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目光诚恳,“我想低价买进你们每日的剩菜。”
掌柜们先是一愣,然后眼神微亮。
那些剩菜他们本来是要丢掉的,如今可以卖出去赚一笔,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银子,谁会拒绝呢?
但……睿王妃此举,毫无疑问是为了救济灾民。
所以比起他们早已习惯的这份浪费,如今很明显是她更迫切地需要“求着”他们办事。
所以当然,这买卖的规则,就该由他们来制定了。
众人笑道:“睿王妃,您要知道,咱们这些高端酒楼买的菜可都是全京城最好的货色,即便是送到王府后厨也不为过,所以这价格就不可能低——您要想低价买进,只怕是不太可能啊。”
云浅脸色沉了沉。
她理解他们不想捐钱,毕竟善心是不能强求的,但如今他们竟然还想趁机捞一笔,赚这种不义之财,那就有些过分了!
“那便算了。”
她冷淡道:“原本半个月后的皇商选举,我还想推荐各位都去试试,可如今看来,各位眼界太高,看不上这区区皇商的名头。”
所谓皇商,就是与朝廷做生意的,其中利润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威名远播,其他贵人也都会奔着这个名头来买他们的东西。
从此利滚利,生意越做越大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做生意的人,就没有不想要这个皇商名号的!
这会儿听云浅这么一说,当即都变了脸色。
“睿王妃,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是啊是啊,小人愿意每日向睿王府供给剩菜,一个月只收十两银子!不只是蔬菜,鱼虾肉类什么都有!”
“十两?不是我说你啊老张,你也太黑心了,睿王妃明摆着是要拿这些剩菜去做好事的,你竟然还有脸收她十两银子?”
“是啊睿王妃,我们天福酒楼只收您一两,意思意思全当做个门面,您看怎么样?”
“睿王妃,他俩都不诚心,我们合乐酒楼一文不收!”
“……”
这些掌柜,一听有机会当皇商,一个个全都变了嘴脸。
云浅不禁冷笑,皇商选拔大多选的是丝绸瓷器之类的商人,酒楼客栈的当然也有,但是少之又少,只占一成不到。
不过她也没撒谎,她确实可以推荐他们去参加评选,只是皇商的选举大多要做背景调查,像他们这般品性的,估摸着一个也选不上。
到时候可就怪不得她了。
“好。”
她笑意不达眼底,“那就多谢各位掌柜了。”
萧墨栩进门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位胖墩墩的中年掌柜对着她谄媚地笑,“睿王妃,那您答应的事可别忘了。”
他蹙了下眉,在他们走后眯眸看向她,“你答应他们什么事了?”
云浅笑容这才真实了几分,“什么都没有,是他们自己笨。”
萧墨栩嘴角一抽。
这女人,又在使坏么?
他正要继续问,却见她收回视线看向他,“你呢,今日募捐如何?”
萧墨栩顿了下,“十五万两。”
不算多,但是有了她出的主意,他们不需要搭建庇护所,只拿这笔钱买粮食和衣物的话,应该足够了。
………
酒楼的掌柜们办事还算利索,当天就把剩菜送到了,甚至有其他酒楼闻讯赶来,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最后一共是三十二家酒楼共同送菜,都是最好的菜色,花销却比买米便宜得多,云浅很是满意。
至于萧墨栩募捐得来的银钱,大多都拿去购买御寒衣物了。
当晚,她就让王府的厨子去了粥棚处,做了大锅菜。
灾民们原本连米都吃不上,如今骤然吃到这么多菜,都感动不已。
但是没多久,这感动就不复存在了。
“老乡们,这菜有问题啊,我刚吃两口就开始腹痛不止!”
“不只是你,我刚才看到好多人上吐下泻的嘞!”
“听说睿王妃是捡了有钱人的剩菜给灾民吃,这也太过分了!”
“什么?剩菜?我就说她怎么这么好心,昨日还给灾民吃稻糠呢,今天就变成大鱼大肉了,原来都是原本要拿去喂猪的泔水啊!”
“就算灾民需要接受朝廷的救济,也不能把他们当成猪狗,如此践踏他们的尊严啊!”
“……”
一时间,不只是灾民们不满,就连京城的百姓也不满了。
萧墨栩站在远处听着他们的议论,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他不在意自己名声被污,可是云浅如此为他们盘算谋划,他们竟然这么说她?
“韩离,去把前排喊得最凶的那几个,都给本王抓起来!”
“是!”
韩离也十分气愤。
但云浅却皱了下眉,“等等……你们有没有觉得,站在最前排的那群人,过于壮硕了?”
韩离愣了一下。
萧墨栩却当即回过神来,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那并非灾民?”
灾民们一路从西北奔波赶京城,整日饿得前胸贴后背,即便满身赘肉也该掉下来了,所以他们大多都是瘦弱憔悴的可怜人。
但前排这几个中气十足的,却都是彪形大汉!
韩离一惊,“可他们为什么要冒充灾民?”
云浅眼神冷了几分,“自然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睿王府好过。”
可是,拿一群可怜人来害他们,未免太丧心病狂了。
“韩离。”
萧墨栩忽然道:“去请大夫,为那些吃坏的灾民诊治,至于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如果是从前,云浅肯定会出手医治,他也不会阻拦。
但是今日,不行。
韩离又是一惊,“不用管?就任由他们闹吗?“
萧墨栩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云浅看了他一眼,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勾,“就怕他们闹得不够大。”
………
夜,皇宫。
景帝正要歇下,萧墨栩就入宫了。
“这么晚了,你有事?”
他皱眉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这混账最近每次求见都没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就听萧墨栩愧疚道:“父皇,儿臣有罪,您把安置灾民的事交给儿臣,儿臣却办砸了!”
景帝脸色微变,“什么叫办砸了?”
“回父皇,灾民们今夜在城门口聚众闹事。但是因为他们闹得太厉害,儿臣根本靠近不了,故而……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混账!”
景帝蓦地沉下脸,“灾民闹事,你却连理由都不知道?这何止是事情办砸了,你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萧墨栩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没有吭声,一副任他责骂的样子。
景帝气得脸色铁青。
御书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能听到景帝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响起。
好半晌,帝王才开口道:“李德通,更衣出宫!”
………
半个时辰后,一辆奢华的马车从皇宫疾驰而出。
原本是朝着城门的方向过去,可是没多久,车夫忽然拉停了马车。
景帝眉心一蹙,“何事?”
李德通连忙告罪,“皇上恕罪,外面忽然有一大批灾民经过,惊了马儿。”
大批灾民?
景帝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果真有一大群浩浩汤汤的灾民,似乎正往某个方向而去。
可此处是主城区,离宫门最近的地方,住的大多是一些朝中重臣和皇孙贵胄,怎么可能大半夜有成批的灾民流动?
他面色沉晦,“跟着他们。”
话音刚落,萧墨栩却皱眉,“父皇,可是城门口那边……”
景帝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两件事都和灾民有关,或许会有什么联系——老七,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跟朕装傻?”
萧墨栩眸色微变,“儿臣不敢。那就劳烦李公公,跟上去看看。”
“是!”
外面传来李德通的回应声,车夫重新赶起了马儿,跟上那些灾民。
可是,当他们在某间府邸前停下来,景帝却骤然变了脸色。
那是……
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