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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辞官

    戚纶只是跪着,并没有辩解。

    伴君千日,他太了解帝王的心思。

    他若给人定了罪,再多的辩解亦是无用。

    “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朕说?”皇帝坐在交椅上,居高临下问道。

    “臣的清白,在陛下一念之间,若陛下认为臣有罪,臣百口莫辩。”戚纶说道,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顺德帝放缓了身姿,靠在椅背上,“你倒乖觉。”

    他看了看一旁低眉垂泪的熙宁,再看看面前跪着的臣子,缓缓说道:“戚纶,你守了朕十年,如今朕老了,你也老了。念你侍君有功,朕赐道旨,你回乡颐养天年吧!”

    戚纶双手举过头顶,俯身叩头,“谢主隆恩,臣这就去了,吾皇珍重。”

    “臣的徒弟吕悔已得臣的真传,皇上若不嫌弃,就让他做个带刀侍卫,让他代替臣护吾主周全。”

    他拜了三拜,起身离去。

    刚走出大帐,突然身形不稳,险些栽倒。

    吕悔忙上前扶住他,问道:“师父,怎么去了这么久?陛下说些什么?”

    戚纶看着远处蜿蜒的道路,千回百转,不知要通知哪里。

    他拍拍吕悔的肩膀,“陛下赐我告老还乡,以后你留在殿前司,代我守好陛下。”

    “师父,这是、这是为什么?”吕悔难掩心中震惊,刚刚进去时还好好的,缙云还没有找到,封禅时的诡异迹象还没有查清,为何在这时让师父辞官归乡?

    何况,师父正当壮年,并不老啊!

    戚纶掩住嘴,咳嗽了两声,“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边,要想活得长久顺遂,记住:不问,不听,不说。”

    “可是,我不想留在宫里。”吕悔尚不到二十岁,面容纯真,“我想和丫头一起,陪在师父身边。”

    戚纶敲了他一记爆栗?,“说什么混话!你从五岁我便教你习武,难道是为了让你守着我不成?‘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就当是代我护着皇上。以后当着外人的面,不许再提丫头。”

    吕悔不情不愿应了,“师父何时动身?”

    “今晚戌时就走,你去把马喂饱,吃过晚饭就动身。”

    “为何这么急?皇上又没说什么时候走,不如休息一晚,明天再起身。”

    戚纶在一个山坡前站定,“你不懂,天威难测,能早走还是早走的好。”

    “师父,您先歇歇,我去喂马,顺便带您爱吃的豆皮过来。”吕悔说着,一路小跑远去。

    戚纶想叫住徒弟,再叮嘱几句,看到年轻人那稚气未脱的模样,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坐在山坡上,对面便是巍峨的泰山,山体雄浑壮阔,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无奈。

    也许自己不该把吕悔留下,但当他想到自己受困于敌营中,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顺德帝却单枪匹马杀入敌营,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恍如天神降临。

    那时,他对自己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誓死相随左右。

    他愿意做一切阴毒之事报救命之恩,却不承想,因为女人的一次挑拨,竟被削去官职。

    也许,熙宁的一次挑拨并不算什么,难拔去的帝王心中的那根刺。

    他知道的太多了,帝王的过往本该是光明坦荡的,可他所知道的一切足可以把帝王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或许,对自己,他早已动了杀心。而熙宁的陷害,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一旦起了杀心,必杀之而后快。

    所以,他必须走!

    回到京城后,尽快带着家仆离开京城,找个小镇躲起来方何保命。

    戚纶的眼前浮现幼时两人骑着竹马玩耍的情景,小小的孩童骑着竹马,手拿着木剑,威风无两,“戚纶,等我做了皇帝,就让你做大将军,咱们两个一起破军杀敌,谁也不敢欺负我们。”

    而他同样骑着断了一条腿的竹马,举着纸片做的大刀,跟在孩童身后,嘶喊不停。

    他们自幼相识,他是王府的家生子,还是顺王的顺德帝却从来没有把他当奴才看待,两人同吃、同住、同睡,胜似亲兄弟。

    这份情谊,他没齿难忘。

    虽然顺王坐拥江山,成了顺德帝;虽然君心难测、疑窦重生;虽然他贪好女色、重利轻义。但在他的心中,这份兄弟情谊,从来没有变过。

    他说过,要誓死追随,就一定会做到。

    留下吕悔,也算全了这份兄弟之情。

    两炷香后,吕悔带着两张豆皮赶来,豆皮塞得鼓鼓囊囊。

    “师父,马喂好了。”吕悔爬上山坡,“我特意找了厨子多加了几片卤肉,还有笋丝,跟京城的味道一样,您尝尝。”

    他打开油纸袋,“阿粟姐姐做了油炸菌丝,放在豆皮也是极好吃的,我向她讨了些,您赶紧趁热吃。”

    “阿粟是谁?”戚纶问道。

    “宁妃娘娘的婢女,也是从云南来的。”吕悔又剥开一个橘子,塞到戚纶手里,“她人可好了,会做很多云南的小吃,她还给了我几个鲜花饼,一会给师父带上。”

    戚纶并未告诉他熙宁郡主的事,是以,吕悔并不知道帐中发生了何事。

    “以后离她远些。”戚纶把橘子一把塞进嘴里,“还有那个宁妃,以后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还有,任何时候,不要一个人去见她。”

    “为什么?”吕悔不解。

    熙宁郡主从来不斥责下人,打赏又大方,阿粟的性子也好,做的云南小吃经常分给众人,主仆两人在下人口中的口碑极好。

    “没有为什么,我是怎么教你的:不听、不问、不说。这么快就忘了?”戚纶语重心长地说道:“阿悔,你虽说得到我的真传,武功不在我之下,但你阅历太浅,缺少历练,宫里的人事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万勿牵涉其中。你只需护着皇上,余下的事,做到‘三不’,方能长命。”

    吕悔吃着剩下的橘子,听了,但似乎没听懂。

    “你记住了吗?”戚纶突然怒斥道。

    他很少对徒弟发脾气,吕悔的橘子吃到一半,顿住了,“记、记住了!不听、不问、不说。”

    戚纶看着远处的山巅,长叹一声,“为师要走了,你一定要记到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