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晚会如期到来,各个年级的学生先在楼下集合完成清点人数,随后按照由近到远的距离,各个年级先后进入学校操场。一瞬间,舞台上荧幕亮起,旁边的音响顿时炸响,老师们哪还管的住学生的热情似火,放任他们自己飞吧。
陌小笙提前到达约会地点,却没看到韦少禾的人影,她握着两杯奶茶,手上不断有水蒸出,她看了一眼手表——6:32.
“该死的韦少禾,迟到了。”
“你在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陌小笙吓了一跳。
“韦少禾!你迟到了两分钟!”
“年级要求六点在楼下集合,我六点到了这里,按理来讲,你迟到了三十分钟。”
“你又欠揍了对不对!”
两个人小打小闹,活像一对小情侣,韦少禾很高兴有人能陪着自己,他却没有想过男女之事,但是陌小笙始终不愿捅破这层纸,她还想再等一等,等眼前的男人再想起一些事情。两个人在操场上走了一会,舞台上的主持人出现了。
“亲爱的同学们,敬爱的老师们,大家晚上好。”
主持人一出现,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同学的嘶吼。
“本节目由****集团、****有限公司、****合作官方赞助播出,感谢各位的到来,感谢同学们的热情。让我们欢迎赞助方上来讲话。”
赞助方大佬一上台,掌声没了,嘶吼没了,只剩下音响播放的音乐,诉说着局面的尴尬。
“看得出来,同学们很热情啊……”
无人回应,大佬拿着准备好的演讲稿读了一遍,同学们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个啤酒肚小皮鞋的正装中年男人不是他们想看的。
“好的,感谢大家的收看和支持,祝大家身体健康,前程似锦,我的演讲到此结束。”
大佬慌忙走下台,台下的观众敷衍地鼓了鼓掌。随即,主持人上台发言。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第一场节目——这就是街舞!”
台下再次爆发出掌声,该来的还是来了。一支穿着潮流的队伍走上舞台,伴随着音乐和节奏,有力地挥舞着动作,扭动着身躯,看起来十分有活力。
“这就是青春啊!!”
……
远方的观众台上,一男一女坐在上面,欣赏着台上人的舞蹈。
“太真实了。”韦少禾说话。
“啊?什么真实?”
“我说,学生们只是在意节目,不会在意谁赞助的,也不会在意谁举办的,这就是真实。”
“那如果说,有人专门为你准备这么一场盛宴。”
“你会感谢她吗?”
“当然,于理,我应该感谢。”
“那如果于情呢?”
“那就要看人了。”
韦少禾是话题终结者,硬是要天聊死了才肯罢休,陌小笙嘟起嘴,有点失意。两人坐了一会,台上又开始表演美女热舞,韦少禾看向远方,不知看着哪里。
“韦少禾。”
“嗯?”
“好看吗?”
“什么?”
“台上的美女学姐好看吗?”
“我没在看那个,我在看台下的人。”
“真的?”
“假不了。”
“我信你……个……鬼。”
陌小笙捂着肚子,支支吾吾地说,韦少禾却理解错了。
“鬼?哪里有鬼?”
经历几年前的遇鬼一案,韦少禾无法忘记那个场景,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但是他又不得不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人不鬼的家伙。
“啊,完啦,少禾,我肚子疼。”
“啊?这奶茶放了泻药吗。”
“不是……应该是……着凉了”
陌小笙有些难受,韦少禾干脆认真一次,将陌小笙扶起,扶着她去了厕所,把兜里的纸交给她。
“啊!真是倒霉!”
“别喊啦,你上完厕所回去休息吧,我再看看节目,没有什么美女热舞。”
“哦……”
陌小笙有些失落,这么一个美好的时光被自己糟蹋了,不过韦少禾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回到观众台上,他很享受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有种优势在我的感受。他顺着扶梯往上走,却看见一个眼熟的男人,他走上去搭话,男人也看见韦少禾,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韦少禾在他旁边坐下,看着男人,但男人却看着远处,一言不发,直到韦少禾开口。
“廖问。”
“嗯。”
“我看你在班上总是不说话啊,内向吗。”
“应该是吧,你不也是一样吗,不怎么爱说话。”
“那你觉得我们很相像吗。”
“不,我们不可能一样的。”
“确实。”
“因为我很悲惨。”
廖问的话让韦少禾在意起来,从刚刚的神情、态度、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韦少禾看出他有心事,本来韦少禾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但他现在对廖问的身世产生了好奇。
“悲惨?怎么说。”
“韦少禾。”
“嗯?”
“你相信运气吗?”
“我相信。”
“你相信好运会降临吗?”
“会的。”
“那你相信命运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人无论有多少过往,都有无限的未来。”
“那如果说,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有未来吗?”
“过去就是过去,但未来却不一定到来。”
“死了比活着难受吗?”
“我不知道,我还没死呢。”
“那你见过别人死吗,死在你眼前。”
“我见过。”
韦少禾坦诚将话说出,廖问扭头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都发觉到对方的不简单。
“那你在看到别人死在你眼前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恐惧、迷茫、无助。”
“还有呢。”
“还有很多,它们掺杂在一起。”
“但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是的。”
“那这么说,你我都很悲惨,冒昧问一句,你见过的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仇人。”
“那还不错。”
“你呢。”
“亲人。”
“……”
廖问一脸平淡地诉说着亲人的逝世,对于他而言,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抱歉,不该揭你伤疤。”
“你没错,是我要提起的。”
“那么,你现在呢,生活如何。”
“一个人生活。”
韦少禾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知道不该问的别问,问了的话引起别人愤怒,不问的话就这样尴尬下去。
“我们家一直住在璞兴,我爸爸是建筑工地的工人,我妈妈没有工作,在家里干活,我还有一个弟弟,他在上小学,一家四口的支出全凭我爸爸,但是他们并没有很多工资,只是勉强维持家里的支付,但是,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这种勉强的生活早晚会压垮这个家庭,我也预料到了,但没想到这么快,我还没有独立的能力,就这样结束了。”
“……”
“我弟弟,他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我和他都很懂事,不会在家里打打闹闹,但是为什么,他患了胃癌,为什么他的命运对他这样不公,他每天躺在医院里,住院费,手术费,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爸爸每天干活,留在工地加班加点,多劳多得,还是不够,妈妈向街坊邻居,远近亲戚借了个遍,还差一点,我打算高考完就出去工作,不要给家里添负担了,但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
“为了努力赚钱养活我们一家人,爸爸在工地上,累死了,送到医院去,已经没气了。保险公司赔了钱,工地赔了钱,但弟弟还要活,我们继续付,眼看有些效果了,又没钱了,妈妈出去接了洗碗的工作,一个月挣一点,我每天晚上出去捡瓶子,一天捡一点,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坎,但现在,我错了。”
“……”
“有一天,我回到家,我看到妈妈吊在房梁上,她留了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对不起,儿子,妈妈撑不下去了。’我把她抱下来,一边哭,一边骂,骂我自己没用,骂我自己活着。”
“……”
“然后啊,我支付不起弟弟的医药费,但我不忍心看到他难受,要医生安乐死,他也走了,家里挂着他的奖状,三好学生、算术比赛小能手,还有爸妈的骄傲。”
廖问看着远处的景象,热闹非凡,但他一个人都不认识,那里没有他的家人,他感受不到任何热情。他面无表情,诉说着心中的一切,哪怕再平静的人,也无法做到描述自己家人的苦痛,死了的人没有了责任,活着的人却承受着一切。
“韦少禾,谢谢你。”
“……”
“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这么多无聊的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讲过,现在,我也该放下一切了。”
“嗯,能放下是好事,生活还要继续,成为你爸妈的骄傲吧。”
“谢谢。”
没有人再看台上在表演什么,好似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了,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流逝,又在离开这个地方后开始。
回到教室后,金秋晚会也结束了,很快,铃声一响,放了学,同学们欢声笑语,交谈着刚刚表演的节目,又陆续离开了。教室里还是只剩两个人,韦少禾和邵子青,到点关灯,离开教室,韦少禾的脚差不多好了,但是韦少禾是特意留那么晚的,至于邵子青什么原因,他不在乎,两人仍然保持着正常同学的交流关系,毫不越界。
“邵子青同学。”
“你说。”
“你说,死了比活着难受吗。”
“不知道,我还活着,没死过。”
“那你见过别人死吗。”
“你说这个干嘛,大晚上的,很恐怖。”
“那就不说了。”
邵子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由于不同路,道了别。韦少禾想起廖问说的话,他此刻心情复杂,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他,他原本以为是一个人的悲惨,却是一家人的悲剧。
夜晚上空,乌云压城,他开始很少在意黄昏降临,两年前,祭水会的事情让他面目全非,他不再理会身边的景象,可能真相就像黄昏落幕的太阳,深深扎根在他的内心里。他不知道明天是否到来,他只知道今晚又不会是一场好梦。
第二天,韦少禾像往常一样及时到校,却听到班上的几个同学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他的同桌看到韦少禾来了,也和他谈起。
“诶!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昨天晚上!廖问跳楼!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