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来的是男人一声轻嗤。
他撑着伞,在车窗外显得身影更加高大。
昏黄的路灯从一侧渗透,朦朦胧胧的雾珠在灯束下漂浮,叫人看他也不甚真切。
“舒小姐,你在车内缺氧久了,开始说胡话了么?”
他怒意收敛,英俊的面庞挂起漫不经心的笑。
“舒小姐宁愿嫁给霍家那位瞎眼瘸子,也不愿意答应嫁我,如今倒敢臆想我担心你……啧。”
早在舒婉轻说出那句话时,她就开始尴尬后悔。
此刻听到男人的轻啧声,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
舒婉轻都不知道刚刚她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对他说出那句话的。
大概真如男人所言,她在车内缺氧久了,开始胡言乱语吧。
按了按眉心,舒婉轻满是懊恼。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车内发呆那么久。
因为那些病例里的内容……
想到不久前自己看到的文字,舒婉轻只觉得脖颈被人掐住,让她难以呼吸。
若说此前她只是猜测舒管家的死亡是人为因素,那么这一沓病例,便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
器官功能衰竭致死,还不是突然暴毙。
这种慢性死亡即便被人发现,也只会让人觉得是患者日常饮食不对,食用了重金属富集或者农药残留过多的食物。
可只要稍稍动脑子想一想,就会意识到不对。
到底是富集残留多少的食物,才能让一个健康的人,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化作枯骨了呢?
他身边的人怎么就没事呢?
这哪里是患病死亡,分明就是谋杀。
舒婉轻想到和舒管家差不多时间离世的母亲,便觉得她活在世上都是一种煎熬。
在看那堆病例的每一秒,舒婉轻都觉得周身每一寸肌肤都传来刺骨的疼。
堪比她被敲碎骨头时。
浑身的血液横冲直撞,让她无处宣泄。
舒婉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冷静下来的。
只知晓车外电闪雷鸣,雨声阵阵如鼓。
直至雨幕散去,车窗被人敲响,才将她从仇恨的世界里拉回。
“蒋二先生,方才是我失礼,望您莫要见怪。另外,也谢谢您的提醒。”
再抬眸,舒婉轻已经调整好心情,看向车窗外的男人。
这是她鲜少对霍沉渊有个好脸色的时候。
霍沉渊轻轻笑了声,沁着笑意的星眸投下,透过昏黄的水雾,落入车内。
“舒小姐的谢谢就口头说说么?怎么着,今儿也算救了舒小姐一命吧。”
他转了下掌心的伞柄,有雨滴从黑色的檐伞滑落,在地上的水洼绽放出圈圈涟漪。
舒婉轻望着他的黑眸,抿了抿唇,“那我下次请你吃饭?”
霍沉渊想也没想就否决,“下次和舒小姐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可不认您这口头承诺。何况,舒小姐至今连我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清楚,又谈什么下次呢?”
“啊?”舒婉轻闻言微怔,瞪圆了眼,“你不是蒋家二公子,蒋延钦么?”
那天晚宴上,她分明听到蒋家三少喊他二哥的。
霍沉渊似笑非笑,黑眸中的戏谑昭示一切。
舒婉轻意识到误会,漂亮的脸蛋顿时浮现懊恼。
“抱歉,是我没有弄清楚,还胡乱猜测。”
“无妨,怪我从来没有向舒小姐提及。”
霍沉渊抬眸看了一眼又重新下起小雨的夜幕,低下头时,提出要求。
“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如选在今天?”
“今天?”
舒婉轻诧异。
现今天色也不早,即便安城有24小时开放的餐厅,恐怕也不适合请客道谢。
“今天……”
舒婉轻正犹豫着开口拒绝,就被窗外的男人开口打断。
“夜深雨重,想请舒小姐送我一程,不知道这个要求是否过分。”
当然,他也没有勉强。
“如果舒小姐觉得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至于救了舒小姐这事……就权当我日行一善吧。”
他作势要走,当即被舒婉轻喊住。
“我又没说不行。”
开车送人罢了,她还不至于小气到这份上。
何况这男人说的不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算救了自己一命。
把车停在路边发呆,倘若失神到睡觉,她指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
弄脏了昭昭姐的车不说,还白白重活一趟。
血仇未报,她怎么能这般轻易死去。
舒婉轻落了车锁,立刻把副驾驶座的一堆病例收好,客客气气地把车外的男人请上车。
男人长腿长手,落座后顿时让人觉得空间窄小。
还带入些许潮湿的雾气。
舒婉轻略微拘谨,“不知道……您要去哪里。”
霍沉渊倒是不见外,拿着车内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身上的雨雾。
“我还以为,舒小姐会先问我怎么称呼。”
“……”
舒婉轻默了一瞬,而后顺着他的话开口。
“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霍沉渊低低笑了声,懒洋洋地往车后座靠下去,狭长的眸光斜睨过来。
“舒小姐这样,倒还挺专业的,像个称职的司机。”
“……”
舒婉轻闭了闭眼。
她现在把这男人赶下去还来得及么?
“手机给我。”
咬牙切齿之际,耳畔传来男人懒漫嗓音。
舒婉轻深深吸了口气,把手机的导航app打开,几乎是扔了过去。
霍沉渊轻飘飘接过,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她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好歹也算舒小姐的救命恩人,还没把我送到目的地,就这样对我,不太好吧?”
他输入目的地,懒洋洋地把手机还回去。
舒婉轻夺过手机,将手机架在旁边,冷着脸道:“就先生您这张嘴,我没有把您踹下车,已经是看在救命之恩的面子上了!”
“是么?”
霍沉渊收回手,在副驾驶座坐好。
他叹了口气,嗓音惋惜。
“我还觉得我挺幽默的呢。”
“……”
舒婉轻终是没忍住。
“您可闭嘴吧。”
话落,车子便如离弦之箭驱驶离开。
虽猝不及防,但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有丝毫影响。
他靠坐一旁,睨了一眼气呼呼的舒婉轻,忽然低笑。
且越发放肆,朗声笑得停不下来。
“……”
要不是自己也是肉体凡躯,舒婉轻真想一车往旁边花坛上撞过去。
这男人……可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