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他这几日基本都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自己说完之后就会幻想督公如果听到了会怎么斥他,说着说着就习惯了。
随意接道:“可不是呢,奴才当时如果也在,首先第一个就不能让督公您受伤不是。
您说您,对林小姐那么好,她怎么就能狠心拿刀来刺您呢,这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不可呢!”
想到林婧婉,李重意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司明听到咳嗽声,忙去看李重意的脸,果然见他虚弱的睁开眼,责怪又无奈的看着自己。
“督,督公??”
李重意:“本督没死在宫里,想必你一定很失望吧。”
司明一阵狂喜,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哪能呢!奴才日日夜夜都盼着督公能逢凶化吉,这下可好了,督公真是贵人转世,凡事都能遇难成祥呢!这真是太好了!督公稍待片刻,奴才这就去请胡大夫过来!”
李重意听他拍马屁拍得头有些疼,看了眼窗外,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司明:“刚过午时,督公这会觉得饿吗?奴才去给督公弄点吃的过来?督公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梳洗一下,杨嬷嬷这会应该在后厨里,奴才这就去叫她过来伺候?”
他话音刚落,杨嬷嬷便已经闻声赶来,见到李重意睁眼望着她,忍不住倚着门扉捂嘴而泣,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些日子的不易。
李重意虽然病体虚弱,还是强撑着宽声安慰道:“不碍事,醒来便好了,无需太过担心。”
杨嬷嬷忙擦眼睛,含泪笑着点头应道:“很是,督公吉人自有天相,我便知道督公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司明催促着道:“好了,嬷嬷快别哭哭啼啼了,督公这才刚醒,看着多揪心呢,厨房若是有小米粥什么的,烦请嬷嬷快些预备过来吧,督公躺了这些天水米未进,想必肯定是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杨嬷嬷躬着身子连连应着:“是呢,瞧我,激动得都说不出来话了。我这便去预备好端过来。”
司明领着胡大夫进来诊脉,周康也带着俩亲信番子在门口守着,听里面的语气,像是没什么大碍,等胡大夫提着药箱出来后,这才只身进去里头参见督公。
李重意已经披了衣服盘坐起来,见周康沉着脸,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周康便鼓起勇气汇报近日来京城里的近况。
“督公借用金蝉脱壳之际抽身之后,女皇陛下起初不信督公已死,几乎下令叫人将整座摘星阁废墟全部翻找了个遍,好在督公早有准备,事先叫人埋了些死囚的尸体做伪装,加上女皇登基大典在即,也无暇细论,这才蒙骗过关了。
上皇和那位怀孕的宫女已经被秘密护送到琼州行宫里安置妥当,如今那宫女身孕接近六个月,怀相已显,再过三月左右便要临盆生产,但属下看来,上皇的身子估计挨不到那么久远了。”
李重意微微蹙了眉:“上皇已退位,可有人还在暗中与他为难?”
周康摇头:“并不是,上皇本就体胖虚弱,嗜睡好懒,这些年在宫中精细养着还不觉得,一旦遭遇乱世,这伤及根本的弊端就充分暴露无疑了,加上他早前受过毒症,体内残毒未清,此番颠沛流离,意志涣散,已然到了弥留之际。”
李重意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人各有命,也并不是他能够强力扭转的。
“上皇还有骨血留存世上一事,可有半点风声走漏?”
周康信誓旦旦的摇头:“此事都是属下亲力亲为,并没有假手于任何人,绝没有走漏。”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歉疚:“要不是因为此事,属下那日定会生死追随督公,也不至于让督公孤身涉险……倘若督公那日当真有个好歹,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局面。”
李重意难得温声宽慰道:“没什么不好面对的,世事难料,来什么便接什么,接什么就放什么。”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与林婧婉的诀别,伤口连带着隐隐生疼,下意识的用手捂住。
“督公,可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李重意伸手示意无事,“继续派人严加守护上皇,务必妥善照料到那宫女临盆。”
无论是上皇,女皇,还是这座金碧辉煌的深宫内苑。
他对所有人都是不亏不欠,也无需再念。
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如果上皇体力能够支撑到在外面安宅立室,他会就此彻底放下,不再留念。
可眼看上皇的身体已是积重难返,那宫女腹中之子就要沦为遗腹子,那至少他要想法子保她能平安生下孩子,延续上皇这一脉的香火。
再打算得深刻一些,便是将来女皇若行政无道,这孩子未来或许能以皇族血统,让天下归心,还政大晟。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而他能做的,便是多留些可能,让当权者不过于肆无忌惮,让失落者不至于完全丧失希望。
说到底,这些终究都是别人的事情罢了。
交待妥当之后,他终于问出了恢复意识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
“婧婉现在在何处?”
周康方才与李重意侃侃而谈的皆是军国大事,大有铁血豪情,万夫不当的气势。
陡然听了这个,憨厚的脸上满是讶然,看得李重意心里很不舒服,要不是拖着沉重的病体,他肯定要发一阵火才肯解气。
“林小姐她,她现在……”
李重意怒目瞪过去,嗓音却难以为继,有些虚弱的斥道:“她究竟怎么了?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
周康突然掀开袍子跪了下来,磕头道:“督公恕罪!属下这阵子忙于督公和上皇的安置,还暂时无暇顾及到林小姐,只知道她随段闻璟去了南诏,想必于生死上应是无碍,便没有加派人手跟去。”
李重意胸中又是一阵翻涌,好不容易扶着床栏才勉强稳住了身子,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