没回复,所以隔了十分钟后小车又发来第二条。 -如果是误会的话还是跟磊子说清楚吧,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觉得他挺介意的。 她终于想起来昨晚闻磊说的「那天」是哪一天。 想明白这个,陈麦手扶在脑后靠在椅子上,心情突然上扬。 躺了会儿,小车的下一条消息发来了。 -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如果有打扰那我先道歉,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么多的。 陈麦一直以为小车是个大大咧咧的粗人,没想到还挺细腻。 为了避免他在那继续焦心下去,她回了条:知道了,谢谢。 她今天没什么事,该做的都做了。其实接下来几天她都没什么事。 闭目养神了一阵,陈麦划出闻磊的对话框。 -磊磊。 -嗯。 -忙吗? -忙。 这一个字就直接把她的话堵死了。 陈麦下巴搁在膝盖上晃来晃去,想出一句。 -我今天没吃饭。 -?所以? -晚上一起吃饭吗? -有约了。 陈麦“啧”一声,磊子业务繁忙呀。 她硬着头皮,问:我能去吗? 其实这话不太像她的性格,一直以来她跟人相处都保持着边界感。 既然人家说有约,她应该不适合上赶着。 可跟闻磊在一块,她总不像她。 果然,闻磊回:不太方便。 陈麦扔下手机,去书房翻了本书出来。 她不常看三毛的文字,这本书是上学的时候赶热潮塞进书柜的。 当时年纪小,没耐心看完,书里还别着一张书签。 她顺着这个进度看下去,发现自己曾勾过一句话。 【爱如禅,不能说,不能说,一说就错】。 也许是真的不懂,所以旁边还有一个问号。 陈麦在心底默念几遍这行字,又接着看下去。 一直到太阳落山,她觉得有些饿了。 合上书,准备抽根烟去弄些东西吃,她记得冰箱还有一些菜和面条。 站在窗边,陈麦本能向下看。 圆润的寸头,黑色短袖,正在花坛边上站着。 第27章 路过 陈麦呼吸一滞,被吸进身体里的烟呛住。 上次在这儿看到闻磊是他买了早餐回来撞上她妈妈,所以没上楼。 这次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麦看着他直到手里的烟抽完,楼下的人同样抽完了一根,回身按在垃圾桶上,又伸手打了一下那花坛边的花。 她笑出声,不懂为什么他每次都要来这么一下。 陈麦以为他会上楼,就静静等着。 结果闻磊又在花坛边上坐下。 不打算上来吗? 那她下去好了,看看他会不会逃。 陈麦去衣柜找了件裙子,不刻意,但好看。 镜子里的人因为熬夜黑眼圈有点重,很没气色,不过也顾不得了。 出门按了电梯,等着屏幕上的数字一层层跳上来。 “叮”一声,电梯里的灯光泄出来。 闻磊低着头站在正当中,看到她时没太惊讶。 倒是陈麦,“呀”一声叫出来。 “你怎么来了?” 闻磊抬脚跨出来,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 陈麦接过来,闻到一股烧烤的味道。 “什么啊?” “饭。”他语气平平,“你不是没吃饭吗。” 陈麦把袋子提在腿侧,还热着。 “你专门来给我送啊?” “路过。” 这个说辞让她想到昨晚,她问:“你路过我家这么多次?” 闻磊手插在兜里,哼笑。 陈麦咬咬下唇,说:“你看见我和罗南了,是不是?” 他皱起眉,似是在思考罗南是谁,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表情变得不耐烦。 “小车跟你乱说了吧。” “没有,我猜的。” 他又哼笑一声,表示不信。 陈麦掂掂那个袋子,有些沉。 “你不是有约吗?” “嗯。”闻磊按了电梯,“走了。” “这就走?” 他侧着身,说:“有约。” 陈麦“哦”一声,原来是还没去赴约就来给她送饭来了。 闻磊挑起眼尾去瞧她,撞见她暧昧不明的表情。 他在心里叹气,就不该来。 可东西已经在这人手上了,反悔也没办法。 电梯到了,闻磊走进去,如来时一样。 陈麦看着他黑漆漆的双眼,语速非常快,说:“罗南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后她又觉得不严谨,补充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闻磊模糊“嗯”了一声,陈麦竟然看到他面上有点泛红。 看他按了楼层,她挡住门,问:“明天周六,我能去找你吗?” 闻磊歪过脑袋看她,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陈麦后退半步,说:“再见。” 电梯门挡住她的视线,屏幕上的数字又一层层跳下去。 陈麦把闻磊带来的东西全都吃完了,辣得她灌了好几杯水。 也许是身心都得到满足,她不想再看下午那本略微沉重的书,于是又夹好书签置于书柜顶。 晚上陈麦妈妈过来了,说奶奶生病,已经去了县医院。 她并不想去,老太太一辈子重男轻女,没给她过任何关爱,眼里只有那个唯一的孙子。 可碍于情面,还是得去看看。 陈麦不想因为头发再跟她爸爸起冲突,出门的时候特意戴了帽子,短袖牛仔长裤,是她爸爸满意的打扮。 住院部人很少,病房里挤着的比楼道里的都多。 陈麦跟着妈妈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握着她叔叔家的儿子的手,骄傲地跟满屋子人炫耀。 “佳晨这娃有出息!小小年纪就考到司法局啦!” 待周围人的附和过去,她妈妈轻声提醒:“妈,麦麦来看您啦。” 陈麦抿起嘴,叫了声:“奶奶。”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到她这里,老太太看都没看她,说:“好,好。” 讨了个没趣,陈麦靠着墙根站好。 她爸爸从外面打水回来,看见陈麦后又喊了句:“麦麦来啦!” 老太太这才把注意力放过来,却不是跟她说话。 “哎呀打个水吗这么慢呀,干什么都慢吞吞的!” 她爸爸弓着背提暖瓶过去,说:“水房远。” 老太太又拍着佳晨的手背,继续刚刚的话题。 “啥时候上班呀?” “已经上了。” “好,好!” 陈麦父母在床边给老太太倒水,给屋子里所有人倒水,又给老太太调床的角度。 她爸爸说了句:“二蛋也不知道调一下,妈这样坐着腰不行。” 老太太立马疾言厉色。 “哎呀他哪会!谁让你不弄好就出去。” 陈麦看向一旁站着的叔叔,一米八多的个子,快五十的人,不会调病床。 她哼了一声,接过她妈妈手里的杯子,给屋里的长辈端过去。 整间屋子只有她们家的人在干活,不知谁说了句:“老嫂子好福气呀,孙子孙女都这么懂事!” 陈麦爸爸一下直起腰板,“哈哈”一声:“哎呀这都长大啦,眼里该有活儿啦!” 陈麦回到床头倒了另外一杯,佳晨站起来接住。 “姐,我来吧。” 老太太声儿更大了。 “看看我这孙儿!又会干活又会挣钱,也不知道谁家姑娘以后这么有福气!” 旁边人又一阵附和,陈麦爸爸刚亮起的眼睛又黯下去。 陈麦呆得憋闷,出门透气。 过了会儿,她妈妈也推门出来。 看见她的脸色后安慰道:“你奶奶就那样,别在意她。” “嗯。” 陈麦不需要安慰,只是替她爸妈生气。 一遇事出钱出力的都是她们家,可那老太太却不记得大儿子的辛苦,一味偏向老二。 她搂着妈妈的肩膀。 “你和我爸别这么上赶着,也让我叔叔放放血。” 这样的话在她们家已经说了几十年,有时候她爸还会因为这个骂她冷血。 她妈妈长叹一口气。 “他才不会管,遇事就慌,你爸又是个狠不下心的人,肯定得他来管啊。” 陈麦自知劝不了,便不再说话。 又过了会儿,佳晨也出来了。 “大妈,大爸叫您进去。” “哎,哎。” 塑料凳一轻一沉。 佳晨坐在她身边。 “姐,你别理奶奶。” “嗯。” 陈麦对这个弟弟没意见,小时候关系甚至还不错。 “开始上班了?” “嗯。”佳晨笑了笑,“小单位。” 她想起刚刚老太太说的,司法局,那不是跟闻磊一个单位? 第28章 失控 发现这个巧合后,陈麦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 佳晨看了她一眼,说:“姐,我看过你的书,都得奖啦。” “你还看那些?” 她的书大多篇幅比较长,又散文居多,不像是他这样的大小伙子会看的。 佳晨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妈让我看的,没看完,但写的真挺好的。” 陈麦轻笑一声,说:“谢谢。” “哦对了。”佳晨掏出手机,“上次你给奶奶转的钱,她给我了,我知道那是你的,还是还给你吧。” “不用了,给你就给你,算是我祝贺你考上工作。” 佳晨不知该不该收,又挠挠头。 陈麦安慰他:“没事,收着吧。” 跟他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暂时排解了一下今晚的郁闷。 陈麦在想到闻磊的时候就开始跑神,她有些控制不住对这个男人的想象。 听佳晨讲单位上遇到的奇葩,会想闻磊是不是也跟这些人打交道。 事事件件,都能把思绪扯到他身上去。 陈麦突然想去见见这个在脑中挥散不去的人,尽管前两个小时才见过。 这不太好。 因为家里的情况,她从小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依赖。 就算是罗南也没有。 就算是她爸妈也没有,甚至跟他们还会有种微妙的距离感。 心理学上把这个行为叫做——对了——叫做【失望性情感隔离】。 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没有经历过。 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和应对。 陈麦突然口干舌燥,喉咙都无法做到吞咽动作。 佳晨看到她的脸色,忙问:“姐,你没事吧?” 陈麦低头缓了一会儿,说:“没事,有点渴。” “我去给你倒杯水。” 佳晨从人群中挤过去,倒好水又挤出去。 陈麦妈妈拉住他,小声嘱咐:“跟你姐说先回去吧。” “好。” 佳晨小心端着水出来。 “姐,大妈说让你……” 塑料凳上没有人在,他手机震了一下,发现是陈麦的消息。 -跟我爸妈说声,我先回去了。 …… 陈麦站在那扇红锈色的大门外,绷直手掌拍了几下。 拍过之后才想起闻磊说他今晚有约。 可能还没回来吧。 一般人这时候就走了,陈麦也想走,就这么过来的行为未免太唐突。 一条土黄色的狗蹭着墙边过来,停在离她几米远的位置。 陈麦蹲下来,嘴里“嘬嘬”唤它。 狗狗分辨出她没有恶意,过来闻她的手。 “你来找人吗?” 陈麦觉得自己跟狗说话太傻,埋在臂弯里乐。 “我也来找人,他不在啊。” 狗狗像是听懂了她,蹲坐着。 陈麦继续自言自语。 “怎么办呢?回家吧?可是你说我明天还找不找他呢?” 狗突然朝胡同口跑去,陈麦蹲着没有动。 胡同口的光是个方形,框住了一辆车的副驾。 闻磊从那里面出来,主驾位置上下来一个男人,把钥匙扔给他。 陈麦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男人的笑声。 然后闻磊弯下腰摸了摸摇尾巴的狗,大摇大摆走进来。 陈麦蹲的位置没有灯,从那个方向来看是看不到她的。 所以闻磊走到近处被地上一坨东西吓了一跳。 “陈麦?”他的确被吓到了,尾音都不再沉稳,“你在这儿干嘛?” 陈麦蹲得脚麻,扶墙站起。 “等你。” 闻磊用钥匙开了门,他似乎心情很好,笑着说:“酒都给我吓醒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陈麦脸上一热,确实也没想到电话这回事。 铁门“吱呀”响,闻磊把院儿里的灯拉开,冲她一歪头。 “进来吧。” 陈麦进去了,狗也进去了。 闻磊从厨房翻出些剩余的肉骨头,照例扔在门口。 见他跟狗这么熟悉,陈麦问:“你养的?” “不是。”他拖来竹椅让陈麦坐,“胡同里的流浪狗,老来跟我讨吃的。” 夜里小院还算凉快,陈麦看着门口,说:“动物都有灵性,肯定是你人好才经常来讨。” 闻磊哼笑一声,问:“那你呢。” 陈麦看向他,扑扇着眼睛。他刚醒了一半的酒又上头了。 “什么?”她问。 “你来我这儿讨什么?” 陈麦没想到这话会这么直接被问出来,更没想到是跟狗放在一起说。 她皱起眉表达不满。 “我也是狗吗?” 闻磊笑得站不稳,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笑完之后他看陈麦脸还绷着,端正了态度。 “抱歉,是我不会讲话了。” 陈麦翘起腿,挑眉。 “知道就好。” 闻磊靠在院里的树上,仰头无声笑笑。 “那么。”他靠着树侧头,“你来找我干什么?” 陈麦知道这个问题算是躲不过了,低头犹豫了一下。 “我——想见见你。” “见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见见。” “好吧,那为什么想见我。”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把陈麦问急了,“啧”一声。 “你别这么多问题。” 闻磊抱起胳膊,说:“陈麦,你来我家,还不让我问,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想来就来,不想让问就不想,陈麦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 她出门的时候没带烟,这会儿不抽一根不行了。 伸出手。 “烟借我一根。” “哦——来我家借烟抽的。” 陈麦捡起一根小枝条,扔了过去。 “给不给。” 闻磊抽出一支,给她送过去。 陈麦终于近距离看到今晚的他,也许是酒精影响,他的脖子都有点红。 绿色塑料壳的打火机被他捏在手里,他要给她点烟。 陈麦故意不起身,说:“太远,够不着。” 闻磊看着她笑,猛地弯下身子。 “现在呢。” 陈麦也看着他,说:“好了。” 闻磊垂下眼按打火机,火舌舔着她嘴边的那根白色。 不知为何,看她含着他装在怀里的烟,他会抑制不住心跳。 陈麦两颊缩回去,把烟吸燃。 闻磊发现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总会皱眉,便又笑了一声。 两人的距离如此近,她看着他的双眼。 “磊磊,你让我控制不住。” 第29章 拉扯 陈麦呼出的烟让闻磊眯起眼。 她在对他说:“磊磊,你让我控制不住。” 闻磊弯腰弯得难受,伸手撑住那竹椅的扶手。 “控制不住什么?” 陈麦被他这个动作圈在怀里,别扭地向后靠了靠。 “你今天问题真的很多。” “好吧。”闻磊站起身时好像叹了口气,“那就不问了。” 说完后两人发现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东西走了,闻磊插着兜对着那边说了句:“小没良心的。” 陈麦知道他说的是狗,又不确定他是不是只说狗。 来回这么一想,也跟了句:“粗鲁。” 闻磊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然后从厨房舀了一碗水,把门口冲干净。 末了,他看看手机,提醒她:“快十一点半了。” 正常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陈麦从椅子上站起来,举着烟头问:“烟灰缸呢?” 闻磊指指地。 “扔了踩灭就行。” 陈麦上次来的时候觉得闻磊把这小院收拾的很干净,不太想这么随意乱扔。 他或许看出来了,说:“没事,我明天打扫。” 对了,明天。 陈麦抬起头。 “明天周六,我能来找你吗?” 闻磊扶着树摇摇头:“你今天来找我之前问过吗?” “没有。” “那明天也不用问。”说完他加了句,“以后也不用问。” 他在跟她玩拉扯那套。 如果她要来便来,可他不点头,就像是任由她主动。 「以后也不用问」的意思就是,以后都是她主动。 陈麦不高兴,学他斜着身子。 “你可真是——欺负人。” 这话她语气不是很好,但听着软绵绵的,闻磊后背一麻,拍掉手上的树皮屑。 “走吧,送你。” “你喝酒了,怎么送我。” “……给你送上出租车。” “哦。” 陈麦还真就这么回家了。 去了一趟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确定明天到底要不要去找他。 不过她的确比去之前要心静。 妈妈半小时前给她发消息,说从医院回来了,奶奶没什么大事,让她别担心。 那老太太还能那么中气十足说话,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不过陈麦还是粗略选了个数额,给妈妈转过去。 这进一趟医院估计叔叔家还是什么都不拿,拿了老太太也不会要。 她就当给家里补贴了。 过了会儿,钱被退回,妈妈说不要她的。 她只好说让他们帮忙存着,没准以后要用。 陈麦去洗了澡,拆了个新的身体乳,又选好了明天要穿的衣服。 一想到闻磊说的话,她又有点泄气。 什么人啊,说个“能”会死吗? 睡前她点开朋友圈,看到闻磊十几分钟前还在转发工作的东西。 她冷哼一声,发出条评论。 -磊磊业务繁忙。 书还没翻两页,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过来看,闻磊说:放心,明天不忙。 不忙就不忙呗,还专门说一声什么意思,就等着她去找呗。 陈麦把手机压在枕头下,不理会。 手机又震。 还是闻磊。 -我去找你。 轻描淡写四个字,砸得陈麦头昏。 她占据高地,问:找我干嘛? 闻磊没说,只反问:你明天有事? -没。 -好。 陈麦盯着最底端那个字静等了几秒钟。 没了?这就没了? 也不说时间,也不问她愿不愿意,就这么结束了? 真不绅士。 一觉睡到自然醒,陈麦躺在床上惊讶于自己竟然睡了个好觉,还是在没有任何药物的帮助下。 不错。 因为不知道闻磊什么时候会来,她起床后直接化了妆。 妈妈来送饭的时候看她这幅样子,问了句:“要出门啊?” “嗯。”她把饭摆在桌上,“不是说了不用给我送饭了吗?我自己弄。” “你好不容易回来趟,肯定要吃我做的饭啊。” 对于这个问题,她妈妈固执的不得了。 陈麦擦掉口红,在桌前坐下。 “你不一起吃吗?” “不了。”她妈妈去门口穿鞋,“得去医院,你奶奶还没吃饭呢。” “我请个护工吧。” “算了,你奶奶那脾气,我就多跑两趟的事。” 她只好说:“那你跟我婶婶轮班。” 妈妈的表情难以言喻,又说:“算了,我走了啊,你好好吃饭。” 陈麦哪还吃得下饭,她掏出手机,给叔叔打过去电话。 电话刚接通,陈麦劈头一句:“明天让我婶婶给医院送饭。” 那头高声骂她不懂礼貌。 她不听,语气毫不示弱。 “你妈的死活你不管,我可得管我妈的。明天,让你老婆去医院送饭,不然佳晨这些年花我的钱都给我还回来。” 她没这么跟家里人正面交锋过,一通电话结束手心全是汗。 不过心里是舒服的。 爸妈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好歹是长子,天天被老二压着,没有尊敬,只有麻烦。 她不打算再忍。 饭还没吃完,闻磊的电话来了。 陈麦接起来还没说话,他问:“跟谁打电话呢?” 她一愣,划开通话记录,好像是刚刚跟叔叔打的时候把他的拦截出去了。 手机贴回耳边,不知闻磊在那头说了什么,她只听到后半句。 “……到你家楼下了。” 陈麦腾地从椅子上起来,去玄关照了照镜子。 因为生过气,带着妆的脸有一丝垮,怎么看都看得出乌云。 她拍打了几下脸颊,眼睛稍微亮了一点。 这时闻磊已经到门口了,“梆梆”两声,像是敲在她头顶。 陈麦做了个深呼吸,推开门。 “这么快。”闻磊扶着门进来,“在门口等我呢?” “别臭美。” 她回到餐桌旁,故作镇定。 闻磊看到桌上的饭,问:“吃上了?” “怎么?” 他勾着嘴角,说:“本来还打算带你出去吃呢。” “你又没告诉我什么时间来。” 陈麦赌气地塞了两口米饭,从眼角看到他穿着第一次见面的白短袖。 她怀疑闻磊就两件衣服,一件白的,一件黑的。 还都没什么样式。 不过即便这么普通的短袖,穿在他身上还挺好看。 最主要是那个胳膊,和肩膀一起,把袖口撑得满满当当。侧头的时候能看到胡茬,和脖子上抻出的青筋。 她想,闻磊肯定是那种洗把脸也不擦就出门的男人。 第30章 绵绵 看她一个劲儿瞄自己,闻磊在镜子前照了照。 “有什么问题?” “嗯?”陈麦没反应过来,“什么?” 闻磊伸出两根手指,在她和自己之间来回点了点。 “你老偷看我干嘛?” 陈麦无语了,之前没发现闻磊脸皮是真的厚。 碗里的饭几下被她扒拉干净。 擦完嘴,闻磊还站着。 “你站着干什么?来这么多次了还拘束?” 他手肘靠在玄关柜上,侧过头笑。 “不是,话别说的这么露骨。” 陈麦想问他你还会嫌露骨?但又不想跟他斗嘴,拿了粉饼去卫生间补妆。 门口窸窸窣窣一阵,闻磊人站在卫生间外。 这个站位像是昨晚反过来了,陈麦突然玩性大发,抿了抿口红,问:“你来找我讨什么?” 闻磊“啊”一声,反应过来,哼笑出声。 “我是狗吗?” 陈麦突然回头,一脸认真。 “是。” 说完后自己先笑了,然后又恼。 “哎哟,我真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 陈麦下一句就在嘴边,当然是「要跟他板脸根本控制不住几秒」。 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他是用昨晚的话重新问她。 真狡猾。 陈麦补完妆,放下口红,关了灯。 闻磊在外面靠着墙等她。 陈麦接触的男人平日里都是一丝不苟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时时刻刻都端着。 可闻磊不一样,他总这么斜斜靠着,要么环胳膊,要么插裤兜。 坐着的时候偶尔也会架起腿,要么手肘撑膝盖,要么把胳膊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一共吃过两回正经饭,他都是把手搭在陈麦身后。 痞里痞气。 但工作的时候又是另一种状态。 碰到他穿制服那天,那身不算精致的衣服在他身上十分板正,撑得起「正经」二字。 当然,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正经的。 闻磊头向后顶着墙,下巴微抬,眼睛半眯着。 “问你呢,控制不住什么。” 陈麦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学他。 “不是,你别说的这么露骨。” 闻磊被噎了一下,直起身。 “走吧。” “去哪?” “本来是带你吃饭的。” “现在呢?” “现在——只能我自己吃了。” “去哪?” 闻磊已经穿好了鞋,轻轻在地垫上跺脚。 “去——我家吧。” 又绕回来了,还是得陈麦去他家里。 她抱起胳膊,觉得这个姿势很像他,又放下了。 “你就是为了拐我去你家?” 闻磊又笑。 他最近总笑。 “讲道理,你都拐我多少回了。” 陈麦踩进鞋里,忍不住嘟囔:“可就只有一回,别的都是你自己要来。” 她以为闻磊开门了。 确实是开门了,她听到门锁的声音。 往前刚迈一步,脑门被顶回来。 陈麦抬头,发现这样会让她整个人贴在闻磊身上。 “怎么不走?” 闻磊看她半天,喉结滚动。 “小没良心的。” 陈麦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和结实的腰腹。 之前——她总下意识把闻磊和罗南那样的男人放在一起比较——之前罗南每回出门用的香水都很考究,见什么人,用什么味道,回回不一样。 但闻磊身上只有皂香,还是记忆里小时候的那种味道,闻着心安。 也不知道是这个人让人心安。 她手掌冲前,推了一把。 “说谁没良心。” 闻磊撞开门出去,闷声笑着。 说是回家吃饭,陈麦以为他是要自己做,结果就是买了点凉面,搓了根黄瓜丝进去,再调个料汁,拌开。 “你这样刚刚怎么不买到我家直接吃了?” 何况买面的店都在她家附近。 闻磊嘴里塞得满满的,只摇头。 咽下去之后才说:“不合适。” 陈麦觉得这话耳熟,想了半天想到第一次邀请他去她家里过夜的时候,他也是连连说了好几遍「不合适」。 她比个大拇指,“啧”一声:“正义凛然。” 闻磊继续吃着面条,不理她。 院里的竹椅搬进北屋了,陈麦靠在上面,正对着门口。 门帘被撩起搭在门框上,风能直接吹进来。 今天天气很凉快,也许是早上下过雨,湿漉漉的,风过来都能吹起鸡皮疙瘩。 她被光晃得眯起眼,眯着眯着,眼皮就开始发沉。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想起之前网上的一个说法。 【在谁身边睡得踏实,说明那人是生理性/爱人】。 无稽之谈,她想,自己只是累了。 闻磊吃完饭准备收拾到厨房把碗洗了,站起身刚要说话,就看见陈麦头歪在椅背上。 一开始他以为又是跟上次一样感冒昏睡。 多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没良心的是真的睡着。 他哭笑不得,合着来这儿补觉来了。 洗过碗后,陈麦还没醒。 闻磊站在门口,刚好遮住直射在她脸上的光。 姑娘眉头松了一点,他想把门帘放下,可这北屋的门动一下就乱响,只好站在原地,用身体来给她挡。 陈麦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呼吸声甚至都听不太到。 姿势也不换,两个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端端正正。 闻磊斜靠着门框,觉得陈麦真的很大条。 第一次见面敢装别人女朋友,刚认识就敢请陌生男人上楼,现在又敢在男人家里堂而皇之的睡着。 也得亏他没什么歪心思,不然真是…… 雨天下午确实适合睡觉,陈麦迷糊间听到淅沥的落雨声,以为自己在家里的阳台,一睁眼,便是垂着头的闻磊。 她没有立马起身,身上盖着充满熟悉皂香的衬衫外套。闻磊在电脑桌那看资料,屋子里暗暗的,只有旁边窗户投进来的一点光线。 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得清。 陈麦抬了下发麻的手臂,竹椅“咯吱”一声。 闻磊直接看过来,跟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醒了?” 他下意识低声说话,闷厚的嗓音让陈麦心口抖了抖。 她没回答,侧着脸。 闻磊突然怔住,合上手里的文件,低头左右看看,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好又抬头。 可抬头便是姑娘刚睡醒迷离缱绻的眼神。 屋外发青的天,屋内略红的脸。 闻磊轻笑一声。 “睡傻了?” 陈麦完全侧过身,手垫在脸下。 “你干什么呢?” “看文件,上班得用。” “嗯。” 再没声了。 闻磊靠在椅子上,和她四目交缠。 第31章 脏摊 安静过后,陈麦垂下眼。 轻声说:“磊磊,你真的——” “我什么?” 陈麦翻回去,冲着天花板乐。 “真挺好看的。” 闻磊没被人这么夸过。 虽然男人在一块都是互相开玩笑,说自己天下第一帅,吹牛唠嗑的时候说的大话可比这个要夸张。 尤其是小车,总说哪个当红女明星是他老婆,他就是女神遗落凡间的贱夫。 陈麦躺了一会儿,起身,看到外面只有几点光亮。 “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吧。” “那怎么黑成这样?” “天气不好,下了会儿雨。” “哦。”陈麦揉揉脑袋,“能用下你家的卫生间吗?” “用呗。” 她出去之后,闻磊冲着自己的手乐了几秒,怎么年纪越大越像个呆头呢。 陈麦想去洗脸,可化了妆,闻磊这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能卸妆的。 她摸到右边有细细的绳子,一拉,灯就亮了。 卫生间只有几平米,一边是马桶,挨着的就是淋浴头,没有干湿分区。 洗手台上贴着一张很简陋的镜子,陈麦比了比高度,只够看到自己的头。 下面有根不锈钢杆子,搭了块灰色毛巾。 毛巾下摆了一管洗面奶,她拿起看了看牌子,写着男士控油。 她回忆闻磊是油皮吗?好像不是,应该只是随便在超市买的。 整个卫生间干净整洁,也没什么异味。 硬要说味道,只有柠檬薄荷香和隐隐约约下水道的霉味儿。 陈麦洗了手,没擦,朝脸上崩了几滴水,稍微清醒了点。 院子里有很重的泥土气,她站在外面吹风。 闻磊听到卫生间关门的声音,却不见人回来,就到门口看。 陈麦站在树下,漫天青色裹在她身上。 他在屋里做好的所有心理建设顷刻倒塌。 “陈麦。” 陈麦回头看他,弯下眼笑了。 “睡了一整天,浪费了。” 他跟着笑:“睡个好觉很重要,陈麦。” “嗯,我们现在去干嘛?” “饿吗?” “饿了。”陈麦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睡醒吃,吃完睡,睡醒又吃,真的要胖了。” 闻磊把竹椅上给她盖的外套拿上关门,哼笑:“能吃能睡,挺好的。” 他把外套递给她。 “穿上,晚上凉。” 陈麦套上,那衣服直接垂到她大腿。 “去哪?” “你想吃什么?” 她想了会儿,说:“吃脏摊儿吧。” “行。” 闻磊去拿了伞,两人到胡同口,上车后陈麦突然说:“要不咱们走走吧,坐一天了。” “行。” 县里的路四通八达,哪儿都能走得通,去哪距离都差不多。 陈麦挨着闻磊的肩膀,留心人行道上松了的砖块。 躲来躲去,时不时撞他一下。 闻磊箍住她肩膀,又立刻松开。 “好好走路,玩呢?” “那砖里有水。” 刚说完陈麦一脚踩下去,砖里的水滋出来溅到她小腿上。 “你看。” 她埋怨的口气像小学生。 闻磊看着她的裙摆,挠挠头,说:“要不还是开车去吧,没走多远。” “不。” 她又埋头向前走,依旧是跳过那些看上去不太牢固的砖,像早些年电脑上的扫雷游戏,左一下右一下,裙摆跟着她纷飞。 闻磊在她身后慢悠悠走。 陈麦碰上事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固执,认准一条路走到底,这点他一早见识到了,只是没想到连这样的小事也会如此。 也许是走累了,陈麦站在不远处等他。 “去哪吃?” “二中。” 那是闻磊的高中母校,附近有一整条街都是小吃摊。 学校附近的脏摊儿最经典。 陈麦转身走了一会儿,在一个路口停下。 “往哪走?” 闻磊看她这样实在累人,快走了几步,拉着她的胳膊。 “跟着我。” 他没再松开,一路拉着她。 陈麦觉得这男人很神奇,都不用思考就往前踩,可也没有踩中过那些危险的砖块。 走到二中时两人一身汗,陈麦脱下外套,闻磊自然地接过去搭在胳膊上,问她:“想吃什么?” 天还没有完全黑,小摊都已经挂起灯,从街的这头接到那头。 陈麦在一片花花绿绿的牌子里看到一块写着【凉皮】。 她指过去:“炒凉皮。” “行。” 闻磊找了个座位,刚下过雨,凳子上擦了也都湿哒哒的,他把外套垫在上面,说:“坐。” 陈麦一把捞起来衣服。 “干嘛。” “?湿了,垫一下。” “那一会儿我还怎么穿啊。” 闻磊无语了,跟摊主那大姐要了个塑料袋套在凳子上。 陈麦是故意逗他的,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搞特殊。哪有这么金贵,还得用衣服垫。 她一屁股坐下,塑料袋“扑哧”一声,像放屁。 闻磊听见她笑,抬头看她,又看到自己的外套被她抱在怀里,贴着胸口。 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他却有点难为情,转头清清嗓子。 小摊上熙熙攘攘,人影绰绰。 陈麦很久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了,她之前不喜欢在外面,是因为去的那些场合总是太过正经,去吃顿饭胳膊腿儿都是酸的。 现在这样正好,松散自在,没人会管她用了什么叉子和杯子。 热气腾腾的炒凉皮端上来,隔了一层塑料袋堆在碗里。 闻磊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搭在碗边上,看她直勾勾盯着,以为她嫌脏。 “不习惯?” 陈麦回过神,嗤笑。 “我也是小县城里长大的人好吗。”她夹了一大口吹掉热气,“我只是想,这样还挺省事,不用洗碗,以后我在家也这样。” 闻磊笑得桌面颤了颤。 这桌子放在斜坡上,碗全往他那边滑。 陈麦一手要抓衣服,一手要拿筷子,没法跟这碗斗智斗勇。 她叹了口气,曲起腿,把衣服折好紧紧压在胸下,腾出一只手去搂碗。 闻磊的视线避无可避,陈麦就在他正对面,她今天穿的裙子是个大圆领,这么一压,该有的都有。 偏陈麦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极其专心的吃饭。 闻磊又咳嗽一声,端起碗,侧身转到一边。 陈麦呼出几口气,这炒凉皮很辣,辣得她嘴唇发麻。 她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看,嘴巴一圈全红了,又看到闻磊耳朵后面也红着。 “你的也辣?” “嗯?”闻磊看她一眼,又转过去,“嗯,辣。” 第32章 插曲 吃完饭,摊儿上的人更多了。 周末这个点儿正是来吃饭的人,还有些明显看着学生样子的,都是三五人成团挤在街上。 也对,暑假嘛。 辣得过瘾,陈麦心满意足。 闻磊比她吃的要快,早早站在路中间的蓝色塑料桶边抽烟。 身后有几个人挤过来,摊主大姐喊了句:“就那张,坐吧坐吧!一会儿就好!” 陈麦起身让开,反正也吃完了,腾位置吧。 来的是几个学生,男的女的都有,那两个女生脸上虽然带了一层妆,还是能看出稚嫩的模样。 她把外套拿在手上,朝闻磊的方向过去。 刚走下台阶,她想起自己的包。 一回头,刚刚挂在凳子上的包不见了。 陈麦问了下摊主大姐,有没有看见她的包。 “啥包啊?在我这儿丢的?”大姐在围裙上擦擦手,“你看看那桌子下面有没有,我没看见你的包。” 陈麦提起裙子蹲下,桌下没有。 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看见刚刚落座的那桌学生里,有个女生的衣摆下露出了包上的花纹。 本来还不太确定,但她看到几人不自然的表情。 陈麦站起来,挡住外面的视线。 她想给这女孩留点面子。 “请问。”她客客气气敲敲桌子,“你们有看见我的包吗?” 离她最近的男孩夹着烟,说:“没有。” 然后跟旁边的人嬉笑一团。 她看着那个女生,问:“真的没有?” 女生是个大波浪,眼神有些慌乱,但还是尖着嗓子。 “你这么看我干嘛?操你妈的傻逼!滚!” 陈麦被这样的态度惊到,觉得自己想给她留面子的念头实在可笑。 闻磊这时候已经过来了,站在她身后。 “怎么了?” 陈麦紧紧盯着那个大波浪,声音不算小:“她拿了我的包。” 桌上的人被这话瞬间点着,那俩男生把烟头扔到她脚边。 “操!什么傻逼玩意!你现在是说我们偷你东西?!” 陈麦不看他,一直注意大波浪的动作。 闻磊上下扫了眼男生,说:“别喊。” 男生摔了桌上的筷子桶:“你他妈还管上我了?是她男人吧!管好你家娘们,俩大人诬赖我们小孩好意思吗!” 陈麦皱起眉。旁边已经有了围观的人,还有的在拿手机拍,她只想快点解决。 于是她走到大波浪身边,但被叫嚣的男生推了一把。 “干嘛!想搜身啊你!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侵犯未成年人隐私权!” 闻磊乐了,扶着他的肩膀转过来。 “还懂法呢?来跟我说说,盗窃罪怎么判?” 陈麦盯住大波浪,说:“我看你的样子也满16了。我的包值十万,再加上里面的东西,你自己好好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摊主一听,也慌了。 “哎哟这么老些钱?报警吧,我报警!” 男生推开闻磊。 “谁有那功夫跟你们在这儿耗,老子忙着呢!要是到警察跟前证明我们没拿,你打算怎么赔!” 陈麦见这几个学生没打算好商好量,一把拽住大波浪的胳膊,把她从凳子上拉起来。 那包从她衣服里掉到地上。 围观的人嘘声一片。 陈麦从地上捡起来,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水,没再看大波浪一眼。 她叫闻磊离开这儿,刚走出两步,大波浪尖锐的嗓子在身后叫喊。 “拽他妈什么啊!贱货!那包也不知道怎么弄来的,被包养了吧!” “穿那么骚可不勾引男人吗!臭婊子!呸!恶心!都被人玩烂了吧!” 陈麦停住脚步,突然转身。 胳膊被闻磊扯住,她拧眉看他。 闻磊淡淡笑着,小声说:“别再弄伤自己了。” 陈麦心向下一沉,甩开他。 大波浪还在那骂着,现在骂的是围观的人。 “拍他妈什么拍啊你!操!老子给你手机摔了!啊——” 大波浪捂着半张脸,看着面前去而复返的陈麦。 “你他妈——” 陈麦又是一巴掌。 周围人更多了。 她揉揉手心,说:“来,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大波浪和其他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陈麦会真动手。 刚打算一窝蜂冲上去,街上警笛声响起。 几个学生慌了,想跑但被围观的人挡着。 警车上的喇叭里有人在喊:“干什么的!” 陈麦听出是小车的声音,回头在人缝中找到闻磊。 闻磊插着兜,冲她扬扬下巴。 是他那会儿打的电话,他记得小车今天执勤。 围观群众被警察一喊,让出一条路。 小车带着人进去,扫视一圈。 “干什么呢!” 大波浪立刻倒在地上,指着陈麦声泪俱下。 “警察叔叔,她打人!” 小车看了眼陈麦,还没说话,摊主大姐过来解释:“警察同志啊,这几个小孩子偷东西,又骂街!” 围观的人也附和:“对!我们这拍了视频了!” 小车让人把大波浪从地上扶起来,数了数人:“都带回去!” 去警局的路上,小车没跟陈麦说话。 这情况还是装不认识比较好办。 陈麦一个人坐一辆车上,看着发红的掌心,想到闻磊那句:“别再弄伤自己了。” 她以为闻磊会拦,没想到会那么说。 小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陈麦低头偷笑,心里直着急。 虽然是那几个学生的错,但她动手了,这可是大麻烦,还笑! 结果陈麦笑得更过分,甚至出了声音。 小车闭上眼摇头,气傻了这是? 到了警局,几个学生开始怕了,但那个大波浪还是很嚣张,硬是说陈麦给她打坏了,要去医院。 陈麦在动手之前就想到她会这样,坐在椅子上看她演戏。 小车给这几人录完口供,左等右等等不到闻磊过来,倒是大波浪的父母来了。 她爸妈穿着灰色工作服,见着大波浪就掴了一巴掌。 “他奶奶的!毛都没长齐还会偷东西了啊!” 陈麦总算知道大波浪那一嘴脏话是怎么来的,言传身教啊。 小车他们几个赶紧拦着,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然后让他们跟报案人商量赔偿的事情。 大波浪抽抽噎噎,眼泪鼻涕糊一脸。 “她也打我了!我都没还手!她先扇的我!我脸都肿了!谁赔我啊!” 第33章 善后 那父母一听,这还得了? 两人从椅子上轮番站起来,男人指着陈麦喊:“你他妈的敢打人!” 女人搂着大波浪开始嚎啕,马上就要唱窦娥冤了。 小车皱着眉安抚,让他们不要激动。 陈麦昂起头,说:“她的医药费我会出,按正规流程走,该做什么检查去做,我全部负责,但是——”她特意停顿了一下,“你们女儿偷盗在前,在公开场合侮辱他人、损害我名誉在后,我要告她。” 男人粗着声音:“侮辱你?怎么侮辱你?” “你问她。” 大波浪犹豫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男人眼神立马变得轻佻。 “嗨,不是我说,小孩子说的话哪能当真,而且你这打扮也确实伤风败俗,不怪别人说!” 小车敲敲桌子:“哎哎哎,注意点,怎么说话呢!人怎么打扮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影响你了吗?” 男人向前趴着:“不是啊警察同志,这她也没证据,怎么就说我们损害她那什么权了,你们不能光听她说啊!” 这些人就是拿准了那边没监控,小车正愁怎么处理呢,闻磊终于到了。 他进来后目不斜视,把手机放在几人面前。 “看好了,不是要证据吗。” 视频里包是怎么从大波浪衣服里掉出来的,又是怎么指着陈麦骂的,清清楚楚。 闻磊又指了指身后,是那个摊主大姐。 “人证,物证,够了吗?” 小车让同事留好备份,又带摊主大姐去录口供。 到了这个时候,那三人才知道服软。 小车看这局势也明朗,让他们自己商量是私了还是公了。 陈麦本来也没想怎么着,只是让大波浪吃点教训。 她现在注意力都在闻磊身上。 那边父母看她不说话,一个劲儿的讨好。 陈麦说让视频里骂过她的都给她书面道歉,写检查和保证书,写完就能走。 大波浪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在小车要求下给她鞠了个躬,道了声对不起。 人散了之后,办公室安静不少。 陈麦在长椅上坐着,旁边是闻磊垂在腿侧的手。 小车从他俩跟前经过的时候眼神玩味,悄悄“啧”了两声。 陈麦看那手出了神,忍不住勾住其中一根手指。 闻磊胳膊一僵,弯下腰。 “怎么了?” 陈麦大着胆子又握住一根。 闻磊捏捏她的指尖,又问:“怎么了?” 陈麦抬起眼,轻声说:“你没跟着一块来,就是去要视频了吗?” 闻磊抬抬眉毛:“是啊,撒完泼总得有人给你善后。” “那大姐怎么也愿意跑一趟?” “本来不愿意。”他低头笑了笑,“我说给她今天剩下的凉皮都买了,才过来的。” 陈麦一愣,问:“真的?” “嗯。” 她立马掏出手机。 “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闻磊又直起腰,歪着头,“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把凉皮都吃了吧,别浪费。” 陈麦笑出声,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小车从里屋出来,叫陈麦去签字。 手续走完他俩就能走了,陈麦装好回执单,出来时看到闻磊跟一个男人在说话。 到跟前了她才想起来这男人是谁。 严玮的男朋友,赵塬。 陈麦走过去,听到闻磊问他:“你想干什么?” 赵塬敞开腿坐下,像个地痞。 “磊子,我今天真不找你麻烦,我是来接我外甥的,听说被个疯娘们儿扣住了。” 陈麦和闻磊都反应过来应该是那伙学生里的其中一个。 果不其然,被带出来的是最开始叫嚣的那个男生。 男生一看家里大人来了,腰杆也硬了,指着她说:“舅舅!就是她!” 赵塬表情变得精彩。 “这不是巧了吗磊子。” 陈麦知道赵塬可能走了一些后门把这男生保出来,不过她不想再纠缠。 男生被闻磊的眼神吓一跳,缩缩脖子,把指头收回去。 陈麦拍拍闻磊。 “走吧。” 出门后,赵塬带着男生上了车,走出一段路后又倒回来,摇下车窗扔了几张纸出来。 “你要的检讨。”他满脸不屑,鼻子哼哼,“听说还动手了?还要起诉?” 闻磊身子刚动,陈麦拉住他,走到车窗前。 赵塬讥笑着:“怎么?也要打我啊?” 陈麦冷着脸。 “打你,我也赔得起,上次已经放过你一回,不要太放肆。” 赵塬瞪了她一会儿开车走了。 陈麦呼出一口气,回头。 闻磊嘴角的笑都快要藏不住了。 “笑什么?” “没。”他清清嗓子,“第一次听你放狠话,还挺——好玩的。” 这次跟第一次见面那回不一样。第一次他能看出陈麦只是觉得有趣,才装他女朋友去怼赵塬,这次上了脾气,像炸毛的小猫。 陈麦翻他一眼。 “走吧,回家了。” 闻磊拉住她往另一个方向去。 “先去拿凉皮。” …… 闻磊买下的凉皮真的很多,陈麦觉得凭他们两个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吃得完。 “这也太多了吧。” 闻磊数了数袋子。 还好那大姐都是装好了的,一小袋一小袋,分也好分。 他分了几堆,说:“这些让小车他们拿回家。” 又分出一堆。 “这些给你。” 留下的还是很多,闻磊掐着腰看半天,又分出一堆。 “这些——我给单位同事分一下吧。” 陈麦伏在桌子上打哈欠,说:“我的不用拿走了,就搁你这儿,等我想吃的时候过来找你。” 闻磊顿了顿,说:“也行。” 陈麦听出迟疑,问:“怎么?不愿意?” “愿意,怎么不愿意。”他把凉皮塞进冰箱,“我可不想挨打。” 陈麦直起身,十分认真地解释:“我不是随便打人的那种人。” 闻磊背对着她,说:“我知道。” “嘁——你笑话我。” “没有。”他坐在她对面,“真没,就是——今天你不太一样,有点新鲜。” 何止是他,陈麦自己都觉得新鲜。 她又伏下去,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跟人动手。” “以前没有过?” 闻磊问过之后,她想起那天罗南突然来的那次,不过她不想提,就说:“没有,你有过吗。” 闻磊点点头,说:“上学的时候,男生嘛。” “打赢了吗?” 他含着烟去找火,说:“赢了。” 陈麦也觉得他会赢,这个体格也不像是能输的人。 闻磊靠着椅子一口接一口,烟雾那头陈麦眼睛亮晶晶的。 她把手垫在下巴处,抬眼的时候额头会皱出几道纹。 “磊磊,我真的很开心。”她歪过脑袋,“今天跟你呆着真的很开心。” 第34章 凉皮 闻磊磕掉烟灰,问:“就只今天吗?” 陈麦不理会他的调侃。 也许闻磊不明白,她自己知道就好。 她脱下他的外套,说:“我要回家了。” 闻磊顶着腮,哼笑。 周末过得很快。 可能也是因为闻磊大周日的被叫去加班。 他把那些凉皮分袋装好,送给在办公室的同事。 忙活到半下午,领导领进来一个男生,瘦高个,戴眼镜。 “磊子,这是新分过来的,你带带他。”领导凑近挨着他,“好好带啊,到时候顶你的班。” 闻磊知道这是调动的暗示,跟他笑了声:“谢谢哥。” “谢我干啥,都是你自己争气,我走了啊!那个——陈佳晨,跟着你磊哥好好干!” 陈佳晨“哎”了一声,转头跟闻磊打招呼:“磊哥,以后就麻烦您了,有啥事尽管吩咐。” “不用这么客气,您啊您的,来了就是兄弟。” “哎,知道了磊哥。” 闻磊把桌对面位置上的东西搬走,让他坐那。 桌子有些乱,陈佳晨把那一堆整理好,又跑进跑出洗抹布擦干净,挺勤快。 闻磊拉过来烟灰缸,问:“抽烟吗?” “不抽。” 他又把烟收起来,陈佳晨看见了,说:“没事磊哥,你抽吧,我不介意这个。” “行。” 闻磊去冰箱里给他拿水,看到还有些凉皮没送出去。 他想着反正家里还有,明天再给其他同事带过来。 “小陈,你家几口人啊?” 陈佳晨数了数,以为是单位调查,就老老实实算了一大家。 “七口。” “嚯,大家庭啊。”闻磊直接把剩下的都拿出来了,“给,凉皮,拿回去吃吧。” 陈佳晨接过来忙道谢:“这多不好。” “没事,我买多了,其他同事都有。”说完他又想起来,接着问了一遍,“你家七口?” “啊,对,我爸妈,奶奶,大爸大妈,还有个姐姐。” 闻磊觉得这小伙子单纯得要命,抖落烟灰,点点头。 “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天来早点,带你认识一下其他人。” “没活干了吗?” “没事,回吧,以后且有加班的时候呢,大周末的好好休息。” “行,谢谢磊哥,明天见。” …… 陈麦在家跟人打了一整天电话,嘴皮子都发麻。 刚歇下来,她妈妈又打来了。 “麦麦,一会儿佳晨去你那啊,说给你送凉皮。” 陈麦蒙了,又是凉皮? 她住的这个小区前几天升级楼门口的门禁,今天刚弄好,估计佳晨上不来,所以她就站在楼下等他。 远远看见佳晨手里提着的袋子后,陈麦更蒙了,这不是昨天闻磊家那袋子吗。 佳晨朝她挥手:“姐!” 陈麦领他上楼,在电梯里问他:“哪来的凉皮?” “单位一个哥今天给我的,人可好了。” 她没忍住笑了,兜兜转转还是送到了她手上。 佳晨走了之后陈麦给闻磊拍了张照片。 -收到了磊哥。 闻磊没有回复,直接打来电话。 “喂,磊哥,什么吩咐?” 陈麦听见他笑,然后说:“磊哥也是你叫的?” 她倒在沙发上,说:“那还是叫磊磊吧。” 一声哼笑,她觉得那气息穿过手机扑在耳根,发痒发烫。 “你干嘛呢?” “下班路上。” “在开车?” “嗯。” “……注意安全。” “快到了——小陈是你弟?” 陈麦很久没听到过「小陈」这个称呼,不由得想笑。 那时候在学校参加比赛,所有老师都叫她小陈,后来工作,公司的同事领导也是叫她小陈。 不过再后来就没人这么叫过了,大家都在背后议论小陈。 “你问哪个小陈?这个小陈还是那个小陈?” 她听着闻磊像是在走路,以为他到家了。 结果下一秒他说:“先不管那个小陈了,这个小陈,为什么你家楼道门锁上了?” 陈麦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阳台去找他。 闻磊刚好也仰头看过来,见她探头还勾了勾手指。 “等着。” 陈麦扔下手机,心口直跳。 出了楼道后,闻磊站在外面一脸疑惑。 “之前有锁吗?” “没有,刚弄好的。” 他“哦”一声,就没话了。 电梯把两人带上去,陈麦发现她竟然穿着拖鞋。 希望没被发现。 进了家门陈麦才想起来问。 “你来找我?” 闻磊站在地垫上没脱鞋,说:“嗯,带你去吃饭。” “又吃饭?” “昨天不是没吃好吗,补偿你。” 碰上那么糟心的事儿,补偿也是理所应当。 陈麦指着餐桌上的袋子,问他:“那这个怎么办?” 闻磊都有点欲哭无泪,说:“放冰箱吧。” “算了。”陈麦把袋子解开,“就吃这个吧。” “你昨天没吃够啊?” “没有,辣炒凉皮怎么会吃够?” 闻磊只好依她,脱鞋进去。 陈麦往他脚下一看,还是光着。 “你就不能穿我爸的吗?” “算了,不合适,我这样就行。” 陈麦都要觉得「不合适」是不是闻磊的人生信条,怎么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 她从冰箱里拿了菜出来,说:“那该买双你的拖鞋了。” 闻磊靠在厨房的玻璃门上,被这句话撞得发蒙。 “接着呀。”陈麦戳戳他胳膊,“想什么呢?” 闻磊把她手上的菜搁在案上,推她。 “出去吧,我做。” “你会吗?” 回答她的是在脸前关上的玻璃门。 陈麦家厨房有一整面都是窗户,没有楼遮挡,洗菜备菜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山和天。 平时不觉得厨房小,但闻磊的个子在里面就有些局促。 临近傍晚的夕阳总会让人多愁善感,会想要躲避过度到夜晚那一瞬的凄凉。 可陈麦看着他肩膀上落的,透过他身体缝隙打在她这里的,只觉得长日漫漫,终于不再厌倦。 闻磊侧过身开始炒菜。 大篇幅的夕阳瞬间朝陈麦倾过来,她突然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 闻磊正倒酱油,背后贴过来温热的身体。 他手腕一松,低头看到一双细白手臂在腰间。 第35章 进退 闻磊愣的时间有点长,直到锅里有糊味。 他连忙关火,扣好酱油的盖子。 腰上的手还在。 “陈麦。” 他没听到回答,发觉抽油烟机响声可能太大,于是又匆忙关掉。 其实陈麦耳朵贴着他的脊背,能清晰听到,可她不想说话。 也可能是冲动过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音落下,陈麦松开他,问:“好了吗。” “糊了。” “就这么吃吧。” 闻磊用铲子搅拌几下,倒到碗里,端出去,陈麦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了。 他站在桌边,陈麦抬头催:“坐啊。” 炒的不太好吃,闻磊根本尝不出味道,陈麦倒是吃得自在。 异常安静的一顿饭结束,陈麦靠在阳台抽烟,闻磊在厨房洗碗。 她知道为什么冲动,也知道为什么退缩。 等烟抽完,她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闻磊没有来跟她说再见。 她还是靠在阳台,看到闻磊从楼道门出去的背影。 …… 一周的时间,陈麦之前的官司到了关键时刻。 其实进展还算顺利,虽然律师说打知识产权官司是个持久战,但她目前还是有利的一方。 只是一周了,她跟闻磊没再见面。 下午她正在书房看书,妈妈打来电话。 “麦麦,你爸一会儿去接你。” 她的语气有点沉重,陈麦拧着眉。 “怎么了?” “奶奶快不行了,我们现在跟着救护车回老家,你一会儿跟着你爸下来。” 陈麦挂了电话说不出什么感觉,她对老太太没感情,可总归是生死相别离,一切都归于云烟。 她第一时间去搜了县里有没有卖假发的,这一头红发肯定是不行。 还好,总算是找到一家。 陈麦有十几年没有回过下面的老家,一路土房子看过去,唤起一点小时候的记忆。 到了熟悉的房子前,小院门口已经有人在准备着什么了。 她刚走到院中的苹果树下,屋里爆发出哀痛哭声。 闷热的天,一丝风都没有。 今天单位事少,闻磊在电脑前抽烟,最近抽得狠,嗓子有些不舒服。 对面手机在桌上震动,小陈接了刚说两句,慌慌张张站起来就往外跑。 “哎。”闻磊叫住他,“出什么事了?” 小陈眼睛通红,嘶声说:“磊哥,我请个假——我奶奶没了!” 闻磊去领导那帮小陈补了假条就下班了,回到家后翻出手机,也没什么消息。 他点开陈麦的头像,字打了又删。 想着算了,估计这会儿也顾不上。 丧事总共六天,天气太热,老太太只能在家里放五天。 陈麦跟佳晨在灵前守着,来人吊唁就跟着跪,一跪跪五天。 佳晨从来的时候就哭,眼睛肿得像核桃。 明天老太太下葬,夜里钉棺的时候佳晨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麦哭不出来,眼眶发热一阵就下去了。 待屋子里终于安静,佳晨靠在她肩膀上,说:“姐,奶奶最后没见着我。” 她语气淡淡。 “嗯,你妈说了,那是老太太不愿意让你来的路上辛苦。” 佳晨抹抹眼泪。 “姐你别怪我,我知道奶奶对你不好,可她从小照顾我,我控制不住。” “我知道,哭吧。” 陈麦听了半夜佳晨压抑的抽噎声,夜最深的时候,她妈妈走过来。 “麦麦……” “怎么了?” 佳晨止住泪,以为有什么事。 她妈妈有点不好张口,努力半天,说:“你几个老舅说——下葬的时候你不能去。” 陈麦意料之中,说:“知道了,那我就在屋里呆着。” 见妈妈还是一脸犹豫,她皱起眉问:“屋里也不能呆?” “要不——你现在回去吧,刚好也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回去好好休息,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现在?” 佳晨也有点蒙,说:“等明天早上不行吗?” “天一亮就上路了呀……” 陈麦抿着嘴,又问:“有人送我吗?” “这是钥匙,开你爸的车回去吧,明天我们跟别人挤一辆。” 她爸妈不知道她现在开不了车,这么突然,她也不好解释。 佳晨还在争取:“我姐一个人怎么行啊,这么晚。” 陈麦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把身上的白布脱下放到一边。 她老家的那些人,那些长辈亲戚,这么多年被老太太洗脑,说陈麦命不好,要是个男娃还行,这八字放在女娃身上就是不好。 说到底,还是嫌她是个女子。 陈麦本就不想跟这群愚人相处,而且这么多天戴着这顶假发,澡也不能洗,难受的要命。 开车而已,慢慢开就是了。 她接了车钥匙往门口走,到院里的时候看到她爸爸在树下抽烟。 这几天他失魂落魄,让人心酸。 陈麦不太明白为什么老太太对他那么不好,他一点怨言都没有。 “爸,我回去了。” 他反应慢半拍,浑浊的眼睛转过来看她。 “麦麦啊,回去了?” “嗯。” “行,行,那你……路上小心点,慢慢开。” 陈麦刚走出一步,他又叫住她。 “麦麦。”他落下几滴泪,“家里对不住你,嗨——我从你奶奶那也学不到什么好,她对我也是——不说了,你回吧,比在这里强。” 苹果树枯死的叶落在他肩头,陈麦转身出去。 她全都明白,这么多年,也早都不在意了。 不在意老太太的轻视,不在意亲戚的闲话,也不在意父母是否称职。 不在意,就是唯一的办法。 陈麦大学毕业那年,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开车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不过现在,坐在主驾驶对她来说都是挑战。 陈麦深呼吸后弯腰钻进车里,后背紧紧贴着,给自己充足的适应时间。 还好,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只是手有些抖。 凭着记忆操作,车被开上马路。 幽静的路上只有她这辆车远远打出的光,到现在为止,速度虽然慢,却也稳当。 陈麦吐出一口气,还好。 路是前几年刚修的,比较开阔,两边都是庄稼,各种声音都有,蝉鸣蛙声,也不算孤单。 陈麦精神刚放松下来,突然车前有个东西快速跑过去,她急忙去踩刹车,堪堪停在路边。 一瞬间的刺激让脑海里的声音涌出来。 “保不住了!大出血!” “一尸两命,陈麦,你怎么解释。” 第36章 正经 刚刚还怡然寂静的夜此时像无底洞,吞噬人的意志。 陈麦从脑海里的声音抽离,发现车歪斜着,不知道轮子是不是陷在什么地方了。 她浑身发抖,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深更半夜,人是睡得最熟的时候。 在那连续有节奏的嘟声中,陈麦又冷静下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后准备挂掉。 结果那边接了。 “喂?” 闻磊的声音像是哼出来的,她抓紧衣摆,有泪滴在手背。 “陈麦?”他清醒了点,说话也不再含糊,“有事?” 陈麦紧闭双眼,说:“没,你睡吧。” “别挂。” 他立刻打断,听声感觉是从床上坐起来了。 陈麦一直不说话,闻磊敏锐听到车开转向灯的声音,问:“你在哪?” “在回家的路上。” “就你自己吗?你开车?” 他记得她说过她开不了车。 陈麦“嗯”一声,说:“我没事——我就是——车好像陷在路上了,你能不能来帮我?” 闻磊要了个定位,陈麦在无边的黑夜下,觉得自己完蛋了。 半小时后,和闻磊一起到的还有小车。 小车到她车前看了看,说:“没事啊陈麦,有个轮子从边上掉下去了。” 庄稼地比路面要低,也没什么阻挡,就是卡住了而已。 闻磊打开车门,把陈麦扶出来自己坐进去,一转一倒,车就又回到了路面。 陈麦回到副驾,小车开着闻磊的车跟在后面。 她趴在车窗上,脸冲外吹风。 从见面开始,闻磊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说也好,她没有力气去想怎么回答。 到了城里,两边的风景变样。 闻磊把车开到陈麦楼下,熄了火,两人都没下车。 五分钟后,他去给陈麦开车门。 陈麦浑身瘫软,靠着车勉强站住。 “闻磊。”她发出的只有气音,“你让我控制不住——” 他没再像前几次一样反问她。 月光冰凉,闻磊的眼光炽热。 陈麦把那话补充完整:“——控制不住依赖别人这一劣性。” 她自恃独立坚强,这么多年,依赖他人被她视为劣性品德。 闻磊听完那句话,眉梢上了一丝笑意,接着他说:“挺好的。” 陈麦垂下头,看着两人的脚尖。 闻磊向她这边走了一步,还未来得及抬头,额头有一瞬温热。 她听到闻磊的声音在头顶,感觉到他粗糙有力的手在脑后轻扶着。 他说:“陈麦,睡个好觉。” 陈麦回家后看完了日升夜落,直到烟也抽完了才沉沉睡下。 再起来时夜来日去,她睡了一整天,身体像是在空中飘着。 拖沓着步子去找出些吃的,精神回来了一点。 她趴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找到闻磊的头像。 -干嘛呢。 闻磊发来一张照片,陈麦放大看,几排黑乌乌的人头前是一面金黄幕布,叠着红旗和硕大徽章,庄严肃穆。 -磊哥开会呢? -嗯。 -什么时间结束? -不确定。 陈麦“啧”一声,问:我能去旁听吗? -不能,你太显眼。 她埋头笑了几声,明知道不能,就是故意想看闻磊正经的样子。 反正睡够了,也没什么事,干脆去接磊哥下班好了。 这样的地方应该就是县里的大会堂,之前陪爸妈遛弯的时候路过,说那是新修的。 磊磊说得对,既然要去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太乍眼的好。 陈麦换好衣服,打开窗户感受了下温度,有点凉。 又去翻出件宽大的黑色西服外套裹着,戴好帽子,这样总够低调了吧。 大会堂有点距离,陈麦慢慢晃过去,沿路买了些小吃,边吃边走。 到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还没散会。 会堂外有个小广场,好多人带着小孩在玩闹。 陈麦坐在长椅上,把买来的东西吃完,点了根烟。 抽到一半时散会了,人群从大门里涌出,在长长的台阶上,她一眼找到闻磊。 他这次穿的制服和上次不一样,坚挺的外套把他的肩膀线条描绘成型。 陈麦夹着烟,眯起眼,回想那天在他身后抱住的感觉。 闻磊的身材称得上优秀,臂膀比好多男的都有力。 一想到这样正式打扮下藏着那样一具身体,她喉咙有些发干。 啧,这念头未免太流氓。 陈麦自己先红了脸,再看那边时闻磊走下台阶,跟身边的人说笑。 走完台阶,他站在原地掏手机。 陈麦举起手机等着,她知道他要给谁发消息。 不过她猜错了,闻磊是直接打的电话。 陈麦吸了一口烟,接起。 “喂,陈麦,散会了。” “我知道。” 她看到闻磊身形微顿,然后手机里传出他含笑的声音:“你在吗?” “后面。” 闻磊转过身,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一排树下找到陈麦。 “来多久了。” 他要坐时提了一下裤腿,坐下后腿部结实的形状被绷起,陈麦扭头咳嗽几声。 “怎么了?”闻磊不明所以,“着凉了?” “没。” 陈麦顺了几口气,暗暗骂自己下流。 闻磊手肘撑在膝盖,转过脸闷声笑她。 “你笑什么?” 他摇头不回答,说:“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哦,你是打算去找我吗?” 又不回答,陈麦接着问:“找我干什么?” 他低着头笑:“不知道,只想着找你来着。” 陈麦掐了烟,说:“我也是。” “今天干什么了?” “睡觉。”说完后陈麦觉得好笑,“睡之前看见的是你,睡醒之后看见的还是你。” “睡了一天?” “嗯。” “……挺好的。” 这就嘲笑的有点明显了,陈麦锤在他肩膀上,手被震得发麻。 “你怎么这么硬啊!” 陈麦说的时候没觉得不对劲,看闻磊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她,才反应过来。 “……闻磊,你正经点。” 闻磊靠在身后,摊开手:“我哪不正经。” 陈麦懒得理他,翻个白眼过去。 坐了会儿,会场里的人也走完了,闻磊弯起手指,在她脑门轻弹。 “走吧,吃饭去。” “怎么每回见面都吃饭啊,不能干点别的?” “你想干点什么别的?” 陈麦觉得今晚这画风算是扭转不了了,利落起身。 “吃饭!” 第37章 介绍 闻磊穿着这身衣服在外面多少有些不方便,所以买了些东西回陈麦家吃。 进门后她拉开鞋柜,指着一双挂着吊牌的拖鞋。 “穿这个。” 闻磊偏头一乐,弯腰穿上。 “什么时候买的。” “上回。” 买的是面条,陈麦路上乱七八糟吃了一通,肚子里只有半碗的空间。 闻磊脱下外套后,板正的衬衫隐进裤腰里,这会儿因为要吃饭就挽起了袖子,也是板板正正。 陈麦瞅得心烦,独自去阳台抽烟。 没一会儿,闻磊也过来了。 “给客人一个人扔在外面,什么道理?” “你是客人?” 他斜靠着窗户,问:“不是?” 陈麦用烟头指着他:“闻磊同志,请注意你的行为举止。” 闻磊看看自己,站正了半秒,又斜了。 陈麦摇摇头。 “穿这衣服还真不方便。” “哪不方便?” 闻磊像是抬杠,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陈麦被他呛了一晚上,心里不满,猛吸一口烟,拉过他的肩膀吐出去。 闻磊嘴边的笑在阴暗交错下藏都藏不住。 待烟雾淡下去,陈麦和他沉沉的眉眼之间再无阻隔,之前没发现他眉这么浓。 “什么都不方便!”她故意耍狠,“下次别穿了。” “明天还得开会,还是得穿。” “那我明天不见你。” 闻磊闷声笑着,带出浅浅的气息。 然后扶住她脖子后方,下巴轻轻抬起,就着这个姿势在她额头轻吻。 “好,明天换了衣服来找你。” 陈麦被他的胡茬扎得心痒,推开他。 “饭吃完该回家了。” “赶我?” 闻磊等半天只看得到她倔强的后脑勺,抬手揉了一把。 “走了,睡个好觉,陈麦。” 哪还睡得着,陈麦睡了整整一天,时差都错乱了。 停了半月的书还剩个结尾,她在书房里修修改改,等到天边露白的时候打算睡两三个小时,调整一下作息。 这几天天气凉快,在室外也不像之前一样煎熬了。 闻磊给佳晨递了一瓶水,今天的这个宣传活动时间短,因为下午得开会。 佳晨灌了一口,擦擦额头上的汗。 “磊哥,中午要不一块吃饭啊?” “你不回家吃了?” “不了,我爸妈今天不在家。” 闻磊笑了声:“行。” 小车他们单位今天也在,中午收工前他去附近小饭馆占好位置,等着闻磊过来。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闻磊带着一小伙子进来了。 小车之前没见过陈佳晨,问:“单位新人?” “嗯。”闻磊指指他俩介绍,“小陈,车队。” 陈佳晨站着鞠了个躬:“车队好。” 小车吓得摆手:“哎呦哎呦,这么大礼!什么车队,别听你们磊哥瞎叫。” 闻磊斜着嘴角笑他。 佳晨这人总透露出清澈的单纯,也有可能家里环境使然。 闻磊眯起眼,想起陈麦。 同样是一家,她可一点都不单纯。 饭上了,小车跟佳晨瞎聊。 “刚进单位?” “没有,好长时间了。” “上次开大会没见你啊。” “哦,前几天我奶奶过世,请丧假来着。” 小车“啊”一声,说:“不好意思啊。” 佳晨忍住酸涩,笑笑:“没关系车队,我姐说了,去世的人能天天跟亲人在一块。” 小车僵了会儿,说:“你姐安慰人真有水平。” 闻磊在一旁听得直乐,赶紧扒了几口饭。 佳晨看他好几眼,嘿嘿一笑,说:“磊哥,你有对象没?” 小车截住话,问:“咋,要给你磊哥介绍?” 佳晨摸摸头,说:“我看磊哥跟我姐挺配的。” “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就觉得不错?还敢给你姐介绍,有巴结奉承之疑啊。” 佳晨放下筷子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 闻磊睨小车一眼。 “吓唬小孩有劲没。” 小车大大咧咧一抹嘴:“哎呀,逗他玩,你姐有照片吗,我先把把关!” 佳晨还真就在手机上开始翻了。 闻磊默不吭声,等着看小车的反应。 “给,我手机上她的照片不多,这是前几年拍的。” 小车拿过来看,一张很正经的全家福。 佳晨指着后排他旁边的那个姑娘,说:“车队,我姐是这个。” 小车皱起眉,越看越眼熟。 看半天反应过来了,这姑娘,这眉眼,这鼻子嘴,不是陈麦是谁? 只不过是黑长直的头发,没有现在的陈麦张扬。 他一拍大腿。 “我觉得没毛病,确实配!磊子你看看?” 佳晨一脸骄傲把手机捧到闻磊面前。 “磊哥,你看看,我姐可厉害了,是写书的,还拿了好多奖,网上都能查到。她现在比这时候好看,这照片没拍出来。” 闻磊扫一眼照片,上面的陈麦挽着佳晨的胳膊,笑容清甜,黑头发的模样看着乖顺不少。 他闷笑一声,道:“嗯,还可以。” 小车偷笑着,德行吧,还装呢。 佳晨兴奋的都坐不住。 “真的啊?那我问问我姐。”说完又有点担忧,“磊哥,我姐平时不爱跟生人说话,跟我们都不多说,要是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闻磊正要点烟,笑得对不准,说:“行,没事。” 小车伸手呼噜一把佳晨头发,说:“放心吧!明年你家就得办喜事!” 事实证明作息一旦乱了就不太好调整。 陈麦坐在床上发晕,说好的只睡几个小时,偏睡到下午才醒。 从卧室出来,客厅里铺满了夕阳。 她伸了个懒腰,去拿沙发上的手机。 消息栏里就两个人的头像在最上面,一个是闻磊,问她醒没醒。 另一个是佳晨,发了有十来条。 她点开往上滑。 -姐!上次送我凉皮的那个哥,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下面是一张闻磊的工作照,有棱有角,浅浅笑着。 再往下看,就是佳晨对这位磊哥的情况介绍。 陈麦倒在沙发上,看到最后一句。 -他说觉得你还可以,要不你俩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还可以? 陈麦引出那句话,打了个问号。 又说:行,认识认识。 过了会儿,佳晨还真把闻磊的微信名片推过来了。 陈麦截屏给闻磊发过去。 -你就是我弟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第38章 相亲 陈麦知道他今天开会,不一定能及时回复,就放下手机去找找冰箱里还有没有冰的水。 手机在沙发上响了声,她伸长脖子看。 -嗯,你好,我叫闻磊。 还真演上了? 也对,两人反正也是演戏认识的。 陈麦配合他。 -你好,我叫陈麦。 发完之后觉得这太蠢了,又发出一句。 -接下来应该是什么流程? -回家换身衣服,接你去吃饭。 -你开完会了? -嗯。 这时候佳晨也给她发消息,问她加上没。 她回了之后发给闻磊看。 -看你给小孩骗的。 -“那个”小陈单纯。 他还记得上次陈麦跟他胡诌的一句话。 她接着问。 -那“这个”小陈呢? 也许是觉得打字啰嗦,闻磊的电话在下一秒进来。 “喂,一会儿想吃什么?” 陈麦听他直接跳过了那个话题,故意不说话。 闻磊笑了两声,说:“好吧,这个小陈没那么单纯。吃什么?” “……滚吧。” 陈麦骂人根本一点力度都没有,闻磊顶顶腮,怕给姑娘笑急了,愣是憋住,咳嗽两声。 “说正经的,你想不想吃西餐?小车说最近有家新开的。” “不吃,吃夜市去吧。” 陈麦说吃夜市纯粹是想吃,西餐那种东西没滋没味,她减肥的时候天天吃那些,提起就没胃口。 可在闻磊耳朵里,就有了别的意思。 他轻轻笑一声:“不用给我省,说好了请你吃顿大餐,一直没机会,这次补上。” “谁给你省了?夜市就是大餐,我要吃一桌肉串。” “行,等我给你发消息。” 陈麦没打算化妆,她想自在一点。 跟闻磊在一块总不由自主犯懒,她很享受这种状态。 刚换好衣服没多久,闻磊又打来电话。 “怎么了?” “外面下雨了,夜市估计没多少出摊,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陈麦在屋里没听到雨声,趴窗户上一看,果然地湿了一片。 这天气,还真不懂事。 听不到她回答,闻磊察觉到她不高兴,便说:“我开车过去转一圈,有什么都买点吧,成吗?” “我跟你一起。” “下着雨呢——” 陈麦耳朵连着那边的头皮一起麻。 闻磊说这句时声音低低的,像有绒毛蹭过她脸颊。 她抿着嘴,说:“我知道,我跟你一起。” 闻磊只能答应。 陈麦算好他过来的时间下楼去小区门口,结果两人在半路碰到。 她收了伞躲进闻磊伞下,问:“怎么不在车里等。” 闻磊赶忙把伞挪到她那边。 “这样容易淋着。” 陈麦仰脸看他:“我知道,但我想跟你一起。” 闻磊眯起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陈麦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推了把他的胳膊。 “快走。” 潮湿的水汽把整座城蒙在雾里。 陈麦在车上等闻磊买东西回来,却发现他没有带手机。 她灭掉烟,正要下去找他,电话铃一声接着一声。 两道声音,陈麦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他俩的手机同时在响。 她先把闻磊的手机静音,然后接起自己的。 “喂,妈。” 陈麦越听眉头越紧,终于打断:“你给我安排相亲?” “不是我安排的,是你叔叔说,他们单位有个客户的儿子,条件不错,说了好几次了,你要不见见?” 她叔叔在银行上班,每天见的人多,她爸妈一直让他留心有没有合适的。 陈麦轻叹一口气,看到闻磊往车这边跑过来。 “妈,佳晨也给我介绍了一个,我正接触呢。” “啊?什么时候的事?那人干嘛的?家里……” 闻磊已经打开了车门,陈麦把手机捂在胸口盖住。 等他拿完手机,她才又放回耳边。 “我不去见,我叔叔那人介绍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你不知道他吗?” 她妈妈又劝了几句,还是拗不过她。 等闻磊买好东西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电话挂了。 “还去别家看吗?” 陈麦看那袋子里东西不少,摇摇头。 “不了,就这些吧。” “够了?” “嗯,够了。” 闻磊看她兴致不高,问:“怎么了?” 陈麦有点烦,她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能懂得断掉这种畸形的亲戚关系维系,尤其是她爸,总对大团圆的家庭有种莫名的执着,好像只要面上大家和和睦睦的,底子里有多烂都无所谓。 但当着闻磊的面,她不想说太多。 于是她嘴角勾着,表情嘲弄:“我妈让我去相亲。” “相亲?”闻磊调了个头,“你这属于没相亲德啊,小陈刚给你安排,同时见两个吗?” “我又没说我要去。” 说完后陈麦觉得不对,问他:“还有相亲德这一说呢?你挺了解啊。” 闻磊避而不答。 他确实有过相亲的经历,李华年喜欢张罗,在跟严玮谈之前,给他安排的得有十来场。 每回都嘱咐他好好谈,争取见第二面。 但要么是姑娘瞧不上他,惹得人家回家告状,说他不主动,积极性不高,不想强求。 要么就是他不会跟人聊天,三句话说得对方想离场。 小车和大刘还撞见过一次,坐一旁偷听完笑得满屋子人都看,到现在还被拿出来当笑话讲。 陈麦看他不说话,也懂了。 “看来是得见见,不然都不了解这个圈子,下回就能跟你聊上两句了。” 闻磊睨她一眼,不出声。 等红绿灯的时候,陈麦想起他的手机也有人打电话,于是提醒道:“你手机刚刚响了,我好像按了静音。” “嗯。” 打电话的是李华年,说自己病了,让闻磊回家。 这么多年,真真假假,李华年都来过这么几次,他也说不准这回是不是骗他。 闻磊心里装着事儿,下意识在扶手箱上敲敲点点。 陈麦正思考怎么跟爸妈谈谈,思绪都被这动静敲乱了。 “你——” 她轻挥一巴掌拍过去,闻磊本能握住。 绿灯了,两人都愣了几秒。 车缓缓向前,闻磊目视前方,来回捏着她指尖,说:“一会儿把你送回家,你自己吃饭,我得回去一趟。” 陈麦的手很小,她妈老说这是抓钱的手,现下跟闻磊的叠在一起更小了。 按说这也不是头一次,可陈麦竟然不好意思看着。 第39章 爽约 一直到小区,闻磊都没松开。 陈麦觉得他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后来就是纯怕尴尬。 她控制不住手心出汗,生怕被发现,倒是闻磊,依旧干燥,滚烫,粗砺的手感一下一下蹭着指缝。 车停在楼下,她才想起刚刚他说的话。 “你又鸽我?” 闻磊视线落回到她那里,闷声笑着:“下回补偿你。” “又补偿?” 他终于松开,勾了把后脖子。 的确,这几天和陈麦吃饭就没顺利过。 “我回家看看我妈,要是她没事,我就来找你,成吗?” 他这么客气,一时让陈麦觉得刚刚的语气有点过分。 “行。” 闻磊绕到她那边开车门,举着伞把她接到楼道口。 陈麦站在屋檐下,说:“走吧,小心开车。” “嗯。” 她刚一转身,手腕被人拉住。 闻磊顷刻松开,问她:“这两天打算干什么?” “没什么事,应该就在家吧。” “行。”他又把手插回裤兜,“你——如果要去胡同找我,提前打电话,我怕我在我妈家。” 陈麦刚要点头,想起他说的,反问:“你不是说以后去找你都不用问吗。” “怕你白跑一趟,最近天气不好,老下雨。” 陈麦翻他一眼,这话说的,好像总要去找他似的。 虽然好像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她故意道:“估计也不会去找你,得相亲。” 水汽连天,闻磊的脸不太真切。 他扬了扬下巴,说:“行,去看看。” 陈麦叉起腰,她是在征求他同意吗难道? 闻磊目送她进去后,把车开回李华年的小区。 阴天黑得早,他在车里坐了会儿,看见李华年的窗子亮起灯。 闻磊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 铁门晃荡了几下,他站在门口看李华年在沙发上坐着。 “走,去医院。” 李华年冷冷瞥他,没好气地说:“我去医院干什么!” “不是说不舒服?” “我看你巴不得我死了吧!” 闻磊面对她这幅样子已经心平气和了,上前拉起她就走。 “你干什么!干什么!” 李华年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闻磊一步没停,直接把她塞进车里,一路开到县医院。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跟大刘打了电话了,大刘在县医院上班,按他的要求安排好现在这个点能做的检查,就等他了。 李华年骂了一路没重样,这会儿靠在座位上大喘气。 “你真好啊,真好!都敢跟你妈动手了!” 闻磊解了安全带,说:“你今天不去检查,我就请长假,天天在家照顾你,实在不行我就辞职,反正你也没想让我安生。” 李华年瞪大了眼睛,指着他又骂了几句难听的。 闻磊拿起手机,说:“我现在就跟领导打电话。” 车门“砰”一声关上,李华年自己呼哧呼哧往医院大厅里走。 闻磊跟大刘说到了,两人陪着李华年,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总算是把检查做完。 结果当然是没什么问题,但闻磊说让李华年在医院住一晚,等明天早上医院别的科室上班,继续做没做的检查。 李华年当下脾气又上来。 “你钱多得没地方花是吧!啊?我好端端的住什么院?你浪费资源!多吃多占!” 这帽子扣的,下一步就该说他徇私枉法了。 闻磊把钱转给大刘,让他帮忙去缴费,说:“给您花怎么是浪费?别的检查还没做,您又头晕又胸闷的,万一回家有个好歹怎么办?现在医院有床位,不算多占。” 李华年气得跟拉风箱似的,偏又逃不脱。 闻磊强制性让李华年住在医院,晚上也没回,支了一张行军床守在病房里。 他这个妈,一辈子净跟别人杠了,倒是也消停过几回,他考上大学,又考上工作,后来考证,都消停过,但都一瞬间的事,每次任务完成就有新的任务。 闻磊打小觉得无所谓,李华年乐意,那就按照她的要求做就是了,只是没想到会让她的执念越来越深,越来越过分。 他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找不出什么人事物的意义。 刚想到这儿,闻磊心思一松,想起陈麦那头红发。 第二天一大早,闻磊带着李华年做完剩余的检查,大刘的妈妈是医生,他拿着单子去让她看,顺便把李华年也押在那坐着。 “我听大刘说了,咋好好的突然做这么多检查?” 闻磊说:“没啥事姨,每年做个体检也放心。” “哎,说的是,这把年纪了。” 大刘的妈也是人精,知道李华年犯什么毛病,于是把那几张单子看完,说:“没啥大问题啊老姐姐,放宽心,就是血压有点高,磊子也大了,平时你就少操心吧啊。” 李华年哼了一声,说:“我倒是想少操心,他没结婚之前我能闲得住吗。” 大刘妈给她倒了杯水,开解道:“咱们做家长的,别老给自己找事儿做,今天说操心结婚,明儿就得操心他生娃,没个头儿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大包大揽的,日后他日子过不好不也落埋怨吗?你说呢?” 李年华又哼一声,不接茬。 大刘妈给闻磊使了下眼色,安抚着:“老姐姐,有磊子这么争气的儿子就放下心吧,咱们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啦!” 李华年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不过闻磊也不在意,这些年说的还少吗,要是还说不听,就按他的法子来。 闻磊把李华年送回家,顺路在楼下买了馒头,回家炒了几道小菜,端上桌。 李华年看着儿子忙活的背影顿生感触,心里一酸,又憋住了。 都说单亲妈妈不容易,小孩更不容易。 她自己嫁了个短命的男人,婆家说她命硬克夫,说她儿子也是个索命的。 这么些年,她不就是为了证明,命硬也能过上别人羡慕的生活吗。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问题在哪,可是为了让儿子少走弯路,自己能踏踏实实腿一蹬闭眼,非得这么做不可。 闻磊在桌前坐下,说:“吃饭吧,吃完我就走了。” 李华年拿起筷子一愣,问:“你住在哪?” “别问,我不会等你天天闲着没事去堵我的。” 她面上又起来愤怒的潮红:“那你还回来干嘛!让我一个人等死算了!” 闻磊慢条斯理吃着饭,说:“你要真想一个人等死,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李年华被噎回去,不再同他说话。 等到闻磊准备走的时候,她才幽幽吐出一句:“玮玮跟那男的分开了。” 闻磊直接出了门,执迷不悟! 第40章 冤家 古色古香的包间里坐着几个人,面上的情绪各有不同。 陈麦眼神冰冷,她妈妈在旁边小声安抚:“来都来了,吃顿饭也没什么的。” 正对着的三个人,一个是她爸爸,一个是她叔叔,还有一个,是赵塬。 地方小,扔块石头进人堆能砸出一串认识的。 她叔叔说,赵塬是他一个大客户家的儿子,这大客户每年在他们银行存的钱就有这个数——他介绍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五指夸张地绷着。 陈麦家里不缺钱,一直也不缺,自从陈麦工作后更是不缺钱了。 但她叔叔爱钱如命,真不愧是跟那些东西打交道的。 如果不是因为陈佳晨是个男孩,这么大客户的儿子,也轮不到她。 佳晨在桌下悄悄抓了抓她的手腕。他也来了,被他爸带来见世面,说白了就是怕赵塬看不上陈麦,让佳晨跟这块金疙瘩交个朋友。 佳晨抓着她的手腕轻轻摇晃:“姐?姐?” 陈麦扭头:“怎么了?” 她没收着声音,直接打断了对面三个人的客套话。 赵塬轻佻的眼神落在陈麦身上。 陈麦爸爸咳嗽一声,皱眉示意陈麦守点规矩。 陈麦“哗”地起身,语气尽量礼貌,说:“抱歉,我去个厕所。” 她没有去,只是站在二楼的走廊尽头抽烟。 过了会儿,佳晨出来找她。 “姐。”他有点害怕她的脸色,“我不知道我爸是这个意思……” “嗯。” 这些老一辈的做事风格,还真不好琢磨。 像她今天不也是被她妈骗出来的吗。 佳晨和她一起背靠着窗户,陈麦把头搁在他肩上。太累,跟这样的父母沟通太累。 “姐,你跟磊哥见面了吗?” “嗯。” “真的!”佳晨终于高兴,“感觉怎么样?” 陈麦想起闻磊跟佳晨说过的那句话,在脑海里搜寻他说话的语气,模仿着:“还可以。” “嘿嘿,那就行。那我跟我爸说,别给你介绍别的人了。” “不用。”陈麦按灭烟,“你说不管用,得我自己说。” 她还没打算让家里知道闻磊。 确切地说,她自己都还不知道把闻磊以什么身份介绍出去。 难不成还真说是相亲对象啊? 况且——她想起闻磊那张有棱有角又十分板正的脸。 他都还没说过什么。 两根烟抽完,赵塬也出来了,站在包间门口左顾右盼,然后径直朝他俩过来。 陈麦挪了下脑袋,让佳晨先进去。 赵塬斜斜站着,说:“该说咱俩有段孽缘呢,还是我跟磊子注定是冤家?” 陈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响。 赵塬也不介意,站在刚刚佳晨的位置上。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你不也有女朋友?” 赵塬哼一声,说:“又分了,女人真难搞,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陈麦觉得他跟自己聊这些很怪异,好像两人关系多好似的。 于是不接茬,闷头往包间走。 “哎。”赵塬叫住她,“磊子有什么好的,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他好?” 陈麦回头看他,冷漠中带着嘲笑。 刚要走,赵塬又说:“估计也没多好,不然一个两个的,也不会都藏着他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陈麦又笑了,没有嘲笑,没有讥讽。 好像什么事被她放下了一样的笑。 她无厘头说了句:“多谢你了。” 谢什么,她没说,赵塬也弄不明白。 只是再回饭桌上的时候一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陈麦的叔叔强笑着招呼他:“来小塬,咱们吃饭,你陈叔叔家这饭店的味道都不错,你爸妈也喜欢!” 陈麦乖巧的吃着饭,全然不把刚刚她那句话带来的效果放在心上。 她在赵塬进来之前说:“爸妈,我的事情别再让别人插手,谁介绍的以后我都不会再见。” 这个“别人”,指的就是她叔叔了。 饭吃到一半,佳晨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带了点急色:“爸,我得先走了,单位通知让下乡。” 陈麦手顿住,问:“就你一个人吗?” “啊?哦,不是,还有单位的一个哥带我下去。” 既然有公事,几位家长赶紧让小孩走了。 陈麦开始心不在焉,戳着盘子里的骨头。 下乡了,没说去几天,说不准今晚就回来。 陈麦叔叔接了个电话,扯着嗓门喊:“我哪知道你衣服都在哪放着呢!问你妈去……啥?一星期?那看看气温啊,带厚点!” 陈麦彻底放下筷子,跟她妈妈说:“我先回去了,有工作。” 她爸听到了,锁着眉问:“你这么走了体面吗?” “来的时候不跟我商量,也不问我事情有没有安排好,怪我?” 陈麦说完这句略带责备的话,起身,拿包走人。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工作。 出了饭馆之后,她给佳晨打了电话。 “姐,怎么了?” 佳晨的声音听着像是已经在路上,陈麦放缓脚步:“你已经下去了?” “是啊,单位叫得急。” “怎么去的?” “跟单位的车。” “他也在吗?” “谁?” “闻磊。” 佳晨抬头看了眼副驾上的男人,说:“嗯,在。姐你要跟他说话吗?” 闻磊在他接起电话喊的那声就知道那头是谁,听到这句,侧过头。 佳晨又“嗯”了声,说了句:“行吧,那就这。” 电话挂了,闻磊转过头坐好。 上午从李华年那出来,闻磊就被叫到单位忙活,走之前本来想着跟陈麦说一声,接到佳晨的时候他说跟她在一块,想着那应该听说了。 每回跟李华年在一块呆着,他总会有短暂的情绪不佳,刚好,能让他缓几天再去找她。 车子摇摇晃晃,把几个人送到村里。 上头说这村里每年都有几个被骗出去打工的,回来的时候半辈子身家都没了,有部分能重振旗鼓,从头再来,有些就萎靡了,成了村里的关键脱贫对象。 这次两个单位一起下乡,一个抓思想,一个抓行动,任务比较重。 跟脱贫单位的同事碰了面,闻磊带着佳晨去住的地方。 这儿的村支部有几个值班室,刚好能匀出来一间给他俩。 四四方方,两张小床。 闻磊站在门口,朝佳晨努努下巴。 “选一个。” 佳晨拎着包进去,这里面是水泥地,刚拖过,还有水积在小坑里。 整间屋子有一股霉味。 “磊哥,你想住哪?” “我随便。” 佳晨又看了看,一张靠门,一张靠窗。 他想着自己年纪轻,得多干活,靠门比较好。 于是把自己包放在门边的床上,说:“那我睡这儿。” “行。” 刚来没啥事,一会儿跟村干部简单开个会就成。 闻磊斜靠着床头抽烟,手机嗡一声。 陈麦:出来。 第41章 突袭 闻磊看着那两个字愣神。 出来?出哪? 烟头快要燃到指间,他被烫得一惊,背后有汗爬上来。 他把烟叼好,腾出手打字。 -你去胡同了?我不在家。 陈麦回了张照片过来,村支部的大铁门在月光下泛着清清冷冷的光。 闻磊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眼佳晨,他正在手机上打游戏,一脸认真。 看来他也不知道陈麦过来了。 闻磊走到门口,佳晨注意力从手机上短暂离开,问:“要开会了吗?” “没,我——去转转,一会儿开会叫你。” “行。” 闻磊一掀门帘,把门关好,心跳跟着脚步乱颤。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也许是陈麦弄得他太措手不及。 就像两人刚见面那样,陈麦猝不及防钻进他掌心,这姑娘总办这样的事。 加上那头红发,简直是横冲直撞,不顾后果。 这么想着,人就见到了。 陈麦站在大门口的老树下抽烟,旁边停着一辆出租车。 灯光描着她的身型,也描出她炽热的双眼。 闻磊沉沉吐出一口气,走过去,还没问你怎么来了,就被姑娘拉着钻进墙边。 墙的对面是高耸的树林,白天还能看得清,晚上只剩一片乌绿。 闻磊背挨着墙,陈麦按着他,动弹不得。 “闻磊。” 她的眼神很少这样紧绷,盯得人透不过气。 “嗯。” “我想好了。” “……想什么?” 陈麦转过头把手里的烟抽尽,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发狠地蹭两下。 闻磊想笑,还没笑出口,姑娘捧住他的脸颊向下压,吻了上来。 陈麦的手像棉花,轻轻凉凉捧在脸的两侧。 她在发抖。 手简直抖成了筛子。 吻也毫无章法,像在发泄,又像是宣誓,一下一下,一气一息,碾在他心上。 闻磊抓住她的手腕换了个方向。 两人位置对调,陈麦面上有一丝潮红。 闻磊轻声问她:“想好了?” “嗯。” 轻柔简短的音节如同号角。 闻磊按着她的腰贴紧自己,把这个吻变成他的节奏。 陈麦刚抽过烟,应该也吃过口香糖,烟草的苦涩中有丝丝清甜。 漫天散碎星光洒在两人脚边,闻磊垂着眼睫却没闭眼,听到胸膛如雷的跳动,闻到鼻息间的女人味道,感到唇上的温热湿滑,看到眼前的陈麦。 陈麦的腰被他箍着,脖子也被他握在手里。 那双干燥粗糙的手。 闻磊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被吻到忘我,吻到浑身上下的皮肤紧绷,脊背战栗,舌尖发麻。 风吹过,树叶沙沙响。 闻磊离开她,却没完全离开,蹭着她的脸颊埋在耳边轻笑。 陈麦踮着脚站不稳,努力去勾他的肩膀。 “你笑什么?” 闻磊抬起头,鼻尖划过她的,声音低哑涩涩。 “陈麦,你抖什么?” 陈麦也不知道,来的路上就手抖,一根烟点两三下才点着。 她又羞又恼,低头便张嘴,隔着他的衣服咬在锁骨。 闻磊吃痛,搂她更紧。 陈麦被他抱得完全悬空,撑着他的胸口说:“磊磊。” 她的眼睛终于和以往不同,眼底淡淡柔柔。 闻磊喉咙微颤,“嗯”一声。 “没事。” “嗯。” 陈麦还想说什么,大院里传来佳晨的叫喊声。 “磊哥!磊哥!” 闻磊往那看一眼,又扯开领子看里面。 “这下好了。” 陈麦不懂,问:“什么?” 闻磊额头抵住她,说:“晚上跟小陈一起睡,脱了衣服会被看到。” 陈麦像是掉线,完全不记得,问:“看到什么?” 闻磊倒在她肩窝处笑了一阵,觉得她这个反应好玩,歪头咬住她的耳垂。 “看到你调戏他磊哥的证据。” 陈麦身子微微后靠,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抽了一巴掌。 “谁调戏你?不要脸!” 佳晨不在大院里喊了,开始给闻磊打电话。 陈麦推开他,靠墙站好。 “你快进去吧。” 闻磊看她突然跟自己保持距离,掐着腰问:“什么道理?亲完就跑?” 闻磊肩膀实在宽大,这么一掐腰,双臂向外打开,短袖紧紧绷在身上,饶是视线不佳,也能看到胸口勒出两处结实的轮廓。 他不像是会花钱去健身的男人,有些人就是这样,骨架大,体脂也优秀,稍微吃点再动一动,就能出形状。 陈麦突然不好意思看他,别开脸说:“不然呢?” 下巴被人掐住掰回来。 闻磊搅开这张胡说八道的嘴,最后使劲吸吮而过,满意的看着陈麦发红的下唇。 “怎么来的?” 陈麦刚平静下来的呼吸又乱了,问:“什么?” “那出租车,你叫来的?” 她总算反应过来,说:“嗯,我跟师傅说好了,一来回三百。” 这些距离,三百绝对多了。 闻磊拥着她出去,说:“快回家吧,太晚了。” 陈麦走了几步原地站住,侧头问他:“要跟佳晨说吗?” 闻磊微不可闻笑了声,说:“不用专门说吧,顺其自然。” 陈麦耸耸肩,她倒无所谓,只是今天赵塬那句话让她心酸,替闻磊心酸。 要走的时候,闻磊揉揉她搁在车窗框上的脑袋。 “等我回去找你。” 陈麦玩心大发,说:“不等。” 闻磊撑着车窗,笑:“好,不等。我回去找你。” 陈麦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一晚上的冲动和热情陡然归于平静,她有些无措。 闻磊也察觉到了,伏身在她额头轻吻。 “睡个好觉,陈麦。” 司机是本地的,车开得又快又稳,还能找出几条导航上没有的小路,省了不少时间。 他操着一口夹生普通话问陈麦:“你老公啊?” 陈麦不知如何回答,敷衍的“嗯”一声。 司机打开话匣子,说村干部就是这样,得天天在村里泡着,结了婚也没时间陪老婆孩子,得熬,熬到有调到城里的机会。 陈麦靠着窗户,身上的感觉才慢慢回笼。 那种刺激过后的脱力,和纾解内心的痛快,一丝一丝顺着皮肤缝隙钻进筋骨。 陈麦牙齿发颤,声音大到她在司机面前觉得尴尬。 她摸了摸后脖子,刚刚被闻磊握着的触感登时重新爬上来,她又忽地平静了,倒在座位上。 陈麦匆匆踏月而去,又匆匆踏月归来,眼皮沉得干涩,一支烟抽不完就想睡觉。 枕头裹住她时她想,今晚应该是一个好觉。 第42章 小别 一周时间非常快。 陈麦在家里歇了两天,又用两天两夜来把新书收尾。 心顺手就顺,经纪人发了一长串消息给她,说结尾写得很漂亮。 陈麦回来这些天工作一点没耽误,虽然官司缠身,还有罗南的事情影响着,她的节奏也没怎么乱。 一觉睡到晚上,陈麦忘了今天是闻磊回来的日子。 这几天他忙得很,基本没时间给陈麦发消息。 那个【快乐老家】群里倒是有,她叔叔会扔几张佳晨的照片进去,有那么一两张能看见闻磊的身影。 陈麦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搓搓脑门。 睡觉真是耽误事。 给闻磊回过去,很快就接了。 “喂?不好意思啊我在睡觉,没听见。” 闻磊有片刻没声音,然后低低笑着:“这么客气?” 陈麦脸上开始发烫,拖长了调子。 “滚啊你。” 她从卧室出去,问:“你回来了?” “嗯,在家呢,你来吗?” 陈麦脸更烫了。 这种莫名的距离感很微妙,空气都变得生涩起来,两人来回说话都好像会有挠黑板的那种穿耳魔音。 陈麦还在别扭着,闻磊说:“小车他们都在,在打牌,你来吗?” “哦——”陈麦突然松了口气,“行。” 闻磊哑声笑着:“怕什么?我又不会怎么你。” 陈麦又骂:“滚啊。” “我去接你。” “不用,我打车过去,你们不是在打牌吗。” 而且她需要一路的时间调整一下。 闻磊没勉强,说:“行,快到了跟我说。” “嗯。” 陈麦用冷水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表情乱飞,电话里没表现出来的兴奋这会儿全涌出来了。 恰好手机来了一条消息。 陈麦点开。 -这本忙完了,接下来干什么? 陈麦回:谈恋爱。 那边的速度快到她脸都没擦干。 -谈恋爱?! 又说。 -什么人?别又被坑了! 陈麦把手上的水擦干,按住语音键。 “这次不一样。你该怕我会不会坑他。” 说是晚上,外面倒亮堂,八点多了还没彻底黑透。 陈麦从小摊上转一圈,看上一个拉西瓜的三轮车,上面挂着的大喇叭喊:“一块五一斤一块五一斤了啊!西瓜一块五一斤!” 陈麦不会挑,用手机查说是要看西瓜瓜蒂那是不是卷的,卷的脆甜,直的不甜。 她选了两个有模有样的,想着应该够了。 两个塑料袋,十斤,勒得陈麦手酸。 闻磊说快到了跟他说,但陈麦还是自己拎进胡同。 还没到门口,听见小车的声音,嚷着:“就问你服不服!服!不!服!” 陈麦深吸一口气过去,影子刚拖进院,闻磊先看见的她。 “怎么没跟我说?”他大步跨过来,接过西瓜,“刚听见胡同有车的动静,还真是你。” 闻磊一只手就拿住了两个袋子,另只手翻开陈麦的掌心看。 深深的两道红色凹槽。 “说了让你快到了叫我。” 他眉头轻轻皱着,抚过那道。 陈麦收回手,说:“路不远,就拎了一小会儿。” 院里的人都停下动作,小车横跨在板凳上,喊:“陈麦!哟~还带了西瓜!” 闻磊在光线里瞧她,几天没见而已,感觉姑娘模样都有点变了。 他把西瓜拿进厨房,陈麦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发现文静也在。 “陈麦姐。”文静依旧笑嘻嘻的,“好久没见了吧。” “嗯。” 陈麦靠着树,看向厨房。 桌上牌全散着,应该是一把刚玩完。 小车跟她闲聊。 “陈麦,磊子单位上那愣头愣脑的小子是你弟啊?” 陈麦笑了声,愣头愣脑,确实。 “嗯,是。” “亲的?” “堂弟。” “哦。哈哈哈,他上次要给你和磊子张罗相亲你知道吗?” 陈麦跟着笑,说:“知道。” 其他人不知道这回事,缠着小车讲。 闻磊进了厨房还没出来,陈麦低头蹬着脚边的石子,闻到空气中有闻磊身上的味道。 她看了看桌上,都在听小车讲故事。 于是陈麦转身走到厨房。 闻磊在案板前弓着腰切西瓜,他手法糙,几瓣西瓜没一个形状规整的,两个白盘子里放了一堆,剩下的正在往两个小的塑料绿盆里放。 陈麦站在门口,闻磊侧过去看她。 “进来啊。” 陈麦挪进去,贴着墙边。 闻磊手上有西瓜水,平举在腰的两侧。 “你罚站呢?” “……切你的瓜。” “切完了。” 陈麦努着嘴,不说话。 闻磊转过身洗手,末了扬在陈麦脸前崩出几滴水。 陈麦躲他,正要出门被叫住。 “帮个忙呗。” 陈麦回头,看见他一手一个盘,朝案上其他两个抬抬下巴。 “端一下。” 陈麦走过去,人刚挨到沿上,被扯到一边。 闻磊双手撑在台面两侧,陈麦困在他和橱柜中间,小小的空间,她背过手用力绞着。 “干什么?” 闻磊这个姿势刚好视线与她齐平,盯了她一会儿,侧过头闷笑。 “小没良心的。”他又看回来,“我就不该信你。” “什么啊?” 闻磊站起身,手插进兜里。 “你说你想好了,我看着没有。” 陈麦急了,手搭在两侧抬起身子反驳:“谁说的!” 闻磊又撑下来,这回直接盖着她的手背。 十指交缠,他问:“真的?” 陈麦在他小腿上蹬了一脚。 “你厚脸皮,我可不是,我就是——”她低下头,“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闻磊的笑声从头顶落下来,他说:“嗯,你害羞。刚见面非拐我去你家里的时候不害羞。” 陈麦涨红了脸:“那能一样吗!那时候我们又没——” “又没什么?” 陈麦抿嘴不说话了,她发现闻磊这人忒不正经。 闻磊稍微抬了抬身子,陈麦以为他要出去了,刚动一下,后脑勺被人摁住。 闻磊的嘴唇在她嘴边试探,滚烫。 两人的体温慢吞吞被点着,烘出对方的味道搅在一起。 陈麦眼皮扑扇扑扇,睫毛扇过闻磊的眼眶。 闻磊收紧胳膊,把陈麦搂在怀里。 他吻上她的鼻尖,笑道:“一周好长。” 姑娘贴着他的心跳,说:“嗯,长。” 第43章 纸老虎 闻磊算是看出来了,陈麦就是个纸老虎。 还是个不成形的纸老虎。 两人在厨房还没怎么样,陈麦就开始别扭。 “你先出去,然后我再出去。” 闻磊不解,问:“为什么?” 陈麦不知道怎么解释,说:“那我先出去,你再出去。” 闻磊还是问:“为什么?” “你问题真多。” 好端端被人白一眼,闻磊哑然失笑,看陈麦一手各端个盘子出去,走之前还清清嗓子,还深呼吸。 闻磊靠着锅台点了根烟。 虽然不知道陈麦为什么这么执着两人分开走,但他确实得晚点再出去。 他不是个迟钝的男人,快三十岁,身体各方面能力健全,刚搂着陈麦这三两分钟,如果不是觉得不合适,脑子里还真想了点什么。 不像陈麦。 陈麦这姑娘刚认识的时候还真没发现这么容易羞,你说她胆小吧,也不,第一面在咖啡厅没看出来哪胆小,后来非要他在她家过夜,更是没看出来哪胆小。 想来想去,只能说就是个纸老虎,嘴上厉害,头脑发热的时候看着勇猛,等他真有什么动作,躲得比谁都快,上回突然去村里找他不也是这样吗。 闻磊捻着烟,想起陈麦的手,软乎,细腻。 得了,再抽一根。 闻磊在里面呆的时间有点长,出去的时候小车问:“你在里面种西瓜呢?” 陈麦背对着他,能看到背部明显板了一下。 闻磊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说:“单位电话。” 陈麦先前端出来的西瓜被这几个人一扫而净,闻磊那小两盆端出来后又没了一大半。 大刘扔了瓜皮去洗手,说:“吃瓜都吃饱了,一会儿咱还吃饭吗?” 说到这儿闻磊想起来问,他偏过头,贴着陈麦的头发:“今天是不是又一整天没吃饭?饿不饿?” 陈麦挪了下屁股。 他们坐的凳子是那种长条的,但又不是特别长,闻磊出来后横跨在上面,她像坐在他怀里。 “还行。”她又挪一下,“你们没吃吗?” 闻磊一只手搭在桌上,另只手绕过去卡在她腿边。又躲是吧? 陈麦用手肘去戳他,一点没戳动。 “你老挤我干嘛?” 闻磊闷声笑她,抬头问其他人:“还打吗?还是直接吃饭?” 小车一拍桌子:“打!再打一把!奶奶的,我今天非得让大刘把这顿饭钱掏了!” 陈麦扭过头问闻磊:“你们玩钱啊?” “嗯。”闻磊移开在她腿边的手,“不大,就是意思一下,玩一块钱的。” “陈麦,你会玩吗?保皇。” 陈麦点点头:“玩过几次,不熟。” 闻磊又点了根烟,撑在她身后,说:“没事,你帮我抓牌,出牌的时候我跟你说。” 强强较真,问:“磊子,那你们是算一人的钱还是两人啊?” 小车在一旁插嘴:“哎呀陈麦又不会玩,她就是个出牌的,输赢不都算磊子的吗。” 陈麦扭头问:“你们玩的时候按人头算?” “不是,他们逗你呢。” 闻磊跟几人说:“输了算两人,赢了就一家,成吧?” “成,成!” 陈麦一脸认真地去摸桌上的牌,闻磊笑她:“紧张什么?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小车离得近,听见了,怪声怪调:“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一圈人嘻嘻哈哈学着,都是成天一起玩的,谁看不出来这两人什么情况?除了波儿这个傻的还不明白,他前几次不在,一个劲儿探头跟小车八卦。 文静摸牌的空当去看陈麦,看闻磊贴着她跟她说话。 女人都是会有莫名的攀比心的,文静一开始也不会玩,强强玩牌起来容易急眼,教她没两句就急,只好由其他人教她。 她记得闻磊是最有耐心的那个,站在她身后指点着,还能让她赢几把靠前的名次,不像其他人,会借看她牌的机会先出掉自己的,才去管她的。 虽然每次到最后也不真收她的钱,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后来直到她自己能上手,这几个人打她可没有现在手软。 其实不怪小车几个,他们玩起来对谁都一样疯,不在乎男的女的,自己人玩起来都还能吵得红了脸。只是陈麦这人实诚,输了就是输了,还输得高高兴兴,没情绪,不骄矜。 统共玩了一整轮,陈麦把牌扔下去,大大方方在群里发了红包,还说:“又输了,请你们吃饭吧。” 小车拦着:“哎,哎!都发了红包了还请吃饭?你这样哥几个该不好意思了。” “没事,我手生,感觉你们都没玩痛快,算赔罪。” “赔个屁的罪!跟我们见外是不是。” 文静挨个点了群里的红包,本来以为陈麦仗着有钱,会发些大数讨好这几个男的,结果并没有,把把都按规矩来,这几个男的照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她暗自撇嘴,笼络人心。 闻磊跟小车他们商量去哪吃饭,低头看见陈麦倚着他的胸口。还好,玩了半晚上这姑娘总算不紧绷着了。 “吃烤鱼,行吗?” 陈麦想也没想,说:“行。” 这几个都没开车,还是就一辆,坐也坐不下。 闻磊让小车他们先去,他跟陈麦打车过去。 “打什么车啊,挤一挤,让陈麦坐你腿上。” 闻磊在他屁股上蹬一脚,说:“亏你还人民警察呢,思想觉悟这么不高,等着被查呢?” 小车挤眉弄眼,低下声:“你思想觉悟高,给我们全都支走,真高!” “滚蛋!” 待几人走了,陈麦从厕所出来。 突然就剩她和闻磊两个独处,又开始别扭。 闻磊收拾好牌,把桌子搬进北屋。 陈麦迟疑一下,也跟着进去。 刚跨过门槛,看见闻磊正在换衣服,光着膀子,毫不遮掩。 “你——” 闻磊回头看她,笑:“不是,陈麦,我发现你这人假正经啊。” “呸,你才假正经。” 闻磊把卷着的衣摆拉下来,说:“头回来我这儿的时候,不也看见了吗,那时候有人可是直勾勾盯着我看。” 陈麦仰起头:“我这次也没躲着啊。” 闻磊两步迈过来紧贴着她,问:“真不躲?” 第44章 警告 陈麦硬着头皮留下了,说:“不躲。” 闻磊盯着她看了会儿,在那嘴上轻咬一口:“不躲时间也不够,走吧。” 去饭店的路上,波儿问题不断,他实在没想到上次见面两人还不熟,今天就搂着打牌了。 “哎,那陈麦干什么的啊?” 小车找着停车位,回:“听她弟说,是写书的,还说网上能查到。” “真的啊?那你们查了吗?” 小车拉好手刹,说:“我们查她干嘛?磊子自己的事。” 文静默不吭声,把他说的记下了。 烤鱼店挺大,他们人多,但一半都有公职,上头规定吃饭不能在包间,就算是在包间也不能关门。 小车没什么,但磊子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出纰漏,他就让老板拼了两个桌子坐在大厅。 等闻磊和陈麦的间隙,强强问小车:“听说磊子这回要升?” 小车眼睛一瞪:“听谁说的?” “听他们单位人说的,说名额就一个,好像就是他。” 大刘拦不住那张嘴,说:“别跟着瞎聊,这种事能讨论?再给磊子招麻烦。” “我这不是跟咱们几个说吗,又没跟别人说。” 小车翻一眼,说:“是不是他谁能知道?这一天一变化,别人讨论也就罢了,咱们天天跟磊子在一块,要是也这么说到时候传到领导耳朵里成什么样子。” 强强跟个傻白甜一样,“哦哦”应着,转头又去点菜。 闻磊和陈麦到的时候,店里人又多了几桌。 陈麦路过一楼,看见把角儿有个喝红了脸的人。 “佳晨也在。” 闻磊看过去,哼笑:“喝不少啊。” 佳晨在这时候看见他俩,也看见闻磊搭在陈麦肩膀上的手。 他倏地站起,走过来。 “磊哥。”佳晨粗着嗓子,“你跟我过来一下。” 闻磊眉毛一扬,这小孩的语气…… 陈麦也蒙了,佳晨自小傻呵呵的,对谁都友善,可能真是长大了。 闻磊指指楼上:“你先去,我出去看看。” 佳晨站在门外的树坑旁,努力挺直腰板,却还是比面前的人低一头。 “磊哥,你把我姐当成什么了?” 闻磊一愣,问:“说什么呢。” 佳晨搓了把脸,说:“我是想给你俩牵线,但你下手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你——” 他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指着闻磊又指着门。 闻磊旋即反应过来,说:“没有,你想岔了,我跟你姐——” “我姐是个好人!”佳晨突然抬高声音,“你别欺负她!” 闻磊按下他胳膊,说:“小点声,别人都看着呢。” 见佳晨一脸愤懑,他赶紧解释:“我跟你姐早就认识,不是三两天就在一块了。” 佳晨瞪着眼睛,问:“真的?” “百分百真,不信你去问她。” “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跟我说?” 闻磊扶额,自己挖的坑是得自己填了。 “当时还没什么事呢,就想逗逗你。” 佳晨又搓了把脸,说:“反正你不能欺负她,不要把她当个随随便便的人,你要是玩玩的,就别理她。” 闻磊简直气笑:“我看着是什么随便的人吗?” 佳晨斜过眼睛,很认真的回答:“不知道。” 闻磊真想给这姐弟俩脑袋都掰开,一个两个逻辑怎么这么不寻常。 他站直了身子,说:“绝对不是,我跟你保证,行吗?” 佳晨垮着背,伸手在两人面前狠狠点了点:“咱们两个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明白了,你不许欺负她。” 闻磊抽出一支烟,问:“你姐像是别人能欺负得了的吗?” 顶多就是胆子虚了吧唧的。 佳晨答不上来,说:“我年纪小,说话没分量,她在我们家里没受着多少保护,老是一个人,大爸心狠,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大妈说她这回是受了委屈回来的,你别让她在这儿再受委屈,不然我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闻磊心一颤:“知道了。” 这场毛头小子对他说的糊里糊涂的警告,闻磊没跟陈麦说。 上楼的时候陈麦问,他只说聊些单位的事。 佳晨提到陈麦在外受了委屈,闻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上次在她家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是叫罗什么南来着吧。 他一直没问过,没什么好问的。反正陈麦说过去了,那就过去了,他不在意她的过去。 不管陈麦过去是什么人,在他这儿,她就只是个红头发倔驴。 陈麦觉得闻磊晚上吃饭心思不定,搭在她背后的手一个劲儿敲。 吃过饭,小车他们没多占用时间,今晚没喝酒,不用闻磊送,都自个儿回去了。 陈麦今晚情绪高,睡了一整天,加上跟他们打牌挺有意思的,感觉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以前她也跟人玩牌,玩麻将,罗南教的。 但那边的牌桌上不是为了娱乐,全是人情场面,有时候罗南会嘱咐她要给桌上哪位玩高兴了,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玩牌就成了一项任务,还要留心人家说了什么,给了什么暗示。 没劲。 所以闻磊把陈麦送到楼下时,她并不想回家。 闻磊看穿她的心思,也不戳破,等着。 陈麦的手指被闻磊抓着,来回地捻,她只好到处找话题。 “你们平时除了玩牌还玩什么?” 闻磊想了一下,说:“也没别的,就台球,游戏。” “你还会打台球?” “你也会?” “学过,打得不好。” 陈麦又不说话了,刚那话题找的生硬,想换别的更生硬。 车里坐了一会儿有些闷,陈麦摇开窗户,说:“我们干嘛老在车里聊天。” 闻磊实在忍不住,声音里裹着笑,问:“你想去哪聊?” 陈麦被这笑声激得头脑发热,说:“你没处去啊?去我那吧。” 这话两人认识第一天陈麦说过,当时闻磊在小区门口死活不进来,一板一眼说着【不合适】。 她以为闻磊这次还是那样,没想到他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她那边开门,手扶着车顶弯下身,盯上她的眼睛说:“走啊。” 闻磊说了,陈麦就是个纸老虎,嘴上厉害,要真干点什么就躲。 但这回没躲。 第45章 通知 陈麦下了车,从闻磊手里扳过车门,“啪”一声关上。 “走。” 闻磊顺势抓着她手,问:“现在不怕了?” 陈麦掀掀眼皮,说:“没怕过你。” 闻磊冲地一乐,这话听起来跟第一次听到的感觉是不太一样。 回到家,陈麦说要去洗澡,她是真怕热,稍微出点汗就想立马洗干净。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闻磊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头都没抬。 “干嘛呢?” 闻磊拍拍旁边:“来,坐。” “你倒像主人。” 陈麦屁股还没挨到沙发,被一把搂过去。 闻磊双腿大开,陈麦就坐在中间那块地儿。 挨得太紧。 闻磊头搁在她肩窝,拿手机给她看。 “单位刚发的通知,我下周得去培训。” 陈麦一愣,问:“去哪?” “市里。” “去多久?” “写的十天。” “不一定十天是吗?” “是不一定只有十天。” 陈麦不说话了。 闻磊看姑娘不高兴,蹭了一下她脸颊。 “我每天给你打电话。”他用鼻尖一遍遍扫过陈麦的脖颈安抚,“培训的时候时间松快,我一下课就找你,好吗?” 陈麦被弄得很痒,躲开他,忍不住笑。 “那天从村里回来,司机说你们这种人没时间陪老婆孩子。” 闻磊箍得陈麦动弹不得,问:“嗯,还说什么了?” 陈麦抽出胳膊推开他的脑袋:“扎死我了。” 闻磊大大咧咧往后一倒,扯着她也倒下。 陈麦半个身子趴在他上面,不说话,闻磊伸手摸摸她的下巴,问:“真不高兴了?” “没。” 鬼才信! 闻磊摆弄她的胳膊,然后双手穿过,直接把她举起来往上挪了几寸。 “不是——”陈麦急忙扶住他的胸口,“你抱小孩呢!” 闻磊不仅这么轻松地把她举起来,还晃了晃。 “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不高兴。” 陈麦穿的还是那件吊带睡裙,被这么举着胸口的布料也松了,晃荡间短发垂着裹了半张脸,露出乌漆漆的、好似含水的眸子。 闻磊眼底一暗,陈麦又跌回他胸口。 陈麦按着他腹撑起来:“磊磊。” “嗯?” “我跟你一起去吧。” 闻磊脑子没转过弯,说:“什么?” 陈麦坐起来去拿手机:“我看看工作,需不需要带电脑什么的。” 她动作很快,说话的功夫已经站起来准备去书房拿东西。 闻磊伸腿勾着她的腿窝把人拉回来,说:“别急。” 陈麦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 闻磊搂着她,说:“你去,我也不能一直陪你。” “没事,我平时就在房间里呆着。对了,你们住哪啊?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房能定。” 闻磊不语,单位一般会把培训人员统一安排在酒店,吃住上课都在那。 他把手机给陈麦看,说:“小陈也在名单上,你要是一起去了被看到我不是更解释不清了。” “跟他解释什么?” 闻磊挠挠头,还是把今晚佳晨的话讲给她听。 “你听听,我这形象现在都成什么了?要是把你拐到酒店,小陈不得揍我。” 陈麦笑得肩膀乱颤,说:“他敢揍你?” “没准儿,今天都说成那样了。” 她止住笑,说:“到时候有我在,他不敢。” “小陈怕你啊?” “也不是怕——” 陈麦觉得佳晨是心里有愧。老太太生前给过她不少委屈,家里一共两个小孩,总要放在一起比较,每次老太太都要踩着陈麦给佳晨好处,再加上她叔叔对她家的那副嘴脸,佳晨是打心底觉得对不起她,才会对陈麦言听计从。 闻磊不纠结那个小陈的话题,重新搂住她,问:“真要去?” “嗯,反正我没什么事,市里我也熟,在那上的高中,我说过吧?” “说过。” “你们怎么还培训啊?我以为这些是新人才会去的。” “定期就有,为了提高业务能力。” “磊哥能力还需要再提高?” 这句就纯是商业吹捧了,不过闻磊还是很受用,下巴抵在陈麦头顶,说:“其实——我是去带队的,顺带学习一下。” “这么厉害?带佳晨?” “嗯,还有其他三个。” 陈麦点点头,玩着他胳膊上的汗毛,说:“行,那你去带小孩,我自己呆着。” “会很无聊。” “你不在我更无聊,在那边每天还能见着。” “见我干什么?” 闻磊明知故问,陈麦也不答,掰开腰上的手说:“我去收拾东西。” 他不松开,嘴唇贴在她肩头。 陈麦皮肤细,手上细,身上更细,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闻磊从刚刚在沙发上举起她的时候心思就跑没边了,偏姑娘坐怀里一直喋喋不休,说要跟他去,说要每天见着他,他就没法控制了。 闻磊一直在那细噙着,时不时轻轻啮过,陈麦麻了半边身子,抖着喉咙叫他:“闻磊——” “叫我什么。” 他声音跟平时不大一样,像低音鼓,只不过震颤的鼓面是她。 陈麦感觉到他的气息到了耳侧,烫的,绵长的,沉厚的。 闻磊在她脖子上轻咬。 “问你呢,叫我什么。” 陈麦转过头,和他快要嘴贴嘴,还是执拗的说:“闻磊。” 闻磊低低笑了声,说:“倔驴。” 陈麦也来回蹭他的额头,说:“就叫闻磊,我想叫什么叫什么。” “好,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陈麦换了个方向,这个姿势腰不舒服。 她面对闻磊,跪坐在沙发边缘,伸长手臂搭在他肩膀。 “想干什么干什么?” 闻磊舔了下嘴角,伸手弹她脑门,警告道:“别惹,等会儿吓得反悔,我去哪讲道理?” 陈麦凑近他,闻着他的味道脑袋全乱了。 “我不反悔。”她紧张得微微喘气,“闻磊,跟你说过的话我都不会反悔。” 闻磊刚考进司法局的时候,上头会组织宣誓,一帮刚脱了学生气的年轻人口号喊得又响又亮。 陈麦说的这句声儿不响,细听还有些抖——这姑娘动不动就抖——只是语气的郑重压在他胸口,闷热,透不过气。 也可能还有个原因,是她又捧起他的脸吻他,像对待她的文字,细斟,句酌。 第46章 准备 闻磊怕陈麦掉下去,托起她的腰挪动,让自己背靠沙发。 这个位置陈麦跪坐的空间大了点,她直起身,高出闻磊一个头。 闻磊脑袋仰得累,向后枕在沙发靠背上,陈麦顺着他的力前倾,微微压在他身上。 陈麦再一次堕入意乱之境,她是个没有多少自控力的人,非常容易对事物上瘾,戒酒戒了整整三年才勉强完成,戒断反应差点要了她的命。 闻磊这个人,闻磊的味道,闻磊的亲密接触,让她沉迷,让她不可自拔。 “陈麦。” 闻磊终于打断,陈麦没有停的意思,就连他都开始呼吸不畅。 陈麦被推离,可依旧捧在他双颈,再看自己睡裙已经被推到腰间,闻磊的手掐在她大腿上,皮肉从他的指间溢出。 她盯着闻磊那双染上彼此心照不宣的欲望的眼睛,伸手向下,按上那个金属皮带扣。 “陈麦。”闻磊抓住她的手腕,再一次叫,“陈麦。” 陈麦眨着眼,迷离让她显出懵懂的样子。 她确实不懂,不懂闻磊的意思。 闻磊脑袋没动,太阳穴疯狂跳,感觉视线移动一下就会爆炸,因为陈麦的手还搭在他腹部下三寸。 他用力拽了把她的胳膊,把人按在胸口。 “陈麦,不能在这儿。” 陈麦脸都被他挤扁了,挣扎出一丝缝隙说话,问:“为什么?” 闻磊没出声,但她知道他在笑,喉结就在她脑门上颤。 “你说啊。” 闻磊不知道怎么说,这是陈麦家,是陈麦父母经常会过来的家。 看那书房就知道,陈麦回来带的东西都很临时,这么临时肯定缺的少的比较多。 缺的,少的。 就是这会儿要用的。 闻磊缓了一会儿,发现陈麦在自己身上躺着他那忍耐力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只好扶起她,回到刚刚的位置上。 “咱们下周三一早走,你如果有什么缺的这两天买好,车到时候我给你安排,还有,你想好怎么跟你家里说了吗?” 气氛突然变得正经,陈麦云里雾里,但还是答:“想好了。” 闻磊点点头,问:“行李呢?准备带些什么?” 陈麦成功被转移注意力,认真想着,说:“不带什么,衣服和书,电脑还是拿着吧,怕万一有工作找我。” “好。” 闻磊伸手垫在她胳膊里,站起来,还是那个抱小孩的姿势,一个用力,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睡觉去。” “啊?”陈麦夹紧他的腰,“睡觉?” 闻磊说的睡觉就是真睡觉,给陈麦放在床上放得规规矩矩。 “我走了啊。” 陈麦不跟他说再见,闻磊闷声笑着,在床边蹲下。 “明儿单位有事,我中午接你去吃饭,成吗?”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陈麦支起脑袋,去摸闻磊的寸头。 “不知道,回来什么都吃过了,市里倒是有几家想吃的,我上学那会儿总去,不知道还在不在。” “那就得了。”闻磊抓下她的手,刚灭的火又给摸起来了,“明天我寻思一下,看吃哪家,到时间我给你电话。” “好。” 闻磊温热的嘴唇碾过她的手背,说:“睡个好觉。” 第二天中午,艳阳高照,是个久违的大晴天。 天空终于不再是闷在浑浊的云里,外面也不再像蒸桑拿,热也热得很干爽。 闻磊打来电话时,陈麦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她这次回来带的只有大行李箱,这个小的是从父母家那边翻出来的。 上午去拿的时候,她爸还在因为上次跟赵塬见面时贸然离开生气,一个好脸都没给她。 只有她妈问了出门干什么,她说的是去市里转转散散心,再去母校看一看老师。 其实本来是想提一下闻磊的,但是想起昨天佳晨误会,她怕爸妈也误会,就只好再等一段时间。 闻磊忙了一上午,要带队去培训,工作也不能落下,他得尽量减少在外地的不便,需要亲自跑的事情必须在这几天内都跑完,剩下的那些在外面也能做。 他看着桌上那么高一摞文件,想着不然还是不让陈麦跟着了,这情况估计他得天天在工作。 结果陈麦说,她行李都收拾好了。 “别着急啊,还有两天呢。” 陈麦把行李箱合上,捞过旁边桌子上的手机,说:“我习惯提前准备,这样后面还有时间想有没有落下东西。” “也是。中午吃小湖北成吗?之前带你吃过,辣的那家。” 陈麦记得,第一次跟闻磊他们一块吃饭的那家。 但她有点累了,于是问:“你单位离那远吗?” 闻磊听出她的意思,哼笑着:“不想出门了?” “嗯。” “那我去打包几个菜。” “好。” 挂了电话,陈麦又把行李箱里的挨个儿想了一遍。她每次出门都这样,在到达目的地之后,确认没有少东西,安全感才会重新回来。 不过从家到市里的距离也就一个半小时车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焦虑。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遍,陈麦站在客厅中间,想着,可能是因为要跟闻磊单独出去住吧。 单独,出去,住。 不过可能不会在同一个房间,对了,房间,闻磊还没告诉她是哪个酒店。 就算不是同一个房间,想到两人在酒店里见面,她还是会紧张。 陈麦走来走去,拿出几条睡裙走到玄关的镜子面前,笑自己。 又不是什么小女孩,这么不稳当。 敲门声突然在耳边响,吓得陈麦轻呼。 闻磊提着饭放在鞋柜上,问:“怎么了?” “没,你吓我一跳。” “干什么亏心事呢,这么心虚?” 陈麦把手里的衣服团成一团,扔在行李箱上,说:“没什么。” 闻磊看到那箱子开着,问:“不是说都收拾好了吗?” “再放几件衣服。”陈麦把箱子拖进卧室,“好香,我都饿了。” 吃过饭,陈麦继续收拾刚刚的裙子。 闻磊顺手把箱子翻开,夹层里掉出一小瓶药。 陈麦还在认真叠衣服,没看见。 闻磊知道那是什么,第一次来陈麦家在抽屉里见到过。 第47章 谈话 半晌,陈麦去放衣服。 闻磊揽过她,问:“昨晚睡得好吗?” “还可以。” 这话不老实,闻磊拧过陈麦的脸,盯着她:“真的?” 陈麦刚要说这有什么好骗人的,眼一低,看到行李箱里的药。 她蹲下重新把药装好,说:“偶尔失眠的时候吃。” 闻磊叹了口气,说:“慢慢来,一点一点减少次数,好吗?” 陈麦抱着膝盖歪头看他,说:“跟你在一块我倒是睡得挺香。” 闻磊挠挠头,问:“不然晚上等你睡着我再走?” 陈麦嘴快,立马呛回去:“我睡着你还要走?你是不是不行?” 闻磊伸手把人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你挺狂啊?” 陈麦听他说话声儿都不对了,手忙脚乱爬下去,还用手指着他警告:“闻磊同志,你可穿着制服呢啊,注意言行。” 闻磊今天要跑几个上头的单位,确实是穿着。 他手向后撑着,仰起脑袋叹气,如果陈麦知道接下来十天他都得穿着这身衣服不知道会不会疯,岂不是天天都要「注意言行」? 下午闻磊继续在单位忙活,临下班的时候小车打电话,问他晚上什么安排。 闻磊正在检查资料,说:“去接陈麦吃个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车莫名停顿了一下。 但紧接着又说:“那咱们一起呗。” “成,需要接你吗?” “不用,我和强强在一块呢,到时候我俩一起过去。” 闻磊打趣道:“他有空跟咱们混着啊,平时周末不都跟他那些妞们一块。” “可不吗,今天难得闲着。来吧,我俩在夜市上。” 他们经常去的夜市也就那一片,闻磊接上陈麦过去的时候,小车和强强两个人酒喝了不少,但没怎么点菜,就一小碟花生米。 闻磊拉过椅子坐,问:“这是给地主交粮了?点这么些够你俩塞牙缝吗。” “没,这不是等着你俩过来再点吗。”小车叫来老板要了菜单,“陈麦,你看看想吃什么,今儿我请,想吃什么点什么!” 闻磊叼了根烟哼笑:“车队够大方啊,给我风头抢了。” 小车看他心情不错,跟着笑,给强强轻轻摇了下头。 闻磊第二天一早有正经事,不能喝酒,饭没吃到一半,小车和强强喝得越来越急。 “慢点。”闻磊拉下小车的胳膊,“喝这么快,心里有事?” 陈麦也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可能是碍着自己在这儿,他们不好聊天,于是说:“我先回家,你们聊聊。” 小车拿着杯子在桌上重重一磕,立马碎了一个。 “陈麦!”他突然抬高声音,“坐下!” 闻磊拧着眉,说:“你犯什么病呢?” 小车搓了把脸,脖子、眼睛,都是红的。 他长叹口气,说:“不好意思啊,陈麦,你坐,不用走。” 陈麦跟闻磊对视一眼,回到位置上。 小车仰脖干了一杯,眼神在他俩中间来回转,最后停在陈麦身上,叫了声:“嫂子。” 陈麦心一沉,知道他们将要说的话可能跟自己有关。 果然,小车拍着闻磊的背,说:“嫂子,我们和磊子都是十几年的朋友,他认你,我们就认你,所以你不用走,咱们有事当面说开,我最烦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就算是好话传到脸前儿也得传成狗屁!” 陈麦朝他笑,说:“没事,你说吧,我听着。” 小车又灌了一杯,才说:“嫂子,这事儿我和强强先跟你说声对不住,文静私下上网查了一下你的资料,查出些不好听的,这咱们就先不提了——” 闻磊脸色立马就变,一推碗,说:“就这吧,不用往下聊了。” 陈麦拉住他,跟他十指扣着放在自己腿上。 “没事,听小车说完。” 闻磊又沉着脸坐下。 强强看小车半天也张不了口,便替他说:“其实也没什么,陈麦,你最近是不是在打官司?” 陈麦心里早有了准备,大方点头:“对。” 强强瞅了眼小车,把剩下的话交给他。 “嫂子,网上那些不中听的咱们不管它,我有话就直接说了,你那个官司,除了一个什么版权还是什么的,我不太懂,还有一个是经济官司,对吧?” “是。” 前段时间为了对付罗南,陈麦选了些材料交上去,其中有涉及到她的一小部分。 小车接着问:“他们说的那些,你跟那个男人的事,是真的吗?” 闻磊嘴角绷着,就差掀桌子了。 陈麦松开他的手,挨个儿看过去,说:“不是。” 小车拍了几下膝盖,说:“好,好。” 然后他侧过身,终于看着闻磊。 “磊子,你最近到底有多关键,咱们不强调这个,你心里肯定有数。” “陈麦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它肯定对你有影响,今天当着你俩的面说这事,我是不想背地里劝你,好像把人陈麦择出去了,不好看。” “这事你俩要想清楚,你们单位前些年不是有个临了升的时候,就他妈是个姨家儿子沾了些事,影响好几年没机会,磊子,你们那单位比别的都敏感,稍微有个什么的基本都钉死了,那几个领导不敢赌,多少人现在等着抓你的错处呢,到时候这事要是翻出来,升哪你都没门道!再等下去,磊子,你快三十了,新人一茬接一茬,今天是我们先发现了来跟你说,回头要是领导找你谈让你俩断,那不是家丑外扬了吗。” 小车说完这些喝了杯酒歇了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眼红成一片,说:“感情这个事情,要是附加的累赘太多,再好它有一天也得塌!你妈在家闹了那么些年,要是——” 他看着陈麦的脸没能说下去,又长叹一口气:“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咱们肯定是一头的,要是你跟陈麦成不了,那我还是会把陈麦当朋友。有时候,当朋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小车这些话说得真诚,陈麦都有点感动。 她沉下肩,头一回在他们跟前给自己倒了杯酒。 “小车,强强,这杯谢你们了。” 还没送到嘴边,闻磊一把夺过。 喝完一抹嘴,他在小车的肩膀上用力握了握,拉起陈麦。 “走,回家。” 第48章 寻找 陈麦一路上想开口,却一直犹豫。 在强强说文静查出一些事情的时候她有些慌,但是到了现在,突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总归这些事是要让闻磊知道,起码一开始知道,比时间长了之后知道要好得多。 到了楼下后,闻磊不下车,不开车门。 良久,说了声:“今天委屈你了。” 陈麦对着车窗开始掉眼泪,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闻磊叹口气,去拉她的手。 “小车说的太严重了,你别多想。” 陈麦背对着他缓了会儿,说:“磊磊,我还没问过你有没有想好。” 她头脑发热冲到村里找闻磊那天,她只说自己想好了,还从未问过他的意思。 刚好,今天是个机会。 闻磊扣住她的后脑勺转过来,轻吻她的眼角。 “陈麦,你不觉得现在问我这个有些多余吗。” 陈麦不敢去看他,眼睫抖个不停。 “闻磊,如果还来得及想,如果不是我,是别的人,或许——” “陈麦。”闻磊板着声音,“你再敢往下说试试。” 陈麦闭眼吻上他,说:“闻磊,我跟你说过的话都不反悔,但我这个人,在认识你那天就锈迹斑斑,你可以反悔。” “闻磊。”她的声音在黑夜下轻如微风,“周三我不去了。” 县城里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天灰得沉重。 陈麦被一阵凉风冻醒,坐在床上脑袋里像在装修。 不知道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没关窗户,还是药的原因,头疼。 算起来闻磊的培训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两人最近没怎么说过话。 那晚陈麦说不去了,他好像有点生气,扔下一句:“果然我身上的每件事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她还没能琢磨出这句话里的意思,时间就过去了好几天。 这几天陈麦联系了那边的律师,只有跟罗南有关的那个经济案比较复杂,不过她问题不大。 罗南很谨慎,就算是跟她在一起,也从不让她参与太多,就是这份谨慎保了陈麦起码不会受牢狱之灾,而且她早早有所察觉,在这方面就有意防着罗南。 律师说,她只需要配合调查就好。 陈麦还专门问了,如果有此类纠纷,会不会对家里在公职单位的人有影响。 他说按照规定是不会的,但每个地方的风气不同,不一定。 律师问了陈麦是什么样的关系,陈麦告诉他后,他又说,这没什么,只要没有人特意去上头举报,实在不行,在上头找来之前两人分开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这句话算是让陈麦心稍微安了不少,就算是阴天也觉得家里亮堂。 下午,那边终于有人给她打听到罗南最近的情况。 她提交的材料虽说不是那么详细,但涉及到的人很多,监管局的人盯得紧,调查没那么轻易躲过去,罗南自顾不暇,保不住其他人,就开始狗咬狗。 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七点的时候,陈麦联系了小车。 小车今天刚好休息,跟她约在小湖北。 再一次来这个店里,明明没有太长的时间,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吃饭,陈麦点了一桌菜,小车也只吃了几口。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陈麦,上次谈话虽说是当着她的面,可话里话外,他总是向着闻磊的,倒是忘了人姑娘的感受,这么骤然说穿你耽误别人,哪个人能好受? 陈麦见他放下筷子,索性直接把来意说明。 “小车。”她举着茶水,“我不能喝酒你知道,这个就当我敬你,谢谢你对我和闻磊的心意。” 喝完后,陈麦紧接着说:“小车,我不打算放弃磊磊,不打算因为这种事放弃他,我想让他过得顺心一点——” 陈麦说到这儿哽住了,她终于知道闻磊那句话背后的含义。 【果然我身上的每件事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她低头眨掉眼里的水汽,说:“他想继续,想结束,都行,我只是想起码能有一件事的结局是顺着他心意来的,你明白我吗?” 小车举着杯子怔住,末了,长舒一口气。 “陈麦,你比我们这些朋友更好。” 闻磊自小有多身不由己,他们这些一块玩的最清楚。 爹死了,妈又有心病,从小到大逼着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学校、专业、工作,没有一个是磊子自己选的,就连女朋友他妈都想管着。 但凡他有一点反抗,非打即骂,要么就是李华年自己要死要活,闹得整片儿看笑话。都是给人当儿子,在他们还鸟都不懂的年纪,磊子已经鸡飞狗跳小半辈子了,不仅要自己过好,还要负担起李华年荒唐糊涂的半截人生。 直到刚刚陈麦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才想明白,磊子想要的,比什么操蛋事都重要。 小车夹起一大口菜嚼了,食不知味。 他摔下筷子,拿着杯子去磕陈麦的,骂了句:“操!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吧。” 陈麦回家后觉得无比轻松,去书房收拾几本书准备装行李箱。 收拾到其中一本的时候,看到有一页露出半张纸条。 陈麦把书翻开,是她偶然间写下的一句话。 【不过是寻着山林江河人间里未知的痕迹,也寻我无果】。 纸条上的字迹不是她的,笔锋潇洒,端正有力,看得出主人的性格。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我找到了。 几乎是一刹那,天边放晴,夕阳霸道地从云里挤出来,奔涌而出,照耀下方人头攒动的暗淡光景。 闻磊是最后从会议室出来的。 培训进行到一半,各县带队的开会讨论结束后考核的事情。 这种考核一般只是个形式,但形式也得有模有样,各种注意事项,监考位置,出题范围,满满记了一整页。 酒店的三到五层都是培训人员,每次碰上市里的任务他们条件就好一点,那几个小的两两一间,带队的一人一间。 闻磊掐了烟进电梯,按了五层。 酒店走廊的地毯上走路没什么声音,现在时间有点晚,楼道里更是有点静得过分。 远远的,他看到自己房间门口有道身影。 第49章 云夜 陈麦手搭在行李箱上,看着闻磊一步步走过来。 走廊灯朦胧,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实。 这时陈麦笑着说话:“睡不着,我来找你讨点东西。” 闻磊如大梦初醒,用房卡刷开,顺手接过陈麦手里的行李箱拖进去。 人刚在门里站稳,陈麦绕到他面前,双臂搂上他的脖颈。 “闻磊,我最后问一次,你想好了吗?” 闻磊头向后靠在门上,嘴角笑容惨淡,说:“陈麦,我根本不用想。” 陈麦忽地胳膊用力,拉下他的头,踮起脚尖,牢牢吻住他。 闻磊的味道混着酒店里枯燥的香薰,平复了她这一路上紧巴巴的心情。 手心里是他毛茸茸的头发,几天不见,好像长了点,指头按下去可以被淹没一大半。 闻磊紧紧按着她的背,陈麦已经不会再抖得不成样子了,现在发抖的是他。 这些天的悬心,空荡,缥缈,在一刻被定在身体里。 昨晚还在梦里的姑娘此刻追他来到这,他没被冲昏头脑已经算牛逼了。 闻磊搂在陈麦腰间的手臂一抬,将她悬空抱着带到床边。 两人唇齿未曾离开半毫,陈麦忍不住喘息出声,她被摔在柔软的床中心,看见窗外月亮高高挂起,从窗帘的缝隙中露出。 夜在它之下,像是她。 云遮住夜的一半,像是他。 树影晃动像是盛着它们的摇篮,如呼吸般起伏。 透着月光的云不停转换方向,遮不住,盖不住,就捧起,就端于身前搂抱。 夜只想安静,只想沉寂,却被这一跳一跳的明暗晃得色彩斑斓,墨不成墨,时不时因这云落下几滴雨水。 先是几滴,再成连天。 …… 陈麦终于抬头看他,屋里只开了一盏夜灯,打在她脸上,落进她眼里。 闻磊在这双眼里只看到自己。 两人眼神碰撞,肌肤相贴,皆是盛大的邀请。 陈麦她想起第一次醉酒时,那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期待它再一次降临,又畏惧它来时亢长的烦乱。 在那次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无法逃脱那种情绪的掌控。 她说过,她是个极易对事物上瘾的人。 就如现在,就如此时。 …… 广阔的夜吸引容纳来了更多的云,在月光下绕住云角,玩起幼稚游戏。 缠紧又放逐,给它自由又在紧要关头收回恩赐,时不时拨弄出飞鸟嘤嘤啼叫,引得云破败不堪。 黑夜有自己的孤傲,被捉弄这么久总有报复心,于是看它挣脱,看它不甘,看它最终落于月下的一缕浅白。 任它留在那。 窗外总算归于平静。 呼吸找回原有的节奏,体感温度也降了下来。 她在黑夜那场追逐余温中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写的那句话。 【不过是寻着山林江河人间里未知的痕迹,也寻我无果】。 闻磊撑着身子来吻她的额头,眼眶,鼻尖,唇角。 【我找到了】。 …… 闻磊从浴室出来时,陈麦已经睡着了。 他检查了一下陈麦的行李箱,找出那一小瓶药,装进自己包里,然后轻手轻脚爬上床。 陈麦睡得浅,眯起眼侧过身找他。 “闻磊。” “嗯?”他放下手机去抱她,“怎么醒了?” 陈麦贴着他,闻到酒店的沐浴露味。 “你干嘛呢?” “定个闹钟。” “现在几点了?” 闻磊从床头滑下去,搂过她的肩膀环在怀里,说:“三点,快睡吧,睡个好觉。” 说完陈麦的呼吸声开始沉下去,闻磊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他没想到陈麦会跑来,本来是打算培训结束后去找她说清楚的。 不过也是,她每回都这样,他日后也该习惯。 陈麦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依旧牢牢抓着他的手。 闻磊看着那头红发,轻声哼笑。 也许他早已开始计划着习惯,从第一面开始,就习惯这场意外的造物者不停出现在他周围。 也许他在不知不觉中引导着陈麦把内心压抑的情感释放,也许他才是这场意外的制造者。 陈麦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眉头皱得极紧。 闻磊轻轻点着那处,想揉散她的焦虑。 她倏地睁开眼睛,拉下他的手抱在怀里,说了声:“别烦啊——” 这感觉还真神奇,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办公室苦闷着,此刻这姑娘就在怀里哼哼了。 神奇,心里发胀的神奇。 【我并未到达你所困的山林江河人间,命运却已擅自将我安排】。 第50章 后劲 一觉到天亮。 陈麦醒了后坐在床上反应了好久,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 看到衣架上闻磊的衣服后她才找回一些真实感。 已经十点了,她都不知道闻磊什么时候走的。 陈麦在房间里茫然了一会儿,身上酸痛异常。 刷牙时看到镜中胸口的痕迹,臊着脸移开视线,小声骂了一句。 闻磊十一点半的时候回来了,站在外面敲了半天门。 进来后,陈麦有些不自在的披了件他的衣服,说:“结束挺早啊。” 闻磊看自己的短袖被当外套披在她肩上,问:“房间里冷?” 陈麦翻了一眼,有时候真不知道闻磊是故意的还是装正经。 闻磊解了衬衫的扣子,在椅子上坐下,拉过陈麦按在腿上,问:“睡得好吗?” “还行。”陈麦躲着他的脑袋,“别闹。” 闻磊哼笑:“就知道你今天会躲,纸老虎一个。” 陈麦梗了半天,软下身靠在他肩上。 “中午吃什么?” “酒店有自助餐,味道还行,想尝尝吗?” “你们都在那吃?” “对。”闻磊翻过劲儿来,“不行,我还是带你出去吃吧,佳晨也在。” 陈麦笑了声,问:“你以为我昨天晚上怎么找过来的?” 闻磊手一松,靠在桌子上。 “怪不得呢,那小子今天见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劲。” 陈麦扯掉肩上披着的短袖,说:“我换衣服。” 闻磊没动静,她又转身,说:“我要换衣服了。” 她身前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像月牙上的斑点。 闻磊声音不自觉低沉,说:“你换啊——” 陈麦指着他鼻子警告:“闻磊同志,你——。” 闻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反身搂住。 陈麦这个睡衣第一次在她家见面的时候就见到过,真丝裹身,背部的镂空在臀部上方堪堪停下。 …… 陈麦背靠着他,前后都是他的束缚,坐也坐不稳,两手分别按在他的大腿上撑着。 她稳了稳呼吸,问:“你——不去吃饭了?” 闻磊的声音贴着脊背传来:“正吃着。” 陈麦脸红心跳,说:“可是我饿了。” “叫外卖。” 说完还真把自己手机塞在她怀里,陈麦被气笑,往前探身扔在床上,身下一滑,毫无预警的,陈麦眼前又出现了昨晚的月亮。 不知为何,闻磊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来自于自己的陌生的放纵。 陈麦之前跟他说过,他让她控制不住。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样根本不够,怎么都不够。 在陈麦踮着脚跟他说“想好了”那时开始,他的内心开始趋于贪婪,无限贪婪。 只要她迈出这一步,松开某个音节文字,他便开始得寸进尺。 …… 要她每一寸呼吸都是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化,她的皱眉,她红发泛起的波荡,只因他。 光这些还不够,他要她的所有,未来的所有。 他对陈麦的占有在这一刻全部迸发。 终于直面自己内心的疯狂,闻磊在酒店的一张木头椅子上,觉得自己完蛋了。 第51章 拜他所赐 屋里重归平静后,陈麦甚至无法站起身去洗澡。 她的腿被掰来掰去,身子扭正又沉下去。 简直没力气,太累。 闻磊横抱起她,原地把卡在腿上的裤子互相踩着脱掉,走进浴室。 陈麦身上的睡裙好端端的穿着,如果不是她还有意识,还真以为什么都没发生。 闻磊让她两脚踩在自己脚背上,转身去开淋浴间的开关。 陈麦在那骨骼分明的大脚上晃来晃去,站不稳又赶紧去抓闻磊的腰。 闻磊正试水温,笑声在小小的淋浴间里回响。 陈麦去戳他的喉结,问:“你心情很好呗?” 闻磊低头睨她,问:“怎么?你还觉得不好?” 两句话聊不成正形。 陈麦扯着他的衬衫问:“你这——衣服怎么办?还有那裤子。” 上面都被弄脏了。 “没事,有一身换的,晚上我回来把这个洗了。” “哦。” 闻磊洗得快,说要去看看楼下有什么饭店买点吃的回来。 陈麦在热气氤氲中发愣,直到听见自己手机响才匆匆擦干出来。 是经纪人。 她点了根烟,把窗子推开。 “喂?” “干嘛呢这么久不接。” “怎么了?” “你那本书出了点问题,具体的我微信发给你了,出版方不知道突然哪来的一个小领导,说立意不健康,要调整,你先看看,然后咱们再讨论。” 还好来的时候带了电脑。 陈麦把行李箱完全展开,要在桌前坐下时犹豫了。 这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现在那把椅子上搭着一条深蓝色的裤子,是闻磊的。 想到刚刚这里发生过的事情,陈麦又抱着电脑回到床上。 这把椅子承受了不少,陈麦觉得接下来几天她都不会再直视它了。 …… 闻磊在楼下找到一家川菜馆,不远,就几百米。 想着陈麦应该会喜欢这味道。 回酒店的时候碰上出去的同事,是其他县单位带队的一个女生,见着他便问:“中午没在餐厅看见你啊,没吃饭?” 闻磊摸了把后脑勺,说:“嗯,补觉来着,错过饭点了。” 道了再见后他低头匆匆钻进大门,又一路小跑到电梯。 陈麦早上起来应该也没吃什么,折腾这么久,肯定饿死了。 果不其然,门一拉开,陈麦的眼睛都直了。 “怎么这么慢啊,饿死我了!” 闻磊赶紧把饭盒拿出来,说:“就这样我还是跑着回来的。” 陈麦连骂他都顾不得了,猛塞米饭。 闻磊看了看时间:“我两点去上课,还能陪你呆半小时。” 陈麦没空说话,直点头。 闻磊看她这幅样子想笑不敢笑,怕把她笑急眼。 怎么就给饿成这样了。 吃过饭后,闻磊没剩多少时间可以休息,打算直接下楼。 陈麦在门口送他,刚踮起脚,隔壁有人开门。 “闻磊?准备下去了吗?” 陈麦嗖的跑到门后,闻磊低头控制了一下,回答那人:“嗯,准备走了。” “一起吧。” 闻磊伸手把门带上,这真是越看越不成样子,躲什么,真像偷情了。 下午容易犯困,会议室里几个人头都要点到桌子上了。 闻磊悄悄提醒了一下自己单位的那几个,这培训全程录像,拍到就不好了。 有个小伙子看上去是真困得不行,双眼红血丝吓人。 他趁小组讨论的时候问闻磊:“磊哥,你咋这么精神呢?你不困吗?” “中午睡了一会儿。” “我中午也睡了啊,也没你这么容光焕发。” 闻磊顶顶腮,没回答,佳晨哀怨的小眼神就差贴他身上了。 熬完下午的课,闻磊归心似箭,他怕陈麦一个人在屋子里太无聊。 佳晨从身后跟过来,一步一犹豫。 闻磊寻思这小孩这么憋着也不像回事,便主动搭话:“我见着你姐了。” 佳晨那嘴角瞬间都要耷拉到脚面。 “我知道,她问我你在哪个房间。” “嗯。”闻磊笑了声,“晚上要不一块吃饭?” 佳晨表情更哀怨了,说:“不去,我姐说,不让我打扰你们。” 闻磊脚下差点绊住,陈麦想的还挺周全。 到了电梯口,佳晨扭扭捏捏不肯走。 闻磊等跟前人都走完了,掐着腰问他:“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姐?” “没不信——” “那就得了。”他勾了把佳晨的后脑勺,“该干嘛干嘛,别一天课也不上在那研究我,这是你来单位之后第一次考核,我可不给你开后门啊。” 劝走这祖宗,闻磊才上楼。 陈麦来开门的时候正在接电话,人还没到跟前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身上那件睡裙已经换下来了,换了他一件短袖,宽宽大大,罩在腿根。 闻磊翘着嘴角去抱她,被一巴掌拍开。 陈麦满脸写着凝重,时不时跟电话那头“嗯”两声,不知道在聊什么。 闻磊只好等她打电话,顺便把单位的资料摆好挨个儿处理,两人谁也不干扰谁。 陈麦跟经纪人聊完一抬头,窗外天都黑了。 闻磊背靠着窗,衬衫解了几颗扣子,一条腿横翘着另一条腿上,胳膊撑在膝盖处翻文件。 男人正经的时候最容易让人有欲望。 陈麦坐在床边,伸脚过去踹他。 结果下午那会儿抻得大腿筋还没缓回来,扯得她差点喊出声。 “怎么了?” 闻磊不明所以,手握着笔站起身来看她。 陈麦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腿上狠拧一把,偏闻磊的肉太硬,拧都拧不动。 闻磊看出她难受,大手握住内里,问:“这儿?我给你揉揉。” 轻重适宜,倒是缓解不少酸痛。 陈麦干脆靠在床头躺好,把腿搭在他身上,吩咐道:“把我电脑端过来。” 一副后宫娘娘做派。 闻磊笑着去跑腿,顺便给她拿了瓶水。 “多喝点,你那嗓子都哑了。” 陈麦这下是真踹着他了。 昨晚到今天的这几回,闻磊总是轻轻握住她下巴,不停地说:“别忍着,陈麦。” 这话跟之前的语境不同,听得她脸烧。 结果不出声就一直摆弄,或挑,或勾,或搅,或顶。 嗓子哑还不都是拜他所赐。 第52章 搞事 闻磊把桌上的文件拿来,一手给她揉腿,一手翻着。 陈麦也在电脑上开始工作。 那位出版社的小领导,不知道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揪着一些细节不放。 陈麦平时比较温和,合作过的都不会太为难,大家配合下来也都挺好,很少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稿子改来改去,经纪人中间帮她驳了好几回,还是有问题。 改得心烦,陈麦把电脑扔到一边,突然看到时间。 “你晚上吃饭了吗?” 闻磊放下文件,重重叹出口气。 “你可算想起来了,我都没敢打扰你。” 陈麦写东西的时候比较认真,那神情,别说跟前有个大活人,就是房子着火她都没感觉。 听出闻磊的怨气,陈麦去搂他那颗毛脑袋。 “走,去吃饭!” 闻磊脸被埋在她胸口,忍不住出声提醒:“我看你是不想出门了。” 陈麦迅速闪到一边,捂着肚子。 “磊哥,我真的饿,必须得吃东西。” 闻磊哼笑着,催她:“去穿裤子。” 市里的夜生活比家里要丰富一点,闻磊很少来这边,来也都是工作,基本上不出房间门。 他们住的酒店离市中心不远,陈麦带着他轻车熟路找到一家音乐餐厅,这个点儿人还多得很。 “我还以为这家关门了呢。”陈麦有点意外,“没想到开了这么久,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成年。” 店里虽然装修换了,但名字没换,应该就是同一家。 陈麦选了个离舞台距离合适的位置,拉着闻磊坐下。 “你会觉得吵吗?”陈麦说话都得喊着,“要不换一家?” 闻磊贴着她的耳朵:“没事,就这个吧。” 陈麦点菜的时候悄悄看他,本来担心他不适应,没想到还挺自如。 服务员刚走,陈麦拉下他的脑袋。 “闻磊同志,你们能来这种地方吗?” 闻磊挑着眉,喊:“这不就是一饭店?不是酒吧KTV就没问题。” 这家音乐餐厅一到点儿就切灯光,暧昧涩骨的灯光。 陈麦趁暗下来,偷偷咬在他嘴角。 这样的环境总让人想放纵。 闻磊搂着她根本吃不了几口饭,陈麦小动作不断,一点不像在床上似的,稍微干点什么就求饶。 他捉住放在耳边的手,攥住,警告她:“你如果晚上不想睡觉可以直说。” 陈麦乐得眼睛含水,她就喜欢看闻磊这种不得不正经的样子。 饭吃到一半,闻磊电话响了。 屋里太吵,他去店外找能说话的角落。 舞台上的驻唱换了首情意绵绵的歌,陈麦眯着眼听得入神。 闻磊进来时语气有些着急,说:“咱们可能得回去了。” 陈麦疑惑:“怎么了?” “检查组的马上到酒店,要签到。” 陈麦虽觉得扫兴,但还是紧着闻磊同志的工作来,打包了剩下的菜回去。 一般闻磊他们培训的时候,检查组的是会一起跟他们住在酒店,防止个别同志脱离单位太过放肆,不过这次没有,可能就是为了来这么一下突击检查吧。 闻磊到楼下时碰上其他几个县的负责人下来,他刚想跟陈麦说话,发现她已经悄悄跑到电梯那给他使眼色了。 行,非躲得跟干什么似的。 八个县的负责人全部到齐,其中那个住在闻磊隔壁的女生,叫秦颖,问他:“你跟你单位那几个小孩说了吗?” 闻磊打着电话,跟她点头:“都在呢。” 但就一个没联系上,佳晨不在房间。 他问了同屋的那个,说一整晚都没见着他。 不知谁喊了一句,说看见检查组的车了。 闻磊迅速给陈麦打过去,让她联系佳晨。 也许是时间有点晚,检查组的只是到会议室了解各个单位的学习情况,嘱咐他们好好准备这次的考核,统共没呆够一小时就撤走了。 闻磊回到房间,陈麦还在联系佳晨。 “怎么样?” 陈麦拧着眉,说:“还是没人接。” “没事,检查组走了。” “会有什么影响吗?” 闻磊脱了上衣,晚上闷热得厉害,楼下待一会儿的功夫都是汗。 “不会,明早他肯定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去问问。” 陈麦给佳晨最后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只好发了条短信让他明天按时去上课。 她跟这个弟弟之间从来没有过多干涉过,都是成年人,又没差几岁,佳晨要做什么她不必跟长辈似的管这管那,只是这次刚好碰到她在,干看着也说不过去。 回来的路上听闻磊解释过,这样的培训对于他们单位来说,是个行为和能力双重考核,佳晨又是第一次,自然是得多上点心。 陈麦记得从小到大佳晨都特别听话,别的小孩起码都会有的叛逆期,他从来没有,而且特别守规则,几乎属于死心眼的那种,像这样已经说明【不可有过多个人行为】的活动,他一般都是最安分守己的那个。 所以陈麦才会有点担心,不知道佳晨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 闻磊等身上汗落了,才过去抱她。 “别想了,大小伙子能有什么事,明早我把他逮过来,让你好好收拾。” 陈麦心不在焉,闻磊也不好在这时候干点什么。 桌上的文件还有一大摞等着看,事情太多,时间太少。 房间里只剩陈麦的打字声,和闻磊翻文件的声音。 夜深人静,电话来的时候特别刺耳。 闻磊看了眼号码,是佳晨同屋的那个。 “喂?” “磊哥,小陈回来了,喝多了吐得哇哇的!” 闻磊拧起眉,培训期间喝酒,算违纪了。 他放下笔,说:“我现在下去,动静小点别被别人听见。” 陈麦在一旁等他挂电话后才问:“怎么了?是佳晨吗?” “嗯。”他套上衣服,“说是喝多了,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闻磊没让陈麦跟着,佳晨要是真违纪,他俩的关系这时候说出去没准也是个麻烦。 到了楼下的房间,一进门,浓浓的酒味,卫生间门口扔了两只鞋和一个挎包。 那包看着眼熟,不过闻磊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第53章 醉酒 佳晨在卫生间里吐的昏天黑地,同屋的那小伙在里面帮他扶马桶盖。 见着闻磊来心虚地挪到一边。 “磊哥,这小陈不会受处分吧?” 闻磊垂眼看到佳晨脖子上女人的痕迹,说:“得看什么事儿,培训期间喝酒这一条反正是说不过去。” 他现在怕的不是喝酒,是怕还有些别的。 但佳晨现在显然也问不出什么。 闻磊盯着佳晨在床上睡下,确定他不会闹事之后才回去。 “怎么样?”陈麦有些着急,“他跟谁喝酒去了?” 闻磊想起地上那只挎包,还是没想起来。 “小陈谈恋爱了吗?” 陈麦一愣,说:“不知道,我们不聊这些。” 闻磊了然,算了,明天问问就知道了。 他大大咧咧在陈麦面前准备脱衣服,刚刚佳晨没回来,他怕万一有事来不及就一直没去洗澡。 陈麦抱着手机在床头,装作不看他。 昨晚其实她没怎么看到闻磊的身体,灯暗,她又总被翻来翻去,除了肩膀和时不时弓起又落下的腰背,什么都没看到。 今天下午闻磊压根没脱衣服,她更是直接背对着完成了全程。 真实的“坦诚”相见还是头一回。 闻磊背对着床解腰带,他腰窄,腰带一松裤子就堪堪挂在臀胯上。 布料拽下的时候陈麦迅速收回视线,她想起昨夜被扶着坐起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小腹有明显几根凸起的筋顺着皮肤向下隐入。 啧,啧啧。 陈麦心思压根不在手机上,从上翻到下,脑子里只有闻磊在最后关头的闷哼,和叹息下叫她名字的声音。 “陈麦。” 闻磊突然在浴室叫她,吓得她脸红。 “怎么了?” “帮我拿下衣服。” 陈麦挪到卫生间外,门半掩着,闻磊压根没关。 她挪动进去,在一片水雾里看到闻磊的背影。 酒店里的淋浴间只遮了一半,另一半是空的,闻磊站在玻璃和空荡的接口,恰好挡住了该挡的。 他侧过头,脸上因水滴变得清晰:“内裤在我包里,帮我递一下。” 陈麦出去在那个黑色背包里翻找。 闻磊的东西收拾的很整齐,衣服裤子叠成方块摞在一起,平日里的清淡皂香愈发浓了。 陈麦找到个小袋子,里面放着几条深色内裤,下面压着几个粉色小方盒。 瞬间脸上温度飙升,随便抓出一条深灰色的给闻磊送过去。 里面水声还未停,她本想放在洗手台上。 结果手刚伸进去,就被一把拽入。 卫生间的门在身后晃着,身前是湿漉漉的闻磊。 陈麦推了推他,推不动。 “你——你不累吗?” 闻磊眼尾轻挑:“怀疑我体力?” “不是——”陈麦趴在他胸口笑,“我是让你注意身体健康,凡事都要有个度。” 闻磊舔着嘴角,眯缝起眼。 在这个时候被人关心身体健康,心情不是那么好。 于是,只好证明一下了。 陈麦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闻磊手里拿着她那一小瓶身体乳给她擦腿。 她在水下待得太久,不抹不行。 腿抹完,该抹上半身了。 闻磊的指腹在胸口搓磨而过,陈麦忍不住“嘶”了一声。 闻磊手停在半空,问:“疼啊?” 陈麦脸被枕头挡了一半,没好气地瓮声说:“你觉得呢。” 揉搓挑拨,不疼才怪。 闻磊讪笑几声,手上的劲儿小了点,轻柔化开那些玫瑰香气的乳液。 陈麦脑子发懵,昏昏欲睡,垂下眼看到闻磊正在给她穿裤子。 还没干的毛寸头,每缕都拧在一起,正正的在她膝盖之间低下。 画面跟刚刚浴室里的重合,陈麦只觉得大腿内侧发烫。 其实闻磊只来了那么一回,但她却结束好几次。 要么结束在那双手里,要么就是这样,醉于他的鼻息下。 陈麦搂过枕头盖在脸上,不好意思再多看他一眼。 闻磊收拾好自己,钻进被子里把人搂过。 见陈麦紧闭着眼睛,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下一秒又睁开条缝。 “佳晨这次是不是闯祸了?” 闻磊揉着她肩膀,说:“不至于,但肯定要受批评,明儿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麦侧身看他:“你不用因为我的关系手软,该怎么就怎么。” 闻磊轻笑:“我对别人也一样的,他只要认识到错误问题也不大。” 陈麦“嗯”一声,问:“你那会儿问我他谈没谈恋爱是什么意思?他跟姑娘在一块?” “没。”闻磊又想起那个挎包,但没提,只说,“看见他脖子上有东西。” 陈麦表情一僵。 也是,佳晨也老大不小了,到年龄了。 二十多岁不谈恋爱,等到快三十岁就会像他磊哥一样被憋得没完没了。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闻磊掰过她的下巴,“想什么呢?” “没什么……睡觉。” 陈麦睡不着,身体上已经很累了,但睡不着。 脑子里在想工作和罗南的事,越想越精神。 努力了一阵,睁开眼,看闻磊半靠在床头,手心里闪着光。 “干嘛呢?” 闻磊抬眼过去:“没睡啊你?” “睡不着。”她坐起身,“我去喝点水。” 本是打算借喝水的功夫吞一粒药片,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 陈麦回到床上。 “你动我东西了?” 闻磊放下手机,揽过她。 “我寻思我在这儿,你也不可能睡不着。” 陈麦无言,她失眠的时候不好受,头皮疼得发紧,血管汩汩的声音都听得到。 说不上是不是好不容易戒了酒,又对这药上瘾。 所以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磊看出她的憋闷,手掌放在陈麦脑后揉着。 “慢慢来,药吃多了不好。” “我知道。”陈麦语气很差,“可我难受。” 她活像个瘾君子。 闻磊搂紧她,手从布料下穿过。 “我看你还是不够累。” “别动——”他惹得陈麦发痒,“你是不是人?我那——都肿了。” 闻磊停下动作:“真的?” 又说:“不对啊,我那会儿没看出来。” 陈麦笑骂他流氓,贴在他胸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聊到呼吸渐沉,闻磊翻出手机,看到屏幕上严玮一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那照片上的人,是陈佳晨。 第54章 犯错 第二天一大早,闻磊没去餐厅,直接到楼下敲门。 来开门的是陈佳晨同屋的那个,他看到闻磊的脸色后,拿了自己的东西。 “磊哥,我先下去。” “嗯。” 陈佳晨应该是刚醒,坐在床上发蒙。 “磊哥。” 闻磊拉过椅子坐下,哼笑:“喝美了?” 佳晨挠挠头,说:“我错了。” “还知道这是错?行,那我问你——”他拿出严玮发的那张照片,“在职人员培训期间擅自去酒吧,还跟人拍了照片,你有没有脑子?” 闻磊在工作上从来不训人,他对同事和这些新来的小孩都是能帮就帮,即便给人擦屁股都没二话。 但这种明显干蠢事的,他忍不了。 佳晨耷拉着脑袋,脖子上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闻磊指着他那,语气严肃:“你这是跟你女朋友,还是跟酒吧里的人?” 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佳晨也清楚,立马抬头解释:“不是——这是他们闹着玩的,我也不清楚怎么就——哎呀——反正我没做犯法的事!” 佳晨搓着脑袋,说:“磊哥,我错了,该怎么处罚就怎么来吧。” 闻磊磨磨牙,想把事情问清楚。 “你跟严玮怎么认识的?” “谁?”佳晨有一瞬迷茫,“哦,赵塬哥的朋友,他来市里玩——哦赵塬是那个——” 闻磊刚想说他知道赵塬是谁,就听佳晨继续说:“——是那个之前跟我姐相亲过的男的,后来我们一块玩了几回,就熟了。” 相亲? 闻磊眯缝着眼,这姐弟俩都挺会找事。 佳晨还没意识到磊哥此刻的坏心情跟他姐有关,以为自己是犯了不可弥补的大错,着急忙慌解释。 “磊哥,我不知道怎么到酒吧的,去之前我就已经喝多了——我也没想喝酒,是吃饭的时候赵塬哥和他那个朋友一起灌我,我一时没留意——” 闻磊知道严玮和赵塬的德行,都是玩咖,沾点酒更疯得没边。 他起身说明情况:“收拾干净去上课,自己联系你这个赵塬哥把照片删了,处分的事等回去再说。” 佳晨道了声“知道了”,慢吞吞下床洗漱。 培训没剩几天了,有些人已经开始松懈。 闻磊耳提面命,生怕单位这几个小子再惹事,昨晚佳晨算运气好,没碰上检查组来查人,万一碰上了,可不只是那小小处分了。 陈麦还不知道佳晨昨晚是跟赵塬他们在一块,还以为是这小子谈恋爱了,看她来找闻磊,就有样学样,跟女朋友出去撒欢儿。 为此,她自责了一上午。 中午的时候闻磊叫她去餐厅吃饭她都没去,怕被其他人看到更给闻磊惹麻烦。 闻磊不知道她这些心思,想着是昨天给姑娘折腾累了,吃过饭打包了几个菜送上去。 一进房间,陈麦就极其认真。 “要不我还是回家吧。” 闻磊一愣:“怎么了?家里有事?” “不是,我觉得我来找你不合适,让你单位的人知道觉得你上梁不正。” 现在说「不合适」的倒是成她了。 闻磊笑着放下饭盒,说:“这没什么,咱们又没瞎玩儿。” 他拉过陈麦摁在腿上:“我按时按点上课下课,娱乐活动范围仅限于酒店的床上,符合一切规章制度。” 陈麦面上腾起红晕。 “刚认识的时候没觉得你这么不正经。” 闻磊那手灵活地钻进衣服里,沉下声:“什么时候还跟赵塬相亲了?” 陈麦一边躲他一边惊慌。 “你怎么知道的?” 闻磊勾着圆润边缘:“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那不是——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那次跟你提过的,我妈让我相亲,当晚我不是就——” 就去村里收你去了吗。 闻磊轻轻捻着那点,不顾怀里人发抖,继续拷问:“都干什么了?” “能干什么,就吃饭,饭没吃完我就——” 就去村里收你去了。 闻磊任她呼吸凌乱无序,拉下衣领啃咬。 “以前就算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记得告诉我。” 陈麦找到机会从他怀里钻出去,举着他打包回来的饭。 “我要吃饭了!” 闻磊倒在椅子上低低笑着,顺便把昨晚佳晨的事告诉她。 “赵塬和严玮?” 陈麦顿时没了胃口,就知道佳晨他爸会不肯放过赵塬他家的人脉,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善类,就硬要佳晨去认识。 不过她懒得管,各家有各家的命数。 “犯错就犯错,该罚就罚,那酒是自己喝的吧?找什么理由,单位还管着他交朋友不成?” 闻磊觉得陈麦这种时候特别有姐姐的样子,嘴上骂,心里估计也是担心。 他过去揉揉那紧着不肯松的眉心,说:“就一小孩,我能替他兜着点就兜。交朋友那事——你愿意跟他说就跟他聊聊,不愿意的话我去。” “不用。”陈麦撇开脑袋,“都多大人了,我又不是他妈。” 再说了他妈都不一定管呢。 话是这么说,闻磊下午结束后还是把佳晨留下了。 诺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佳晨在这氛围下一直低着头。 闻磊拿着笔在桌子上轻点。 “赵塬和严玮,知不知道你在这儿干嘛?” “知道。” “那还约你去喝酒?” “一开始我也拒绝了的,说不成,不符合规定,赵塬哥说没事,就吃饭,我就去了,谁知道——” 闻磊挑挑眉。 “小陈,你听没听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 “知道,磊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佳晨也不像是个混儿,闻磊就没把话说那么重:“他们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先是喝酒,再是只发了你的照片到朋友圈,接着上头就听到风声。佳晨,这性质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佳晨弯着背,突然直起身问了句:“那你呢磊哥?你不会也要背处分吧?” 闻磊咬着烟没说话。他是带队的,下面的人出了问题肯定要找他,一大早上头都打电话来问佳晨的事情了,要不是他糊弄了一下,佳晨现在就得送回去。 至于处分不处分,还不一定,那赵塬两人,也难说是不是因为知道这个才找来的。 但佳晨能想到这一层,说明心里已经记教训了。 闻磊拍拍桌子:“走吧。” 会议室在一楼,去电梯间的时候会路过酒店大门。 两人刚从大厅穿过,门口传来一声男人的叫喊。 “佳晨——” 接着又是一道女声。 “磊磊——” 第55章 纠缠 陈佳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去找闻磊。 闻磊侧头拧着眉,对门口出现的两人很不友善。 赵塬和严玮。 两个总会给周围带来阴云的人。 佳晨看闻磊的表情,也没敢动,只对门口摆摆手。 严玮跨上台阶,说:“我来拿我的包。” 赵塬虽在门外没进来,但还是挂着冷笑去看闻磊的表情。 严玮把头顶的墨镜摘下来,“巧了磊磊。” 闻磊欲言又止,径直走到电梯间。 佳晨没敢说话,但严玮的包得给,只好说:“严玮姐,你等我一下,我上去取下来给你。” “不用了。”严玮三两步走到闻磊身边,“我跟你一起上去拿。” 闻磊面露不悦,稍微挪了点距离出来。 电梯里就他们三个人,佳晨不知道严玮和闻磊之间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闻磊对昨晚的事还在生气。 严玮面朝侧对着她的闻磊,说:“听说赵塬前段时间跟佳晨的姐姐相亲了?” 闻磊不想搭她的话。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描唇,语气轻飘飘:“竟然抢了两回我的东西。” 佳晨听得一愣,闻磊则是极度不适地皱眉。 严玮转身攀着佳晨的胳膊:“你说巧不巧,磊磊在跟你姐在一起之前可是跟我订婚了。” 闻磊出声警告,“严玮。” 四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陈麦站在门口的垃圾桶边抽烟,身上还是闻磊的衣服。 严玮嘴边笑容一凉,呼吸都冒冷气。 佳晨低着头出去,“姐——” 陈麦上下看了眼严玮,后跟佳晨说话:“干嘛来的?” “哦——她来拿包,昨天不小心被我带回来了。” 陈麦眯起眼呼出一口烟,昨晚闻磊说佳晨脖子上有东西。 难道就是严玮? 未免过于狗血。 佳晨刚得知的信息量太大,受不了这种僵硬得浑身难受的气氛,一溜烟跑回房间拿包。 闻磊走到陈麦身边,接过她的烟,抽完最后几口。 “这两天你嗓子哑,少抽。” 陈麦嘴角颤抖着,亏他说得出口。 严玮这会儿反应过来,摆上笑脸,“热恋的小情侣就是好啊,出公差都要粘着。” 陈麦觉得这样的画面又回到一开始见面时,翘着嘴角,“是啊,你跟赵塬倒是有空拉着我弟弟瞎玩,怎么?他相亲不成又找你了?” 严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陈麦话里话外说她是棵等人回头的草,刚要呛回去,佳晨拿着包跑过来。 “严玮姐,你的包。” 严玮接过来,还未张口,佳晨摸着脑袋说:“严玮姐,这几天我培训马上要考核,不能经常往外跑,你跟赵塬哥就先别来找我了吧。” 佳晨心思单纯,说出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可严玮不这么觉得,她觉得就是陈麦教的。 这包昨儿她故意让佳晨带回来,就是看闻磊会不会记起什么。 这是他们在一块的时候闻磊送她的生日礼物。 本以为可以借此和闻磊联络一下感情,赵塬又来哄她后,她就记挂着这事儿。 她喜欢两个男人为她剑拔弩张的场面。 可偏偏,陈麦也在。 陈麦在的时候,闻磊的眼睛从不看她。 严玮把那包甩上肩膀,“我先走了,回头见~” 透过电梯门的窄缝,陈麦看到严玮眼里的挑衅。 真是闲的。 佳晨因着昨晚的事一直心虚,在陈麦面前更心虚。 但陈麦也没跟他说什么,只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 “长点心眼吧,多大了。” 佳晨陪着笑,“知道了姐,我已经跟磊哥保证过了,下不为例。” “你跟他保证有什么用?他还能管你一辈子?自己记着点什么事该做。” “知道,知道。” 陈麦不想变成那种唠唠叨叨的家长,言尽于此,跟闻磊走进电梯。 电梯里好像还有严玮身上那股香水味儿。 闻磊不知为何,一时没敢开口说话。 进了房门,他终于知道那危险的信号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闷头不说话的陈麦。 闻磊知道这是她不高兴的一贯表现,变着法儿的找话题。 “吃饭去吗?” “不吃。” “不饿?” “累了,不想出门。” “我去买点东西回来?” “不饿,不吃。” “那洗澡?” “我今天又没干嘛洗什么澡?” “那干点什么吧。” 陈麦瞪大了眼睛。 这话是怎么聊的聊成这样了? 闻磊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剩一条内裤,赤条条站在她面前。 “走。”他直接把陈麦扛在肩上,“洗澡,灭火。” “不是——怎么灭?” “用水灭你的,用你灭我的。” 陈麦觉得一开始对闻磊的印象简直可以直接推翻。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一口一个「不合适」,「不行」的男人,花样能这么多? 陈麦躲在卫生间抽烟,外面是闻磊叫来的保洁在换床单。 她可没有那个脸出去,虽然那床上——基本上都是她的痕迹。 啧,啧啧。 更没脸了。 隔着门,闻磊和保洁交谈的声音还能传进来一点。 “你这是水洒了吗?” “嗯,没拿稳。” “哎呦,这枕头也湿了,等等啊,我去给你换一个。” “嗯,辛苦您。” 陈麦默默的又在马桶上坐下。 这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等保洁终于换完所有的东西,闻磊来敲门。 “出来吧,人走了。” “哦。” 陈麦把烟头扔进马桶冲掉,去洗手。 洗完后觉得嘴角有点痛,镜子上的雾气还没完全消散,她下半张脸隐在那朦胧中,正上方是几根手指印。 啧,啧啧。 她挪到一旁清晰一点的位置,看到嘴角破了一个小口。 闻磊按压的印子还没消,舌面上仿佛还有带着薄茧的指腹经过。 这个人,忒不正经,偏喜欢用这样的办法让她出声。 陈麦从浴室出去后,闻磊正在床边看文件。 折腾这么长时间,他竟然不累。 “睡觉吧?” 陈麦没理他,趴在床上,让他给自己揉小腿和腰。 闻磊的手很烫,暖得那些酸胀的部位很舒服。 没过多久,陈麦困了,还真是力气耗尽了就会远离失眠。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赵塬是怎么容忍严玮这样这么久的?” 第56章 情种还是狠人 赵塬和严玮,闻磊没了解那么多,不过小车知道不少。 两人刚在一块那会儿,小车提醒过他,说严玮之前有个很多年的男朋友,刚分没多久就追他,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放下没有。 闻磊这个人不在意谁有没有过去,再看严玮跟他在一块的时候也确实是踏踏实实的,也肯用心。 所以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再后来就是严玮突然跟赵塬和好,他成了冤大头。 那阵儿小车到处打听,说严家赵家是世交,不仅生活上有来往,生意上也有。 可闻磊记得李华年也打听了,说严玮的父亲从政,而赵塬家从商。 政商虽然不分家,可关系过甚总不合规矩。 也许是普通的来往,也许有利益纠葛,但总归,两家对这俩小孩都是能忍则忍,婚事也是一催再催。 赵塬对严玮的感情有多深谁也不清楚,不过从他的容忍度来看是个情种。 陈麦坐起来和闻磊一起点了根烟。 情种不情种不好说,倒是个狠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罗南影响的,陈麦莫名对赵塬这样的人存有戒心。 他表面纨绔,但在生意场上长大的,又有哪个是蠢的? 一根烟结束,闻磊合上文件。 “快睡吧陈麦,太晚了。” 陈麦脑子刚转过,好不容易攒的困意早都没了。 于是缠着闻磊多说话,他说话的时候她就想睡觉。 闻磊斜着嘴角,“合着我这么无聊?一听就要睡觉?” “也有听了不想睡的时候。”陈麦躺下拉起被子,“比如刚刚在床头。” 床头,软枕,折起来的细腰。 还有挂在肩膀上的纤细脚腕。 他哼出的音调直接飘进了陈麦心里。 闻磊腮骨鼓动,挑眉。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想睡了。” 陈麦指着他的鼻子,“知道几点了吗!明儿就挂着这一脸相去带小孩啊?” 闻磊也是故意逗她,再怎么也不能这么玩。 但怀里钻着个软乎的人,心猿意马心猿意马啊。 闻磊起身拿来文件,还是用这个来静心好了。 陈麦吃不到药,也听不见他说话,只好又钻出来聊天。 “你们一天都干些什么啊?光普法宣传?” “也不全是,偶尔法律援助一下。” “你还要法律援助?” 闻磊抬起眼,“这话说的,咱好歹是单位里为数不多考了证的。” “哟!”陈麦竖起大拇指,“厉害!” 她笑了几声,想起上回在村里。 “那你们下乡是干什么?” “做宣传,也提供法律援助,有些村里的人被坑了都不知道,上头挺重视。” “哦~这样,还挺热血。” 闻磊仰头笑了会儿,说:“对了,佳晨这次回去估计得下乡了。” “是跟昨晚上有关吗?” “嗯,他好歹是没被检查组发现,我还能护着点,只派下乡一段时间,比处分好。” 陈麦想起小车说的他正在关键时期,便说:“你不用替他打点,该怎么就怎么,实在不行让他爸去解决这个烂摊子,不然他们不记教训。” 闻磊没听她怎么说过家里的事情,但从态度来看也知道佳晨父母跟陈麦的关系。 “我就顺手的事儿,小陈好歹叫我声哥。” “你少来啊,徇私枉法你,谨言慎行!” 闻磊哼笑一声,“行,你说了算。” 陈麦知道他答应得好,真让他不管,他不一定肯听。 不过赵塬这个人倒确实得好好跟家里谈谈,别搅合到不该搅合的事情里。 佳晨爸妈她不想理,但万一叔叔出了事,她爸爸又有的忙了。 还是直接从根源上断了才好。 培训很快接近尾声,要考核了,闻磊剩余这两天都是开会开到半夜才回来。 陈麦怎么都找不到她那瓶药,也不知道闻磊是不是随身带着。 没药,没人,没做点什么消耗力气,直到他回来她都还瞪着俩眼睛。 浴室水声落下,陈麦去翻了他的衣服兜。 还是没找到药。 真是邪门了,难不成给扔了?那药还不好开呢,好不容易有那些。 闻磊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陈麦光着脚,撅着腚,趴在他裤子上找什么。 “啊!” 骤然落下的巴掌,给陈麦吓一跳。 她捂着屁股退到床边,“你吓死我了!” 闻磊扫一眼自己的裤子,“你找什么呢?这么心虚。” “我药呢?你给扔了?要戒也不能这么戒啊。” 她怨气太满,闻磊听得想笑。 “没扔,给你保存好着呢。” “戒也得循序渐进,你这直接给我断了算怎么回事啊?” 闻磊在床边坐下,磨着牙。 “给你留着我不在的时候吃,我在,就有别的方法让你睡觉。” 别的办法,别的让她浑身酸痛而他神清气爽的办法。 陈麦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扔过去。 “闻磊同志,你好不要脸。” 那衣服是陈麦的睡裙,她这次出来带了三条,条条蕾丝镂空。 上次被闻磊按在椅子上那条,她脱了就没敢再穿,其他的也没敢再穿,整日套着他的短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闻磊拉下脸上的衣服,眼底带红。 陈麦指着他,“你明天监考。” “我知道。” “你得保存体力,养精蓄锐。” “所以?” “监考早上得六点开会。” 闻磊站起来一步步朝她走,“知道。” “现在已经一点半了。” “知道。” “你只能睡不到五个小时,还怎么养精蓄锐?” “刚好。” 去他妈的刚好。 陈麦找不到药本就情绪高涨,这会儿也不肯屈服,站在桌子上贴着墙躲他。 闻磊本是只想吓她睡觉,但那小脸红扑扑的,站的这个位置让他视线里能看到那宽大短袖边缘露出的浅白色蕾丝边。 他喉头滚动,光是想睡觉看来是不成了。 陈麦眼前一个天翻地覆,还没怎么着,手下扶着的就从窗沿变成闻磊的背了。 摔下的瞬间,脚腕被人捉住猛地一拉。 陈麦怒了声音,“闻磊!” “在这!” 闻磊不由分说,胳膊向前一压。 呼吸火热,毛茸的头发扎着又痒又想躲。 陈麦抓着枕头,身体如海浪。 第57章 阴魂不散 培训结束,闻磊本想带陈麦在市里多留两天。 来了之后还没出过门,说要去逛她高中母校也没去,净在房间里休息了。 陈麦不愿意,她跟家里说过了,今天得回去谈谈佳晨和赵塬的事。 如果不趁这次违纪的时候让他们知道严重性,等过了这阵儿就又不当回事了。 陈麦约佳晨一家在她家的饭馆,上次和赵塬相亲的那个包间。 佳晨回家后第一时间跟他爸妈说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现在他爸也不嚷着他那位大客户有多好多好了。 陈麦把话说得很直接,赵塬是个什么样的人,佳晨又是怎么没主见耳根子软的,硬要他俩搞好关系就不单单会搞出普通违纪行为了。 她叔叔还有点不服气,“那赵家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就算他儿子花天酒地,佳晨要是能跟他玩在一起也算本事!多少人巴结还巴结不上!” 陈麦不想跟他争辩,“你怎么教你儿子我不管,但是我该提醒的今天当着我爸妈的面已经说过了,以后如果出事,你们家自己解决,不要来找我爸。” 她爸一直没说话,听她这么说才开口提醒,“麦麦,跟你叔叔怎么说话呢!你奶奶不在了之后,咱们两家肯定要互相帮忙,碰上事儿了还能等着别人看笑话?” 陈麦摔下筷子,“互相?什么时候互相过?不一直是你给他们家收拾烂摊子?”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些年都跟什么人交往啊?给你教成这样!” 佳晨脸憋得通红,自知理亏,“爸,你别跟我姐杠了,她说得没错!你觉得赵塬哥家里条件好,得巴结,可我违纪他不也是什么都没说吗?难不成跟他交个朋友,以后真有麻烦的时候他们家还管我死活啊?” 他这点倒是想得很明白。 陈麦被她爸刚刚那番话堵了一肚子火,如果不是他们从小教得她畏手畏脚,遇事就忍,也不会被罗南那样的人摆一道。 怎么变成的这样? 可能是有人跟她说,别忍,有脾气就发。 想到闻磊,陈麦焦躁的心情舒展不少。 反正话说到了,听不听由他们。 但她回家后还是查了一下赵塬和严玮的家庭情况,起码得知道这两个人能作妖到什么地步,不至于措手不及。 闻磊一整天了没动静,下午到家后两人互相知会了一声,再没别的话。 陈麦稿子改到一半改得焦躁无处发泄。 那出版社小领导的意思总模棱两可,一会儿说改了更好,一会儿说这样可以,亏得是她脾气好,换个别人早都终止合作了。 她刚进这行的时候听说过几个前辈的事,有才之人总是高傲的,接受不了被遛来遛去,更有甚者会只跟最贵的出版方合作,直接挑明了钱少的事多,钱多的事多也不嫌。 心烦,烟盒空了大半。 陈麦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揉脑袋,发出一条消息。 -磊哥。 闻磊在李华年家。 也许是严玮来过,李华年知道他培训的时候跟陈麦在一起。 手机响了声,闻磊没回。 李华年拿着鞭子一下下抽过来,他都扛下了。 “你说话!藏在你酒店的那女孩是谁!我倒要去她家问问怎么教出来的!出公差还追过去!不要脸!” “妈!”闻磊第一次拽住鞭子,“我跟你说了那是我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李华年像着了魔,“女朋友我只认玮玮一个!” 闻磊夺下那根从小折磨他的鞭子,狠掷出去。 如同摆脱沉重的负累。 “我最后说一遍,严玮跟我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有我喜欢的人,你什么时候接受事实,我什么时候回家。还有,你最好离严家远一点,如果你想把我折在她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面,我不如现在就辞职!” 李华年最怕他放弃这份工作,什么话都比不上这句的重量。 闻磊闭眼深呼吸,“让您折腾摆布了这么多年,以为这样就能让您舒心,是我错了。” 身上疼得厉害,针扎似的。 李华年这次下手比较重,比上次重多了,好几处都见了血。 闻磊在车里回了陈麦的消息,没提这茬。 为了避免下回见面的时候被看出来,他得去医院开点药。 身上挂了彩,再见面就要装正经人了。 想到陈麦会用什么话呛他,闻磊咬着烟笑,疼痛减轻了些。 到大门口的时候,碰上大刘的车。 闻磊降下车窗,“你下班了?” 大刘一眼就看到他身上那一道红,“怎么搞的?又去看你妈了?” 闻磊没言语。 大刘叹着气,“小老太太力气不小,走吧,为着你再加个班。”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又不是找不到。” 这点小伤稍微收拾一下就成,闻磊是想在医院开点祛疤快的药,不然早晚得被陈麦看见。 那会儿回消息的时候他说自己在单位,虽然知道陈麦不会去查岗,但还是有些心虚。 闻磊拿了单子去取药,低头只顾走路,想快点结束去找她。 一转弯,撞上严玮和她妈。 严家父母之前对闻磊不错,尤其是严玮她妈杨柳,比李华年对他还贴心。 虽然对严玮这个人避之不及,不过闻磊还是好声好气跟杨柳道了声好。 杨柳面色有点白,“磊磊啊,你这身上怎么了?” 闻磊揪了揪领子,“没事,不小心划破了,您哪不舒服?” “年纪大了,老毛病。”杨柳松开严玮的手,“我去见见医生,磊磊,等我一会儿,阿姨有事跟你说。” 闻磊不想留下,尤其不想跟严玮独处。 他药还没拿,想着去拿了如果杨柳还没出来就发个消息说声好了。 刚走出一步,严玮拉住他的衣摆。 她没了平时那种趾高气扬,精神有些垮。 “磊磊,陪我会儿行吗?” 闻磊拂开她的手,“我去拿药,没空,帮我跟阿姨说声。” 严玮又伸手,这回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 “磊磊,我跟赵塬肯定不会再有关系了,咱们好好谈谈,行吗?” 第58章 躲不掉 闻磊不想在公众场合做得太过,出声警告,“严玮,把手松开。” 严玮含着泪,使劲拽他,“磊磊,咱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闻磊抽出胳膊的力气有点大,严玮闪了一下,小腿撞在长凳上。 她低头去揉那处,摸到粗糙的破皮边缘,“闻磊,你太过分了。” 闻磊不是那种会跟女人动手的人,心也没那么狠,“抱歉,不是故意的。” 严玮沾点大小姐脾气,不高兴了且得哄上一阵,哄了就会顺杆爬,闻磊是知道的,所以道完歉后就没想再继续待下去。 拿了药,还没到车跟前,严玮扶着杨柳出来了。 闻磊装着没看见,杨柳却没想放他走。 “磊磊。”杨柳咳嗽两声,“你去哪?方便捎阿姨一段路吗?” 闻磊捏着药袋子,大方拒绝,“阿姨,我得去接我女朋友,帮您叫个车吧。” 他不信她们来的时候没开车,这样的说辞只是为着杨柳的面子罢了。 杨柳果然听出他的意思,摆出长辈的架子,“那我在你车上坐会儿总行吧?麻烦你女朋友等个十分钟。” 闻磊收了手机,没开车锁,那点耐心也都不剩多少。 “您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晚饭时间,来往的人比较多。 杨柳面上起了急色,不过碍于身份,还是强忍着。 “磊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感情比较自由,但阿姨还是希望你和玮玮不要错过,以免将来留遗憾。” 闻磊跟严玮刚分开的时候,杨柳也是找他这么游说,可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他。 “没什么好遗憾的。”他语气平平,“阿姨,强扭的瓜不甜,我记得咱们一开始聊过的,严玮认定的人不是我,我现在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都过去这么久了,您何必呢。” 严玮嘴巴一撅,扭身扔下杨柳自己跑到对面车里。 杨柳眉间愁云愈浓。 “闻磊,阿姨跟你说句实话,我们家以前和赵家,是有关系,现在你严叔叔已经跟他们讲清楚了,玮玮之前太任性,你严叔叔好好教育过了,三番五次让我来跟你谈谈,你知道的,他比较看好你——听说要调到政法委了?” 闻磊眉头紧皱,脸色也不如刚刚温和。 “阿姨,我觉得您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不管严玮和赵塬现在的关系如何,我心里装了人,被强扭的是我,我不愿意。希望您和叔叔也能跟严玮讲清楚,让她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的家人。” 闻磊平日脾气沉稳,是长辈间会欣赏的那种孩子。 杨柳是第一次听他这种语气说话。 还说得如此直接,一句话把两家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再来,就真是上赶着了。 从医院离开后,闻磊问了小车在哪。 小车正跟他妈安排的相亲对象在一块,接着闻磊的电话就赶紧借机会跑了。 “你躲什么?我看那姑娘条件挺好啊。” 闻磊回来之后洗了个澡,背后的伤得重新抹药,小车捻着细细的棉签蘸了碘伏,“条件是条件,眼缘是眼缘,我们俩都是应付家里。” 闻磊去套短袖,有一道直接横穿着两个肩膀,疼得抬胳膊都费劲。 他搬来马扎,让小车坐,“有点事问你。” 小车从他烟盒里嗑出一支烟叼着,“咋了?知道陈麦单约过我,来找我麻烦了?” 闻磊打火的手一顿,“她约你?” “是啊。”小车凑过去吸燃,“跟我说完不就找你去了吗。” “说什么了?” 小车看他那个样子,心里一乐,“不告诉你,想着吧。” 闻磊斜眼睨着,不接他这幼稚的招数。 小车弹下烟灰,“磊哥要问什么。” “赵塬家跟严康为,是有什么动静吗?” 严康为,严玮的爸爸。 小车有几个朋友那老能听到这两家的消息。 他拍了把大腿,“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事儿!” “快说。” “赵塬家我不清楚,但是严康为好像马上要升二把手。” 闻磊哼一声。 怪不得呢,那调令他都还没见着,杨柳就知道他要去政法委。 也难怪会跟赵家讲清楚,这个节骨眼,要是严玮跟赵塬还没断,指不定外面的人会给严康为扣什么帽子。 朋友可以,结亲不行。 小车打量着他的神色,“找你了?” “嗯。”闻磊挠着眉毛,“严玮找我妈,她妈找我,这一家子——” “我说呢,好端端又一身伤,你妈肯定闹着要你跟严玮和好吧?打算怎么躲啊这回。” “躲个屁,总不能老任她胡闹,我该跟谁在一块还跟谁在一块。” 小车夹着烟头去拍他肩膀,“有骨气!真男人!” 说完后又皱起脸,“你这时候下了严康为的面子,调动会不会出问题?” 闻磊想了会儿,眉眼压在厚厚一层烟雾下,“不会,他找我无非就是想让外面的人看看他跟赵塬家没有多近的关系,要是因着这个动了我的事情,对他也没好处。” “那你这就得赶紧了啊,趁他还放不开手脚,赶紧跟陈麦定了得了!” 闻磊在他小腿轻踹一脚。 没个正形。 “陈麦跟你说什么了?” 还是好奇。 小车伸了个懒腰,“哎呀,表白来着,某人没福听啊——” 闻磊灭了烟。 “我抽你啊。” “你问她去呗,那话用我这老爷们儿的嘴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正好,我得撤了,你俩约会去吧。” 闻磊坐着没动。 小车眼珠一转,“咋了,这就吵架了?” “没。”闻磊起来把院子扫了,“这不是身上挂彩了,不想让她知道。” 小车干巴巴笑了两声,举起手机。 “完蛋,我给她发照片了。” 闻磊猛地起身,过去抢了手机。 是擦完药穿衣服的时候,照片上他的头还没能从领口钻出来,怪不得没看见小车拍他。 那身上左一道右一道别提多明显了。 闻磊两颊缩起,眼睛一眯,左右活动了下脖子,抓起扫把就抡。 “不是——我真不知道你俩玩这套啊磊哥!磊哥!” 小车被追得在院里绕了一圈,跑到门口时站住了。 闻磊直觉不对,跟过去。 陈麦果然在那。 第59章 色令智昏 小车闪人的速度快到一句“嫂子再见”都没好好说完。 闻磊放下扫帚,伸胳膊过去,“什么时候来的?也没说一声我去接你啊。” 陈麦侧身躲开他,“从现在开始要跟你说了?谁说的以后我来不用提前问?” 闻磊斜着嘴角乐。 陈麦扬起巴掌要抽他,想起那身伤,硬生生忍住了,进了院儿。 闻磊跟着进了北屋,陈麦反身把门踢上,“脱了。” “不是——天都没黑,现在就开始?” 陈麦不跟他逗贫,脸绷得紧紧的。 闻磊抬手去捏她的下巴,“这就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瞒你——” “脱了。” 闻磊掐着腰,轻舔下唇,“行。” 穿衣服的时候疼,脱的时候更疼。 不过当着陈麦的面他没表现出来。 闻磊把衣服拎在手上,自己先低头看了一遍。 渗血的那几道看着严重点,其他的就是些淤青。 “嘿,还行,这样看着肌肉更性感。” 他随意扯了句没边儿的话来活跃气氛,一抬头,陈麦眼底红着。 吓得他一慌。 “没事啊,不疼,过两天就好了。” 陈麦戳着他胸口没伤的那块,“谁打的。” “我妈。” “为什么打你。” 这闻磊倒是没法随便胡诌了,得端正态度交代。 他坐下后拉了把陈麦,摁在自己腿上,“严玮估计是去我妈那胡说了,她知道我现在跟你在一块。” 说到这儿他暂停了一下,看陈麦脸色没什么不对,就又把医院门口的事儿说了,包括他跟小车在院里说的那些。 算是坦白从宽的好态度。 陈麦对严玮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对赵塬的警戒心大涨。 她想了会儿,问:“赵塬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闻磊等着她拷问严玮的事儿,没料到会问到这个。 “做钢材的。” “是全模式的?” “好像是加工和贸易为主。” 赵塬那么能容忍严玮的理由在这儿啊。 陈麦食指曲起敲了几下,提醒他,“赵塬这种人我太了解了,以后他要是找事你得稍微避着点,不用跟他硬刚。” 闻磊假意眯着眼,“你去了解赵塬?” “……你什么脑回路?” “相亲之后了解的?挺有相亲德啊。” “……我是说,赵塬,这,种,人。” “嗯,除了这些,还了解什么了?我也帮你把把关。” 陈麦都要无语了,“你别倒打一耙,我还没计较你骗我那事儿呢。” 闻磊挑眉,行,不能装了,再装得急眼。 “吃饭了吗?” “没。” “走,带你吃饭。” “不想出去,在家吃吧。” 闻磊被那句「在家」钉在椅子上,掰过陈麦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大口。 “我去买菜。” 很简单的晚饭,闻磊就是一般家常菜的手艺。 但这种味道才香。 小院树下,夜晚凉风吹着,陈麦吃下不少。 闻磊搁了筷子,点起根烟,“你今天又没吃饭?” 陈麦冲他勾勾手,闻磊把刚点着的烟架在她指间。 “吃了,跟我叔叔——就是佳晨他爸一块吃的,没吃几口。” 闻磊收拾了碗筷堆在一边,打算抽完烟再洗。 陈麦从烟缝儿里看他。 他那会儿脱了衣服就没再穿,光着膀子,坐下的时候裤脚高高拉起,糙得不得了。 但加上那颗寸头,带着伤的肌肉块,放在一起有种独特的诱惑力。 “陈麦。”闻磊眼皮都没抬,“你烟要烧到手了。” 陈麦着急忙慌去看,结果发现离手还有一大截。 闻磊喷出一口烟,嘲笑地明晃晃,“想什么呢你。” 陈麦难得厚起脸皮,“想些不能播的。” 闻磊脸前的烟雾散开,“啧”一声。 饱暖思淫欲啊。 这么容易羞的姑娘都敢说这些了。 他把烟头杵在地上,插在石砖缝里。 然后抬头冲陈麦一歪头,“你来啊——” 闻磊的声音,怎么说呢,陈麦一开始就觉得好听,拖长了调子不流氓、不油腻,但就是好听。 懒散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那种好听。 陈麦丢了烟头,去踢他的膝盖。 闻磊伸手捞住,白色裙摆扫过他的脚腕。 穿的是裙子,刚好。 方便。 闻磊身子前倾把人连凳一起拖过来,“怎么不动?” 他使劲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绷起,陈麦被拨得心乱。 闻磊的腿大开,陈麦被拉过来后膝盖正正好好顶在他中间。 烫,高于他手的温度。 陈麦不知哪来的胆子,跨坐在他腿上。 闻磊使坏的向两边敞开腿,她屁股忽地沉下,条件反射的去搂他脖子。 “你——” “我怎么?” 陈麦觉得这样的姿势太狼狈,挣扎着要下去。 但闻磊手在她腰侧扶着,控着,摁着。 看陈麦不挣扎后,他向后靠着椅背,想起那天在她家的沙发。 “我记得你挺会解的。” 陈麦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金属扣在灯下泛着银光。 搭扣响了一声后,她看着自己扶在他腹上的手,想到四个字。 色令智昏。 但到底还是没那么昏。 闻磊住的这里,院子挨着院子,大门挨着大门,和隔壁仅一墙之隔。 坐了不过五分钟,陈麦就被他端进去了。 为什么是端进去。 因为没有分开。 每走一步,陈麦都要咬紧牙不让自己出声音。 还要用腿帮忙勾着不要让闻磊的裤子掉下去。 最难忍的是上台阶、跨门槛,闻磊需要抬腿,一遍遍抬腿。 一下,又一下。 腿使劲,腰使劲,她就会被搅合地睁不开眼。 北屋没开灯,闻磊跨过门槛后故意不进去,明暗之中,在她耳边说话。 “陈麦,我手心里能养鱼了。” 他的手正托着那处。 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陈麦想咬他肩膀,看见那一肩的伤,又没舍得咬。 北屋的单人床很窄,窄得闻磊有一条腿得在地上支着。 也不知道他平时怎么睡的。 陈麦看见晃悠的北屋窗户,看见屋外灯光交织在眼前变成黄绸缎一样的。 最后在一波又一波的星光下,在脑海里的汹涌潮水中,在闻磊呢喃她名字的叹息中。 她还是想到那四个字。 色令智昏。 第60章 二次抓包 佳晨周一晚上下乡,闻磊亲自送的。 总归是调令还没下来,单位也不会放人走,他还能在这儿扛一段时间。 到了村里,闻磊带着他见了村支部的干部,挨个儿介绍了,又挨个儿打了招呼。 下乡任务不重,每天日常工作完成后找村长打卡,就是时间有些长,得满14天。 重要的是期间不能参与任何评奖评优,也不能参与县以上的调研活动。 上头没明确给闻磊什么处分,只不过佳晨不回去,他不能调走罢了,也算是一种连带责任。 给佳晨安顿好,闻磊又语重心长跟他聊了一番,怕这小子因为这些事心里别扭。 不过他还算明事理,说什么都应着,临了还给闻磊鞠了一躬,“磊哥,都是我耽误你调动了。” 闻磊勾着他脑袋,“没啥大事,等你上去之后请我吃饭。” 回县里的时候不早了,刚过收费站,路上围了一群人。 闻磊打了几声喇叭,蚂蚁爬似地绕开。 路过的时候侧头看了眼,是撞车了。 这条路偏得很,人烟稀少,好多人开车容易大意,事故高发路段。 这回是一辆SUV和三轮,吵得不可开交,他看过去的时候双方正动手。 看清那SUV的车牌号和地上坐着的人,闻磊迟疑片刻,滑出去几米,还是回来了。 “麻烦让一下。”他拨开人群挤过去,“严玮?怎么回事?” 严玮哆哆嗦嗦,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开了,露出半个肩膀,看见他来才哭出声。 “磊磊——” 对面是个老汉,见有帮手来,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半天。 “你看看她给我撞的!我车也坏了腿都不能动了!赔钱!” 闻磊先把严玮拉起来,又给那衣服拽好,但领口被扯大了,挂不住,他只好一直按着。 老汉叫唤个不停,生怕他走。 “您先别着急,咱等警察来了之后好好商量,别这么激动,缓缓,再给您气出个好歹。”他安抚好那边,又问严玮,“报警了吗?” 严玮摇摇头,闻磊叹口气,打了电话,让她自己联系保险。 围观的人有几个在拍的,闻磊让严玮上车等,过去跟那人商量删视频。 那人还挺不服气,说自己的手机自己做主。 闻磊本也不想管,但自己和严玮被拍到一起,回头又不定传出什么来呢。 劝了几次没什么效果,闻磊不耐烦了,轻扬了扬下巴,“行,那您也留一下吧,拍全程。” 说完就守在他跟前,不让他走。 那人比闻磊矮一个头,瘦得干巴巴的,体型压制,又被他脸上的阴郁吓住,瘪着嘴把视频删了。 等警察的功夫,闻磊给严康为的司机打电话,闹出这种事儿还是得知会一声,看看严家什么态度,省得他处理不当还落埋怨。 结果严康为去外地调研还没回来,说按正常流程走就行,又说,杨柳身子不好,就不要让她知道了,请闻磊帮忙善后。 闻磊不情愿也没法子了,赶鸭子上架。 要怪就怪自己刚才没直接走人。 挂了电话,他又给小车打过去,还好今天小车值班,跟交警一起到的。 “你大晚上怎么跟严玮在一块?小心我跟陈麦告状啊。” 闻磊也挺烦,好端端的揽事儿,“我刚从下面回来,路过,刚都动手了我也不能当没看见啊。” 小车暗地推了把他肩膀,压着声音,“得了吧,这事我站陈麦啊,到时候哥们给她递棍子,你就老实受着吧。” 事情没那么大,严玮变道的时候刮了三轮,老汉全身只有腿上有道口子,剩下的得去医院做检查看看。 闻磊特意让小车跟自己一起,避免跟严玮单独呆着又惹出什么麻烦。 小车突然被抓壮丁也没什么怨言,“行,刚好我替陈麦看着你。” 他那身衣服闻磊也不好揍他,只能趁没人的时候捶了他一拳,“别说的我好像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一样,我清清白白!” 话是这么说,上次严玮找到酒店,就只是见了一面陈麦那姑娘回去都不高兴了好半天,今天这样还真没法交代。 闻磊磨磨牙,再一次后悔刚刚没直接走人。 做完笔录,闻磊特意留心了下处理这事儿的那几个交警,记好名字,然后跟他们的值班领导打了声招呼。 别的没多说,严康为面儿上得做的公正不偏私,实际也不想让这种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要传也得往好的传。 闻磊是不想严康为后续再找他了解情况,干脆把事情直接办好,没了后患两家也不用联系。 严玮跟那老汉厮打的时候也伤着了,脖子上一道道抓痕,脚腕也跛着,开不了车。 闻磊把自己车扔警局门口,拉着小车坐上去。 “送你回家?”闻磊扭头问她,看她身上那样,气都不想叹了,“去趟医院吧。” 严玮抽噎几下,声音低柔,“今天谢谢你啊磊磊。” 小车在后排用嘴型骂他,骂的什么没看明白。 送到医院处理完,出来的时候迎面又撞上大刘。 大刘看看闻磊,又看看他扶着的严玮,把他拽到一边,“你怎么回事啊!陈麦知道吗!” 闻磊觉得真奇了,一个两个的都这个语气,搞得他不心虚也得心虚。 “我回来路上碰到她出了点意外,这不小车也在呢,小车——”他回头叫人,“你跟他解释。” 大刘又拽了他一把,彻底把他扶严玮的手拽出来,“跟我解释有个屁用!你想想怎么跟陈麦解释吧!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来之前跟她说过没?” 严玮没人扶,又是站在过道上,手两边也没个支撑的东西,“呀”一声蹲下,“磊磊,我脚疼——” 小车后退两步,一脸鄙夷,十分不想管这破事。 闻磊想着先给人扶椅子那坐下,刚动一步,被大刘拉回去,“你给我老实呆着!” 大刘把严玮扶到墙边的长椅上,转头要跟闻磊说什么,又退回去了。 闻磊不知他什么意思,小车站在一旁也挤眉弄眼的。 一回头,陈麦穿了身家居服,一手拎着医院的袋子,一手插裤兜,冷森森的看着他。 第61章 前女友丢了 闻磊走过去的时候脚步都乱了。 怪不得大刘会那么个态度。 他抬起陈麦的下巴,“怎么来医院了,哪不舒服?” 陈麦拍开他的手,红发轻轻晃动,“你倒是先问起我了。” 闻磊背对着那边,挠头,“我送完小陈回来碰上她跟人起冲突,顺手帮了一把,小车也在,他作证,什么事儿都没有。” 陈麦歪过脑袋,斜瞥着他,“磊哥见义勇为助人为乐啊,这不得好好奖励?” 闻磊悻悻去搂她,扭头把锅甩给小车,“车队,就麻烦您送下她了啊。” 严玮不甘心他就这么走了,娇怯怯叫住他,“闻磊,你能不能去我家帮我跟我妈解释一下?” 闻磊怀里搂着陈麦没让她挣开,侧过头问,“解释什么?” 严玮颤巍巍扶墙站起,“我今晚……是跟赵塬在一块,他把我扔在马路上了,我怕他回去乱说,我妈最近身体不好,不能生气,你能不能去帮我跟她说……我是跟你在一块?” 说完后又紧接着求陈麦,“陈麦,我跟磊磊——跟闻磊没什么事,我妈如果知道我跟赵塬在一块,会气发病的,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一次,就一次。” 陈麦不搭腔,闻磊拥着她走了两步,语速非常快,“不了,你们家的事我不想掺合。” 他急着摆脱,严玮不会看不出来,垂下头,盯着陈麦纷飞的裤脚挨着闻磊,直到两人走远。 陈麦是打车来的,闻磊车在警局,也就打车跟她一起回去。 到了家,陈麦不让闻磊进门。 “送到了,你回吧。” 闻磊手撑着门框,硬挤进去,“我没地儿去。” 陈麦闪开几步距离,“没地儿去睡大街。” “不留我?”他把门拍上,“你这台词说错了吧。” 陈麦翻一眼他,回卧室放东西。 闻磊自己在门口换了鞋,追过去,刚好看到她把医院的袋子藏好。 “别藏了。”他开了卧室灯,“你早说啊,我没收的那瓶还在呢。” “我早说你就还我了?” “不还。” 陈麦刚要骂人,闻磊手机响了。 是杨柳。 闻磊蹙起眉,这个点儿怎么还打来。 碍于情面,他还是接了。 “阿姨。” 杨柳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直奔主题,招呼都没打。 “听说玮玮晚上出事的时候你在?” “嗯,具体情况跟严主任汇报过了。” “玮玮现在都还没回家!你什么时间点离开的?” 闻磊愣了一瞬,“我让朋友送她回去的,没到吗?” 杨柳那边咳嗽不止,闻磊也不好多说,“阿姨您先别着急,我打电话问问。” 小车送的,按说出不了错。 陈麦听出事情紧急,也没多问什么。 闻磊联系上小车,问了给严玮送到家没有。 “送到了啊,我亲自给她送到小区,车也给停好,然后自己走出来的,这会儿刚到局里。” 这就奇了怪了。 闻磊又给杨柳回过去,“阿姨,您问过赵塬了吗?” “……还没有。” “您问问他吧,没准严玮跟他在一块。” “好,好,打扰你了啊。” 杨柳又咳几声,闻磊忍了又忍,说:“算了,您把赵塬电话给我吧,我来问,您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闻磊想跟陈麦解释一下情况。 “严玮她妈,杨阿姨,之前对我一直不错,最近身体不太好,严主任平时立清廉形象,没保姆阿姨,现在他人在外地,家里就杨阿姨自己——” 陈麦从这两个电话里都听明白了,打断他,“你快点吧,再等会这严大小姐没准跑出市了。” 说完就去卫生间洗手。 闻磊紧跟着她,一只手从她身后搂住,一只手打电话。 赵塬没人接,严玮也没人接。 刚要给小车打电话说查一下她们小区门口那条街的监控,赵塬把电话回过来了。 “喂,是我,闻磊。” 闻磊觉得这句话说得真是他妈的蛋都要憋爆了。 就单论跟赵塬之间仅有的那点破事,是个男人都不会想跟他有什么交集。 陈麦从镜子里看到他憋屈的表情,抓了抓他手背。 赵塬也是没想到闻磊会联系到他,沉默几秒才说话,“磊子啊,找我什么事?” “严玮跟你在一块吗?” “哟,这个点儿,你是又跟玮玮旧情复燃了?那我是不是有机会跟我那位相亲对象好好沟通一下感情。” 闻磊蹙起眉,语气含了警告,“直接说,在,还是不在?” “不在。” 闻磊立刻要挂,结果听到那边一声细细的,扭曲着嗓音的女人的叫喊,和东西掉落的声音。 仅仅一秒。 闻磊觉得不对,但通话已被挂断。 陈麦离得近,几乎是贴着他,那声音自然也听得到,“不会出事了吧。” 话没说两句,电话又响起。 这次是严康为。 “严主任。” “……现在都不叫严叔叔了?” 一句「严主任」,关系划分的清清楚楚,摆明两人以后只会有工作来往。 闻磊抿嘴答:“严主任抬举,我总不好老是得寸进尺。” 严康为长叹,满是无奈,“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你杨阿姨说玮玮没在家,我现在以严叔叔的身份请求你、拜托你,帮我去找一下她行不行?杨阿姨她一个人不好出门,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只有你知道分寸。” 严康为这话听着倒像是知道严玮干了什么不能外传的事儿一样。 闻磊知道分寸,就是说他知道今晚的事哪些人能插手,哪些不能。 如果是严家动人找,那就得满城风雨了。 到这地步,加上严康为言辞恳切,闻磊一时想拒绝也张不开嘴。 陈麦原地转了个圈,面对他,笑着去扯他的耳朵,“去吧,好歹是个小姑娘半夜丢了,闻磊同志重任在肩。” 闻磊烦得叼出根烟,在手机上一边打字一边后悔,“我今晚就不该在路边停下。” 他让小车亲自去调严玮小区门口的监控,包括附近一整条街,都看一遍。 特意说明,得小车一个人取到监控。 有车队在,监控拿得也顺利,反复看了两遍后,闻磊收到消息。 严玮的车根本没再出大门,也并没有看到赵塬的车牌。 第62章 帮女儿抢男人 车没出大门。 也就是说严玮要么还在小区,要么就是赵塬用别的车把她带走了。 严康为听到有可能被赵塬带走后,语气也开始着急,“昨天你杨阿姨跟赵家起了点冲突,这孩子心性不定,没准一时糊涂做出错事,你现在方便去家里看看吗?” 闻磊撑着额头,疲惫极了,“严主任,我——” “磊子,我还有半小时就到,就半小时,你陪杨阿姨待一会儿,行吗?” 闻磊搓了把脸,“行。” 事情发展到现在,越来越难以放任不管。 陈麦斜躺在沙发上轻轻踢他,“去吧闻磊同志,好事做到底。” 闻磊拇指在她脚背上摩挲,语气试探,“如果你睡不着的话——要不跟我一起去?” “我去干嘛。” “陪我,刚好让他们见见你,杨阿姨这人好面子,没准这样她就不钻牛角尖了。” 陈麦沉吟不语。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闻磊身边的人很快就都会知道她的存在。 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罗南的事还没处理完,上次能被文静查出来些皮毛,万一下次再被别人查出来呢? 越多的人知道她,离东窗事发的那天就越近。 但闻磊眼巴巴等着她。 陈麦垂下眼,微乎其微的深呼吸,“好。” 闻磊让小车换了便服一起赶到严家,找小区保安调了内部监控。 看时间确实是把严玮送到家后,这辆车再没出来过。 因着严康为的身份,他们没有跟监控室的人说要查哪家、哪辆车。 闻磊想起什么,思考片刻,“你们小区的车库里有监控吗?” “有也是业主自己装的,不在我们这儿存档。” 闻磊和小车同时抬眉对视,“行,麻烦您了啊。” 这个小区里都是独栋,每家每户有自己的车库。 他们到严玮家外面的时候这一片只有她家还亮着灯。 小车在车库门口堵着,闻磊去按门铃。 杨柳匆匆来开门,以为是严玮回来了,见着是闻磊,又见着他身边站了个姑娘,表情瞬间变了三回。 “杨阿姨。”闻磊略点点头,“这是我女朋友,陈麦,严主任说您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让我们来看看。” 杨柳好歹是陪了严康为从基层走到现在的,惊讶过后立刻端出一副和蔼的长辈姿态。 “辛苦你们了,进来吧。” 陈麦看出她对自己隐隐的敌意,不由觉得好笑。 进屋后,杨柳紧着眉,“你说玮玮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呢?” 闻磊想起严玮在医院说的,毫不隐瞒,“严玮说她今晚跟赵塬在一块,吵架之后赵塬把她扔在青年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又把她接走了。” 杨柳抱着茶杯,一脸担忧,“你联系上赵塬了吗?” “联系上了,说不在他那儿。” 闻磊没把电话的事说得那么仔细,他觉得杨柳神色有些怪异。 大约十几分钟,闻磊时刻观察着她,说:“小区监控我们看了,严玮的车没再出去,现在就剩车库的没查。” 杨柳“哦”一声,没表态。 闻磊手上给小车悄悄发着消息,继续问她:“要不咱看下您家车库里的监控?” 杨柳稍侧过身,挡了一半视线,“哎呀,不知道开没开着,我记得前不久好像你严叔叔好像关过一回。” “没事,我们来都来了,不行直接开了车库门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对劲儿的。” 杨柳扶着沙发站起来,眼神闪躲,“可以,你们坐会儿,我先喝个药。” 闻磊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瞬间低了几个度,再没之前的尊敬。 陈麦也看出端倪,这一家的心眼,真是匪夷所思。 妈帮着女儿抢男人,还用这么低劣的法子。 闻磊让小车准备好,自己也带着陈麦站到了大门口。 不等杨柳从厨房出来,小车在门外大喝一声:“下车!” 小车在局里对付流氓地痞有一套,常年接触下来,该有的气势都有,问话恐吓比道儿上的还精通几分。 闻磊在听到刹车声的时候就开了门,站在栏杆处。 杨柳慌慌张张跑过来,只见有个五大三粗的黑衣男子挡在严玮车前,手里拿了警棍。 “你报警?”她是真慌了,“磊子,这事儿怎么能报警!你不顾着严叔叔也得顾着玮玮的名声啊!” 闻磊连解释都懒得说,牵着陈麦下了台阶。 车里坐着严玮和赵塬两人,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冷笑轻蔑。 小车横在车前毫不退让,用警棍点着车头,“下车!” 闻磊站在不远处,只觉得荒唐至极。 赵塬先下来,插着裤兜站在小车面前上下打量,“车队,这么晚还出任务啊?” 小车冷哼一声,扯着他的胳膊两下将他反身按在车前盖上。 严玮推开车门抖着声音喊,“妈!妈!” 杨柳动了气,连咳几声,“闻磊,你这是要干什么!” “您不是要找严玮?找着了,也找到控制她的人了,为了严主任家人的安全,车队是秉公执法。” 闻磊语气淡漠,杨柳自知伎俩败露,低下声,“磊子,你先让他放开,有什么事咱们屋里说,被别人看到不太好。” 正说着,路上拐进来一辆白车。 杨柳瞬时脸更白了,“磊子,先把人放开。” 闻磊认出严康为的车,面上依旧冷着,“正好,严主任回来了,我跟他汇报一下。” 赵塬被按着,听到车的声音挣巴了几下,还是没能摆脱。 陈麦也是第一次见着闻磊如此生气,看向白车的眼神深不见底。 白车在车库门口停下,下来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胸口别了枚徽章。 严康为开了一天的会,又连夜赶回来,疲惫明显,但依旧看得出威严。 “怎么了这是?” 小车依旧没松手,侧头跟他打招呼,“严主任好,这小子不老实,把严玮锁在车库了。” 严康为阴沉的视线从严玮扫到台阶上的杨柳,也明白了。 “都先进屋吧。” 小车把赵塬拽起来,反剪着双手,把他押进屋。 严玮平时再怎么任性,在严康为面前还是知道好歹的,战战兢兢进门。 几人全部进屋,严康为坐在沙发上指着她,“你说,怎么回事。” 第63章 我帮你 严玮哪敢说话,从眼角瞄着杨柳。 杨柳此时咳嗽不止,伏在沙发扶手上咳得脸红。 她没想到严康为会回来,也没想到闻磊能这么快识破。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只有赵塬手里把玩打火机的声音。 他像是个无关人员,丝毫不为这样的场面尴尬难堪。 严康为问严玮,不说话,问杨柳,被她病怏怏的样子堵回去。 只好选择另一位当事人。 “赵塬,你说,怎么回事。” 赵塬没抬头,弓着腰,“没怎么回事,跟严玮闹着玩来着。” “混账!”严康为一拍桌子,“闹着玩?你把这一屋子的人折腾来跟你们玩闹着玩?” 陈麦看这严康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样子,估摸着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揭自家的错处了。 不过闻磊今晚耐心到了头,说话开始不避讳,“严叔叔,杨阿姨,今天刚好您二位都在,我索性把话说明白。” 他小幅度迈出一步,“我跟严玮两个人的事情在分开的时候就讲的很清楚了,以后像今晚车祸那种事,因着以前两家的情份,我管,可这后面发生的事,我觉得不该我来管,还请严主任和杨阿姨理解,我有自己的生活。” 说到后面的时候闻磊拉着陈麦与自己站到一起。 严康为被人把话说到脸上,自然是不好看的,但还是保持该有的端庄,“磊子,是严叔叔考虑不周了,今天累着了吧?回去休息吧。” 闻磊和陈麦刚出门,严玮哭喊着扑过来。 小车拦了一下,但当着严康为的面,还是没太暴力。 她扑过来差点把陈麦推下台阶,闻磊怒火中烧,甩掉她攥在胳膊上的手。 严玮扶着栏杆,哭得像被辜负。 “磊磊,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陈麦听的头疼,演偶像剧呢? 她抢在闻磊前面开口,“严玮,在闻磊和赵塬之间游离的人是你吧?你哭什么委屈?你跟你妈今天玩这一出真的上不得台面,感情被这样戏耍之后还能再谈感情吗?” 严玮抽抽噎噎,不知是被她的语气震慑还是心虚认错,一言不发。 走之前,陈麦又扔下一句,“奉劝你一句,不管他们俩谁,但凡你学会尊重其中一个,以后也不会吃亏。” 严康为和杨柳站在门边,清清楚楚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 明面上说给严玮,实际提醒他们一家。 夜折腾过半,树影晃悠着掩住屋檐下男人玩打火机时的神色。 闻磊他们离开不久,赵塬爸爸赵之伟来接人。 进门后,赵之伟扬手搧了一巴掌。 “你出息了啊!都敢绑人玩了!” 赵塬嘴角顷刻破裂。 他舔掉血丝,咽下,仰脸看着屋子里还沉浸在刚刚氛围中的严玮,低头苦笑。 “爸,我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绑人的时候干嘛了!给你严叔叔跪下!” 杨柳和严玮没有人来拦。 赵塬搁了打火机,一提裤腿,弯下膝盖。 严康为这时才出声阻止,“老赵,不至于,赵塬也是大小伙子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动不动就让跪的道理?” 赵之伟在沙发上坐下,手指狠狠指了两下,“让他跪都是便宜了!送到里面蹲几天就知道好歹了!还绑人?你杨阿姨今天要是急出个好歹我看你这条命都赔不起!” 赵塬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抬头。 杨柳出来打圆场,“老赵,你快让孩子起来吧,我这不是没事吗。” “不行!跪到天亮!跪到你严伯伯消气!” 严康为捏捏眉心,“行了,咱们两家不说那些,以后玩闹也有个度,今天还好是碰上闻磊那孩子,要是别的人,这事儿传出去多难听啊。” 赵塬攥着手心,肩膀微微颤动。 赵之伟听出严康为对闻磊那藏都藏不出的认可,心下一急,“老哥说的是,咱们两家这关系没得说,所以赵塬怎么可能真伤着玮玮呢,他可是跟玮玮从小一块长大的啊。” 严康为第二天还得做汇报,不想再因为这事儿浪费精力。 听赵之伟的话头又要把两个孩子小时候订的娃娃亲搬出来念叨,赶紧说累了,要休息。 “玮玮,送送你赵叔叔。” 杨柳扶着他进屋,严康为这才压着声音,跟她算账,“你今天吃错药了?!” 杨柳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玮玮要试一下闻磊对她还有没有感情,他要是看玮玮出事就紧张,那我寻思不是也不用我费心找李华年去谈了吗。” “她想试你就由着她胡闹!成什么体统!那感情是试出来的?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严康为想到刚刚闻磊和陈麦说的话,又难堪又不甘心。 “我看磊子那新交的女朋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那头发那打扮——走不走得到最后还不好说呢,等我哪天有空去查查,你跟玮玮给我省点心吧!别找事了! 夜色深沉,客厅的灯只留了沙发区一盏。 赵塬扶着身后的椅子站起来,赵之伟在门外等他。 严玮靠在玄关的墙边,一副送客的姿态。 他拖着发麻的膝盖走过去,喉咙发苦,“玮玮,今晚的结果,你满意吗?” 严玮不耐烦,“你说呢?没看见那陈麦也跟过来了?” 赵塬向她挪一寸,“我爸和严叔叔骂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替我解释?” “我解释什么?”严玮抬头看他,眼里有烦躁,“你以为我爸看不出来?我也要挨骂的好不好!” 赵塬不肯后退,严玮伸手推他,“走吧走吧,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全,下次等我想好怎么能避开陈麦,这人真碍事!” 说完后她发觉赵塬情绪不对,又软了声儿哄他,“我爸不再同意咱俩了,那我也没办法啊,不抓住闻磊我爸就要安排别的人,我不想,我也不喜欢别的人。赵塬哥哥,你会帮我吧?” 严玮哭过的眼眶和鼻尖还红着,尽管那泪是为别人而流。 赵塬伸手触碰她那张看上去纯洁无暇的脸,“我帮你。” 第64章 风雨欲来 陈佳晨结束下乡的时候,陈麦和闻磊一起去给他接风。 在村里历练这些天,佳晨晒得黝黑,傻气更重了。 “你不防晒吗?”陈麦皱着眉看眼前这块碳,“像挖煤回来的。” 佳晨粗旷的喝完水一抹嘴,“哪有功夫防晒,黑点挺好,有男人味儿!” 陈麦翻一眼过去,摇摇头。 佳晨趴上主驾驶的靠背,“姐夫,你说是不是!” 闻磊听这声「姐夫」心情大好,捏着陈麦的指尖,“是,有男人味儿。” 陈麦斜去一道视线,“神经。” 佳晨下去一趟回来心情也没受影响,反而更好了,甚至有些恋恋不舍。 “姐,你知道村里的爷爷奶奶都叫我什么吗?” “什么?” “叫我法官!哈哈哈哈!” 闻磊勾着唇角笑,村里的老人憨厚老实,见着穿制服的就喊领导。 到了县里,闻磊带着佳晨去单位报到。 佳晨下去一趟心思沉稳不少,跟领导说话也比以前有条理。 为此,闻磊还挺骄傲。 中午他们和小车一起吃饭,最近大家都忙,太久没聚。 小车说刚好赶上周末,晚上时间空出来,让佳晨一起。 佳晨刨着米饭,嘴里含糊不清,“不行啊车队,今天我们家给我接风,去不了,哦,我姐也去不了。” 小车敲敲杯子,“咱们小陈在家还真是宝贝疙瘩啊,不就是下乡嘛,一大家都得接风?” 佳晨傻呵呵一笑,“我爸妈他们就喜欢小题大做,我都习惯了。” “那行吧。”小车又去敲闻磊的杯子,“你呢,他姐夫,你能不能去啊?” 闻磊掸掉裤腿上的烟灰,“去,车队攒的局敢不去吗。” 佳晨擦了嘴,中气十足,“姐夫,你晚上要不也跟我姐一起过去,我来介绍你,刚好把你跟我姐的事一道说了。” 小车去弹他脑袋,“我就这么几个人,你还给我往走带人呢?不去!你姐夫晚上归我们了!” 闻磊含着烟笑,心里也开始盘算。 李华年最近挺安分,上周回过家一趟,没闹。 严康为周三来视察,两人隔得远远的。 开会的时候闻磊和领导一起做汇报,送到大门后他拍着领导的肩膀夸办公室的年轻干部都挺可靠,工作能力没得说。 没过分关注,没苛刻挤兑。 算是成全了他。 确实该往下一步打算了。 陈麦这段时间还在家里改稿子,没完没了的改。 经纪人说问过了,那小领导不是罗南的人,也不是那个女人的人。 那些风言风语被传出去后,圈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对她有偏见。 被人针对也在她意料之中。 总归现在在家,有的是时间。 渐渐入秋了,早晚温差开始变大。 下午还热得人喘不过来气,晚上就有些凉。 陈麦在镜子前扒拉头发,发根黑了不少,不好看,像顶了个瓜皮。 就这样也不知道闻磊一天怎么看过眼的,吻她的头顶吻了无数遍,愣是没嫌过。 晚上吃饭在自己家饭馆,不用那么讲究。 于是她戴了顶帽子,素着脸去了。 每回跟家里人吃饭都不愉快,今天是为了佳晨,陈麦去之前做了好久心理建设。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实在不行就光埋头吃饭好了。 结果还真是如不了她的意。 饭吃得差不多,家长里短唠完了,佳晨他爸突然提起赵塬,“这孩子前两天还联系我了,问咱们麦麦上次相亲完的意见。” 陈麦蹙眉冷眼,这赵塬没毛病吧。 见陈麦没出声,她叔叔又说,“要我说啊,可以试试,现在多少男娃都是到了结婚这个年纪突然懂事,以前爱玩的反而更踏实。” 陈麦喝了口水润喉,“我跟他不合适。”又补充,“我有男朋友了。” 她还没跟家里说过,今天刚好是个时机。 “什么时候的事?哪儿的人啊?” “佳晨介绍的,他单位的那个,叫闻磊。” 佳晨被点名,赶忙顺着话头聊,“对,爸,就是我上次违纪还帮我说话的那个哥,马上调政法委。” 陈麦没跟他提前对词儿,不过听见说是他介绍的,也知道不能再提别的。 这样两人在一起的理由,在家里人面前显得顺理成章。 更重要的是,可以堵佳晨爸爸的嘴。 陈麦爸妈也是刚知道这回事,问题一大堆。 “他家里父母是干什么的?人品怎么样?” 陈麦没问过李华年的事情,含糊回答,“挺好的,还没问过家里干什么工作。” 小地方的人,虽要求没那么高,但也特别在意对方的家庭。 陈麦爸妈不是非要攀附名贵的人,但在之前也提过,家长明事理、父母人品好,教出的孩子不会差。 “什么时候带到家里见见?” 陈麦下意识去摸烟,又及时刹车,把手放在腿上,“再等等吧。” 她事情还没解决完。 罗南的调查不结束,始终是个隐患。 没想到这句让佳晨爸爸听进去了,哈哈笑着,“年轻人谈恋爱多接触接触是好的,不接触哪能知道不合适?不急。” 陈麦再没说过话。 晚上,工作群里又发来消息。 结尾没问题了,那小领导开始挑序章的毛病。 陈麦烦得睡睡不下,烟抽得一干二净。 闻磊跟小车他们今儿是打算喝通宵,好像是大刘马上要订婚,庆祝一下。 本来跟家里吃完饭闻磊想来接她,但这种喝酒的场子,她不太想待着。 说不准一时没控制住,破了戒。 而且她不在,闻磊也能玩得尽兴一点。 今天的夜晚不算暗,云层里透着光。 陈麦独自出去透气,街道静,心也静。 经过一座桥时她看见护城河面的月光,倚着桥栏短暂放空。 晚景醉人,没烟抽。 陈麦四处张望,看到桥的那头有个还在营业的小超市。 过去掀开门帘,天花板上垂下来一个电视屏幕,播着老电影。 收银台的大哥正在嗑瓜子。 “要啥自己拿。” 陈麦往他身后烟柜上看,找自己常抽的那款。 又有人掀门帘,伴随着假情假意的惊讶声。 “这么巧啊,陈麦。” 陈麦扭过头。 赵塬。 第65章 别一个人 陈麦没搭腔,又转过头去看烟柜。 “老板,一盒迎春细支。” 身旁男人轻轻笑了声,“也给我来一盒,一起算。” 陈麦眉头皱起,“不用,老板单算吧。” 老板拍掉手上的瓜子皮,哈哈笑着,“小伙子,人姑娘不领你情啊,还得继续努力!” 陈麦扫了码,抓着烟出门。 掀帘的时候听到身后一句叹息,“可不是吗,追女孩哪那么容易。” 有病。 陈麦原路返回,有了烟抽之后神清气爽,感觉回家还能再在电脑前坐几个小时。 再站桥上时起了风,吹得她一激灵。 “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害怕吗?” 陈麦听出这吊儿郎当的声音是谁,没打算回头。 想着不理他可能就识趣走人了。 车门打开又关上,身后的声音离近,“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啊?” 陈麦把烟头按在桥栏上,扭头,“赵塬,我真挺烦你的。” 赵塬面冲着河,咧开嘴,“我对你倒是挺感兴趣。” 陈麦阔步离开。 这里离家就一个路口,她沿着路灯,加快速度。 赵塬开车追上来,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送你啊。” “不用。” “别见外啊,好歹是相亲对象,我顺路。” 陈麦步子一顿,想起晚上叔叔在饭桌上的话,“赵塬,你跟严玮这次又想玩什么?” 赵塬胳膊撑在车窗边,吸了口烟,“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道歉呢,是玮玮想看看闻磊到底还关不关心她,所以我才陪她玩了那么一出。” 陈麦冷眼瞧着,“严玮脑筋不清楚,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她充其量是小姑娘心理作祟,你是自甘下贱。既然愿意被人使唤,现在又何必来撇清关系充好人呢。” 说完后,她抓紧手机后撤半步。 还不了解赵塬的心性如何,刚才的话没过脑子,万一他恼羞成怒,这街上空荡荡,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一时无声,除了绿化带里的蝈蝈儿没完没了。 赵塬捏着烟头抽完,扔到路边,“最近别大晚上一个人出门,让闻磊陪着你。” 看似提醒的一句话,说完就开车离开。 陈麦背后起了层汗。 翌日中午,闻磊来家里找她。 昨晚喝过头了,睡了一上午脑袋都还昏昏沉沉的。 陈麦倒了杯蜂蜜水给他,想了想,还是把碰见赵塬的事说了。 闻磊揉着额角,眉头紧锁,“真成狗皮膏药了这俩人。” 陈麦没多在意,无论赵塬和严玮又计划搞什么事情,她都不想占用精力。 闻磊拉来她的手,揽进怀里,“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陈麦实话实说,“吃了一片药。” “这周吃了几回?” “就一回。” 闻磊摩挲着她的手掌,“慢慢来吧。”他挨着她的头顶,“你头发是不是又该染了?” “你终于看出来了啊。” “下午陪你去。” “不急。”陈麦站起身去拿手机,“下午——我有别的事。” 那个版权官司今天一审,律师帮她申请了远程视频出庭。 闻磊听出她的回避,又拉过她按腿上,“你不用瞒我,没准我能帮你一块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又没碰上难事。” 他掐着怀里人的脸颊,“再装?好歹是司法局出来的,你怕我听不懂吗。” “没有。”陈麦去戳他的胸肌,“我就是想自己解决。” 闻磊看了她半晌,松口,“行。” 胸口的手越来越不安分,身体里残留的酒精重新开始燃烧。 闻磊把人翻过来面朝自己,死死抵住已经滑到小腹的手。 “陈麦。” 陈麦凑过去吻他,双手被反剪至身后。 闻磊扯了扯,眼里一片红,“陈麦,不能在这里。” 这段日子两人从来没有在陈麦家里亲密过,闻磊总说不合适,陈麦也不勉强。 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对下午的开庭感到焦虑,就想逗他。 陈麦手被控着,只好挺起胸脯去靠近他。 闻磊脸上全是凌乱的气息,意识跟着一起模糊,偏陈麦蹭来蹭去,好几下贴着那处搓磨。 受不住。 他捞起身上的人,托着她的屁股向卧室走。 陈麦挨上床的时候开始觉得玩大了,伸出脚踹他,“你怎么不说不合适了?” 闻磊眼睛发红,胸膛发烫,“今天觉得挺合适。” 顷刻之间滚烫的气息压过来,陈麦笑着去推他,“不闹了,我下午还有正事呢。” 闻磊身体松了劲儿,窝在她胸口。 陈麦摸着他脑后的毛茬,“我昨晚跟我爸妈说我有男朋友了。” 闻磊侧头,扫过她的下巴,“我是不是得挑个时间正式来一趟?” “先不急。”陈麦垂着眼皮,“磊磊,等我把事情解决完,好吗?” 闻磊只知道她那难缠的官司,不知道别的。 于是点头,“好,等你忙完。” 陈麦心里如潮水涌动,揽住他的脖子,“可能时间会有点长——” “没关系。”闻磊指腹刮过她的唇肉,“等你。” 晚上闻磊得回趟单位,没留下吃晚饭。 陈麦在书房跟律师打电话,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等聊完,外面一片漆黑。 客厅的表上指向九点。 陈麦肚子空空,准备去楼下买点吃的。 明都苑位置稍微偏点,附近除了几家大一点的饭店以外,没有小吃。 陈麦记得闻磊的单位不远,刚刚看他发来的消息还在办公室忙着。 于是打算走路过去,顺道买些吃的。 九点多,小县城已经开始没多少人。 陈麦远远闻着有烤肉味儿,很香,走近了,看见一家小店,招牌上四个大字「连杰烧烤」。 门口有两个烤肉炉,站了个系围裙的小胖子在翻转烧烤架上的东西。 室外有几张桌子,都是敞着肚皮喝酒的男人。 她避开看着凶神恶煞的几桌,贴着台阶到门口。 “老板,我打包一些。” 胖子老板递给她一张菜单。 正选着,身后有人说话,并有异物擦着她的大腿过去。 陈麦猛地一回头,看见四个年纪不算大的社会青年,纹身爬了整条手臂。 都用下流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 第66章 不是赵塬 陈麦还在找刚刚是谁的手碰了她。 胖子老板在一旁轻轻扯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姑娘,你站台阶上,那有监控。” 一个人,最好不要招惹这些渣滓。 陈麦站上台阶,点好菜交给老板。 那四人也围了过来,“老板,菜单!” 胖子老板一边应声,一边横在陈麦前面。 四人里有个稍壮一点的,跨上台阶,“美女,自己来吃饭啊?多无聊,要不一块?” 陈麦站得远了些,“不方便。” 台阶下有个光头,扯着喉咙喊,“美女!我这老哥是看上你啦!要不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几人起哄大笑。 陈麦拧着眉掏手机准备给闻磊打电话,路边停下一辆车打喇叭。 “陈麦!”赵塬手臂伸出车窗,“吃饭啊?我请你啊,给你赔罪。” 赵塬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只是眼神略微狠戾。 隔着距离,陈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台阶上的男人咳嗽两声,把菜单扔回去。 老板翻腾着肉串,“哥几个不吃了?” “不吃了,没啥想吃的。” “那下次再来啊!” 四人结伴走了,胖子老板搁下手里的东西,回头,“多亏你那朋友吆喝一嗓子,咱们这儿一到晚上小流氓特别多,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陈麦没说话。 她跟赵塬可不是朋友。 路边的车还停着,里面的男人点了根烟抽得逍遥,也并不急着走。 似乎喊那一句真是为着帮她吓唬那几个流氓。 孜然和辣椒呛得陈麦站远了些,腾起的烟雾隔开路边那人的视线。 她突然想起,昨晚赵塬那没头没脑的一句。 【别大晚上一个人出门】。 十分钟左右,闻磊到了。 赵塬在看到那辆车时就关了车窗,似有似无地扫了陈麦一眼。 在闻磊停好车时,赵塬已经调头离开。 “有怎么样吗?”闻磊小跑过来,面上阴沉的厉害,“看清样子了吗?” 陈麦拍着他的小臂安抚,“没事,都走了,估计就是街上的小流氓。” 点的烤串也好了,闻磊接过袋子,牵着她回到车里。 “以后晚上出门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每年这个时间段街上打架闹事的都特别多,小车他们加了好几队巡逻。”他吻上她的指尖,“别给我省事儿,什么时间点都能给我打。” “知道了。” 闻磊单位里的工作还没做完,陈麦跟着一起过去。 陪到一半,她把这两晚的事都放在一起。 太过巧合,赵塬刚提醒过,就有人找茬儿,紧接着赵塬出现,找茬的人就走了。 她想得认真,闻磊叫了她好几遍。 “忙完了?” “想什么呢。”他翻着文件,“当着我的面儿,心思跑哪去了?” 陈麦搓着打火机点烟,“赵塬刚刚也在路边。” 闻磊猛地蹙眉,“和那些个小流氓一起?” “没,他到了之后喊了我一声,那几个人就走了。”陈麦越想越不对劲,“图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烟吐出去,“不是赵塬的话,严玮她爸那种身份,她也不会干出这么没有底线的事吧。” 闻磊在手机上按着,“不一定,严玮她妈对她有亏欠,什么事都惯,没准儿心眼已经坏了。” 他给小车打去电话,说了今晚的情况。 “得了,先麻烦车队去那家店调一下监控,看看那几个什么来头。” 陈麦一口接一口抽烟。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摆脱。 深夜突然下雨,雷电交加。 赵塬把车停在严家门口,在雨中不停敲门。 严康为和杨柳今天都不在家,他知道。 敲了十几分钟,门从里面打开。 “你干嘛啊!”严玮睁大了眼睛,“我都睡了!你来干嘛!” 赵塬从头到脚湿答答的,胸脯起伏不断,“我问你,你是不是找了几个钢材厂的人去找陈麦的麻烦了?” 严玮侧过身,“你先进来吧,看你淋的。”她避不回答,“我去给你煮完姜汤。” 赵塬进屋后紧紧拉住她,愤怒让他无法控制语气,“我问你是不是找人了!” 严玮禁不住一抖,眼圈红了,“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是我找的又怎么样!” 赵塬摔了手边的杯子,“严玮!你还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一个闻磊是不是把你脑子都掏空了!陈麦万一出事,那小车,车队长!他能查不出是钢材厂的人吗!” “查了就查了!”严玮尖着嗓子,“反正他动不了我!” 赵塬愣住,声音嘶哑,“查钢材厂,就是查我,等以前那些事被翻出来,你到时候会求你爸保我吗?” 严玮不语,抹了把眼泪在沙发上坐下,“我就这么一个愿望,赵塬哥哥,我必须嫁给闻磊。” 屋外雷电一声接一声,赵塬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呵护到大的姑娘,眼里满是悲怆,“那我呢。” 严玮抬起头,戚戚注视着他,“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她穿了件白色纯棉睡裙,小心翼翼的样子宛如幼时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光洁的脚趾踩在地板上,挪到他面前。 赵塬身上都是水,她毫不在意地贴着他,睡裙瞬间洇透。 “赵塬哥哥。”严玮伸手摸进他的裤腰里,“你说了你会帮我的。” 闪电划破夜空,娇怯怯的脸落在眼里。 当年赵塬见到她时,杨柳刚把她送到乡下。 城里来的小孩总是不合群的,那时候严康为的官没这么大,街里街坊的半大小孩都找借口欺负她。 扔泥巴都是小动作。 书包里放虫子,上下课堵着她编顺口溜,有时候还会被锁在厕所一整天。 那时候跟她奶奶一起过,衣服没有一天是干净的。 赵塬也还没被赵之伟送到县里上学,在路上帮过这小姑娘两回之后就被缠上了。 “赵塬哥哥。”小孩怕人,眼睛都不敢看他,“你以后能都帮帮我吗?” 大雨磅礴,扑在窗户上响声震得心口发颤。 严玮踮起脚去找他的唇角,眼泪婆娑。 赵塬扶住她的后背,吻下去,再次答应她,“我帮你。” 第67章 这么用心 雨过天晴后的阳光特别毒。 赵塬醒的时候卧室的白色纱帘拉了一半,严玮站在窗边。 “你醒啦?”她回头扑在赵塬怀里,“快起来吧,我爸妈马上回来了。” 赵塬坐起来,看见她胸口三四个痕迹,伸手碾过,“换件衣服吧。” 严玮无所谓的盘坐在床上,十分高兴,“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法,既不会让人查到钢材厂,也能让闻磊重新回到我身边。” 赵塬拉上裤链,捡起地上的短袖,“什么?” “你去追陈麦吧!” 赵塬倏地转身,“你不是开玩笑吧。” 严玮眯起眼打量他。 赵塬长得不差,丹凤眼,唇红齿白,有种阴柔的妖气。 身材不是大而饱满的肌肉型,但也算精壮,勉强称得上薄肌。 虽然没有闻磊看上去阳刚,魅惑女人足够了。 他移开眼神,“你消停会儿吧,找人弄她我一开始就不答应,你非要冒险,现在我再去找她她会不知道我什么目的?” “她又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找的。” “那陈麦看着也不是好追的。”赵塬暴躁地套上衣服,“你以为她是什么一般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吗。” 严玮撅起嘴,“你干嘛这么排斥啊,试都没试——” “根本不用试!”赵塬冷着脸,“她烦我像烦一只过街老鼠,让我追她?你没睡醒吧。”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怎么就追不到!” 严玮也急了,跺着脚转到他面前,勾起他下巴,“万事皆有可能,实在不行,你不用让她喜欢上你,只要骗上床——” 赵塬眸子一紧,甩开她,“严玮,你心里到底把我当什么。” 日头毒辣,口鼻处都烫。 赵塬咒骂着走下台阶,蓦地想起上次陈麦站在这儿给严玮的那句劝告。 垂头顿了片刻,他啐出一口唾沫。 真是他妈的靠近疯子脑筋也会不正常。 …… 大刘订婚结婚打算一起办,订婚简办,已经办过了,一周后大办婚礼。 陈麦躺在北屋木椅上眯着眼,“怎么这么突然?” 闻磊正在写材料,调令下来了,他有太多工作得交接。 “说是因为嫂子怀孕了,怕过段时间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 这倒是可以理解。 “确实,我也不想穿婚纱的时候被拍到胖胖的样子。” 陈麦这话是无心说的,她吃完饭犯困,说话都不经过大脑。 但是闻磊听进去了。 抬头看陈麦困眼惺忪,他搁下文件,在手机上翻着日历。 陈麦睡醒的时候,闻磊做了满满几大页笔记。 “醒了?”他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饿不饿?” 陈麦揉揉眼睛,笑出声,“我睡之前不是刚吃了吗,醒了就问饿不饿,你把我当猪养啊。” 闻磊走过去横抱起她,自己坐下,又把人放在身上躺着,“还行,不沉。” 他前后晃悠椅子,晃得人愈发懒散。 陈麦头贴着他的胸口,和他一起看门外夕阳落尽。 好似晚年。 两人叠在一起躺了许久,陈麦有些担心这椅子的质量,“会坏吧。” “不会。”闻磊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嘴唇虚虚挨着她的耳朵,“上次不是试过了吗。” 屋外的晚霞瞬移到陈麦脸上。 上次,闻磊接她来小院吃饭。 那几个朋友都在,他喝了些酒。 送走朋友后,回来发现陈麦在给富贵竹松土。 没有前戏。 北屋的门甚至都没有关。 院里的老树被风一吹就响,一响陈麦就紧张。 不用前戏也很敏感。 他们在这把椅子上做到散碎星河被云遮起,直到陈麦双眼被水雾含住,直到闻磊胸膛的汗滑入两人纠缠之处。 枕下的心跳开始如鼓,陈麦用头顶去蹭,“磊磊,你吵到我了。” 闻磊把人托起,“走,吃饭去。” 再躺下去指不定吃什么呢。 饭后,两人在体育场里散步,陈麦穿的有些少,没散多久就被闻磊拎到车里。 “下回出来穿条裤子。” 陈麦搓搓膝盖,“这天儿变得太快了,下午还热呢。” 闻磊给她扣好安全带,“是啊,都入秋了。” 入秋了。 陈麦突然觉得时间飞快,罗南的调查拖得太久了,也太久没有消息了。 心里隐约不安。 她给熟识的共友发了条微信,想了解一下进度。 夜色下的小区里有家长在训斥不回家的小孩,中间的小广场边上停了辆车。 男人垂着手,车窗下落了一地烟头,不知道在等什么。 少顷,斜前方的路面上有车灯打进来。 车停在三号楼下,下来一对情侣。 男的高大,女的红发耀眼。 赵塬眯起眼,看闻磊圈住陈麦,两人难舍难分,痴痴缠缠。 他还是来了。 前两天从严玮那离开之后,她又找他哭过两回。 严康为逼她去见土地局副局长家的儿子,一个一米六几的山炮,每天只知道跟人喝酒吹牛,小小年纪顶了个比他爹还大的啤酒肚,肥得找不见眼睛。 她一哭,他就没辙。 从小到大都这样。 哭得他心软,身体硬。 睡了两次之后,他答应了,答应想办法追陈麦。 所以他在陈麦家楼下等了一整天,观察她的喜好,她的生活作息。 了解对方才能攻破对方。 闻磊估计要走了,陈麦仰起脸去够他的嘴唇。 笑得像银河。 赵塬又点了根烟,仔仔细细看她。 陈麦长得干净,红发下皮肤异常白皙,笑起来会脸红。 跟严玮那种纯洁的长相不同,严玮一开口说话,一抬眼看人,总有股欲望在里面。 陈麦不一样,她长得是纯粹的干净。 怎么看怎么干净。 灯下两人在拥吻。 赵塬用指腹碾过烟头,火星子在指尖灼烧,烧得他心猛然向上一提。 半截烟灭了。 闻磊还没走。 陈麦不知在说什么,他正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又摇头,这时陈麦就会皱眉,假装要进楼道。 闻磊扯回她,抱住,继续吻她的唇。 赵塬记得在夜市上遇到的那次,陈麦没有化妆,唇色依旧红润。 他搓开打火机重新点上烟,继续看她,看他们俩。 严玮打来电话,问他在哪。 “我在陈麦家楼下。” “你还在啊?” “嗯。” “这么用心?我让你追她可不是让你用心的。” 严玮撒娇惯了,是个男人都会心软。 赵塬把烟头搓灭,回:“知道了,放心吧。” 第68章 你没有自尊吗 小车一大早去小院叫闻磊起床,拿了一摞资料。 门刚打开,就推着闻磊进院儿。 “你上回让我帮忙查赵塬家的那个厂子,还真有问题。” 闻磊挤了挤眼睛,脑袋还懵着,“什么?” 小车把资料放在桌上,食指用力点了点,“他家钢材厂,这些年跟着严康为吃了不少。” 闻磊翻了几页,哼笑,“怪不得赵之伟非要让他儿子当严家的舔狗。” 订婚被退,就一直追着要订。 做到这份儿上赵塬也是称得上可怜。 小车倒了杯水,“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严康为怎么就能容下赵之伟这吸血虫呢,他也不怕东窗事发?” 闻磊摸出根烟叼上,把烟盒扔给他,“那就是互相都有牵制。” 小车眼皮一抬,压了声儿,“你可别再往下查了啊,严康为马上就升,再查下去我怕你被发现。” 闻磊再椅子上枕着手,没吭声。 小车踢他脚尖,“听见没磊哥,别逞能。” 闻磊取下烟,吹出去,“他们上次找人想找陈麦的麻烦,我能就这么算了?” “到底是谁找的,赵塬不是还帮了一下吗,难道严玮啊?” “管他是谁。”闻磊拧着眉,“保不齐赵塬是为了给自己择出去才喊了一嗓子,那几人都是他厂子里的,就算是严玮去找,那也是他允许了的。” 小车打了个摆子,“这严玮真恐怖,一点不顾着她爸啊。” “没准严康为之前就给她掩了不少事儿呢。” 两人视线交错,默默别开脸。 小地方官大一级,确实很容易只手遮天。 短暂沉默,小车灭了烟,“谨慎点吧,你这还没正式上任呢。”他拉来椅子坐下,“到什么流程了?” “政审。” “没什么问题吧?” 闻磊摇摇头,“明儿回趟家,跟我妈打声招呼。” “你妈知道你跟陈麦的事儿了吗?” “知道。”他捏捏眉心,“正跟别人打听呢。” 李华年爱打听。只要是闻磊交的朋友,甭管男的女的,都得打听一遍。 家里没背景的,三番五次找他说跟人断了联系。 从小到大多少朋友都是被她吓跑的。 小车撩了门帘出去,“哎呦,又是一道难关啊我磊哥。” “难个屁,她管不着我,惹急了结婚不叫她来。” “哟,都开始寻思结婚了?”小车回身看他,“求婚了吗你。” 闻磊勾着后脑勺,“正打算。” “怎么求怎么求,我给你出谋划策。” 求婚这事儿闻磊是这么想的。 政审结束后他就顺利到岗,上任那天求,比较有意义。 求完婚,姑娘一点头,就该商量个合适的日子上门见见家长。 到时候上任手续办妥了,再去见父母好歹有个像模像样的身份,不至于寒碜。 小车也觉得很合理,止不住点头,“磊哥要脑子有脑子,那你求婚的地儿在哪啊,得提前布置吧?” 闻磊之前买过一个新房,一直放着,没装修,纯毛坯。 到时候提前跟这几个老哥们儿去收拾收拾,以后那就是两人的窝了。 小车搂着他的肩膀,叹气,“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闻磊收拾了那叠资料,锁进抽屉。 小车还是不放心,“你可千万不能再查了,赵之伟能把钢材厂开那么大是有原因的,他跟他那儿子,都是个狠人,那严康为,更不用说,别到时候断了你的路子。” 见他不应声,小车又说,“你这跟陈麦以后都稳定生活了,还管别的干嘛!” 闻磊舔舔嘴角,“知道了车队,您可真唠叨。” 这事儿想查也不好查。 赵之伟那钢材厂是从他爹那辈就在的,年纪比闻磊都大,查?查不清楚。 严康为马上就二把手了,查他也是个难事儿。 这两家总归是互相有利益纠葛,能搜集来的资料放在手里当个保平安的也算。 起码只要严玮和赵塬不作妖,这些资料还都不会公之于众。 不光闻磊他们偷偷在想着这事儿,陈麦也一样。 她老能想起那天碰上小流氓时赵塬的眼神。 不对劲。 不过她的人脉不在这里,想要知道些事儿得自己上网查了资料分析。 网上对于严康为只有功绩,没意思。 但是钢材厂的报道很多,也有可能真是开了太久,发生过不少事。 陈麦把可疑的几点整理好,拷进硬盘,打算出去找个打印店打出来。 今天中午又下了一场雨,下午天气凉快。 她套了个大外套,遮到小腿,抽着烟去小区外找店。 走到路口刚一转弯,身侧有辆车老跟着。 陈麦下雨天走路的时候格外注意脚下,怕踩到活动的砖块,所以一时没注意。 直到胳膊被人拉住。 她惊愕抬头,是一身黑衣的赵塬。 “你干嘛。”陈麦甩开他后退,“怎么又是你。” 这阴天下赵塬的脸白得瘆人,他拉紧衣服拉链,“看你走路心不在焉的,怕你摔了。” 陈麦稳了稳呼吸,摇头,转身就走。 跟这人没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赵塬不识脸色,照样跟在陈麦身后。 她跳,他也跳。 她躲,他也躲。 陈麦听着身后的笑声,怒火中烧,“赵塬,你能不能像个男人。” 赵塬闻言嘴角落下来,眼底暗了暗,“你说什么。” “被严玮耍个没够了?她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上次让你帮她一起骗另一个男人的同情心,这次呢?帮她报复那个不选她的男人?你没有自尊吗。” 你是她的狗吗。 陈麦下一句话就在嘴边,但常年的素质还是让她咽下去了。 树上的雨水有几滴沉下来,落在两人的头上。 赵塬背对着光,狭长的眸中透着寒气。 片刻,他伸出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陈麦刚要躲,被他迅速抓住肩膀,然后用另一只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珠。 “脏了。” 第69章 罗南跑了 阴天树下,一记耳光。 路人纷纷侧目。 陈麦一打人就发抖,手攥成拳藏在兜里,“我说过,打你我也赔得起,下次再动手动脚试试。” 赵塬后面是什么表情她没再看,一路又折返回家。 遇到这么个人,真是晦气。 打印店只能下次再找了。 赵塬挨了一巴掌心情像吃了屎,严玮一天好几条消息,都是问他追陈麦的进度如何,烦得他也不想去见她。 开回钢材厂,赵之伟正在办公室里训人。 见他无所事事,又捞着他一顿骂。 “一天不知道你忙些什么!你有时间能不能去严家多跑跑?让那两口子没心思去找新的女婿!” 赵塬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我去有用吗?现在不仅那两口子,严玮自己都不愿意跟我在一块。” “什么!”赵之伟还不知道这回事,眼睛要弹出眼眶,“你谈的什么恋爱!这么多年连个女人都绑不住?!吃的饭都白吃了!” 赵之伟的小老婆申静听到动静过来,假意劝他俩,“吵什么啊,老赵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赵塬不愿搭理申静,站起身。 赵之伟砸来个文件夹,“什么态度!不会叫人啊?你申姨好歹也是长辈——” “长辈?”赵塬讥笑着回头,“就比我大六岁,成长辈了?” 申静脸色登时十分僵硬,赵之伟举起办公室里的棍子就要打他。 出纳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门。 “赵总,需要您签字。” 赵塬阴冷地瞥屋里的人,哼笑一声,拿来笔写上名字。 从他成年开始,这厂子里的责任人就变成了他。 美名其曰给他留家产,实际那些脏活,都是他签的字。 不出问题,收益先是赵之伟、申静和她儿子一家三口,剩下的才是他。 但出了问题,他就是第一个顶包的。 真是好爹。 赵塬把文件扔回去,被雨打湿的头发扎在眼皮,“能走了吧,赵总。” 赵之伟眼神闪烁,摆摆手。 长走廊,阴雨天。 【你没有自尊吗】。 【你但凡尊重他们其中一个】。 赵塬在四四方方的小屋门口站定,这是他十几年如一日住的地方。 赵之伟那个家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自从初中的时候,申静说他趁赵之伟不在家半夜去猥亵她,他就住到了这里。 当年的事情没人听他的,他也就不再说了。 从那天开始,任何事他都不再说了。 严玮是骄横,可严玮知道疼他,会听他说话,会帮他骂申静不要脸,笑面虎。 可严玮也不在乎他。 赵塬迈进屋子里,关上门。 这是个阴面房间,窗子没多少光线进来。 【你没有自尊吗】。 他仰面躺在床上,手指捻在一起,仿佛感觉得到女人面部皮肤的细腻。 细,软,白。 干净。 他反锁了门,摆好抽纸。 释放的那瞬间眼前出现一头红发。 【你没有自尊吗】。 他低喘着扬起嘴角,喉咙滚动,发出闷闷的笑声。 “陈麦——” …… 陈麦一大清早收到的消息。 罗南跑了。 在调查组的眼皮底下。 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他,而陈麦知道他第一个会去找谁。 中午她妈妈又来送饭,陈麦极其严肃的跟她说明如果自己需要会去店里吃饭,不用隔三差五来这边。 “你不是忙吗,我想着这样给你省时间。” 陈麦不打算跟她说罗南的事,找了别的借口,“没关系,我每天坐累了也得活动一下。” 除了父母要交代,陈麦也不想让闻磊这段时间过来。 但怎么合理的说出来还是个问题。 下午,闻磊闲着。 本来应该跟领导一起去开会,临时又不需要他了,于是就顺道拐到陈麦家。 几天前陈麦给了他一把楼下大门的锁扣,家门上的指纹也录上了。 他现在畅通无阻。 门锁滴滴两声,闻磊推门进去,陈麦光脚站在正对着门的墙边。 看见他后长舒一口气,松垮着肩膀,“是你啊,怎么突然过来?” 闻磊眯起眼,“你以为是谁?”又磨磨牙,“突然过来吓着你了?藏了人?” 陈麦轻轻摇头,笑出声,“没,躲阳台抽烟呢,怕是我爸妈。” 屋里确实有烟味,闻磊握着她脖子搂过来在唇上细嗅,“好不容易戒了的,少抽些。” “你不也抽那么多。” “我身体好。” 陈麦眉毛轻扬,“怎么个好法?” 闻磊指着她,斜睨着警告,“别惹啊。” 今天外面挺热的,闻磊又穿了制服,脱了外套后一手去解领口的扣子,一手撑着膝盖。 胸口绷得一松一紧,看得陈麦心痒。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制服感兴趣了。 “这衣服是真不方便啊——”陈麦又点上烟,薄荷爆珠让脑子清醒了点,“你来找我能不能不穿这身?” 闻磊解好扣子,半躺在沙发。 这可糟了,他还打算求婚的时候穿这身来着。 起码是个正经场合,看着也严肃。 陈麦背靠餐桌,一手端易拉罐,一手夹烟,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近有事?”闻磊冷不丁出声,“是官司出问题了吗?” “没,挺顺利的。” 他轻轻皱眉,“那是赵塬和严玮?” 陈麦惊讶抬头,她没跟闻磊提过上次碰上赵塬的事。 “真是他俩?”闻磊从沙发上坐直,“怎么你了?” 陈麦灭了烟在他腿上坐下,“没怎么,前两天在路上碰到过赵塬。” 她迟疑片刻,轻笑,“我搧了他一巴掌。” “他又惹你了?” “我出门买东西,他可能看见我了吧,就一直跟着,我一时没控制住。” 闻磊去挠她的腰,“你打巴掌还打上瘾了。” 闹过之后他正色道,“你一个人跟他碰上别硬来。上次烧烤店门口那几个人是他家钢材厂的工人,而且赵塬这个人也不着调,你再碰上他给我、给小车打电话,车队出警快。” 陈麦点点头,“知道。” 她起身去推窗户,闻磊在身后问:“明天大刘抬客宴,你有空跟我一起去吗?” “去啊。” 外面起风了,估计要下雨,窗户打开立刻涌进来一股有力的风。 茶几上的手机此刻响了。 两人同时看过去。 罗南。 第70章 不用怕他 闻磊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眸色略沉。 陈麦愣在窗边,她没想到罗南可以这么快。 调查组还在紧咬不放,不是彻底安全的情况下罗南不会联系她。 谁都没有去接,直到自动挂断。 沉默过后,闻磊站起身,揽人入怀,“不用怕他。” 陈麦肩膀在抖,罗南这两个字几乎成了她的应激源。 她咬紧牙,眼里满是血丝,喉咙发紧,“闻磊——” 她说不出口。 那些事情,那些污点,她说不出口。 闻磊不急着问,手掌一下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陈麦把那些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她解决完了之后,可以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 明明已经出了汛期,但这雨依旧说下就下。 闻磊揉揉她的脑袋,往楼下扫了一眼,旋即皱眉。 “那是赵塬?”他向窗边走进了些,眯眼确认,“是他的车。” 陈麦也一起向下看。 赵塬最近在她身边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得可疑。 闻磊轻扬起下巴,看向楼下的眼神变得阴戾, 雨倾盆而下,三号楼楼道门吱呀一声。 楼前的男人举着把黑伞,漫不经心转头。 “哟,磊子。”赵塬单手插兜,斜起嘴角,“这么巧?” 闻磊站在屋檐下,身姿笔挺。 “你在这儿干什么。” 赵塬抽出手挠头,左右看了看,“怎么?这地儿写了我禁止出入?” “你最近在跟陈麦,是不是。” “不是,我有一哥们儿在这小区,我来找他。” “是吗,那上次呢。” “上次——好像就是跟我的相亲对象偶遇了吧。” “赵塬,别太放肆,钢材厂的那些勾当够你喝一壶的。” 赵塬舔着一侧尖牙,扶着后脖颈向前迈了一步,“磊哥现在有实权了呀,敢威胁我了,我记得之前你可是屁都不放一个。” 闻磊原地未动,居高临下睥睨他,“以前你没现在这么招人厌,劝你,离陈麦远一点。” 今天的雨掺着雷暴,轰隆隆震天响。 雨下两个男人对峙,黑云压身。 一个像团火,一个像寒冰。 无言中迸发出互不退让的力量。 赵塬外套下摆被风吹起,猎猎作响,狂妄丝毫不遮掩。 他轻嗤一声,“不然呢,你计划给我两拳吗。” 闻磊语气淡淡,挑眉点烟,“钢材厂去年进去一个,前年丢了两个,都跟同一批货有关。”他把烟喷在对面男人脸上,轻蔑尽显,“你猜我拿到了什么。” 赵塬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登时阴狠起来上前一步。 闻磊两指夹着烟抵住他的肩膀,“四年前钢材厂帮渡过难关的,是严康为吧,如果我把这事儿捅上去,你再猜猜,他是保自己,还是保你赵家。” “磊哥还真是——” “不过赵之伟和申静倒是没什么事。”闻磊目光冷如冰刀,句句点在要害,“你那钢材厂,谁是第一责任人?” 赵塬扔了伞,大步跨上台阶拧住他的衣领,“你就不怕严康为断了你后路!” 闻磊后仰着脑袋低低一笑,“你去告诉他,看他会不会动我。” 他稍微一查就看得出来,严家早就想要摆脱赵之伟,面子上不好撕破脸,严康为这么个利己主义的人,怎么可能会再出手。 没准还会下了狠心。 雨更大了,楼道门被人推开。 越过闻磊的肩膀,赵塬和陈麦四目交汇。 淡淡皱起的眉头下,是警告,是嫌恶。 他松开手,抻展了闻磊的领子,“你想错了磊子,我不是要动陈麦——” 陈麦站到闻磊身边,握住他的手,语气平平,“再多说一个字,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巴掌。” 那后半句是什么,她听得出。 赵塬双手外展,外衣被完全吹起。 他勾唇缓缓后退两步,瞬间被雨浇透。 眼神却一直紧紧吸在陈麦身上。 是挑衅,是戏谑。 雨雾浓重,看不清的,是欲望,是占有。 赵塬从明都苑离开后去了严家。 他没撒谎,今天去确实是去找人,找那个严康为安排的不自量力去追严玮的傻逼山炮。 严玮说昨晚酒桌上那男的喝多了对她动手,他去警告一下。 没料到会碰上他们俩。 想到陈麦刚刚靠着闻磊的胳膊,生怕他说出下半句话的表情,赵塬直接在车里笑出声。 女人的虚张声势。 到了严家,严玮迟迟不出来,也不接电话。 赵塬等得没耐心,拍上车门,没打伞,直接在雨中走过去敲门。 刚敲一下,门开了一条缝。 严玮化了全妆,穿着旗袍,探头探脑从里面出来。 “你干嘛!”她压低声音,“不是跟你说了最近不要直接来我家找我吗!” 赵塬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脸上笼起阴云,“谁在里面。” 严玮虚虚掩着大门,小声说,“我爸请的客人。” “又是给你安排的?” “嗯。”严玮也烦,“这次是文化局的,长得还行,比起闻磊差点,跟我一样大,幼稚得像高中生。” 赵塬忍了又忍,钳住她的脖子拖走。 严玮不敢叫出声,到车里才大喊一句,“你弄疼我了!” 两人都在后座,赵塬压着她的下半身,抹了把脸,“把我支走去给你平事儿,你们一家在这儿其乐融融,严玮——”他向下伸进她的裙摆,“真有你的啊。” 严玮扭着身子,使劲去推他,“赵塬!赵塬哥哥,你别这样,我爸还在里面呢!” 雨水滴在眼睛里涩得难受,赵塬眼眶发烫,手上不管不顾,拨开那块布料就要探进去。 严玮瞬间浑身紧绷,想要挤出他,“赵塬哥哥,你不能——” “不能什么?严玮,你还要不要我。” “要——” “那你为什么不能跟你爸说,说你要跟我。” 严玮呼吸没了节奏,还是去推他的手,“我爸不会同意的,我们结不了婚——” “你跟别人结婚,那我呢?” “你——你不是说你会帮我吗!” 严玮终于从他怀里躲出去,紧贴车门喘气,“闻磊家里没有背景,我跟他结婚之后还能去找你,但是我爸安排的那些,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我嫁过去之后就没这么自由了。” 赵塬愣了愣,继而挂起自嘲的笑,“你让我当你和闻磊的小三?” 第71章 我要追她 严玮去拉他的胳膊,柔若无骨,“不是啊,现在这不是唯一的办法嘛。” 她知道赵塬心软,主动靠在他肩膀上,“我爸跟你家也不会真的闹掰,他只是现在正在关键期,我肯定是没法嫁给你了,只能找别的机会跟你在一起。” 车里一时静默。 赵塬撩了把头发,哼笑,“之前我还挤兑闻磊,跟陈麦说他上不得台面,原来我才是那个需要藏起来的啊。” 小时候得藏在村里,长大了藏在厂里,现在要藏在严玮和闻磊中间。 好啊,真好。 严玮看他语气有松动,抱得紧了点,“你跟那陈麦,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人俩感情好得很。”赵塬垂着头,“她瞧不上我。” 严玮掰着他的下巴,“怎么会呢,赵塬哥哥最好了,你大学的时候迷惑了多少小女生啊。” “她不一样。” “哪不一样?”严玮不高兴了,甩开他的手,“我看她也就一般。” 赵塬答不上来,陈麦跟严玮这样的小女生不一样。 楼前雨中那个眼神莫名让人恼火,在他身体里横行。 他拉过严玮搂住,狠狠吸吮她的唇肉,含糊不清警告她,“玮玮,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你不能耍我。” …… 大刘抬客宴上没请多少人,都是要好的同事和很多年的好朋友。 陈麦怕红头发太招眼,戴了帽子跟闻磊坐在角落。 当地的规矩,准新郎抬客的时候要被朋友们刁难,趴在长凳上等人挨个儿抽皮带。 陈麦听着那声音直龇牙,扯着闻磊的手,“你也会被这样打吗?” 闻磊刚跟小车喝完一杯,嘴唇虚虚贴着她的耳垂,“你看他们谁敢。” 离得近,声音倒没压着。 桌上有人听过去了,冲这边嚷嚷,“磊哥,不是敢不敢,打得越狠越有人爱!保证朋友不散伙!” 小车也在一旁笑着搭腔,“陈麦,到时候你可不能拦啊,别结了婚破坏我们兄弟感情。” 陈麦不经唬,以为真有这说法,直点头。 闻磊看着她那乖巧的样子,一时心软成水,拉过她的手按在膝上,“怎么搞得你同意嫁了一样。” 陈麦从眼角斜他,“想的美。” 闻磊去勾她的下巴,笑得一脸不值钱。 没几天了,下周一去新单位,走完流程之后就能正儿八经问问姑娘愿不愿意了。 那个毛坯房里已经布置好了,专门找了一家工作室。 鲜花,气球,礼物。 戒指让小车拿着,他怕到时候紧张忘了搁在哪。 是真紧张啊。 宴席在一家酒楼里,大刘定的时候只剩最大的这个厅了。 酒楼在中间隔了道屏风,一厅接了两家客人。 吃到一半,大刘轮番敬酒,轮到陈麦这桌时,旁边的屏风被人推开一条缝。 “陈麦,这么巧啊。” 闻磊听到动静侧头,是赵塬。 桌上的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都知道赵塬和闻磊的恩怨,不过除了小车,其余人不知道他们后来的事情。 小车撂下杯子,“这酒楼服务员真不会办事儿!” 赵塬根本不听别人的冷嘲热讽,视线只在陈麦身上。 闻磊把陈麦换到他的位置,挨着屏风坐下。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中间只有条缝。 赵塬靠着椅背翻菜单,眼尾上挑,“磊子,别一见着我就如临大敌行不行,我今儿也是跟家里来吃饭的。” 闻磊略倾过头扫了一眼,确实是赵之伟一大家子,申静抱着个小男孩坐在侧主位,剩下的估计是亲戚。 赵塬弹着菜单,越过他去看陈麦,语调玩味,“我后妈小孩过生日,是真巧,不是跟踪。” 大喜的日子,闻磊不想闹太大,压低声音,“赵塬,上次说过的忘了是吧?” 赵塬手里甩着打火机,低下头就能看到陈麦的裙摆。 黑色。 象征禁忌的颜色。 他盯着裙摆下那截纤细的脚踝骨,轻声说:“没忘,但我真不动她。” 裙摆被提上去,小腿匀称又白皙。 他眼底倏地一深,继续说:“我不是为了动她,我是为了追她。” 闻磊扭头的动作缓慢而僵硬,旋即好笑地摇摇头。 “赵塬。”他像是在对一个叛逆小孩说话,“你真是没出息啊。” “怎么说?” “又是严玮让你来的吧。” 赵塬撇了撇嘴,随意扔下一句,“怎么就不能是我自己喜欢她呢?也或者是我就喜欢跟你抢人玩。” 闻磊不再理他。 跟这样的人沟通太浪费时间。 陈麦一整晚都能感觉到右边的视线,赤裸裸的,不加以掩饰的。 她不愿扭头去看,有些人越阻止反而越来劲。 屏风两边都在办喜事,酒喝得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赵塬仰脖灌下一杯酒,冷眼看家里那些人去巴结申静,说她生的儿子虎头虎脑,一看就是人才。 无趣。 他拢了衣服,靠在椅背上侧头。 闻磊在和别人拼酒,看样子是帮陈麦挡的。 那几个男人把酒杯送到陈麦脸前,她红着脸躲。 闻磊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接下每个人的酒杯。 他每喝一杯,桌上的人起哄一次。 陈麦的脸就更红,也跟着鼓掌。 赵塬拿来桌上的酒,给自己倒满。 她拍一次手,他喝一杯。 玩得不亦乐乎。 小腿突然被踢了几脚,他抬头看向另一边,赵之伟指了指他。 赵塬把酒瓶放下,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夹菜。 他不能喝太多,赵之伟让他结束了送客。 感情是把他当厂里伙计用。 花生在嘴里咔咔响,申静抱着她儿子避开他去了另一桌。 她总觉得赵塬会害她那刚满三岁的儿子,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心虚,还是他平时真的很可怕。 差不多要结束了,屏风那头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赵塬向后靠着去看,刚好看到陈麦扶着闻磊站起来。 扶也扶不稳,踉踉跄跄的。 他看着有趣,就多看了会儿。 赵之伟突然砸过来一个酒瓶,正中他的脑袋。 玻璃碎的声音太大,陈麦本能扭过头来看。 赵塬伸手拉紧屏风,隔开她。 下一秒,头顶的血和酒一起流下来。 第72章 找到她了 闻磊醉得厉害。 那桌上的人知道陈麦不能喝之后总来逗她,一杯接一杯,全让闻磊拦了。 陈麦记得他酒量不差,竟也没能经得住。 闻磊家的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陈麦就把他带到自己家。 小车和她一起把闻磊抬上床,陈麦累得手酸。 “绝对不能再让他这么醉一回了。” 小车扶着墙,笑了几声,“等你们抬客的时候他还得喝一回!” 陈麦去踹床上人的脚尖,“我又没说要跟他结婚。” 闻磊像是突然清醒,费力抬起脑袋,声音懒散,“那你要跟谁结?” 陈麦吓一跳,凑过去看他,“你没醉?” 他脑袋又倒回床上弹了弹。 小车乐不可支,跟她道别,“走了。” “路上小心啊车队。” 小车背对着她摆摆手。 他喝的也不少,只是还没有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下到一楼,外面有些冷了,风吹在喝酒后的身子上刚刚好。 他在楼门口背对着外面挡风点了根烟,再转身时觉得左前方的绿化带里有动静。 这大半夜的,是野猫野狗? 但敏锐的直觉又让他不放心,过去伸手扒拉一番。 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喝多了头晕眼花。 小车站原地审视一圈,还是走了。 …… 陈麦独自搬着闻磊的胳膊腿给他脱了衣服。 累得扯个袖子都得歇一会。 闻磊问完那句话后就又沉沉睡了,时不时闷哼一声。 陈麦咬着烟,被这声调弄得不上不下。 她去卸了妆,洗澡,回到卧室。 闻磊在床上翻了个身,含糊呢喃,“怎么这么香。” 是她的身体乳和沐浴露的味道。 陈麦拧来毛巾,给他简单清理了一下。 闻磊似醒非醒,半睁着眼,喃喃唤她,“陈麦。” 陈麦心口微微抖了抖,“嗯”一声。 “你不跟我结婚,想要嫁谁?” 毛巾擦过他的腰腹,陈麦轻笑,“你现在是在求婚吗?” 闻磊突然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语气懊恼,“怎么被你发现了。” 陈麦愣住,好半天才凑过去问他,“发现什么了?” “求婚啊。” “你准备求婚了?” “嗯——” 男人醉意下的声音格外闷如鼓,陈麦扬着嘴角逗他多说,“跟谁求?” 不说话了。 陈麦去戳他的嘴,紧得跟什么似的。 算你有本事。 夜越来越深,陈麦在他身边躺下。 不知是酒的味道,还是闻磊前面几句醉话。 陈麦心不定。 心不定,就睡不着。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了一片药片进嘴。 总算是将就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闻磊还没醒,陈麦头昏昏沉沉,每次喝完药都会这样。 看时间还早,她准备出去买点早餐。 洗漱之后,闻磊在床上动作都没变。 早晨露重,冷。 陈麦套了件长外套下楼。 出楼道门后,她一手插兜一手点烟,突然发现没带手机。 可能是刚刚下楼拿垃圾,顺手忘在鞋柜上。 不过烟已经点上了,只好抽完再上去。 天雾蒙蒙的,太阳都看不清楚。 青灰得有些不真实。 抽了一半,小区有家长带着小孩出来。 陈麦向绿化带挪过去,站在垃圾桶旁边。 她抬头数窗户,发现这就是闻磊之前总站着的地方。 被发现了还会转身抽一把花坛边上的花。 身前明黄色一小簇。 陈麦不认识这花叫什么,伸手学着闻磊的样子轻轻拍了一下。 花瓣摇晃落下。 烟剩了一大截就被碾灭,她的坏习惯,不抽烟屁股。 “麦麦。” 陈麦愣住。 浑身开始僵硬。 那声音是阴冷的,不带感情的。 夹杂着兴奋。 她回过头,罗南就站在那。 他一向注意形象,即便是现在穷途末路,也依旧西装革履。 陈麦后退一步,罗南逼近一步。 直到她后脚跟抵住花坛。 “你想干什么。” 罗南眼里兴奋大于愤怒。 让人窒息。 陈麦已退无可退,刚想从左边逃出这种压倒性桎梏,被罗南一把拽回。 骨头攥得生疼。 花坛边伸出来的枝条狠狠扎在膝窝,身前却没有缝隙可以让她挪动。 罗南胸腔顶着她,寸步不让。 小区来往的人开始变多,皆是好奇的眼神。 陈麦怕被认识的邻居看到,使出全身力气去推他。 罗南一动不动,反而搂她更紧。 威胁的声音就贴在她耳边,“乖乖,不想被人看到,就上楼。” 陈麦眼神闪烁,深吸一口气,“好。” 罗南仿佛看穿了她,紧紧箍住她的腰向楼道门走。 走到路中间时,陈麦狠狠用手肘撞上他的腹部,转身撒开腿朝大门口跑。 罗南的脚步声紧贴着背。 在那只手刚抓住她的头发时,身后一记闷哼。 陈麦仓惶间回头,罗南已经倒地,背对着她的,是赵塬。 罗南被突然袭击,反应过来后很快爬起。 赵塬还想再照着他的脸再挥一拳,但被罗南闪开,反被擒住。 罗南虽是中年,但他常年锻炼,抽空学过几年拳法。 赵塬那种流氓打法不一定是对手。 这个位置此时没多少人,陈麦想跑到保安室叫人。 结果不知从哪个方向冲来两个男人,看他们那目标,是她。 赵塬脸上已经挂了彩,也看到那两人。 他死死控住罗南,抽出只手给陈麦扔了把车钥匙,“去车里!跑!” 陈麦从地上捡起来,扭头就跑。 雾气从脸上划过既凉,又黏。 她认出赵塬的车,开门,落锁。 门外那两个男人已经到了车外,猛击着车窗。 这野蛮程度,不像是罗南的人。 窗外的男人拿了家伙,陈麦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可赵塬呢。 正迟疑着,明度苑大门跑出来一道身影。 她一咬牙,捏紧方向盘,发动车子。 赵塬一把拽开车窗上趴着的男人,隔着门,陈麦听到他的怒吼。 另一人从车尾绕到他身后,陈麦探过身子开了那侧的车门,“后面!” 赵塬没来得及躲,那人手里不知拿了什么,拍在他后脑。 他身形微晃。 陈麦轻踩油门,车子缓缓向前。 赵塬反应过来,扯开车门钻了进去。 那男人去拽他的胳膊,他猛地拍车门,两条胳膊都被重击。 车外的惨叫一声松了手。 但赵塬一声不吭。 车门被狠拍上。 第73章 问你前女友 见状,陈麦立即加速摆脱两人。 开到公园路,这个点人烟稀少。 陈麦在座位上呼吸不顺,手抖得不成样子,速度也没减。 赵塬以为她是被吓到,淡淡开口,“没追过来,可以不用这么快。” 陈麦控制不了,她耳朵里的声音太杂。 【陈麦,一尸两命】。 赵塬觉出不对。 方向盘上的手关节捏至泛白,他伸手握住,皱眉大喊,“陈麦!” 陈麦哆嗦着转头,面色惨白,双眼盛泪。 赵塬微怔,轻拍她的手背,“我来。” 陈麦猛地刹车。 两人都没系安全带,赵塬鼻子磕在中控台上,磕得他冒火。 “陈麦!你他妈故意的!” 他揉着那处酸胀去看旁边的人。 陈麦脑门红了一块,目光呆滞。 赵塬抿直了唇线,去拉她,“让开,碍事!” 两人直接在车里换的位置。 赵塬个子高,腿可以直接跨开伸过去。 陈麦在他腿间挪动,微弓着身子,臀就翘在他面前。 赵塬喉结滚动。 两人身影交错而过。 车子在路上不停,转弯,转圈。 陈麦脑子里的那些声音逐渐退下,回过神,“你要把我带到哪。” 没有回答。 她转头去看,赵塬脸上淌着血,鼻梁处横着破了条口子,额头有一小块纱布,已经看不出颜色。 打这么惨啊。 “你——没事吧。” 赵塬忽地对着前方笑了。 苍白的脸,血迹,冷笑。 像坠魔。 陈麦上下扫视他身上的情况,“去医院吧,我赔你。” 赵塬哼笑一声,“陪我?” “我,赔偿,你。”陈麦跟他划清关系,“听明白了?” 车子的方向依旧是无厘头乱转。 陈麦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去哪?要么去医院,要么送我回去。” 赵塬眼角瞥她,“你没看见后面有车在追吗?你瞎吗?” 陈麦还真没注意到。 她转身向后看,看不清车里的人,但不是罗南平时那辆车。 有可能是跑路的时候不能那么招摇。 罗南今天是真打定主意要抓住她。 赵塬从后视镜看了眼,咒骂一句,车越开越快。 他没耐心了。 最主要的是头上昨晚挨了一下,刚刚又挨一下,晕得厉害。 “你惹到人了?”他找着话题,强打精神,“那老男人是谁?” 陈麦别开脑袋,“不关你的事。” “你这人真有意思。”赵塬轻笑了声,“不关我的事我现在给你放下好不好?” 说着就减了速度。 陈麦依旧不动,固执的抱着胳膊靠在那,仿佛真不怕。 车速慢得快要停下,陈麦手摸上车门。 开锁的瞬间,车速加快。 车门又被拍上。 赵塬目视前方,将油门踩到底,冷硬的下颌骨微动,勾起唇角,“陈麦啊——” 森然,玩味。 陈麦皱眉,却也不看他,伸手扣好安全带。 路上车多起来了,后面那辆依旧没放弃。 赵塬记着有几条路这个点会有交警,现在他们在东环路上,被堵着下不去。 没妈的真要逼他是吧。 赵塬调转方向,朝钢材厂开去。 今天厂里人少,他一个甩尾开进大门,停车下去,浑身阴戾。 身后那辆竟也敢跟在门口。 陈麦急急喊住他,“你干嘛?” 赵塬转头盯着她,凉凉勾唇,“担心我?” 陈麦倏地皱眉,“你要打架随你,手机借我。” 赵塬本来没拿手机,听她这么说一把捞过塞进口袋,“想找闻磊?我偏不借。” 他摔上车门,指着她,眼神凌厉。 身后那辆车上下来的是刚刚砸车的那两个男人。 他们停在钢材厂的前院,空旷,寂静。 赵塬顺手从一旁抽出个钢管,站在那两人面前。 陈麦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那两个男人远远的朝她这边看一眼后就走了。 赵塬扔了东西,过来拉开门,“下车。” 陈麦眼里戒备非常,“去哪?这是哪?” “你下不下来?我身上这血快流干了你看不见啊?” 他心情很差,意识恍惚得他站不住。 陈麦被莫名其妙一通吼,来了脾气。 下了车就往大门口走。 赵塬甩甩头,冷眼看她快走到门口,猛地顿住,又折返回来。 女人的幽怨眼神。 他哼笑,“不是要走吗。” 那辆车没走,正正的堵在门口。 许是无法进钢材厂抓人,就在门口死等。 陈麦买带手机,赵塬也不借给她,无计可施。 烦。 赵塬扯起领口擦掉脸上的血。 侧头,看到她靠在车尾点烟,短发遮住一半脸,露出低垂的睫毛和鼻梁。 他同样靠过去,伸手,“借一根。” 陈麦把烟和打火机扔在地上,头都没转。 “你白眼狼啊?我是因为谁伤成这样的?” 陈麦不语。 赵塬微抬着下巴叹了口气,把手机同样扔在地上。 “行了吧?” 陈麦蹲下捡起手机,也不给他捡烟。 赵塬气得骂不出,自己去够烟盒。 一弯腰,扯得酸痛。 妈的。 他叼上烟吸了几口,吐出烟雾,让尼古丁麻痹身上的痛感。 云层薄了,阳光没透下来多少,但那头红发蓦地明亮。 陈麦在给闻磊打电话,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轻松,娇嗔。 安抚,期待。 他像个窥探者。 窥探阳光下的爱是什么样的。 陈麦打完了电话,把手机扔回给他,站了八丈远。 赵塬鞋底蹭灭烟头,讥笑明显,“架打完了才来,这就是你男朋友?” 陈麦没必要跟他解释,倒是想起来别的,“你为什么会在那?” “路过。” “你觉得我信吗。” 赵塬表情讳莫如深,轻笑。 他的确不是路过。 昨晚赵之伟当着家里亲戚的面砸了他脑袋,他强撑着把该送回家的都送了。 在小诊所包扎完,一夜没睡,鬼使神差到了明都苑,看见她被一个男人挤在花坛边。 本以为是个朝三暮四的主儿,结果看见她逃跑。 “你惹到什么人了?怎么两拨都要堵你?” “两拨?”陈麦终于正眼看他,“大门口是另一拨?” “嗯。” 陈麦前后思量一番,哼笑着,“这问题不该问我。”她拢起外套,“也许你该去问问你那位前女友。” 第74章 不需要你了 赵塬眸子一沉,望向大门外。 天完全放晴,云层散尽。 闻磊到了。 小跑着过来,拥住陈麦,“没事吧?” 陈麦摇头,头发在他胸口蹭得有些乱。 男人的手在她背上轻拍,安抚她。 “小车去调监控了。是他吗?” “嗯。” 陈麦在男人怀里抬头,眼底红成一片,“你刚刚在门口遇上那些人了吗?” 闻磊摇头,“门口没人。” 陈麦略沉思,转头看赵塬。 刚刚他离开过一阵子,通风报信去了啊。 严玮的人,阴差阳错对他下手,竟也忍了。 闻磊这时上下扫视他,道一句:“今天多谢,医药费我出。” 赵塬靠着车尾弓腰,抽了口烟没说话。 太阳全部跳了出来,晒得他身上哪哪都疼。 女人的声音和衣摆从他身侧经过,“你没开车?” 他盯着已经到了视线内的两双脚,嗤笑,“磊子昨晚喝了酒,这个点儿怕查酒驾,查酒驾就影响仕途。” 赵塬抬头站直,微仰着脑袋,血还干在脸上。 他微挑起眼尾,阴凉的语气,“多么伟光正啊,这时候都不乱阵脚。” 闻磊像听到笑话。 他车昨晚就没开过来,不过也用不上跟赵塬解释。 赵塬把视线落到他怀里人的脸上,“我倒想知道,如果磊子今天碰上那个老男人,是会还手,还是会保他的前途。” 两人皆是不回答。 赵塬自我感觉得到满足,靠回车尾,扯了把领口,“也就是会事后来装好男人罢了。” 陈麦半垂着眼看他,“你会还手,会帮人出气,冒着进局子的风险假装绑架,怎么严玮还是不要你?” 赵塬登时冷了脸,“我他妈就应该让那些人弄死你!” 闻磊跨出一步,拎起他的领口,“注意你的态度,赵塬,没脑子的事我不干,当然,凭力气的活我也不手软。” 恣睢,像裹了冰。 闻磊手上用劲,他挣扎不掉,勒得涨红了脸。 片刻,陈麦抚上那胳膊。 力刚松,赵塬跌下,阴沉沉看两人离开的背影。 …… 罗南逃到这里,小车他们没接到任何需要配合的通知,不能贸然动他。 而且他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要真追究起来,也是赵塬先动的手。 闻磊请了假,一整天都在陈麦这里,他怕罗南早上没得手还会再找机会。 陈麦没说为什么罗南对她紧追不放,不过他也猜得到。 之前有一个晚上陈麦去找他,说撒了个天大的泼,估计是跟罗南有关。 陈麦把他惹急了。 今日的黄昏蒙在雾里。 闻磊站在厨房等水开,陈麦想吃阳春面。 余晖柔和,打在男人晦暗的面孔上。 他这一整天都在后怕。 锅里的水沸腾,闻磊捧了把面条丢进去。 阳春面做饭很简单,陈麦不吃葱花,说要多加胡椒粉。 他一时心不在焉,两碗都搁了葱花。 只好全部倒进大碗,他吃。再煮一小碗,陈麦吃。 陈麦从书房出来后,看到他还在厨房。 微塌着背,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捏着筷子在锅里搅合。 陈麦的角度能看到他结实的背肌层层凸起。 精壮的腰线被薄薄的T恤裹出来,藏都藏不住的性感。 从钢材厂回来,闻磊带了股桀骜的气势。 可能是被人挑衅,一向稳重的磊哥也有了这一面。 “这么慢?”陈麦拉开玻璃门,“躲懒呢吧?” 桌上摆了一大碗面,已经有些坨了。 闻磊关了火,倒进小碗里,“好了。” 吃饭的时候虽然闻磊找别的话题缓解气氛,但罗南的出现,让陈麦的心情始终沉重。 她已经通知了那边的人,说罗南在这里。 可如果太多的视线集中在这里,有些事可能就不得不见天日了。 饭后,陈麦在阳台抽烟。 小区一入夜只剩静,楼下光影绰绰,玻璃上是她的倒影。 冰冷,没任何表情。 她在做最坏打算了。 …… 悬月高挂。 严家大门被砰地摔上。 严玮畏畏缩缩站在沙发旁。 “赵塬哥哥——你又怎么了——” 赵塬脸上泛起薄红。 她今天又是不知跟哪位局长的公子见面,穿得温婉动人。 “严玮。”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上的伤口,“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男人眼底暴怒翻腾,严玮心里发虚,不敢看他,“谁啊?” “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不是还没见面吗——” 赵塬擒住她的手腕,浓黑的眸子紧盯,“那两个人,是你找来的吧。” “我只是找了两个人去吓唬陈麦——” “是你跟他们说,不管谁阻拦,只要不是闻磊,就都不要手软,是吗。” 赵塬上午在闻磊到之前,让那两人离开,是怕闻磊带了警察。 那些小流氓不会帮严玮掩盖,他们会直接供出去。 他怕严玮暴露,怕严康为软禁她,才去通风报信。 结果细问之下,那两个人跟他说了实情。 雇他们的人交代,除了闻磊,无论谁拦着,都动手。 赵塬心口像被挖出一块。 比身上见血的地方要疼。 严玮扭动着胳膊,疼出眼泪,“赵塬,你弄疼我了——是我说的!我又不知道你会去!” 她像是抓到了什么破绽,“你跟陈麦在一块干什么?你帮她?” 赵塬将她甩在沙发上,青筋暴起,“我是帮你!” 他头上的伤口又裂开,疼得他直倒吸气,“你知不知道万一今天那女人受了伤,报了警,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爸会管我!”严玮也红了脸,目眦尽裂,“他欠我的!他和我妈欠我的!我就是搞死陈麦他也必须管我!” 气氛瞬间凝固。 赵塬这时才看清严玮的打算。 他搓了把脸,整个人有点呆滞,语无伦次,“你——你就为了个闻磊,情愿搭上自己——” 严玮执拗地别开脸。 赵塬忍住哽咽,只剩气音,“但是你不愿意为了我,跟你爸争取一下,对吗。” 严玮瞬时白了脸。 她知道赵塬不会帮她了。 “你追陈麦一直没什么进度,算了吧。听说闻磊要跟陈麦求婚,我得抓紧时间了,赵塬,我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什么了。” 第75章 那是我姐 清早。 陈麦被密码锁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缓了会儿,听出是闻磊买早餐回来。 连续三天,他都留在她这里,只要下了班就立刻回来。 遛弯儿的时候碰见他的同事,都打趣是不是女朋友管得太严了。 陈麦有口难辩。 她知道闻磊担心,她自己也担心。 罗南这个人生意上狠,生意和口碑就是他的逆鳞。 这两样都因为陈麦的检举被影响。 他恨她入骨。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在明,他在暗。 “吵醒你了?”闻磊进了卧室,低哑着声音。 卧室窗帘拉得紧,光线昏暗。 陈麦伸出手找他。 床边有人坐下,男人带茧的手心摩挲在她手背。 “再睡会儿吗?” 陈麦摇头,从鼻子哼出拒绝的音调。 闻磊闷声笑,弯腰埋在她肩窝,“我得上班了。” “你去啊——” 刚睡醒的声音,沙哑,娇媚。 闻磊伸手探入薄被里。 他出去了一趟,手竟然比她腿还热。 “你睡觉蹬被子,身上凉。” 他顺着腿摸了摸,摸到凉的地方就多停一下,捂热,再换。 直到翻山越岭。 情欲涌动。 陈麦躲他,“你不是上班吗!” “开车快,还能再磨蹭十分钟。” 他手上拨弄,陈麦一抖,“闻磊!” 闻磊上半身压住她,“等我走了你再睡会儿,昨天睡得太晚了。” 可不是太晚了吗。 闻磊住在她这儿这几天,已经没了当时的「不合适」,「不可以」。 像放虎归山一般,野性,疯狂。 被子下手指黏热。 陈麦低低喘着气,“你现在走我现在睡。” 闻磊不语,继续勾弄。 陈麦肩膀处是他的毛脑袋,闻磊上下都不闲着。 手不停,嘴也不停。 闹钟和陈麦细小的惊喘声同时响起。 闻磊从她胸口处抬头,用另只手捞来手机按掉。 “到点了。”他抽纸巾擦了手,“我得上班了。” 陈麦脸埋在被子里,一波波酥麻后四肢瘫软。 闻磊拂开她的头发,哄她,“今天下了班接你去吃饭。” “去哪?” “你想去哪?小湖北?” “可以。”陈麦动了动,“那儿的菜够辣,我要吃铁板牛柳。” 闻磊俯身轻吻她,“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烟、水、零食,都给你买好了,在家待着。” “我又不吃零食。” 闻磊又吻一遍她,重复,“走了。” …… 陈麦当真在家一步不出,从罗南出现那天起。 幸好平时写稿的时候她也会一窝窝十天半月,不然真是受不了。 下午七点,闻磊打来电话。 “小车他们凑热闹,你想一起吃饭吗?” 说完旁边此起彼伏的喊声:“嫂子——嫂子啊——赏脸吃个饭!” 陈麦翻着书笑:“一起呗,跟车队又不是不熟。” “还有强强,波儿,这三个独棍儿没人陪。” 那头立刻开始声讨。 “一起吧,我换衣服。” “嗯,我到了你再下楼,不要提前下来。” 闻磊太小心,陈麦觉得他小题大做,但也给了面子,“知道了。” 小湖北生意一直都很好,好到老板不接受预定位置。 那三个独棍儿觉得破坏了闻磊陈麦的二人世界,不好意思,主动请缨,说要去排队。 这会儿基本都是刚下班,闻磊接上陈麦过去,他们已经抢了二楼的大桌。 强强自从上次和小车一起跟陈麦开诚布公聊过之后,还没像这样见过面。 骤然坐在一起,有点尴尬。 陈麦比他豁达,递杯子,递筷子,都很自然。 强强握着杯子刚准备提一嘴,道个歉,以后也好好好相处。 他们在二楼窗边,楼下的风景一览无余。 “文静?”波儿比他先喊出来,“那是文静吧,搂了个小子,哎强强!你家被偷了!” 陈麦没跟着一起扭头,她记得上次是文静私下偷偷查她。 她虽不怕人查,但要说也得她自己说。 而且她对文静这姑娘印象确实不好。 小车凝神看了半晌,也大惊小怪喊了声,“搂她的不是小陈吗!” 闻磊和陈麦皆是一惊,齐齐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还真是。 佳晨,文静,还有两个不认识的。 小情侣的模样。 陈麦眯起眼,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知是他们动静太大还是楼下人有感觉。 佳晨身旁的朋友指了指,几人同时看上来。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变脸。 佳晨变,是因为看到他们惊喜。 文静变,是因为听到佳晨喊的那声:“那是我姐和我姐夫!” …… 二楼窗边,七个人。 只有波儿和佳晨是真情实意的高兴。 “这也太巧了吧!陈麦弟弟跟强强表妹,咱们几个是真有缘啊!” 佳晨摸摸脑袋,也笑。 文静头都要埋进胸口,陈麦那视线凉凉的落在她身上,不退让,不收敛。 万幸他们还有其他两个朋友在,所以没待多久。 下楼后,文静手机响了。 她不安地往楼上瞥一眼,躲开佳晨去接电话。 “喂。” “文静啊,你在哪呢?” 文静向一旁多走了几步,压低声音,“玮玮,你找我有事?” “上次你跟我说闻磊要求婚,问出时间了吗?哪一天?” “我不知道啊!”她急得跺脚,“上次是我哥买东西被我看见了,后来他们就藏着,,也从来不跟我说。” “帮我问问呗,事儿成了送你个小礼物当辛苦费。” 文静咬住下唇,狠狠心,“不行啊玮玮,你知道那陈麦是谁吗?那是我男朋友姐姐!真不能帮你搞破坏!我劝你也放弃吧,闻磊这回是铁了心了!” …… 晚上风大,吹掉好多落叶。 赵塬把车窗升上去,挡住灰。 他在明都苑蹲了一整晚。 从闻磊下午接陈麦走之前就在了。 那天跟严玮撕破脸后,他眼皮一直跳,来这儿之后才定住。 烟盒空了,赵塬降了条缝,丢出去。 刚好闻磊的车拐进来,停在三号楼门口的车位上。 两人牵着手进了楼道,不一会儿,他看见六楼的窗户亮了灯。 闻磊没再下来。 直到深夜灯再灭掉。 赵塬眯起眼,舔着嘴角,手指无形中越攥越紧。 第76章 陪我吃饭 周五晚。 陈麦正准备跟闻磊出去散步,她妈妈打来电话,语气十分凝重,说让她快去店里。 “什么事啊?” “你来了再说吧。” 闻磊听完全程,推她出门,“走吧,送你过去。” “那你呢?你干什么去?” “我回趟家吧。” 通知李华年一声,她还不知道闻磊调走的事儿,也不知道他要跟陈麦求婚的事儿。 店里,包间,陈麦父母、叔叔。 三个人正襟危坐,神色凝重。 陈麦拉开门口的椅子,坐下。 “说吧,什么事儿?” 叔叔一脸为难站起,蓦地给她鞠了一躬。 陈麦吓一跳,赶忙扶起他,“您有事就直说。” 他嘴唇颤抖几下,“麦麦,我知道你现在跟佳晨领导相处着呢,提这个要求太强人所难了——” 陈麦心一沉,盯着他的眼睛。 他低头躲过,扶着桌子的手也开始颤,“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前天那赵家公子,赵塬,拜托我帮忙给一个人过授信审批,他说着急,我看了,没啥大问题,结果——” 听到这再不明白就蠢了。 陈麦抿了口水,问他:“赵塬想要什么?我吗?” “他说跟你吃几顿饭就行,就几顿饭!他就能帮我平了这事情!” 陈麦靠在椅子上没说话。 只吃饭? 谁信。 赵塬找不到机会,开始在她家里人身上用这种阴招,跟严玮还真是天生一对。 叔叔见她迟迟不表态,急了,“麦麦,就当叔叔求你,佳晨才刚考上工作,我出问题他就出问题!你们从小关系好,你就当是为了佳晨,行吗?” 陈麦喝了口水,说:“我帮你找关系问问。” “找什么关系找关系!”他拍着大腿跺脚,“字是我签的,人是我领着去的,那钱也是我——” 屋里一片死寂。 她爸准备开口,陈麦抬手打断,“不用说了。” 赵塬就是算准了她叔叔会上这个当。 他只要往上一举报,严玮家再从中打点,什么关系都没用。 她也不想让闻磊被这种事影响。 “不就是吃饭吗。”陈麦放杯子的手略重,“我去。” 叔叔当着她的面跟赵塬打了电话。 赵塬倒也是真的松口,说明天见面会给陈麦承诺。 听到这句,她叔叔才是真的放心了,软在座位上。 从始至终,陈麦父母没为她说过任何话。 不知是该说他们重情,还是该说他们寡义。 包间里没开空调,只有窗户处有丝丝凉风。 陈麦摸口袋,没摸到烟。 想起刚刚出门的时候是准备买盒新的来着。 一起身,她妈说话了。 “麦麦,等这事结束了,把那小伙子带回家来看看吧——” 那小伙子,说的是闻磊。 陈麦扶着椅背,“您觉得经过这事儿,人小伙子会怎么想我?带回家?我们到时候还会有关系吗?” 无人应声。 闻磊当然不会因为这个事对她有什么看法。 只是这些人需要警示。 她扫过屋子里的人,目光寒津津。 “您二位预备给他们家擦屁股擦到什么时候?今天为了佳晨,明天呢?为了佳晨的下一代吗?” …… 赵塬约陈麦第二天吃午饭。 陈麦跟闻磊说,她妈妈要来家里。 下楼后,陈麦没看到赵塬的车,站在楼道口等。 小广场边,树荫下,没多少人走动。 赵塬手肘搭在车窗外,烟抽了两根。 几步远的女人同样抽了两根。 他一早就在这儿。 车上次砸坏了,还在修,今天开了新的,认不出来在情理之中。 但他离的距离不远,车窗也从未升起。 可那边的女人从楼道门出来后,只看了空荡的路面一眼,便低头。 不急着找他。 无心找他。 也并不给他打电话。 仿佛他来与不来,都不重要。 赵塬下巴微动,烟嘴咬碎在嘴里发苦。 在陈麦叼上第三根烟时,他把车开过去。 隔着车窗,陈麦看进来的眼神既冷漠,又无波澜。 甚至说不上生气。 赵塬别开头,手心起了一层汗,“上车。” 嚓的一声响,打火机的声音。 却没开门。 他冷脸,“怎么着?指望我给你开车门?” 陈麦端着手,抽一口,等脸前的烟散了,眼神直白的落在赵塬脸上。 似是思考得极其认真。 阳光刺眼,赵塬不耐烦,后背噌噌冒汗。 下车,准备去抓人。 另一侧车门却忽地被拉开。 再一看,人已经先他一步坐进车里。 赵塬立在车前气笑,遛他是吧。 车子一路开到一家西餐厅门口。 赵塬熄了火,指着门外的招牌,“新开的,磊子没带你来过吧?” 陈麦此时脸上才有了别的表情,蹙眉看他,“别提他。” 赵塬凉凉勾起唇角。 眼里出现发现猎物时的兴奋。 陈麦摇头下车。 这人不能搭理,不知道怎么就踩在他爽点了。 落座后,赵塬没问陈麦要吃什么,自顾自点了一桌。 等待期间,陈麦环起胳膊,保持着距离。 也许这家店位置偏僻,饭点也没多少人。 整个二层,只有这一桌。 这一桌还没人说话。 服务员来倒水,上菜,一种诡异的安静。 赵塬拿起刀叉切牛排,动作粗鲁。 抬眼间发现对面一口未动。 他狠嚼着嘴里的肉,命令,“吃完我才有心情聊陈经理的事。” “你吃你的,我等你吃完。” 刀叉在盘子上两声冰凉脆响。 赵塬眯起眼,“我说,你吃完,我才有心情聊。” 女人不痛不痒的怒视,看得他心情大好。 她今天没化妆,比化了妆好看。 素净,红发,明明很违和,但放在一起,就让人心痒。 想在那张脸上留下蹂躏。 他重新握着刀叉,“吃完,再聊。” 对面人深呼吸,他余光里看得到鼓起又落下的胸膛。 陈麦随便叉起几片蔬菜塞进嘴里,扔下,“饱了。” “你兔子啊?吃肉。” “赵塬,你别太过分。” 赵塬拿了纸巾擦嘴,团起扔到一边,“这就过分了?给你娇惯的。” 对面脸黑了一层有一层。 他用刀戳开面前的牛排,肉汁四溅,“过分的我还没说呢。” 陈麦也懒得去猜他的底线,咬着烟没点,“你想怎么你说。” “连续一周,陪我吃饭,吃完我放过陈经理。” 第77章 去答应他 陈麦有十分钟没说话。 赵塬亦是沉默,安静吃完桌上每一道菜。 显得格外有耐心。 耐心到刻意。 饭吃完了,陈麦依旧无言。 眼神凉飕飕的。 赵塬擦了嘴,纸巾团成一团扔到她的盘子里,“考虑好了吗?出了这个店我可就不认了。” 店里贴了不让抽烟的标识。 但陈麦还是点了根烟。 却没有抽的兴致。 她觉得好笑,手腕搁在桌沿处,任那烟独自燃着。 赵塬靠在椅背上翘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 “五分钟。”他看了眼手机,扔到桌上,“不说话就滚。” 手机屏上显着倒计时,橙红色的数字跳动。 陈麦拿起刀,在他面前的面包上抠出一个洞。 将烟头倒插进去。 一气呵成。 赵塬阴森森笑着,“陈麦啊——你有种。” “别急啊,五分钟没到呢。” 他收住笑,饶有兴趣盯着她。 烟燃尽。 陈麦又重新点了一根,续上。 姿态虔诚。 加上赵塬那张黑如墨的脸,还真有种上香的既视感。 诡异的场面完完整整持续了五分钟。 赵塬按掉铃声,抬头。 “怎么样?” 陈麦轻快一笑,“我不愿意。” 赵塬掀了面前的盘子,烟灰散了一桌。 “好啊,那陈经理和你弟弟就倒霉了。” “为什么倒霉?” “陈经理滥用职权,受贿,一旦举报上去,你弟弟还能继续在单位待着吗?” “你的意思是我只要陪你吃了饭,他们两个就没事,对吗?你本事有这么大吗?” 赵塬听她上道了,搓着打火机,语气张扬,“我只要不松口,没人会去举报。” “那人是你找来去给我叔叔下套的吧?赵塬,真有你的,我以为你是草包呢。” “没办法,陈经理防备心也太低了。” 陈麦倏地咬唇笑,举起手机给他看,“赵塬,你防备心也太低了。” 她在录音。 赵塬暴怒,拍桌而起,“陈麦!” 陈麦保存好录音,气定神闲,“五分钟到了,走吧。” “你就不怕我在这儿弄得你出不了门!” “你试试。” 挑衅。 陈麦环着胳膊站起,眼神少有的凌厉,“录音一旦保存我电脑上也会有,五分钟前我给闻磊发了短信,你动我?” 羞辱。 陈麦越过他准备离开。 赵塬铁青着脸,在楼梯口拉住她。 瞬间被甩开。 手背磕在栏杆上。 “陈麦。”他的声音从牙缝里出来,“我说你这五天跟我在一起,是为你好。” “你喝多了吧。” 赵塬跨下台阶,挡在她前面。 “有人在堵你。”他背光而站,“都是些不怕你那些虚招子的人,跟我在一块,他们不敢动你,我也打得过,我比闻磊豁得出去。” 陈麦站的比他高,表情玩味。 赵塬偏头骂了句,插腰挠头,“我他妈说的都是真的!” “谁的人?” 他倒不说了。 陈麦迈下一节,目光灼灼,“严玮?” 赵塬缄口躲闪,气息不稳。 他上次跟严玮闹翻,从她的语气和态度中,还有这些年对她的了解。 找人弄陈麦,有一回就有接下来的好几回。 “你是替她善后,还是想要帮我?” 他猛地抬头,发现陈麦已经站到面前。 她逼视。 他慌乱。 刹那,两人之间情绪迸发。 她愤怒。 他涌动。 “陈麦啊——”赵塬抬起下巴,微眯着眼,“你现在非要问个明白,那我那天跟磊子说要追你,你干嘛要拦?” 她开始不屑,厌恶。 他逐渐阴戾,森冷。 陈麦推开他下楼,扔下一句,“你有时间纠缠我,不如去劝劝严玮不要自毁前程,哦对了,她不会还是不要你吧?” 她故意把话说绝,字字诛心。 赵塬没再出现过。 至少陈麦没再在周围遇到过他。 风平浪静。 和闻磊过了一个周末,陈麦心细,善于发现端倪。 磊哥这两天躲躲闪闪,一看就是有事瞒她。 周末晚上,闻磊哄着陈麦睡觉。 “明天晚上下班带你去外面吃饭。” 陈麦昏昏欲睡,随口问,“去哪?” “新开的地方。” “吃什么的?” “到了就知道。” 陈麦心口拨动,荡漾。 她埋在枕头上轻笑,答应他,“好。” 最近陈麦睡眠又开始变差,晚上勉强睡够三个小时就会醒。 她蹑手蹑脚去书房。 月亮高挂。 书房椅背上有闻磊白天买的新毯子,怕她开窗抽烟的时候着凉。 熟悉、清涩的皂香。 在电脑前坐到清晨露起。 闻磊上班前,盯着她吃了几口早饭,把她硬抱到卧室让睡觉。 “不睡觉气色不好,不好看。” 陈麦瞪眼,“你说我不好看?” 他闷声笑,给她盖好被子,避而不答,“好好睡一觉,下班我接你去吃饭。” 陈麦知道他这幅样子是紧张什么。 她也紧张。 一夜没睡,精神不佳。 所以在闻磊走了之后吞了半片药。 补完觉。 就去答应他。 …… 一觉睡到了下午,被敲门声叫醒。 陈麦捞过手机看时间,已经五点了。 敲门声接连不断,她边走边喊:“来了!” “谁——” 外面的人大力掐着她脖子冲进来。 门撞上墙回弹,狠狠拍紧。 陈麦没防备,咳嗽不止,在泪花里看到狰狞的罗南。 “麦麦,真没想到,推我下悬崖的人会是你啊。” “你应该下地狱!” 屋外黄昏满天。 屋内阴冷骇人。 “是啊。”他暂时松开陈麦,把外套摔在沙发上,“那也要带你一起!” 陈麦趁这个空档跑去卧室找手机,刚拿到手里,又被扯住头发。 罗南从背后把她压在阳台的窗户上,发狠咬住她的耳朵。 “你太忘恩负义了乖乖,我罗南还是第一次被打得无法还手。” 他抓着头发向后折弯她的身子,把这段时间被调查弄的坏心情全都发泄给她。 “我养你五年,养得你无法无天!” “我没用过你一分钱!” 罗南的笑声扭曲:“想跟我撇清关系?你撇得清吗?搞垮了我你难道会安然无恙?” 陈麦使劲挣脱他,却还是困在窗户和他之间。 她目眦尽裂,似要滴血。 “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我既然敢举报你,就不怕这个,跟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嫌脏!罗南,你不妨先顾好自己,我说过,我的荣誉,我获得的东西,全是我自己的,那些虚名我早都扔掉了!” 第78章 杀人凶手 罗南正面压上她,偏咬碎了牙都不知该怎么处理。 他在返校会上认识陈麦,之后两人在一起,陈麦都是一只小绵羊形象。 根本没想到她竟然留了这么多心思,举报材料上清清楚楚,他无力反击。 昔日听话的小姑娘突然这么勇气十足,张牙舞爪,有条有理,倒是让他好奇。 楼下有人影晃过,罗南瞥了一眼,随即把她翻过去。 “乖乖,我说你怎么非要躲在这里,原来是有情郎啊——” 陈麦脑袋被按在冰凉的玻璃上,看到楼下一身笔挺制服的闻磊。 她怕闻磊抬头看见,奋力向后推开罗南。 “罗南,我举报你根本不是为了我自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的结局!非要问个结果,那就当是我为了任珊瞑目好了。” 听到她提这个名字,罗南索性撕破脸皮。 他再度掐住她来到窗前。 “你不提,我还忘了说。看看他,这身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呢?陈麦,别忘了,你手上有人命。” 闻磊正在打电话,身披霞光,塑出他板正光明的人生。 陈麦泪流满面,罗南见达到效果,在她脸上吻过。 “要跟他站在一起之前动动聪明的脑瓜,陈麦,你配不配?” 陈麦已经完全呆滞,连罗南拉下她肩膀的衣服都没察觉。 在他下一步动作前,电话响了。 罗南接起来听了几句挂断,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托你的福,我得马上离开。”他发狠的推了一把,“我还会再找机会来找你的,乖乖,别玩得太开心就忘了我。等事情了结,只要你服软,我还是会给你机会。” 说罢,罗南去外面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冷冷扫过这逼仄的房子,推门走人。 下到一楼,他按下开门键。 单元门“咔哒”一声,适才那个让陈麦溃不成军的男人站在面前。 男人之间的硝烟一触即发。 闻磊大手拧住他的衣领,推上铁门,“你还敢来?” 罗南被扼喉也依旧镇定,友好笑笑,问:“麦麦的朋友?我们上次见过,提醒一下,有群众在围观。” 闻磊眸色一沉,拎着他推进楼道。 没有一句话,挥拳而过,罗南吐出口水里混着血丝。 闻磊反身准备上楼。 罗南站定,“放心吧,我没舍得怎么样。” 他举手投足间显出成熟大度:“多亏你们这些朋友能陪陪她,麦麦比较任性,麻烦你们多担待。” 闻磊在等电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和陈麦之间不谈麻烦,她什么都告诉我了。奉劝,安分守己,自己的麻烦事一大堆,不用再费心了。” 罗南理着袖口的手顿住,抬起眼角。 他比闻磊矮,这样的神情充满了鄙夷的味道。 闻磊站的直溜儿,微仰着脸,脸上的鄙夷不亚于他。 罗南斜着嘴角,“你能如此真情实意对她,我真的很感激,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 闻磊大概猜出他的意图,耐着性子听下去。 “麦麦太容易陷入短暂的感情里,搞创作的嘛,你应该也想得到,没有感情就不会有灵感,不过她抽离得也快。我最近忙,帮我多看着她点,不要惹出什么桃花债,到时候不好收场。” 闻磊对这小小挑衅不为所动。 罗南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说:“你也看得出来,以麦麦的条件,太多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妄想占她便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软饭硬吃,啧啧,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 闻磊没跟罗南纠缠太久。 他急着上去看陈麦的状况。 刚刚他没想到,万一陈麦开了门,罗南会做出什么事。 到门口后,无论他怎么擦手指都解不开锁。 “陈麦。”他捶门,“陈麦,是我。” 里面有挪动的声音,接着手机响了。 闻磊靠着门接起,“是我,开门。” “闻磊。” 陈麦声音嘶哑,鼻音很重,听得他心里一紧。 “他动你了吗?” “没有。” “你开门。” “闻磊,你先回去吧。” 楼道阴冷,浑身发颤。 闻磊立在楼道窗户下,盯着那道门。 有邻居出门接小孩下补习班。 等电梯的时候,这个说,各种特长班已经花了不老少。 那个说,孩子吵着要什么游戏机,小小一个就要几千块。 闻磊静静听着,听到那游戏机的价格,刚好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他自嘲笑笑,想到陈麦包被那群学生偷的那天,她说过,那包十万。 嘴里开始泛苦,闻磊低头碾灭烟。 其实他知道罗南说那些话是什么用意,只是越抗拒,这根刺扎得越深。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闻磊给陈麦打去电话。 他需要确认她的安全。 接通后,陈麦没说话。 一时静默。 “你好吗?”他声音有些哑。 “好。” “嗯。” 陈麦吸吸鼻子,说:“磊磊,你先回家吧,我今天真的想休息。” 闻磊猛吸一口烟。 “你知道我在?” “嗯。” 等了一分钟。 陈麦听见电话那头说:“好。” 她把手机静音,埋在膝间。 屋里黑漆漆,只有窗户外的万家灯火。 罗南这两次来,都能精准地找到她的弱点。 她认识罗南的时候,被他的风度翩翩吸引,两人顺其自然在一起,谁见了都说一句登对。 可后来她知道了任珊,知道了罗南的背叛,和自己的愚蠢。 其实说不好谁是第三者,刚在一起时罗南确实是单身,后来和任珊结婚。 陈麦被蒙在鼓里,莫名其妙成了万人唾弃的小三。 而罗南,在两个女人,两所房子之间游刃有余,风生水起。 同样被骗的还有任珊,等到陈麦发现的时候,是好心,想要及时带另一个受害者脱离苦海。 万万没想到,任珊当时怀孕了。 七个月,医院说是个健康的女孩。 陈麦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就打算三缄其口,什么都比不上身体健康。 可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啊,任珊怎么能猜不到。 陈麦载着她冲到医院,医生说来不及了,大人小孩,通通来不及了。 她又从一个第三者,变成了杀人凶手。 第79章 求婚补给你 陈麦从地上站起来,屋子里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凌晨。 手机已经关机了,她去卧室把手机充上电,呆坐在床边。 天边第一道阳光透出,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手机开机后消息提示音不断。 陈麦捞来查看,是几天前给任珊父母转的钱被退回来了。 任珊是个好人,到最后还在劝慰陈麦不要自责,替罗南的行为道歉。 甚至让父母不要过于苛责她。 这是个挽回不了的悲剧,只是悲剧的始作俑者依旧安然无恙。 事后所有消息都是罗南压下来的。 他冠冕堂皇的以让任珊安息为由,其实只是为了他自己。 陈麦在这样的打击下萎靡了一整年。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不再开车,因为脱离不了当时的恐惧。 阳光完全泄下来。 通天明亮。 玄关传来动静,陈麦躲进被子里,遮住脸。 “麦麦,醒了吗?”是她妈妈。 两道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口。 “麦麦?” “嗯。” “还没醒?你不是说今天有事要跟我们说吗,让我们一早过来。” 陈麦忍住眼眶的胀痛,含糊说,“没事了,我乏了。” “又熬夜了?” “嗯。” “唉——老这么熬可怎么得了,你得注意身体啊。” “知道了,我睡会儿,今天不用给我送饭了。” 两道脚步声走远。 大门砰地拍紧。 陈麦松了口气。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头更疼了。 她翻身坐起,满屋子找烟。 没找到。 估计抽完了。 她不想出门,叫了个外卖。 小地方东西送得快,半小时就到了。 她接了电话,让小哥放在门口就行。 头晕脑胀,坐椅子上缓了片刻才趿拉着拖鞋去拿。 滴滴声叫亮了楼道的灯。 陈麦先看到安全通道门口站着的男人。 单手插兜,手腕处挂着外套。 蓝色衬衫的下摆已经不再板正,皱巴巴垂着。 她泪眼朦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刚张开嘴巴,却哑然。 男人向她走来,皂香盖不住楼道里呆了一夜的霉腐气。 他伸手勾掉眼泪,声音颤抖,“睡觉了吗。” 陈麦低头咬住舌尖,问他,“你没走。” 对话仿佛回到罗南第一次找上门的那天。 闻磊轻轻笑,“嗯,要请我进去吗?” 耳边是通宵抽烟后的沙哑。 陈麦拿起地上的外卖袋子,推门,“进来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屋里若有似无留着罗南身上的香水味。 她推开客厅的窗子,站着没回头。 良久,陈麦嘶哑出声,“闻磊,我们——” 身子被人拽离,翻转。 冰冷的唇和火热的鼻息堵住她后面的话。 闻磊连吮带咬,唇齿相依,含糊而又坚定的警告她,“陈麦,不许说下去。” 吻混了眼泪的咸。 陈麦哭得哽咽,呼吸不畅。 闻磊一刻不松,反复念叨。 窗前两道身影纠缠不休。 女人的低泣呻吟,男人的粗重呼吸。 陈麦去解他的衬衫扣子,拉出衣摆。 闻磊暴虐异常,双手向外扯,扣子崩落一地。 急不可耐的贴近。 情不自禁地仰脖。 两具疲惫一晚的身体像是找到依靠。 都在汲取,都在不留余地。 陈麦眼角挂泪,闻磊一寸寸吻过,猩红着眼,“陈麦,别哭,我不走。” 两端迷茫,疯狂靠岸。 陈麦忽地同样发狠啃啮他的嘴角。 那句话,她似要吞入口中。 屋里再无昨夜那般阴霾。 金黄阳光在她和他身上肆虐。 不知是谁发泄得最狠。 最后,闻磊抱着陈麦,头埋在她心窝处。 久久无法平息。 陈麦坐在他腿上,四肢无力。 蓦地,听到低哑啜泣声。 她怔在那,去抚他的脸。 沾满手的眼泪。 情潮退去,屋里再度安静。 闻磊点了根烟,递给她。 他不问,但从刚刚的抵死相交缠绵里,觉得陈麦决定了什么。 须臾,陈麦开口。 “我得离开一段时间。” 闻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麦掸掉烟灰,忍住鼻腔的酸胀。 “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半年。” “好,等你回来,我们结婚。” 陈麦一笑,眼泪还是被挤出来,“你都没有求婚,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去,闻磊,你不了解我的全部。” 闻磊拇指相搓,直接捻灭火星子。 眼底情绪翻涌。 “等你回来,求婚补给你。你去给你自己的过去做个交代,我在这儿,给我们的未来做交代。陈麦,你想好的那天,我也已经想好了。” …… 临近中午,闻磊掀开被子,从地上捡起裤子套好。 “你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你今天不上班吗?” 他反身过来深吻,又起身出去。 幽幽一句,“请假了,不敢去,怕你走了。” 陈麦心口剜肉般疼。 饭桌上,闻磊给她夹菜。 “怎么打算的?我或许能给你出出主意。” 陈麦有意调节气氛,咬了口青椒,“要不磊哥辞职吧,反正有证,去改行做个律师帮我。” “可以。” 他语气这么不咸不淡,倒是把陈麦吓得一惊。 “我开玩笑的。” “不开玩笑也可以。” 闻磊眼神清亮,像是真的这么想。 陈麦迅速低下头,嘴里囫囵嚼着饭,“你别胡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闻磊饭后避开陈麦,给当年读研的老师打去电话。 这么些年他们一直有联系,当年在学校时也替他办了些小案子。 关系说是叔侄也不为过。 陈麦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带着耳机。 当年行车记录仪录下了所有内容,她声嘶力竭地喊街上的车让道,和任珊的戚戚自白。 任珊父母也是好人,听完录音后,只要求陈麦拷贝一份送给他们。 她藏好了这段录音,只等合适的时机给罗南的罪行书上添一笔。 前面举报罗南,是他得意忘形,故技重施。 偷她的文稿给了另一个女人,让她有机会抓到马脚。 这次,她得回去,准备好一切东西,拉罗南下地狱。 他该去地狱。 有脚步声近了,陈麦合上电脑。 可罗南有句话说对了,她手上有人命。 第80章 你和闻磊呢 陈麦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赵塬正在车里给下巴换创可贴。 前天下午他绕到这里,刚好看到闻磊揪着那个老男人的领子进楼道。 怂蛋,打都不敢打。 等那个男人出来,他把人拖到小广场上,一拳一拳,报了那天的仇。 后面又来了两个人,西装革履,把人带走了。 虽然他没占到什么便宜,可也爽得很。 夜色凉意深,赵塬听到铁门被推开,抬眼一看,扔了创可贴过去。 楼道门口有个门槛,很高。 陈麦用力抬着行李箱出来,还没放稳,被人一把抢过。 “赵塬?”她去拉箱子,“你干嘛!” 赵塬满脸的青紫,喘粗气,“你要去哪。” “跟你有关系吗,让开!” 他抢过行李箱往车那里走,陈麦小跑过去,扬手要打他背。 不料赵塬回头,这巴掌落在了他脸上。 陈麦诧异一瞬,又恢复正常,“你是不是有病!” 赵塬堵住她的去路,还是问:“你要去哪?” 陈麦深吸气,“我去死,行吗?满意吗?” “不行!不满意!”他恶狠狠擒住她的手腕,“你不问我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陈麦用行李箱去撞他,一遍一遍,越来越重。 “我问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两下结结实实撞在赵塬腰上,疼得他一张脸扭曲。 “陈麦!” 他大吼,甚至有回音。 陈麦趁他松手,赶紧后退半步。 拖着箱子走人。 赵塬也转身。 身后跟来车子鸣笛声,陈麦脚下刹车。 “赵塬,我有正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塬肘搁在车窗上抽烟,也不看她,“你去哪,我送你,路上不烦你。” 陈麦一时无言。 她今天特意没让闻磊过来,是想清清静静走。 怕离别时难过。 赵塬执着地跟出小区,横在陈麦叫的车前。 他给司机扫了笔费用,命令,“你走吧,她不用车了。” 陈麦气得想笑,干脆,把箱子推过去扔给他。 转身上了他的车。 赵塬勾着唇角,把那只米白行李箱塞进车里。 上车后,他扣好安全带,问:“去哪啊。” “机场。” 赵塬一张脸瞬时阴郁,在后视镜里瞧她,“到机场去哪?” “你不是说路上不烦我吗。” “不说,不走。” 他又开始耍这招。 陈麦听到锁车的声音,咬牙,“回我工作的地方。” “去干什么?” “有事。” “跟那个老男人有关吗?” “嗯。” “你是去收拾他,还是去从了他?” 陈麦脸色沉下,赵塬舔着牙根,“得,不问了还不行?” 车开上高速,赵塬兀自没话找话。 “怎么不叫磊子送你?” “……” “你跟那老男人什么关系?你骗他钱了?” “……” “我前天揍他了,帮你出气。” 这句陈麦倒是看他了。 赵塬从眼角瞥她,“怎么样?帅吧?” 陈麦又黑着脸扭回头。 风声传进车里,盖住一半声音。 赵塬歪斜着身子,抬高声音,“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赵塬猛地扭头,陈麦急了,“你看路!” 车里终于安静不少。 片刻,赵塬沉声,“真不回来?那你和闻磊呢?” 陈麦被他烦得没办法,只好承认,“回,回行吧,你能不能好好开车,让我睡一会儿。” 说完后真就靠着椅背闭眼。 赵塬把话憋进肚子里,一路平稳开到机场。 下车后,陈麦拉着行李箱,什么都没说。 赵塬看着她消失在零星人影里,口中发苦。 …… 陈麦凌晨回到住处。 这间房子是出事后她整日待着的地方,至今到处都还是萎靡。 短短三个小时,从充满闻磊味道的地方,站到了这片空荡荡处。 陈麦在黑暗中无声落泪。 一个人等到天明。 她收拾了东西,叫了辆车。 直奔任珊父母家中。 任珊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儒雅随和。 痛失女儿外孙,两位老人苍老了许多。 陈麦在门口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 一小时后,抬手敲门。 保姆来开门,礼貌询问,“请问您找谁?” “我……” 陈麦还没说话,任珊母亲从跟前路过。 看到她,身形晃动一下。 “陈小姐,你来干什么?” 陈麦咬了咬下唇,“伯母,我有事跟您二位商量。” 任珊母亲点头,保姆放行。 一杯热水放在陈麦面前。 任珊母亲在对面坐下,虽神色有变,但依旧气质不凡。 “说吧,你有什么事。” “您身体还好吗?伯父呢?不在家吗?” “劳陈小姐挂心了,我们都好。”她瞧见陈麦眼里的血丝和眼下乌青,叹口气,“人啊,还是得接受现实。” 陈麦垂头,热气熏着眼眶。 “我来,是想征求您二位的同意。” “什么?” “我想要揭发罗南,那段录音,我和任珊在车里说过的话,我想求您同意,拿来重击罗南。” 任珊母亲眼含怒气,依旧稳着涵养,“你这是要翻出来我们家的丑闻吗!” 陈麦放下杯子,双手攥紧,“罗南,他得受到报应,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只顾逃避,毫无还手之力,现在不能让他再这么猖狂下去了!” “我们家无心跟这样的人渣纠缠!如果你那么做了,你是想让珊珊不安稳!” 任珊母亲太激动,保姆端来药,顺她的后背。 看着陈麦的眼神十分幽怨。 “小姐,您少说几句吧。” 也许是争吵声太大,任珊父亲从楼上下来。 看到陈麦后亦是面色阴沉。 她站起身,弯腰,“伯父。” “你来有事吗?” 任珊母亲指着她哆嗦,“她来想逼死我们家!” 男人皱眉安抚,“晓芸,你冷静一点,刚从医院出来,还想再回去?” 陈麦呆在一旁,愈发没脸面对。 任珊父亲听明白她的来意,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哑声问:“陈小姐,你揭发罗南,就等于是把我们家,和你自己,再次推到风口浪尖。我们家就剩下两个半截入土的人,却也是重视珊珊的名声,你自己也是女孩子,一旦撕破了脸,你的名声也毁于一旦,你当真要这么做?” 第81章 闻磊出事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 任珊父亲长叹气,“既然没想好,你就先回去吧。” 保姆来送客。 陈麦直愣愣走出门外,站在院里发呆。 她不是怕自己的名声毁了,她是怕闻磊被自己连累。 又怕这样的污点在,她无法答应闻磊那句未来。 这里的天总在阴霾里,深不见底。 手机响了,陈麦接起来。 “喂。”是闻磊,“昨晚睡得好吗?” 陈麦回头望向紧锁的大门,退到一边,没有离开。 “挺好的。” “撒谎。” 她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闻磊的嘲笑声滚在耳畔。 陈麦自知被诈,闷了声儿。 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今天打算干什么?” 陈麦在树荫里蹲着,“打算——思考一下。” “思考什么?” “思考一下怎么做会比较两全。” 闻磊那边静了一会儿,说:“如果这‘两全’里有我,不用顾忌。做你想做的,我兜得住。” 陈麦低着头,脚边有蚂蚁搬家。 整整齐齐一长溜。 她恶意用树枝捣乱,辛辛苦苦搭成的土窝坍塌,乱成一团。 这是要下雨了,大暴雨。 午后,陈麦去附近的商场给任珊父母买了些补品。 她熬了通宵,早晨贸然上门,一时疏忽了。 路过书店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广告条幅上有她的名字。 是出事前,她获奖的那本书。 陈麦给闻磊拍了张照片。 总归是无事,她就进去逛了逛。 那本书被堆在今年热卖专区的角落,连走了三大排书架才找到。 也很正常。 身陷风云,没有下架,没有取消她的奖项,已经很不错了。 说起来那个奖杯都还在经纪人那里,改天找时间去取。 走到书架前,闻磊回了消息。 一个「很棒」的老年表情包。 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消息又来了。 一笔转账,数额不小。 -帮我给陈麦老师冲销量。 出手还挺大方。 陈麦只以自己的名义帮磊哥冲了一本的销量,钱也没收。 结账的时候收银台的工作人员多看了她两眼。 来自八卦和探究的洗礼。 她想起任父说的那句话。 【你的名声也毁于一旦】。 到那个时候,可能接收到的目光要比现在还要灼心。 覆水难收了。 乌云遮天蔽日。 陈麦再次站在任珊父母家门口,敲门。 保姆见还是她,一脸防备。 “您还有事?” “我找任伯父。” “先生午睡了。” 陈麦怔住,说:“好,那我在这儿等一会儿。” 保姆多看了几眼,发现她真就只是站在树下等着,皱眉喃喃道,“说了午睡就是午睡,你等也是午睡了!” 瓢泼大雨来得突然。 陈麦抱着买来的礼物躲进屋檐下。 红发被打湿,发尾在衣服上洇出颜色。 十分狼狈。 雨一阵一阵下,连成雨幕挂在空中。 陈麦等了半小时,身后的门被拉开。 “陈小姐,进来吧。” 保姆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她不认识陈麦,却知道任珊的事情。 进屋后,任珊父母在沙发上坐着,没抬头。 保姆给她递了毛巾,接过礼物,退下了。 诺大的客厅只剩了三个人。 陈麦喉咙干涩,像梗了根刺。 “陈小姐,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给您二位买了些补品,刚刚来的时候忘记了。” 任父抬头看她,好奇,“就只是这样?” 任母冷冷笑了声,“就算你只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允许你再揭珊珊的伤疤!” “晓芸!”任父低低一声呵斥,“珊珊,陈小姐,都是受害者,你跟她发什么脾气!” 任母当即红了眼眶,“就凭她活着!珊珊没了!” 这句话说出口。 三个人都心情复杂。 陈麦僵站着,眨掉眼泪。 “我没打算逼您二老同意,我不会提那件事。” 任父长叹气,“也好,陈小姐就当是为自己考虑吧,万一事情闹大了,你顶骂名,后半生不好过。” 陈麦摇摇头,“我不是因为我自己。今天过来是我冒昧了,我只想着让罗南得到惩罚,忘了会给您家里带来的痛苦,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了。” “罗南最近发生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一些,是你做的吗?” “嗯。” 任父眼底露出敬佩,“陈小姐,你很有胆量。就凭罗南骗了我们两家这么多年,再加上他在外混淆视听的本事,你敢动手,一定是挣扎了很久的。” 陈麦咬住下唇,不说话。 “这样吧,你先回去,容我们想想。” “想什么!”任母拂袖而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 陈麦从任家出来后,雨停了。 她太累,一天一夜没睡觉。 精神气也都耗尽了。 回到住处后,陈麦给闻磊发了消息,又约经纪人晚上吃饭。 然后关了手机想踏踏实实睡一觉。 翻来覆去一小时,总算有了困意。 恍惚间又到了约任珊那天。 她出门前做好了打算。 如果任珊不信她,要打她,抑或是要歪曲事实曝光她。 那她就把这桩丑事公之于众。 她从小都是一个人处理事情,没什么可顾虑的。 大不了大家都完蛋。 但等她见到任珊后,这样的想法都没了。 任珊和罗南一样的年纪,很温柔。 外露的善良,内敛的慈悲。 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她身上都变得柔和。 这世道,好人短命,祸害遗千年。 当时见面,陈麦说自己是罗南的学生。 稿子有问题,想托关系请她帮忙说说好话,让罗南给她个机会。 可任珊太聪明,这样的说辞根本不信。 后来她一句话没说,任珊却跟她道了歉。 再后来,就是一路血腥。 医院的惨剧。 陈麦拧着眉,无法从梦里挣脱。 忽地又梦到闻磊。 梦到他一身笔挺制服站在人群前喊话。 她在梦里朝他过去,怎么都抱不住他。 人群散尽,闻磊闷声叫她,“陈麦。” 陈麦心口颤,醒不来。 不想醒来。 “陈麦。” 他浓黑的寸头向下蔓延着血迹。 陈麦大惊,想立即醒过来。 却动不了。 同样的一路血腥,延伸至她脚下。 闻磊的脸变得模糊。 那些骂声开始在陈麦耳边狂吼。 “陈麦!你恬不知耻!” “陈麦!你手上有人命!” “你想跟他站在一起,你配吗!” 闷雷闪过。 陈麦终于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气。 静音了的手机一直亮着。 她抖着手去拿。 引入眼帘一条消息:陈麦,闻磊出事了,你在哪? …… 第82章 别看他 外面下完雨后屋里闷得发潮。 做完噩梦的黏腻感还留在身上。 陈麦耳边嗡嗡响,有些反应不过来。 出事了?什么叫出事了? 她瞪着小车发来的那句话忘了思考,忘了回复。 直到电话打来。 “喂。” “陈麦!”小车那边有些嘈杂,“你在哪!” “我在——” “你快来医院!来医院!” 刚说完,那边爆发出一阵哭天抢地的嘶喊声。 电话被挂断。 那个声音陈麦熟悉。 任珊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她父母也是那么哭喊的。 …… 陈麦赶到医院时是佳晨接的她。 佳晨双眼通红,身上的制服带了血。 大片糊在领口,背上。 糊住了制服的颜色。 陈麦一路奔波,口干舌燥。 话也问不出口。 “姐!”佳晨扶着她,“姐你喘口气!” “人,人呢?闻磊呢!” 佳晨把她带上楼。 陈麦跟着他跌跌撞撞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看清门口的字后她不走了。 “佳晨。” 佳晨背对着她颤抖。 “姐,磊哥就在里面。” 陈麦摇着头,笑不出,哭不出。 情绪失调,反应迟钝。 全身上下只有胸口的麻痹疼痛还能感觉得到。 她指着门上那三个字,站也站不稳。 顺着墙滑下。 佳晨脚上像戴了镣铐,一步一步。 扑通跪在她面前。 “姐,姐都是我,磊哥是去帮我,我们单位最近有人闹事,他来帮我,那个人,那个人我也没看见他是怎么过来的,就那么砸在磊哥头上了,姐,姐你别这样——姐!” 陈麦晕在太平间门口。 醒来的时候小车他们围在一边。 她睁眼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医院的灯。 消毒水味让她反胃。 迫不及待想要闻到那个男人身上的皂香。 陈麦扶着塑料座椅起来。 腿软,站不住。 小车拦了一下,“陈麦——” 陈麦推开他,朝着那扇门去。 不信。 不行。 王八蛋。 “陈麦!”小车拦腰抱起她,“别去了,不好看——” 动手那人手里拿了东西。 左半边脑袋塌了一块。 像个了无生气的破布娃娃。 陈麦双脚乱蹬,沾到地板就咬牙推开他。 搧巴掌,乱挥拳。 小车全都顶住了。 又怕弄伤她,不敢使劲,让她找到机会绕开他。 佳晨滑跪到门口,死死抱着陈麦的双腿,泪流满面。 “姐,你先缓缓——” “滚开!” 一声怒吼。 听得周围的人颤栗。 又下雨了。 陈麦茫然地看向左右。 走廊没有窗户,但是她听得到雨砸在窗上的声音。 僵持许久。 佳晨的胳膊还没松开。 陈麦没有力气了,她摸着佳晨头顶的头发。 想到闻磊的毛脑袋。 他去新单位上任前,陈麦刚陪他剃过一次。 摸着扎手,过去刚三两天,应该还没长长多少。 “你们让我去看看他。”陈麦垂下手,“不见他,我会疯的。” 悲怆。 乞求。 在场闻者皆落泪。 佳晨终于松开她,让开路。 陈麦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走一步,退三步。 仅仅几十米的距离,过去了半小时。 小车走到她身边,抹了把眼泪,“我陪你进去。” 他扶着她的胳膊,给了她支撑。 陈麦侧头看他的表情是空洞,是麻木。 就这么半拖半抱,她站在了闻磊身边。 白布顺着他的身体弧度垂下,还沾着血迹。 陈麦看到他脑袋有一侧折起来了,想要拉平。 小车扼住她的手腕,摇头。 “陈麦,磊子的头上——不好看。” 陈麦呆呆看着他,又看看闻磊。 “我看看他。” 她挣开,固执地去掀白布。 掀开的那一刹那,陈麦凄厉尖叫,跪地,捂脸。 小车脸部肌肉在抖,眼泪狠狠滑过。 良久,他重新把闻磊盖起来。 陈麦的尖叫声还未停。 喊得双目充血,嘴唇皲裂破口。 小车蹲在地上捂她的眼睛。 “陈麦,陈麦——别看了,磊子不会怪你。” 陈麦在他掌中停下,颤抖却愈发严重。 小车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抚她的背。 “没痛苦太长时间——” 他本想安慰,却更显得残忍。 嘴巴呆呆张着。 他安慰过那么多家属,那些词此时怎么都说不出口。 陈麦轻轻向后躲开,面色惨白。 “是谁。”她问。 小车低下头,揩掉眼角的泪。 “有个楼盘的开发商卷钱跑路,县里抓不到人,群众不满,集体去政府大楼闹事,闹了好多天了。磊子从单位走之前负责这事,接待了几个看上去是组织者的人,说上头会帮他们打官司要钱,让他们别再闹了,然后消停了两天。磊子调走,佳晨负责,那几个人看他小,态度上开始不配合,磊子就回来帮他,跟领导保证处理完这事再去新单位,结果越谈场面越不好看,闹事的那群人刚好又来了——” 陈麦大口喘了几口气。 跪在地上向前爬了两步,握住闻磊垂在床边的手。 全是茧,覆着伤口。 他反抗过。 没成功。 陈麦背对着小车,继续问:“有隐情吗。” 小车不说话。 太平间阴冷,幽幽闪光。 她恶狠狠扭头,大吼,“有隐情吗!” 小车眼皮轻抖,虚虚说:“那人是赵塬家钢材厂上个月刚辞退的工人,但出事的时候他跟钢材厂没有直接关系,所以现在断定不了——” “赵塬——如果有关系,会是什么原因,为了严玮吗。” 小车抬眼皮迅速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 “昨晚,赵塬跟磊子见过面,说他把你送到了机场,说他为了你打架,说他——喜欢你。” 他垮下脊背,“磊子之前暗地里查过钢材厂,有一次用这个威胁赵塬,让他离你远一点,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被记恨了吧——” “能抓吗。” “没有证据,抓不到,动手的那人已经全认了。” 陈麦闭着眼贴在闻磊手背。 没有熟悉的味道,只有血腥味。 浓稠的血腥味。 胃里有股波浪像是要翻出来,胸口钝痛。 陈麦紧贴着闻磊,死死压住腹部。 忍了又忍。 牙根咬得发酸。 偏头匍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第83章 我没那么坏 闻磊出殡那天。 陈麦出院。 之前酗酒时留下了后遗症,加上急火攻心,大悲大痛,胃出血。 本还得再留院观察几天,但今天的日子,她必须出来。 没有办法一个人呆着。 她约了赵塬,在最开始见面的咖啡店。 秋雨寒气入体,街上荒凉得像是死城。 不知道是不是陈麦的错觉,她坐在店里仿佛听到哀乐。 唢呐泣声泣血,呜呼哀哉,一声声引得心颤。 李华年不让陈麦去葬礼上。 因为她从严玮那听说,闻磊帮别人挡了灾,那人是陈麦的弟弟。 陈麦前两天去过一次,李华年看见她就哭得厥过去了。 为了不让场面太混乱,只能等葬礼结束后再去看他。 陈麦看了看时间,准备问问赵塬还有多久。 一划手机,看到了闻磊给她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是那天下午从任珊家里回去的时候,她说她累了。 闻磊说:陈麦,睡个好觉。 她咬着手腕,一页一页向上翻。 又笑又哭。 之前没发现闻磊对「睡个好觉」的执念这么深。 楼梯上有脚步声。 陈麦不想扭头。 店里没人,一桌人都没有。 赵塬在楼梯口站了许久,陈麦坐的那个位置,正是初次见到她时闻磊坐的那个位置。 几天而已,陈麦整张脸苍白无血色,红发的发根也黑了一截,说不出的沧桑。 “你找我。” 陈麦在听到他声音后,胸腔大幅度鼓起落下。 隐忍到颤抖。 她眼皮依旧没抬,遮住了泪和憎恶。 “坐吧。”她声音嘶哑。 赵塬在她对面坐下,搓了两下大腿面。 陈麦直勾勾盯着他,“动手的人,是不是你找的。” 赵塬像是知道她会这么问,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是。” 他眼神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真诚。 陈麦微微后仰,把手机扔在桌面。 接着站起身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短袖。 裤兜翻出,包包倒扣。 “我没录音。”陈麦双手撑着桌子俯身,“我知道斗不过你们家,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赵塬也盯着她,眼底溢出悲哀,“陈麦,这就是实话,我——”他低头搓了把脸,“我没那么坏——” 陈麦一瞬间脱力,歪在座位上。 “会是严玮吗。” “不会。”赵塬比刚刚更干脆,“她只想弄你——她不会想弄闻磊。” 陈麦扯着嘴角,声音轻得像呢喃,谁都听不到,“那就是严康为了。” 小车说,闻磊找到了钢材场的漏洞,那些漏洞也是严康为的漏洞。 不是赵家,就是严家。 铲除祸源,维护利益。 一片死寂。 陈麦像是忘记对面还有个人,双眼对着楼梯,无焦点,无情感。 赵塬紧紧抿着嘴唇,脊背直不起来。 “陈麦——” “别喊我名字!” 她突然暴呵。 赵塬一时呆滞。 看着她充满血丝的眼睛,和满脸的憎恨。 恨比厌恶可怕。 深入骨髓,不可扭转。 他看惯了赵之伟的冷漠,也习惯了后妈的阴毒。 可是如此强烈的恨意,他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 店员听到动静,在楼梯拐角处探头查看。 赵塬局促起身,他想问问可不可以送她回家。 可在那样的眼神下,他哑口无言。 陈麦的问题让赵塬也有了疑惑。 不是他干的,可那人确确实实也是从钢材厂出去的。 他去人事局找关系调来那人的资料。 有前科,故意伤人,家里只有个女儿。 虽然也是那个烂尾楼的受害者之一,但这也太巧了。 死的人是闻磊,动手的人恰好就跟钢材厂有关。 不怪陈麦会怀疑,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 阴雨连绵,赵塬身上潮黏。 整个人发霉般恶寒。 一个急转掉头,车开向严家。 严玮刚从葬礼上回来,见着赵塬杀气腾腾找来,瑟缩在门后。 他们自从上次谈崩后还没再见过。 “你……来找我干什么?” 严玮在葬礼上从头哭到尾,眼角那片皮肤和鼻尖都泛红。 赵塬喉头轻颤,放缓语气,“给闻磊送走了?” “嗯。” 她又滚出两行泪。 赵塬伸手揩掉,“别哭了。” 严玮半试探半故意,躲进他怀里。 赵塬攥紧拳头,听她哭了半晌。 “都是那个陈麦!”她声音闷在他胸口,“要不是她闻磊不会去帮那个傻逼!” 赵塬眉眼间黑沉沉的。 看来也不会是严玮找的人。 她甚至还不知道那个人是钢材厂出去的。 赵塬心突然放下,沉进肚子里。 但一想到陈麦在咖啡厅的崩溃,这颗心又重新提起。 不是他,不是严玮。 那就是其他人了。 风卷着雨从窗户刮进来,赵塬眼底浓浓寒意。 哄了哄严玮,终于不哭了。 赵塬起身去关窗户。 严玮坐在沙发上发愣,筋疲力尽,“陈麦得付出代价。” 赵塬倏地转身,“你想干什么。” “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要让她!她们家!她那个蠢货弟弟!后面的日子无论干什么都逃不开这个阴影!” 她披头散发,如疯似魔。 赵塬心中烦躁,又知道劝不住她,只好用别的打消她这个念头,“陈麦不会回这儿了,她有别的事要忙,我那天亲自送她去的机场。” “机场……” 严玮突然想起什么。 文静之前跟她提过一两句,陈麦在外面的事情不干净。 “你还送她去机场?那你肯定知道点别的是不是?她急着去找谁?是男人吗?她给别人当小三吗?” 赵塬推开她,极不耐烦,脱口而出,“不是小三,应该是仇人,去她家里堵过两回。” 说完后意识到不对。 死死盯着严玮,森然警告,“你别瞎折腾,闻磊刚出事,什么都敏感,你要是找人弄她,这辈子就完了!” 雨拍在窗户上。 严玮低头捋好头发,抿唇笑,“知道了,赵塬哥哥。” 好言好语哄走赵塬,严玮给文静打去电话。 连打三个,都不接。 闻磊刚出事的时候陈佳晨来吊唁,严玮当着文静的面骂他,估计是记恨上了。 她给文静发去消息:有急事,三千块钱买个消息。 文静是个钱串子,之前找她留意闻磊和陈麦的动向,花点小钱就解决了。 手机震动。 文静:你说。 第84章 让我帮你 赵塬从严家出来直奔钢材厂。 他心里有疑云需要验证。 下雨天,厂里的工人都在休息室打牌。 赵塬随意转了几个屋子,停在其中一间。 几个男人给他腾了张板凳,“哟,咱们小赵总,一块玩一把?” 赵塬大大咧咧坐下,“玩多大的?” “我们玩的都小,一把10块!” 有人给他点了根烟,他偏头含住,眯眼,“来!” 牌一张张扔下,吆喝声招来其他屋的几个人。 赵塬撩起眼皮,语气不温不火,“那个刘亘,你们熟悉不?” 几人互相看看,最近县里闹出人命的那个案子,警方都已经通报了,他们群里也有人传着看。 知道犯事的是刘亘。 “就前两天进去的那个?” “炸你!”赵塬扔了牌,“对,就那个,之前跟谁一个屋子的?” 给赵塬点烟那个男的坐在他旁边,悄声说了句,“我。” “行啊你。”赵塬眼尾轻挑,打量他,“后怕不?” “哎呦咋不怕呢,谁知道老刘是个这样的,还好我没得罪过他。” 赵塬跟着几人笑,低头嗦烟,“他为啥从咱这儿走来着?”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丢了个单子,就被辞了。” “多大的单子?” “这我哪知道,估计数儿不小,不然赵总那么开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赶就赶。” 赵塬搓开手里的牌,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数儿不小,赵之伟不仅要赶人走,还得让赔。 赔不起,又有个女儿得养,就代表有了个把柄。 他没了兴趣,把牌塞给旁边人,“你们玩吧。” 顶着漫天的雨,一身煞气,一脸森寒。 来到赵之伟办公室门口。 赵之伟在打电话,看见他后捂着话筒,轻声问:“有事?” 赵塬进去在沙发上斜躺着,抬下巴让他继续。 等电话打完,赵之伟紧皱着眉上下扫视他,“你有个样子吗现在!” 赵塬揪揪衣领,“今儿参加了个葬礼,没来得及换衣服。” 边说边打量赵之伟的神情。 冷漠,不在意。 他架起腿,“最近厂里效益怎么样?” 赵之伟从电脑上方看他,冷笑,“你平时漠不关心,现在知道问了?真想当赵总了?” “好歹了解一下情况啊,不然这出了事又没人替我担着。” “好着呢,够你花的。”赵之伟关了电脑起身,“你只要不闹出格,这辈子用不上你担心钱的事情。” 赵塬晃着脚尖,视线落在他带走的文件夹上。 模糊看到汇款单的一角。 赵志伟走了之后,赵塬叫来出纳。 “姨。”赵塬努力笑得和善一些,“我有个事跟您打听。” 出纳面对他紧张,不停搓手,“赵总,您问。” “哎,就咱两人,您喊我小塬就行。” 出纳讪笑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赵塬来回甩着打火机玩,压迫感十足。 “姨,咱娘俩也是合作过很多年的了,您拿来单子,我签字儿,也是一条船上的了,您可得跟我说句实话啊。” “什么实话?” “我爸,最近是不是偷摸给谁打钱呢?” 出纳慌里慌张看了眼门口,低头。 赵塬安抚她,“不用怕,我就是问问,您还不知道这厂里我的地位吗?我还能干什么。” 也许就是这句让出纳放下心,凑近他说:“确实有,分了两笔,两个账户,都是六位数。” 金属盖嚓嚓响。 “能跟我说个名字吗?” 出纳稍微迟疑了一下,不过她在这厂里干了这么多年,确实也知道赵塬只是名义上的老板,什么实权都没有。 就算知道了也带不来什么影响。 她身子更前倾,声儿也更低,“姓刘。” …… 雨下了一整天。 赵塬蹲在陈麦家楼下,点两根烟。 一根插在花坛的土里,一根夹在手上。 “磊子。”他举着伞罩住烟头,痞气十足,“咱俩也算是冤家了,今天我送送你。” 天气已经开始冻手了。 吐一口烟,得含着,让手进口袋里捂捂。 烟刚燃到屁股,余光里进来一抹红色。 赵塬侧过身,看到陈麦胸口插着小白花,两手上各拎了两件啤酒。 走路时脚步虽稳当,但是那双眼睛,还是没什么焦点。 这么冷的天,她穿得十分单薄。 也没打伞。 红发粘在脸上,像一道道血痕。 赵塬迟疑着,还是没上前说话。 目送陈麦进了楼道,等到六楼灯亮。 等雨停了又下,等寂寥汹涌再汹涌,等这几栋楼只剩下那一扇窗在夜里发光。 赵塬打着寒颤,等到了陈麦下楼。 她没看见他。 径直去小区门口。 赵塬举着伞跟上,雨不大了,但缠绵,不一会儿身上就湿了。 他不敢站过去,黑长的影子和她的融在一起。 陈麦脚步有些虚浮,没走远,去了小区对面的一家超市,又买了一件啤酒。 出来后,直接抠出一瓶边走边喝。 过马路时有辆车没让她,她亦是没让车。 险些撞了。 车主是个花臂精神小伙,停了车气势汹汹下来,指着陈麦的鼻子大骂。 陈麦听了一会儿,在听到那句「晦气娘们儿克死所有人」的时候,甩手把酒瓶扔了过去。 赵塬在车主要动手的时候冲过去,把人按上车门。 “差不多得了哥们儿。” 他眼神像刀子,一张脸戾气十足,狠过了车主。 “我要报警!” “你他妈报!”赵塬扔开他,“来了看咱俩谁今天走不了!” 花臂也是个虚招子,估计本身见警察也发怵。 看赵塬这么有底气,一时不敢太猖獗。 “行,行,你俩都等着!” 赵塬拾起半截酒瓶,冲着车屁股甩过去。 等街上再度安静,一抬头,陈麦已经进了小区。 他追上去,楼道门差一条缝儿关上。 “陈麦。”他脚尖抵住门,“你——” 陈麦松了手,回头淡淡瞟了一眼。 赵塬挤进楼道,跟她来到电梯门口。 数字一层层跳下来。 雨的潮气烘着,气氛压抑。 “我帮你。”赵塬在她进电梯前拦住,“让我帮你,行不行?” 第85章 给磊子报仇 赵塬那晚没有等到陈麦回复。 她眼神空洞,拂开他进了电梯。 随着门缝一寸寸变窄,他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活着的迹象。 接下来的几天,等钢材厂的人都下班后,赵塬把能记得的疑点都搜了个遍。 还好这些年赵之伟看他纨绔,不怎么提防他。 找起来轻而易举。 又是一个晚上,赵之伟突然说让他留一下。 赵塬以为被发现了,倚着门框飞快想对策。 “你和严玮,最近怎么样?” 赵塬攥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什么怎么样?” “你说什么怎么样!当然是你俩的感情!” “没怎么样。” 赵之伟猛地拍桌子,“她一心想着的那小子都死了,你还把握不好机会?!” 赵塬心一沉,垂眼掩住情绪,“人死了严叔叔也不乐意啊,不是还给严玮安排这局那局的。” 赵之伟突然冷笑一声,“严康为不乐意也得乐意!” 赵塬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他脸上。 那张脸上是得意,是轻狂。 赵之伟丝毫没注意到,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人。 “你就好好跟严玮处,今年年底能订婚最好,明年开春就办事。” “她要不愿意呢。” “不愿意你就想办法!”赵之伟眼一瞪,“路老子都给你铺好了,你一步都不想走?严玮不愿意就做成熟饭,看愿不愿意!” 赵塬搓磨槽牙,回了声:“知道了。” 深夜,寂静。 厂里人都走了之后,赵塬坐在院子里抽烟。 严康为态度突然转变,肯定是有什么新的把柄在赵之伟手里。 转变的节骨眼这么巧。 看来严康为在那件事上也脱不了干系啊。 赵塬碾灭烟头。 火星在风中滚动熄灭。 一周半的时间,赵塬把之前闻磊用来威胁他的那些事一一翻出来。 桌上堆了两三摞报表,张张有他签下的名字。 小屋里烟熏火燎,门窗紧闭。 烟雾无处散,左一道,右一道。 在每条出路前抉择犹豫。 …… 陈麦接到任珊父亲的电话时酒还没醒。 她没有一天醒过。 戒酒后复喝的感觉更让人着迷。 她沉沦其中,像一开始沉沦在闻磊的手里。 任父跟她说了几句话,发现她口齿不清,叹着气挂断。 等到第二天陈麦醒来,才想起昨晚任父说的好像是关于罗南的事情。 对了,罗南。 这个变态还活着。 她给朋友打电话询问,朋友说调查还没结束,但据说罗南还没放弃,他的人脉还在外面给他争取机会。 不能让他翻身。 陈麦准备给任父回电话,弹出来几条微信消息。 点开,发现是家里的大群里有人喊她。 几十条群消息,她一条条看下来,血液一寸寸凝固。 有人把她和罗南的事情发在了当地一个公众号上。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饭店老板的女儿」、「获奖女作家」,光是这两条加起来,谁也猜得到是她。 不是什么大体量公众号,不过在小地方传播也非常快。 陈麦把那篇文章看了好几遍。 看不出是罗南的手法,还是别人的。 玄关传来声响,陈麦父母推门而入。 与此同时,兴师问罪的还有赵塬。 他把严玮逼到卧室角落,攥着她的手腕,“那篇文章,你找人发的,是不是。” 严玮拒不承认,“什么文章。” “陈麦那篇文章!” 暴呵在房间里回荡。 严玮眼泪顷刻落下,“你现在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帮陈麦说话啊!就算是我怎么样!她自己当小三还怕别人知道吗!” “你无药可救了严玮!” “我就是恨她!要不是她我和闻磊肯定好好的!他就不会在那小单位里遇到那样的事!我爸肯定会把他调到——” “别提你爸!”赵塬钳住她的肩膀,眼里杀气腾腾,“别提你爸,就是你爸找赵之伟弄的闻磊!你不是爱他爱到死去活来吗,你欺负陈麦算什么本事,去曝光你爸啊!” 严玮被那句话镇住,半天回不了神。 屋里死寂。 严玮顺着墙瘫软在地上,期期艾艾,“你胡说……” 赵塬仰天叹气,蹲下,抱住她,“别跟陈麦较劲了,跟她没关系。你少惹事,严康为平时护得了你,他现在怕自己的事情败露,万一陈麦要对付你,就算严康为对你再有愧,还能豁出他自己保你吗?” 怀里登时爆发出一阵哭声。 严玮小时候,严康为把她送到老家,因为他想要个儿子。 奈何杨柳怀了一个还是个闺女,流掉之后身子就不适合怀孕了。 严玮她奶奶也重男轻女,因此她在老家受尽折磨。 饭吃不饱,活儿得干,还经常挨打。 等严康为把严玮再接回去时小孩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当时他刚升职,怕被对手发现他女儿受虐待,千方百计掩住了。 教严玮如何撒谎,在人前如何说话、夸他。 小小年纪,心理开始扭曲。 赵塬哄好她,掏出一张卡,“这个,你拿好了。” “给我这个干什么。” 他捋过严玮耳边的头发,一双眼含笑,逗她,“老子包养你的,以后不用靠严康为了。” 看着严玮把卡藏好,又看她吃了饭。 赵塬回了趟钢材厂。 他在小屋里抽完半盒烟,最后半根迟迟不敢抽完。 燃了又掐,掐了又点。 直到入夜。 他给小车打了电话。 “车队。”赵塬嗓音沙哑,“有时间没。” 因为怀疑闻磊的事情跟他有关,小车对他没有好态度。 “有屁放。” “别这么大脾气啊,今儿找你可是好事。” 小车刚接到陈麦,他也看到了那篇文章,来家里看她好不好。 他把车停在路边,没好气,“碰上你只有晦气,哪来的好事。” “真好事。”赵塬把那些资料扔进一个大黑包里,“你在哪,我去找你。” “你先说啥事。” 赵塬锁了门,黑漆漆的楼道只有他一个人。 “给磊子报仇,算不算好事啊。” 第86章 图她有指望 小车把陈麦带到了闻磊准备求婚的那间房子里。 里面布置的东西都还没拆,客厅摆满了气球和花,条幅。 过了这么多天,气球也漏气了,花也干了。 陈麦站在中间圈出的红心里。 俗气。 求婚的这种红心最俗了。 她席地而坐,把小车给她的戒指盒打开。 钻不是很夸张的那种,小小一颗,造型倒是不俗。 还有一封信,是求婚誓词。 闻磊的遗物都在李年华那里,这张纸是小车偷偷拿出来的。 陈麦做足了准备,打开的那一刹那,胃部连着胸腔一起痛。 誓词太简单了,不懂为什么就这几行字还需要用纸记下来。 磊哥的脑子记得住法条,记不住这些。 不像话。 陈麦抹了把眼泪,反复看这几行苍劲有力的字—— “陈麦,我是个普通人,生活在普通家庭的普通男人。” “本以为我的生活一眼望得到头,可你来了。” “你曾说,‘不过是寻着山林江河人间里未知的痕迹,也寻我无果’,可我找到了,不费吹灰之力。” “你身上最大的闪光点,是我最缺的勇敢,一开始你就比我勇敢,而我能给你的就是宽容和放纵。” “余生的那些年,你可以发脾气,可以跟我动巴掌,可以不用忍着喜怒哀乐,可以在你的山林江河里撒泼。” “陈麦,我希望你天天都可以睡个好觉。但在这之前,你得点头,嫁给我。” 夜色无声。 窗户透着凉凉月光。 陈麦眼球被泪水包住,看不清,试了好几次才把那枚戒指套在自己手上。 大小合适,套在无名指上正好。 信上没有他的味道,只有一缕香灰味。 无边无际的暴躁痛苦裹挟她,却连一个边角都舍不得弄皱。 薄薄一张纸在她手里剧烈抖动。 怕弄坏了,小心翼翼折好放进包里。 窗外漆黑萧条。 窗内是褪色的花。 和褪色的人。 …… 小车独自在楼下等赵塬。 他想看看这流氓还能耍什么花样。 赵塬的车停在路对面,降了车窗叫他。 “车队晚上好啊。” 小车不想跟他废话,站在车外没上去。 “你有事说。” 赵塬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不方便,上车。” 小车审视片刻,拉开车门。 赵塬把那个黑色背包扔给他,“证据。” “什么证据?” “严康为利用职务之便,给钢材厂过审批,参与洗钱的证据。” 他的语气太稀松平常。 感觉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小车谨慎地翻了几张报表,他看不大懂,但是认识最后的签字,“你这属于自首?” 然后又问,“严康为和磊子的事有什么关系?” 赵塬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嘲笑,“车队,怎么当上的?这还看不出来?” 他拍拍背包,点上烟给小车递了一根,“磊子查到钢材厂这些事,就等于是查上了严康为,我估计是我爸为了让我‘嫁’到严家,跟他煽风点火,激得严康为点头同意我爸找人弄闻磊。” 小车猛地揪住他领子,“我就知道是你们家!” 赵塬一把扯开他,“别激动,不是‘我们’,是赵之伟。” “那你给我这些干什么?你应该直接去报案。” “打蛇打七寸不知道啊?严康为刚办完这事儿,那人又在局子里直接认了是自己一时冲动,你去哪找证据?只有这些——”他重重拍背包,“这些他们现在顾不上藏,好抓,先把严康为拉下来,他没了权,赵之伟慌了,还会找人盯着你们找他买凶的证据吗?” 小车目光幽幽,“那你呢。” 赵塬弹了烟,脑袋扭到一边,“该怎么判怎么判,无所谓。” “你是想赎罪吗?” “我赎罪?”赵塬回头看他,眼神玩味,“我赎什么罪?老子屁都没干!” “那你图什么。” 赵塬默不作声,半晌,长叹口气,“图她有个活下去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