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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李重意自断手足

    李重意以宁王小世子为质,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逼死梁韬帧,事发之时皇宫危机未除,暂时无人敢过问,但此时局势渐渐稳定,对他的诸多非议之声,又被提到台面上来。

    以往那些说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话,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觉得新鲜了,近几日居然还流传出宁王叛变一事,乃是被人逼反的流言,罪魁祸首依然逍遥度日。

    宁王平日与何人结怨,举朝皆知,这无疑直指幕后真凶就是李重意。

    那些潮水般的流言再度朝他涌来,已经完全盖过了天启帝对他论功行赏的旨意。

    天启帝再度病倒,召李重意入宫侍疾,林婧婉也随侍在侧,端奉汤药。

    李重意拨开珠帘,敛容进入内室,掀袍跪地,对皇帝叩首行礼。

    天启帝咳嗽了两声,费力从床上坐起来,吩咐近前的林婧婉:“去替朕把他搀起来吧!”

    皇帝亲口吩咐命人搀扶,是为了表示亲厚和偏爱,李重意当然能领会天启帝的用意。

    只是皇帝刻意如此,多半为的不是什么好事。

    “微臣多谢皇上!”

    叩首完,他便自行起身,与迎过来的林婧婉眼神对视,林婧婉示意他屏风后头有人。

    李重意放眼望去,果然见到那边有个黑影,看身形佝偻微胖,他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是余广袤,心下微微一紧,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天启帝坐直身子,朝他招了招手,把放在床榻上的一堆奏疏指给他看。

    “这些都是内阁今早呈递上来的各部要务,你想不想知道这上面都写着些什么?”

    李重意直觉与自己有关,但也不想就这么上套。

    “回皇上,内廷司有明文规定,只有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能拆阅百官奏折,旁人皆无权阅览。”

    天启帝笑道:“朕命你看,你便看吧!”

    李重意抬眼与皇帝对视,皇帝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低头俯身答道:“微臣遵旨。”

    随意取下最上面的两封,两封都是请旨迎贵妃回宫主持大局。

    天启帝的眼神颇为无奈,问他:“依你之见,此时接贵妃回宫,适宜吗?”

    李重意掀袍跪下,叩首道:“微臣以为贵妃出宫为国祈福若是半途而废,恐降灾祸于社稷,恳请皇上准许娘娘全福而归。”

    举朝上下皆知杨贵妃与李督公是牢不可分的同盟,前朝后宫遥相呼应,相继渗透,共同把持。

    杨媚卿被迎回宫中,受益最大的当属李重意,可眼下天启帝再度开口,李重意却命令拒绝,实在有些反常。

    一旁的林婧婉也微愣住了,她就感觉李重意这趟去皇觉寺,定是有事发生,但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说。

    天启帝忙问:“你当真如此想?”

    李重意坚定的点了点头。

    杨媚卿野心勃勃,天启又太过仁弱,他完全不是贵妃的对手。

    “皇上,有一事,微臣心中已思虑良久。东厂和锦衣卫所,乃是太宗皇帝时期所创,起初是为了便于传递战事情报,后来才开始负责监督百官言行,原意是防微杜渐。

    厂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任何部门约束,拘捕人犯不需要通过刑部,甚至能有自己的法律。

    近百年来,朝廷上下人人提到厂卫皆是胆寒色变,唯恐沾上后飞来横祸,厂卫现在渐渐沦为恐怖组织,滋养了一大批为虎作伥的阴险小人。

    他们倒行逆施,陷害忠良,唯利是图,给朝廷和百姓带来沉重负担。

    微臣以为,如今并无战事,和平时期不需要暴力机关令人心惶惶。

    臣请取缔东厂和锦衣卫,将有用之人收编在册,另谋他用,其余人等驱散分离,以免再起风波。”

    余广袤躲在屏风后面,将这些话悉数听去,着急得险些发出声响。

    天启帝和林婧婉也颇为意外,李重意是东厂提督,又监管锦衣卫,此举无疑是在自断手足经脉。

    他一个宦官,若是没了厂卫,难道再回后宫去做伺候人的差事?

    林婧婉静静看着李重意,她鲜少在他身上看到这种神情,有种忐忑的不安,完全不似从前那个意外意气风发,骄矜不拘的青年。

    天启帝被叛军逼宫一事闹得心力交瘁,闻言忙问:“重意,可是京城之中有发生了何事?”

    李重意摇头:“皇上不必担忧,并无事发生,只是微臣感觉朝臣与厂卫之间积怨已深,若是不早做防备,将来必定再酿祸端。”

    天启帝稍稍放下心,对一旁的林婧婉笑着道:“这会子倒觉得嘴里没那么发苦,劳烦你把早上朕没喝完的药,再命人热好端过来吧。”

    林婧婉伺候天启帝这么些日子,明白他这个时候把自己支开,是为了单独同李重意说话,很识趣的躬身告退。

    快步走到屏风处时,故作讶异的“发现”了余广袤,余广袤躲避不及,险些撞到身后的梅瓶。

    林婧婉笑道:“原来余公公竟在这里忙,之前皇上还到处找您,没曾想,竟就在眼前。”

    余广袤老脸有些涨红,笑着道:“咱家刚刚从后厨房过来,去催皇上的白玉羹了,林小姐可是有事?”

    林婧婉:“那正好,皇上刚吩咐让去热下汤药,劳烦公公随我一道去吧。”

    余广袤拒绝不了,只得不情不愿的随林婧婉一道出了内殿。

    他们走后,天启帝便命李重意将自己扶到暖阁坐下。

    “重意,你刚才所言,可都是出于真心?”

    李重意再度跪倒在皇帝身前,磕头道:“字字句句,全都发自肺腑。”

    天启帝眸光含泪,连连点头说好。

    “朕果然没看错人。”他指了指小几对面的座榻,招呼李重意:“你坐上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天启帝虽然宽和,却从来没有待他这般亲厚过,李重意不明就里,还是依言坐了上去。

    “重意,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朕知道你的为人最是重情重义。若换做是别人,朕会以为他是欲擒故纵,但你不会。你多次救朕于危难,若要有反心,你早就杀朕自立了,不会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