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沮授、审配2人走后…
袁熙骤然唤住淳于琼、田豫及鲜于昆仲。
“诸公且慢,熙尚有1事相商!”
这4人闻言,愕然回首、躬身行礼。
“未知2公子(使君)尚有何事?”
袁熙笑着还礼,随后做出1个“请”的手势。
“此事说来话长,请诸公入堂内详叙。”
少顷,众人坐定。
袁熙令人看守妥当门户之后,方才压低声音问淳于琼。
“淳于叔父,未知家父而今可安好否?”
田豫、鲜于辅、鲜于银3人闻言,心中同时1凛。
他们虽无心插手袁氏之家事,但怎奈何他们是袁熙的心腹,即便不想插手,却也不得不插手。
淳于琼胆小归胆小,其人却丝毫不蠢。
于是其人向袁熙抱拳道:“2公子,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乃约定俗成之惯例,况且长幼有序,废长立幼绝非幸事,不知2公子以为然否?”
不言而喻,在淳于琼看来,袁熙恐怕心存夺嗣之意。
但袁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淳于叔父恐误会熙也。熙但欲知家父近况如何、贵体是否无恙耳。
熙方才之所以不问此事,皆因冀州士人1心谋求舍弟继嗣之事、恐怀有2志之故也。”
袁熙将继嗣之事看得极准。
河南士人支持袁谭,此事无可厚非,因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确实是宗法社会之惯例。
但河北士人支持尚未束发的袁尚…
此事固然不能排除,袁尚乃出身于冀州士族的刘氏所生之因素,但其中又何尝不存在强臣辅佐幼主之意?
若沮授、审配仍在场,袁熙1旦过问此事,则其2人非但难免劝说袁熙支持袁尚,而且很可能劝说田豫等幽州士人支持袁尚。
那么…袁熙该如何表态?田豫又该如何表态?
大敌当前、大战1触即发,在如此紧要关头,人心不和乃是大忌!
综上所述,待沮授、审配2人走后,袁熙才方便问袁绍近况如何。
1来,淳于琼是袁绍故友、与袁绍交情非比寻常;2来,前者无欲无求。
淳于琼闻言,当即释然。
其人这才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2公子,明公之病情并无好转。”
淳于琼说得极其委婉。
张仲景、华佗乃当世两大名医,但前者效力于朝廷,后者是曹操的谯县老乡。
赵旻不可能派张仲景来河北为袁绍治病…
袁绍既不是赵旻老丈人,又不是赵旻的亲叔叔,赵旻得有多贱才能干出来这事儿?
袁绍更不可能派心腹将华佗找来为自己看病,曹操虽是从容赴节,但袁绍对曹操之死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做为曹操老乡,华佗肯不肯为袁绍医治暂且不提;但就算华佗愿意,袁绍就真的放心?
袁绍心得有多大啊!
此事绝非骇人听闻,历史上,正值壮年的陈登是如何暴毙的?
陈登接受华佗诊治后不久便病故,死因是虫病…
呵呵!这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无知的小学生!
综上,因缺乏名医诊治之故,袁绍的病情正在日益加重。
袁熙显然听懂了淳于琼的弦外之音,于是其人黯然神伤。
田豫适时向其人抱拳、并宽慰道:“使君,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定可转危为安!”
袁熙再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国让兄不必安慰某,某等当务之急,乃为家父献上1场大胜、重挫公孙老贼之嚣张气焰!
初平年间(西历190至193年)公孙老贼得同乡徐荣举荐,为董卓老贼任为辽东太守,此后公孙老贼便屡屡与朝廷作对、乃至于僭越不轨!
十余年来,家父始终为兴汉、1统而自强不息,公孙老贼却始终执迷不悟、妄想染指神器!今日起,某等必教公孙老贼饮恨于辽东,还我皇汉朗朗乾坤!”
公孙度本为辽东襄平人,按照东汉“3互法”,即本郡人不得治本郡、本州人不得牧本州之原则,其人根本不可能在辽东郡任职。
而汉末虽然纲常崩坏,但军阀们还是基本遵循3互法的要求。
比如富春孙氏(扬州吴郡人氏),始终不敢出任吴郡太守或扬州牧,而是出任会稽太守与徐州牧(或豫州刺史)。
公孙瓒(幽州辽西人)不敢出任幽州牧,而是表奏汉廷使者段训为牧。
曹操(豫州沛国人)与袁绍(豫州汝南人)不敢出任豫州牧,只得分别自领兖州与冀州。
因此辽东出身的公孙度,担任辽东太守,便显得特别刺眼。
这是因为其家族曾经“改易郡望”:
公孙度之父公孙延,曾因“避吏”而远走玄菟郡辽阳(即后世辽阳),并安家于此,是以公孙度改籍玄菟郡(幽州玄菟郡有1大半在朝鲜半岛)。
度父(公孙)延,避吏居玄菟。
摘自《魏书之公孙度传》
“避吏”即躲避狱吏。刘邦、刘秀,甚至是汉末关羽、臧霸、徐庶等人均有避吏的记载。
区别在于,前两者犯下的事儿小,是就近躲避;而后3者犯下的都是命案。所以必须逃亡其他州。
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司隶校尉部)河东解(解县,即后世山西运城市)人也。亡命奔(幽州)涿郡。
臧霸字宣高,(兖州)泰山华人也……与父俱亡命(徐州)东海。
因为公孙家族在辽东郡根基不深,才会为躲避狱卒而亡入隔壁的玄菟郡。
虽然史无明载,但公孙氏应未卷入大案,否则公孙度父子只能“亡命奔冀州”了。
公孙度起于微贱,发迹契机是被玄菟太守公孙琙收养。
关于此事,不再赘述。
如果说公孙琙给了公孙度入仕的途径,那徐荣则给了他1步登天的机会。
同郡徐荣为董卓中郎将,荐度为辽东太守。
摘自《魏书之公孙度传》
徐荣是董卓麾下中郎将,极受董卓信重。
董卓上洛之始(189)“矫情忍性、擢拔群贤”,因此自己人不得不“官止将校”。
(董卓)虽行无道,而犹忍性矫情,擢用群士。卓所亲爱,并不处显职,但将校而已。
摘自《后汉书之董卓传传》
徐荣是董卓阵营里为数不多的“中郎将”之1。
其余诸如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贾诩等辈,彼时皆不过校尉而已。
注意:凉州集团的中郎将,另有老干部段煨、牛辅(董卓女婿)等人。
因为徐荣的保举,公孙度才得以平步青云,最终割据1方。
公孙度的辽东太守既然是董卓所任命,其立场必然亲善董氏无疑。
因此,公孙度实际上是董卓集团安插在关东的棋子。
其人与孔融(青州北海)、刘表(荆州)、壶寿(冀州)、金尚(兖州)诸人1样,被董卓用来牵制关东义军。
这便是公孙度与袁绍结怨之根源。
其后,随着公孙度的举主徐荣、以及其人故主董卓之死,公孙度的野心便逐渐增长,最终其人想要与袁绍争夺幽州的控制权,便不足为奇。
公孙度与无心称帝的袁绍截然不同。
公孙度是真想效仿士燮,做1做辽东乃至于幽州的土皇帝的。
而这,也正是此刻袁熙喊出如此口号的重要原因。
虽然袁绍始终质疑刘协的血统,但那是因为袁绍1直瞧不起刘协。
无论如何,袁绍终归是未曾有明显僭越之举、兼且曾“奉衣带诏讨贼”之大汉大将军。
也因此,在袁熙喊出如此口号之后,在场之人对此皆深以为然。
“2公子(使君)志存高远,某等敢不为君尽心竭力乎?”
袁熙含笑向众人还礼致谢。
田豫这时微微1笑。
“使君可知,子经兄今安在?”
【作者题外话】:行军途中,绝大多数兵士是轻装徒步,不披甲胄。甲胄1般放在“车”中,临阵之前才会穿戴。
书中相关记载极多,远非1例。可知是惯常习俗。
因此,行军时“人甲分离”的情况,也就为大量的“邀击”行为(半途截击)创造了机会。甚至可能出现仓促临阵时,因甲胄置于车中,导致兵士不得不“轻装突击”的案例。
“无甲行军”固然危险,但也有其因由。推而论之,大抵可以归因如下。其1是减少对体能的损耗,其2是减少对物资(尤其是鞋袜)的损耗。
在固有认知中,古代军队出征,既然肩负作战任务,无论是行军还是临阵,似乎都应该顶盔掼甲。
但实际操作中,行军时大多兵士都是“轻装”状态,甚至进入战区之后亦如此。
略举数例。
建安十2年(207)征讨辽西乌丸时,曹操先锋“卒与虏遇”(仓促临阵),将士“被甲者少、而车重在后”。
卒与虏遇,(虏)众甚盛。(曹)公车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魏书武帝纪》
可知行军途中,甲胄是放置在“车重”(兵车辎重)当中。士兵只穿戎服(即军装),徒步行军,以节省体力。
曹操远征塞北,是为了剿灭袁尚兄弟的残余势力。而2袁勾结乌丸,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3郡乌丸承天下乱,辽西单于蹋顿尤强,为(袁)绍所厚,故(袁)尚兄弟归之,数入塞为害。--《魏书武帝纪》
实际自出卢龙塞起,鲜卑、乌丸与袁氏余党便随时可能出现,曹军却依然“轻装徒步、甲置车中”。可见这种习俗(或制度)有其必然性。
虽然此役靠着曹纯、张辽的奋勇冲击,斩杀敌酋(辽西单于蹋顿)而大获全胜。但实际战况是相当危险的。
(张辽)从征袁尚于柳城,卒与虏遇,辽劝太祖战,气甚奋。太祖壮之,自以所持麾授辽。遂击,大破之,斩单于蹋顿。--《魏书张辽传》
从曹纯、张辽“纵兵奋击”的记载中,也可看到,少量精锐骑兵部队,应该是时刻“被甲胄”的。这种具装骑兵队,主要负责保护主帅;曹操遣之出击,可见战况凶险,孤注1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