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是何方舟停留在霄云庄的最后一夜。
沈天云刚入睡,房门就被人敲响。
他推门一看,是芊络身边的小丫鬟:“庄主,小姐请你去何庄主的房间。”
沈天云心中一跳:“现在?”
小丫鬟见庄主不慌不忙,语气都快哭出来了:“庄主,这话是三天前,小姐托我一定要在今晚这个时辰通知庄主。”
他脸一沉,猛然推开小丫鬟,疾步往何方舟的房间赶去。
想到三天前,他在湖边见到她那没有温度的浅笑。
他心口一痛,似无法承受她在何方舟身下承欢娇吟。
抬脚踹开何方舟的房门,大步入内。
房中没有打斗的痕迹,然遍落一地的轻罗衣衫,让他再也寻不回先前的冷静表情。
环顾四周,终于在一副屏风后发现了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的芊络。
他只觉脑中轰然炸裂,脱下外衫裹住她只剩肚兜的玉体,勉强蹲下身与她平视,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唤她:“芊络。”
芊络猛然抬起头,被泪水泯灭的眼睛绽放涟漪的光亮,用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把额头紧紧抵在他的胸膛上:“哥哥。”
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声音哽咽:“哥哥,我怕,我杀了他,他一开始还叫……我用手捂住他的口鼻,他就用眼睛死死盯着我,后来就不动了。”
后进来的丫鬟掀开纬帐,在看清床上男子的死状,吓得就要尖叫:“啊……”
“别叫,退下!”
沈天云先发制人,不动声色的遮住芊络的视线,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好了,都过去了。”
可她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拼命忍住自己发出声音。
就如同他从官宦手中救下即将遭受欺凌的她,那么脆弱,无声无息的流着泪水。
沈天云正要说些什么。
却发现芊络渐渐安静下来,眼中弥漫的水气也随之驱散。
她松开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淡漠的情绪瞬间重回她的脸上。
低眸,等她重新抬眸的时候,已经不复第一次杀人的恐惧神情:“将杺荣抱到这里来,不要惊动她。”
在沈天云的错愕中,她脸上若无其事的浮现了一丝笑容:“这是制造霄云庄和山五庄的最好时机,为你将来迎娶杺荣,而不被外人揣测你心思不纯,也全了庄里所有人的面子。”
沈天云沉着脸。
因她的冷静分析,他收回了安抚在她背上的手,心底蔓延着一股厌恶感。
如此精于算计的美丽女子,想必她的爱情也是审时度,步步为营吧!
自嘲一笑,沈天云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
服侍杺荣的大丫鬟月季,发现何方舟暴毙在大小姐的房间,杺荣衣衫凌乱伏在他的身侧。
“啊——”
月季一声尖叫,吸引了所有就住在霄云庄的江湖之人。
沈天云惭愧而出,卸下衣服披在嘤嘤哭泣的杺荣身上,令奴婢服侍她更衣洗漱,让管家领着其他众人先去了会客厅。
杺荣不堪受辱,拔下发簪想自尽。
被沈天云拦下,深深一作辑,求杺荣嫁他。
站在窗边的芊络,静静的看着屋里纠纠缠缠的二人。
她低声告诉自己:“你看,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会过得很好,你该放弃了。”
霄云庄攻打山五庄,乃是夺妻之恨,辱女子清白,一切都名正言顺。
沈天云要亲自去灭了山五庄,杺荣想去,可她的武功太弱,只能留在山庄。
出发那天,芊络提醒他:“小心朝廷下黑手,对付庄里的杺荣。”
沈天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庄主,我做的一切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何必杞人忧天?”
芊络微微一笑,似雪山上的莲花盛开,带着决绝和悲凉:“庄主,想必,这么长时间,你已经把我家住哪里,父母是谁,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沈天云冷下脸:“护国将军的独女万芊络,虽不善武,胆识拙见却不输男儿,在下实在佩服!”
被人当面戳穿身份,还是与朝廷有旧仇的沈天云,芊络依旧不惧,淡淡一笑,无惊无喜:“你确定是佩服我?而不是厌恶我?”
他沈天云一辈子都没服过什么人,却不得不从心底佩服万芊络。
她敏锐的直觉,同她锋利的美貌一样,分毫未差,令人畏惧。
就在攻破山五庄,他携带杺荣回归霄云庄的当夜,在抵达青州安乐镇的地界,遭人伏击。
他带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身边还带着一个不善武的杺荣,更是吃力不讨好,渐渐被人逼入了悬崖。
“轰隆——”
一声惊雷划过天空。
远处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风尘味由远而近,滚滚压来。
在杺荣惊喜声中,他突然看到斗大的“云”字遮云蔽日。
万芊络披雨驱马而来,急雨打过她的脸颊肌肤,却无改她睫毛颤动。
镇定自若的目光越过厮杀,死亡,呼喊和马蹄同他所处青州之地。
她对他一笑。
惊艳了整个雨夜。
沈天云敛下心头的悸动,专心迎敌。
一直留意沈天云面部表情的杺荣,看到他眸底闪烁的亮光,心沉入了湖底。
她扭头,看着身后一片漆黑的深渊,佯装不小心,只为证明他爱她。
不想,悬崖上的石头,没有杺荣预想中的结实,这势便做过了头。
“啊——”
沈天云隔得远,听到杺荣的惊呼声时,万芊络已快步上前,紧紧抓住了杺荣的手臂。
见状,他只得先解决眼前敌人。
等他回转把晕死过去的杺荣救上来时,才发现万芊络的手臂已经扭曲不正常。
可大敌当前,他只能先保住所有人的命。
当他杀尽所有人,才有时间关注她的手臂:“你的手?”
万芊络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哥哥。”
沈云天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是我。”
万芊络清醒过来,看了一眼身旁昏迷的杺荣,她柔弱、娇蛮、天真,立马松开了沈天云的手。
沈天云捋了捋唇,终究只吐出一句:“谢谢你。”
万芊络见沈天云把杺荣抱上马车,她等他下来,才问:“你同杺荣,何时完婚?”
“六月初六。”
沈天云骑上马,转头看她:“快骑马,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
万芊络咯咯一笑,笑声在雨中渐渐沉默:“我走了。”
沈天云一惊,翻身下马:“去哪?”
“回我父亲身边,看看我的未婚夫呀!”
万芊络浅浅的笑着,骑上马消失在了沈天云的视线中。
她泪流满面的离开。
他愣愣看着她离开,酸涩的眼睛分不清是泪是雨。
沈天云和杺荣大婚那天,万芊络送的贺礼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纯白之玉。
晚风微凉,他看疲倦睡去的杺荣,却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