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求神仙保佑花颜姑娘和小公子小小姐平平安安,千万要度过难关!信男愿意奉上自己十几年攒的老婆本当香油钱,只求花颜姑娘大小平安!”行之神神叨叨地双手合十,就抱着手中的长剑,对月乞求,嘴里念念有词。
朔风本来也想学,但实在说不出他那些话,嘴笨的很,只能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抱着长剑守在房门前。
若说行之是一心一意地求佛拜神,朔风就是在一本正经地当好侍卫。
厢房中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男子本就不方便入内,行之和朔风只能在外面守着。
原本苍梧苑中伺候的丫鬟都很少,基本上大多数都是小厮,为了今日行之和朔风更是将小厨房烧火的刘婆婆都拉过来了。
“你说公子还要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多久?从得知花颜姑娘有喜之后,公子已经在书房中一个多时辰未曾出来了。”朔风抱着剑,一板一眼地守在房门前,身板绷得笔直。
“你知道什么。”行之听见朔风的话,才终于暂时停了嘴中的念叨,抿唇朝着门外院子中那紧闭的书房门看了一眼,依旧双手合十做拜月状,嘴里也是慢慢解释起来:
“你忘了公子幼时是怎么过来的了?老太师和老夫人那样的谋算和暗害,年仅七岁的公子能够从他们两位佛口蛇心的手中活下来都是公子命不该绝。老太师恨毒了公子,卫老夫人也恨不得将公子弄死,唯一可能对公子有些温情的夫人,却又在公子五岁那年,自尽在他面前,之后十几年虽有老太师这个亲身父亲,与其说公子是老太师的儿子,不如说是仇人,我是没见过哪个父亲想要千方百计折磨死自己亲儿子的。
后来十六岁那年,公子被暗杀逃至相国寺后山的洞穴,得八公主所救,那时在相国寺禅房中暂做休息,相国寺主持略懂岐黄之术,在为公子治伤的同时给公子看了面相,那主持怎么说的,你忘了?”
“怎么可能忘。”朔风自嘲地笑了笑,那一次就是因为他们的失误,才导致敌人有机可乘,害得公子重伤,后来在相国寺禅房找到公子时,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想起从前那些风里来雨里去,充满腥风血雨的日子,朔风都难得生出几分感叹,抬头看向天上的月,将主持给卫辞青的批语一字不落地重复:
“命途多舛,六亲缘薄。”
“是啊,六亲缘薄。”行之也终于不再双手合十,像是被那一句批语弄的有些心情复杂,看着书房感叹:“若是公子感受过一丝的父母之爱,也不会将自己关在厢房中这样久了。对于公子来说,怕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要比情之一字来得更加的晦涩深奥。”
没体会过,自然不会懂,更不知晓要如何做。
他们都是跟了卫辞青多年的人,自然也明白彼此话中的意思,言尽于此,便都已经明白。
一时院中再没了人说话。
再次吵闹起来,便是厢房中终于传来了李太医的声音:“去打热水!”
紧接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房中被端了出来,又端进去一盆又一盆的清水。
当时太后娘娘命人请花颜前往皇宫说话时,便已经是接近晚膳时分,而从太后娘娘宫中出来,又被请去了八公主那处,等卫辞青将花颜从皇宫中带出来已经是深夜。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香坊中才传来李太医如释重负的声音。
“嘎吱。”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行之和朔风忙不迭地迎上去,对着满头大汗面色微白的李太医问左问右,句句都离不开花颜和她肚子中的孩子。
李太医被夹在两人的中间,听着两个人鸡讲鸭讲,本来就身心疲惫,现在更是被他们两个人吵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厉声喝道:“还请两位侍卫放心,里面那位姑娘平安无事,肚子里的孩子也平安无事。”
“太好了!!都平安无事就是最好了!”行之和朔风激动的就差抱在一起了。
看着他们俩乐乐呵呵的样子,李太医忙不迭开口,生怕他们俩忘记补充道:“但是,日后里面那位姑娘的身子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她身子骨弱,底子本来就不好,能够顺利有喜,已经算是上天保佑。如今又经了这么一回大难,日后定要当成宝贝一样供着,否则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神仙都难救。两位侍卫可听清楚了?这可是关系到两条生命的事情,科目要马虎了!”
可刚说完,李太医看着他们俩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不太靠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道:
“不行,我一定要同丞相大人说清楚,这可是两条人命的事情,万不可出一点纰漏。”
正在李太医说这句话的时候,以行之和朔风多年练武的敏锐观察力,隐约注意到书房的门开了。
看见那人影一闪就朝着厢房来了,行之和朔风对视一眼,便知道不能让李太医去打扰。
“是是是!属下们都记住了。”行之忙不迭地说,随即又道:“还有些什么要注意的,请李太医一并说了。太医不用着急,要说的仔细,完整才好,一定不能漏了什么。太医只管说,属下们拿纸笔都是要记着的。”
“这才像样。”李太医被拉到了一旁的房间中,看着行之和朔风都拿着纸笔要记,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将注意事项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卫辞青也进了厢房,伺候的人都已经被屏退了下去,厢房中只剩下他与花颜两人。
其实房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并不容易散去,卫辞青走近床榻,眸光径直落在花颜身上。
看着花颜眼骨处的伤口已经被妥帖地包扎起来,刘婆婆也为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看起来除了面色灰白,倒是没有别的异常。
卫辞青在床榻边坐下,幽幽地看着她,眸光不似从前的凉薄淡漠,多了些许的柔和,仿佛整个视野里只剩下花颜,只看的见她一个人。
他心中五味杂陈的情绪正在翻江倒海。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想要轻抚花颜的脸颊,可就在指尖碰上她的肌肤的一瞬间便收回了手,就好像深怕触碰她,一碰便会将她弄碎。
不知道凝神看了她多久,也不知道用眸光将她的俏脸描摹过多少回,卫辞青终于是在自己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之中,伸出了手。
轻轻放在花颜平坦的小腹上。
就是这里…已经在孕育一个要和他建立一生深刻关系的生命了么?
此事确然像是突如其来的陨石,砸在卫辞青头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是喜?是怒?还是他如今的茫然?
可就在他眸光触及花颜面庞的那一刻,似乎又有一道温柔的力量推着他向前走,竟诡异地让他生出些许喜悦。
卫辞青终究是起了身,俯身靠近她的脸颊,微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大掌也爱不释手地包上她冰凉无骨的柔荑。
他心底惊涛骇浪。
厢房之中却再无声响。
花颜睡了两天两夜也未曾醒来。
第三日,卫辞青便进宫面圣,为的就是三日前花颜被罚晕倒在宫道上一事。
或许八公主会以为,他不禀报皇上,皇上便不会晓得。
实则根本不然。
皇上的龙位乃是实打实的从八个兄弟中抢过来的,九龙夺嫡,险象环生,其中数不尽的谋算,算不全的阴险狡诈,能够在九位皇子中脱颖而出,最后平稳坐上那个龙椅的,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明面上看皇上掌管前朝,皇后打理六宫,可这皇宫中不管是哪个宫殿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一桩一件事能够瞒过皇上的眼睛的。
可皇宫那样大,整个后宫那么多人,有人的地方事情便不会少,人多了各种大事小事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数不胜数。
堂堂九五至尊哪有那样的精力去管,在所有不影响前朝情况下的事情,皇上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管束。
除非涉及到朝政。
若是卫辞青猜的不错,昨日在花颜刚刚被罚跪的时候,此事皇上便已经知道了,哪里用得上他去禀报。
卫辞青是看得清,偏偏有人看不清。
还未到御书房,卫辞青便撞上了同样被召往御书房的八公主。
“卫哥哥…卫哥哥,昨日当真是花颜先冲撞的宁儿!宁儿是什么样的性子?旁人不知道,难道卫哥哥还不知道吗?”八公主一见卫辞青,便捏着手帕在眼睛旁做哭泣擦眼泪状,生怕卫辞青不信,又忙不迭继续哭诉:
“是,宁儿知道自己脾气太过骄纵,可也是万万做不出来那种伤人性命的事情。更何况上一次有了卫哥哥的警告和提醒,宁儿也是万万不敢再任性而为的啊!那一夜,宁儿是听说皇祖母将花颜姑娘请进宫来说话,便等她出来请进宫中,只想同她说和说和,也算是为从前任性而为道歉。可谁知她竟不知好歹,竟敢冒犯宁儿,宁儿这才…这才让她在宫道上罚跪的卫哥哥!不信,卫哥哥可以问宁儿身边的人,绝对不是宁儿的错!”
行之在一边听着,只觉得心中冷笑不停,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不管哪家的主子带出来的奴才,不帮着主子说话,难道帮着旁人说话?八公主说她是无辜的,她带来的人自然只会不遗余力的抹黑花颜姑娘而抬高她。
这是朔风都知道的道理,简直是好笑。
卫辞青眸光未动,眉目间尽是凉薄怒气,嗓音依旧低沉平稳:“若是八公主,坚信自己无错,便无需向微臣解释,向皇上解释便可。”
这话说出来,便就是说不管八公主今天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卫哥哥…你…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奴婢,而让宁儿受委屈吗?卫哥哥,我们是什么样的情分,我们认识了多久。可你同那个奴婢才认识多久,又如何能够比得上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究竟是为什么,卫哥哥就当真一心想要宁儿受父皇重罚么?”八公主闻言,哭得更加厉害了,满是泪水不甘又委屈地看着卫辞青,就仿佛当真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难道…难道卫哥哥这样想为她讨一个公道吗?”
“微臣为自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讨一个公道,有何不可?”卫辞青冷嗤一声,看向八公主的眼神之中再没了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淡漠和凉薄。
“什…什么?卫哥哥你说什么?未出世的孩子?!”八公主被卫辞青一句话惊得连连后退,满是泪水的眼眸此时瞪得如同吊死鬼,难以置信地拉住卫辞青的衣袖:“卫哥哥你肯定是骗宁儿的对不对?她只是个丫鬟啊!就算她能伺候卫哥哥,可她又怎么配怀上你的孩子?!”
“若是前几日公主再让她跪得久一些,便会一尸两命。如今保下性命,却还未醒来,都拜公主所赐。”卫辞青猛地甩开八公主的手,薄唇轻掀,满是讥诮:
“她是微臣的人,微臣说她配,她便是配。”
他口口声声微臣,实则哪里有半点放低自己身份的意思。
说完,卫辞青抬腿便走,径直朝着御书房去了,再没管傻愣在原地的八公主。
“孩子…孩子…那个贱婢竟然怀了孩子!!凭什么?她一个贱婢凭什么?!”八公主险些被气得跳脚,眸光中闪烁着对花颜的嫉妒和怨恨,就仿佛蛇的三角眼闪烁着无比阴冷的光芒。
可这不是自己的宫中,八公主就算再气再恨也不好发作,死死攥着掌心,指甲都差点刺破掌心。
寒风裹挟着无尽的冰霜,也勉强将八公主的理智唤回来,她转头低声吩咐身边的大宫女:“按照本公主的安排去做,我倒是想知道,卫二公子的通房丫鬟,不仅和卫哥哥苟且,甚至还怀上了卫哥哥的孩子,如此天大的丑闻让卫老夫人知晓了,那个贱婢会有个什么结果?”
说完,八公主的目光又落在卫辞青的背影上,眸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强势。
这么多年,她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一个是得不到的。
卫辞青是她唯一的例外,更是她一生的执念。
另一边。
丞相府。
苍梧苑。
花颜醒过来的时候,睁眼便看见了正靠在她床榻边打盹的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