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假,谢凝总算能回到清晖园好好休息。
辛夷和怀夕一左一右帮趴在玉簟的谢凝捏背捶腿,松萝端了四碗冰雪冷元子放在桌案上,看三人都忙着,自顾自先吃起来。
“松萝,你不去清风楼,怎么在家里?”谢凝头都懒得抬,闷声问道。
“有二姑奶奶在,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在家陪着公子。”
松萝吃了颗冷元子,看着窗外的青山远黛,甚是惬意。
谢姝虽然在豫州困于马家,便到底是谢娘子打小锻炼出来的,生意场上的迎来送往、人事财务,都是做熟的,只在清风楼呆了三日,便逐渐上手。
“公子不知道,自从二姑奶奶去了酒楼,松萝姐姐愈发懒怠了,三五日能去一趟就不错了。”辛夷笑道。
松萝笑嗔道:“吃元子还堵不上你的嘴。”
四人端起瓷碗,边吃边嬉笑说话。
院内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未等四安通传,卫融已大步流星进来,看到谢凝,面色锵然,急切说道:“公子,殿下被大理寺抓了!”
谢凝猛然站起:“何事被抓?”
“殿下举报工部尚书贪污凤仪宫的工钱,谁知却被御史中丞反咬一口,昨日大朝会当场就被大理寺扣了,听说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卫融心急如焚,嘴唇微微颤抖,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明明人证物证都是齐全的,但王参事突然不见了,连带家人也找不到,金老大临阵倒戈,给了王爷致命一击,更糟糕的是又说那些票据也是假的,都是被人做过手脚的。
可那些票据都是王参事找来的,他不见了,没人能说清个中原委。
最要命的是,殿下竟然当朝被抓,他并不知道大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去判断。
昨日得知这个消息,他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求人,但所有人都让他静观其变。
他主子都被关大理寺了,还让他静!
谢凝只沉思了一瞬,举步便往门外走去,“去王府!”
“公子,鞋!”松萝提着鞋子在身后喊道。
谢凝低头,才看到双脚只穿着白袜。
松萝忙把鞋履拿上前,帮着穿上。
院里梧桐树上拴着一匹马,谢凝解开套马绳,翻身跃上。
“卫融,跟上!”
卫融与松萝对视一眼,难掩眼中惊讶:公子竟会骑马,还骑得这样好!
歧王府门前有卫兵把守,看到有人疾驰而来,本能想拦。在看到身后的卫融后,忙把正门打开。
“带我去王爷书房,把建造凤仪宫的所有资料都拿给我。”谢凝边说边走,语速和脚步都非常快,卫融竟然小跑才能跟上,“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漏。”
“派人去找王参事,他是此案的关键。”谢凝听完说道:“想必此人应该不在京城,派人去附近的蓟城、海津镇打听有没有新搬去的人口,这些地方进出都需要路引,你去找相熟的人打听,不要通过官府。还有他的老家和他妻子的老家,也要派人去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知道了。”卫融又问道:“那金老大呢?”
“这种人,要钱不要命。他能做出如此举动,定然有人给了高价。你找人放出消息,只要他愿意说实话,不管对方出什么价,我们出双倍。”谢凝想了想,又说:“不,三倍!你家主子的命比较金贵。”
“王府的钱够吗?”谢凝问道。
“够!够!”卫融连声说道。
光是清风楼送来的分红和清晖院的租金,也够撬开金老大的嘴。
“你去吧!”
谢凝看着桌案上一尺多高的案卷,把烛台朝自己移了移,开始一页页翻阅。
“是,属下这就去办!”
卫融说完,退了出去,一瞬间有些恍神。
他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学子自称‘属下’,是因为他缜密的思维还是清晰的指令?
烛火跳动,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剪掉烛芯。
这件事,她总觉得哪里透着不对。
以她对韩元驰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贪赃枉法的事,但御史中丞为何一口咬定韩元驰贪污?
诬陷皇子是大罪,身为御史台的头号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还是说……韩元驰藏得太深,竟连她都骗了?
她看向面前的案卷,如果他做过,一定会有破绽,同样,如果他没有做过,任何人也冤枉不了他。
傍晚时分,松萝带着换洗衣物来到了歧王府。
按谢凝的要求,婢女把晚膳摆在了书房。
松萝把餐具摆好,准备好了净手的帕子,“公子,先吃饭吧!吃完再看不迟。”
“放下吧!我过会儿吃。”谢凝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你自己先吃,吃完先去休息,我可能要很晚。”
话毕,又埋首于案卷。
“公子,总要吃饭啊!不吃饭哪儿有力气查案?”松萝劝道,把一碗莲子羹和小菜端到了桌前,“把这些吃完,就占用您一刻钟的时间。”
谢凝轻轻‘嗯’了声,举笔在卷宗上圈了几笔。
松萝无法,只得自己吃完坐在矮榻上,不知不觉,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现鱼肚白,松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确实定自己是在歧王府。
她看向对面,烛台上滴满了烛泪,烛火摇摇晃晃,昨晚盛的那碗莲子羹丝毫未动,而谢凝披着外衫,还在看卷宗!
竟是一夜未睡!
“公子,你不能这样!”松萝走上去,抢过卷宗,“您这样会把身体熬坏的,多少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看!”
谢凝轻轻从她手里扯过卷宗,笑道:“只是一夜不睡,不碍事。你去让厨房帮了准备一碗白粥,我饿了!”
松萝听了,这才松开手,向门外走去。
她刚离开,谢凝又打开了一份新的卷宗。
松萝从掩着的门缝里往内瞧,她从来没有在公子脸上看到如此焦急的神色,也从来没有看到公子为哪个人如此失态过。
她曾和公子在广灵观差点饿死,回到京城后,碍于身份,她不想公子对任何男子有情意。
现在看来,有些事,注定会发生,非人力所难为。
她知道歧王的心思,但公子一直对此漠然视之,对歧王冷心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她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韩元驰在她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