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子眉头一皱，士者契约？这怎么辩？
这要展开了说，必然涉及官场，而官场有多黑是个人都知道。遵守契约？不存在的，士族乃是特权人士，怎么可能遵守契约。
李呈是皇子，他有资格也有底气能拿官场来说事，如果是这个辩题，那就根本不用辩。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李呈根本不和他引经据典，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辩论？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不管怎么样，辩论还得继续，孙夫子忙道：“商人便一定遵守契约么？”
他这话就表示，老夫不与你争辩士族是否遵守契约，而是来辩辩商人对于契约的看重。
“如凉州少粮一事，商人巧立名目，大肆增涨粮价，以谋取暴利。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非道德沦丧者不敢为也。”
孙夫子直接揪住上次的事，道：“据老夫所知，江州粮商与凉州尚有粮食供应契约，粮价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可结果又如何？殿下说商人重契约，未免可笑。”
“夫子此言差矣。”
李呈笑了，道：“粮价乃是本皇子代表官府默许，他们何错之有啊？而凉州缺粮，商人们运粮来凉州，此实为善举也。”
“什么？”孙夫子都傻了，你说这话脸不红么？运粮来此是善举？他们为什么运粮，你心里没数？
“凉州乃边城，如若缺粮，于国不利。值此国难之际，纵观全国，唯有商人挺身而出，不辞辛劳输粮于凉州，如此大义之举，实乃天下之楷模！”
李呈说的那叫一个激情澎湃，听得文人们都愤怒了。
韩义窃笑不止，这个皇子殿下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啊，而且这个论点根本站不住脚，如此只是闹笑话罢了。
杨婉儿都忍不住捂住了脸，李呈这个家伙到底在干嘛。这里是论坛，不是菜市场，你真当是在吵架呢？若不能以理服人，皆是枉然。
赵蕊也很是不解，李呈不是说万无一失么，如今用这种荒谬的说辞，又如何能赢？
“简直一派胡言！”
孙夫子真是听不下去了，这小子当他的论坛是在过家家？
“利之所趋罢了，何需多言？殿下在此胡搅蛮缠，是何居心？”
“胡搅蛮缠？不不不，此乃道理。”李呈摇头，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什么错。
文人们都气不打一处来，这算是哪门子道理？若你有经典可据，还说得过去，此番言论根本就是苍白无力，与玩笑无异，何来道理可言？
孙夫子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正欲开口训斥，却见李呈突然看向在场的文人们，道：“宋明宋才子何在？请问商人流通粮食，何处缺粮何处去，是否利国利民之举？”
嗯？
众人一愣，啥意思，怎么突然就点名宋大才子了？当下纷纷看向宋明。
宋明也是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瞪大了眼睛，额头上甚至还流下了冷汗。
“宋才子？”李呈笑着看向他。
宋明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在下不知……”
众人惊了，啊？如此荒谬之言，宋明居然没有反对？这有点反常。
孙夫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不知？老夫平日里讲经都讲给狗听了是吧，重义轻利，先义后利的儒家思想四书五经里一箩筐，你随便摘几句不行？
居然来了个不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看来还得老夫亲自上：“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商人并非君子，还要本皇子说多少遍。”李呈直翻白眼，道：“然非君子者，未必无义也，与国有利，则为大义。”
说着，李呈又看向一人，道：“商人逐利，若为官者予以管控，则利大于弊。是以，利弊者，在于士也。许学士，以为然否？”
那位姓许的学士冷汗都下来了，吱吱唔唔了半天，道：“殿下所言……嗯，这个，有理。”
哈？
众人惊了，许学士居然赞同？
孙夫子下巴都吓掉了，今日莫不是见了鬼。
“原来如此。”
韩义恍然，其实看到宋才子与许学士的反应，猜也能猜到了。毫无疑问，这些人定有把柄在李呈的手上，而把柄何来？
还用说么，当然是投的稿子了。
凉州日报的投稿经过李呈的循循诱导，从此前的不知所云已经进化到吹牛大赛了。可以想象，最近一次的投稿会吹的有多么眼花缭乱，这简直是将文人的风骨踩在了脚下。
而宋才子许学士等人，显然在此列。虽说新的投稿说好了只会署别名，但为了奖励，姓名自是要透露，只不过不公开罢了。
但稿是投给将军府的，李呈又岂会不知。
李呈这都当面问了，观点就是他们自己所书，稿子上写得明明白白。什么，你想否认？来来来，要不咱们来辩一辩君子言而无信是否可取。
文人们傻了，都到这份上了，谁还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纷纷低下头，掩藏自己的目光，生怕被李呈注意到。
万一点名点到了自己，岂不尴尬？
只能说他们想多了，李呈哪记得那么多人，随便挑几个典型就好。而有了宋才子和许学士的唯唯诺诺，谁还敢再放肆？
“是以，只要受官府管制，商人亦可为国效力。而建办学院，利国利民，商人贡献自己的力量，又有何不可？”
李呈侃侃而谈，道：“至于功德碑，于国有功者，为何不能名列其上，否则天理何在？敢问诸位，有谁反对？”
底下鸦雀无声。
孙夫子脸都白了，他开坛辩论无数次了，还是头一次感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以往当到了鼓励学术之争的环节时，学子们一个个都如同吃了春药似的，战斗力那叫一个猛，拼了命的表现自己。
而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李呈都问得这么直白了，竟无一人吱声。
士兵与百姓们窃窃私语，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坦白说，他们从来都是站在李呈一边的，这些外来的文人和咱们殿下作对，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此次来观看论坛辩论，也听说殿下今日必输无疑，他们也没抱什么希望。
但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与预想中完全不符，这些文人竟支持殿下，反倒是台上的孙夫子像个小丑。
“夫子，商人建办学院，于国于民皆有利，大家都赞同的事，不知夫子为何反对？”李呈笑看着孙夫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