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后十五日,应天府终于放榜。
左相府一早便派了人守在府门,占了个绝佳的位置。
辰时,皇榜自城门落下,小厮从左向右开始看。
第一列,没有!
第二列,没有!
第三列,没有!
……
小厮揉了揉眼睛,重新再看一遍,终于在最后一列找到了萧埙的名字。
“少爷中了!”
小厮忙跑回相府,着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主子,说不定也能领几个赏钱。
谁知,萧埙听了后,一脚踹在小厮脸上,“你说,我是第几名?”
小厮被踹懵了,捂着肚子,小心翼翼说道:“最后一个?”
“我不管!”萧埙突然坐在地上,开始嚎哭,“父亲说过,我是第一名,怎么变成了最后一个,以后在国子监我哪还有脸做人?”
说着,两条腿在地上不断翻腾。
仆妇赶紧请来了萧夫人。
萧夫人看儿子如此委屈,心里也跟着难受,好不容易安抚了儿子,提着一腔怒火去找萧雍。
“萧狗子,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咱们儿子肯定是此次乡试第一,现在却是皇榜上最后一个,你让他脸往哪搁?”萧夫人怒道。
“你说什么?”
萧雍放下手中书卷,亦觉得震惊,他提前跟誊录院的主事打了招呼,在誊录时,把萧埙的卷子做了记号,批改时按记号给名次。
“誊录院主事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怎会如此?”
“你问我,我问谁去?”萧夫人想不通官场上那些弯弯绕,她只知道这次考试让儿子很不如意,儿子不如意她就不如意,她不如意萧狗子也别想如意。
她看了看在书房走来走去的丈夫,越看越不顺眼,自从凤仪宫一事后,他已许久没有进过宫,圣眷淡了,谁还把他的话当回事。
“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你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用?”
一句话,说的萧雍十分下不台。但看了看萧夫人的怒意正盛,也只得缓了脸色。
“夫人莫急,待我去找同僚打探清楚。”
萧雍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又回到了府里。
萧夫人一直在厅堂等着,看到丈夫回来,忙上前问:“可打听到了什么?”
“许晏这个老匹夫!”萧雍怒道:“若有一日我重回朝堂,定要这老匹夫不得善终。”
萧夫人平日在小事上对丈夫吆五喝六,但若真遇到丈夫生气,她亦是知道要收敛的。
她起身为丈夫倒了盏茶,“你且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誊录院主事看到埙儿的记号,本来已经改为第一,谁知许晏那个老匹夫复审的时候发现,竟然把此事捅到了皇上那里,那主事据理力争,才保住了埙儿的名额,可自己却因此获罪,已然被流放老家了。”
“老匹夫竟还说埙儿的文章……”萧埙难受得说不下去,“说埙儿的文章‘狗屁不通’。那文章是我亲笔所写,他竟骂我‘狗屁不通’。”
萧埙捶着胸口说道:“想我也是‘荆门三杰’之一,我写的文章曾得陛下御笔亲提,百姓争相传唱我的诗文,他竟然骂我写的‘狗屁不通’。”
许晏针对他的门生,他可以忍;弹劾他的为官之道,他可以忍;但贬低他的文章,他绝不能忍。
萧埙的文章出自他手,是他花了三个晚上才想出来的,竟然被人说‘狗屁不通’。
“我要进宫,我要见皇上!”萧雍突然站起来,举步就要往外走。
萧夫人赶紧拦在丈夫面前,“你昏头了?是你盗了题,是你买通主事,你找皇上做什么?”
“何况父亲说了,机缘未到,不让你出府。给我回去老实待着!”
萧雍垂头丧气坐回去,他只是一时气不过,哪里能真的去面圣!
机缘,何时才到来啊!
榜文前人头攒动,四安、五安在前面开路,谢姝终于挤到了榜前,入眼便是墨笔两字:谢凝。
“阿凝、阿凝,你中了,你中了!”谢姝不顾形象,一路跑一路叫着回了马车。
车内,谢凝递过来一个干净的帕子,“二姐,擦擦汗。”
“你中了,是头名,解元。”谢凝难掩激动,家里虽然有举人,但能中解元的这可是头一个。
谢凝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静静地陪两个姐儿玩。
“阿凝,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谢姝问道。
“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可高兴的。”谢凝挽了个花绳,让侄女想办法解开。
谢姝不解,“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中解元?”
谢凝莞尔,“我学得好啊!”
谢姝‘噗哧’笑了,“你这不是自信,是自负。”
“你们可不要跟小舅舅学啊!”谢姝说道。
灵姐儿不服气,“小舅舅聪明又好学,为什么不能跟他学?灵儿要像小舅舅一样去国子监,考科举。”
“你一个女娘,上哪门子学,再说,大韩也不许女子参加科考,你趁早断了这条心。”谢姝说道:“赶紧跟着绣娘学女红,你绣得鸳鸯比鸭子还要丑,将来可怎么嫁人?”
灵姐儿越听越烦,用手指堵住耳朵,“不听不听。”
谢凝笑着把侄女搂在怀里,“谁说女儿一定要嫁人?谁说女子不能科考?”
谢姝突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不敢当着两个女儿的面接话,赶紧找个话题遮掩过去。
“你既考中解元,该准备的也该备下了。”谢妹说道:“别回去了,直接到裁缝铺,裁几件新衣裳,穿着白衣服面圣,怕是不妥。选个鲜亮的颜色,喜庆。”
按大韩往年的惯例,乡试前三甲,圣上赐宴琼林苑,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要不要回雀门外街,让父亲也高兴高兴。”谢姝问道。
谢焘最看重读书,若是让他知道弟弟中了乡试头名,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不用,直接去清风楼,听说夏尚喜从浙江回来了。”谢凝说道。
自王氏死后,除了让松萝每月送银钱过去,她几乎没有和谢焘再有过来往。
“父亲要的不是我争的荣光,而是他自己争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