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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机缘

    京郊,童家村。

    昨夜大雨,河水暴涨,村民一早就带了渔篓、水盆到河里捕鱼。

    有些鱼被冲到浅滩上,翻着肚皮,有些还在岸边蹦跶。

    村民争先恐后地捡鱼,鱼肉鲜美肥嫩,多拾几条,回家让婆娘给孩子改善生活。

    童生瘦小,挤不进人群,只能远远跟着。

    等他到河滩上,鱼儿早被人拾捡干净,一条也没留给他。

    他索性脱了鞋,卷起裤边,找了根三叉枝,下了河。

    河水已有些冰冷,童生刚下河,就看到几条白鲢从眼前游过。

    他举起三叉枝,快速刺下去,运气不错,第一叉就中了一条。

    童生笑嘻嘻把白鲢从树枝上取下,看着岸上抢成一团的人,笑道:“一群傻蛋,活鱼多鲜啊!偏要去抢死鱼。”

    他攥着那条肥硕的白鲢,左右看了看,足够两日所食了。

    正想丢进鱼篓时,觉得不对劲。

    这鱼怎么肚子里硬硬的,他剖开鱼腹,见一团黄绸塞在里面。

    他忙取出来,展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真龙承祚应天时。

    当今天子,全名韩承祚,尊号顺德大帝。

    他举臂高呼:“祥瑞,鱼腹里有祥瑞!”

    岸上的村民见此,丢了鱼篓,纷纷跳入河中,捕到鱼后,迫不及待将鱼开膛破肚。

    “我这条也有:江山永固顺德临。”

    “四海清平颂圣明。”

    ……

    京城,左相府。

    许久未开正门的萧府今日大门敞开,萧雍穿着朝服,手捧银盘,银盘放着几条风干的鱼,上面盖着黄绸。

    他大步跨过门槛,昂首望天,“机缘,到了!”

    紫宸殿上,小太监匆忙来报,左相在宫门外等候。

    王德望听了,问道:“皇上不是准他告假吗?他来做什么?”

    “左相说,天降祥瑞,不敢不报。”小太监附耳说道。

    王德望看着龙椅上眉头不展的天子,忙上前说明缘由。

    皇帝听了,沉思一瞬,“宣!”

    随着一声声通传,萧雍将银盘举过头顶,脚步匆匆,直奔大殿。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寒来暑往,炎寒苦热,从一个寂寂无名的贫寒学子走到位高权重的左相。

    他怎么可能舍弃这经年奔波换来的功名?

    萧雍到了大殿,跪倒在御前,“启禀皇上,罪臣本应在家禁足,但天降祥瑞,不敢不报。”

    “京效童家村村民在捕鱼时,发现鱼腹中藏有黄绸,黄绸上天书启示,吾皇是真龙天子,承继大统是天命所昭。”

    王德望接过银盘,掀开上面的黄绸,下面有几条鱼干,想是放的时间长了,一股子腥臭气。

    但又不敢有丝毫厌恶,当着皇上的面,剖开鱼腹,果然塞着黄绸。

    黄绸上血迹斑斑,同样带着臭气。

    他展开黄绸,呈给皇帝。

    顺德帝似乎闻不到,郑重其事接过,看了黄绸上面的内容,说道:“去上清观请碧虚道人。”

    不多时,一个鹤发童颜,身着道袍的老人到了大殿,将黄绸上的内容一一念了出来。

    而后,伏身跪地,“此乃天命所授,吾主应天受命,应天从民。既承天之佑,应感念上苍,方不负天恩。”

    一直未起身的萧雍朗声说道:“碧虚道人说的极是,皇上继承大统是天命所授,如今各地流言纷纷,臣请吾主泰山封禅,祭祀天地,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此言一出,群臣议论纷纷。

    泰山封禅,古已有之,一般是在太平盛世时,帝王亲自到泰山祭祀。

    但大韩现在战乱频起,西南又有流寇作乱,实在说不上太平二字。

    帝王出行,随从、禁军动辄逾万人,且需在泰山顶筑坛,打造金泥银绳,耗资巨大。

    群臣低着头,不时用余光看下他人的动静。

    自大韩开国以来,天降祥瑞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每当有人质疑皇权时,祥瑞总是能及时出现。

    准确地说,上清观想让祥瑞何时出现,它便何时出现。

    这事儿,皇帝心中明白,大臣心中明白,碧虚道人自己心中也明白。

    但没有人敢说,说了,那便是挑战皇权,质疑大统。

    面对天子,没有人敢发出这种疑问。

    但偏偏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右相林易简手持笏板,“启禀皇上,如今北疆战乱未平,军费吃紧,西南天灾频发,百姓衣食不继,国库空虚,泰山封禅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群臣看向林易简的眼光,有敬佩,有悲切。

    敬的是他的胆识,大家噤若寒蝉时,他能仗义进谏,能为百姓而规劝天子。

    悲的是他的机缘,天子封禅,是感恩上苍造福万民,他此时进谏,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顺德帝只是静静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

    碧虚道人拿着拂尘,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萧雍此时已经站起身,他回头问道:“林相这话什么意思?祥瑞是天意,说明皇上继承大统是上天的旨意,皇上是天子,难道不该祭祀天地,感恩上苍吗?”

    “回陛下,臣并不是此意,为国之要,在于得民。臣认为与泰山封禅相比,赈济百姓更为重要。”林易简拱手说道。

    “大言不惭!”萧雍骂道:“依林相之见,皇上若去泰山封禅,就失了民心?历朝历代天子泰山封禅的数不胜数,他们可有失民心?国家照样繁荣昌盛,百姓照样安居乐业,怎么到了大韩,到了皇上这里,就要失了民心?”

    “皇上若不祭祀天地,违了天意,你可能担当吗?”

    萧雍说完,甩袖背过身去,不愿意再多看林易简一眼。

    “萧雍,你别跟我绕弯子,我说的是银子,你跟我扯天意。咱俩说的是一回事吗?你别在这儿扰乱视听,故意给我扣帽子!”林易简昨夜喝多了酒,一激动就上脸,“我跟你了打了半辈子交道,你那一套说辞,留着对付别人去!”

    萧雍刚要开口,又被林易简打断,“你别说话,你一张嘴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萧雍挥动长袖,“好臭!好臭!林相喝酒没刷牙吧,当着皇上的面儿在这里大放厥词,好大的胆子!”

    “行了!这是朝堂,不是酒肆!”顺德帝大喝一声,停了两人的争端。

    “碧虚道人,你怎么看?”皇帝问道。

    碧虚道人缓缓睁开眼,虽已年逾八十,但目光精锐,眼神清澈明亮。

    “回陛下,天降祥瑞,如不祭祀,必遭天谴。”

    顺德帝愣了神,面色凝重,“择黄道吉日,泰山封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