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这一切的管家,缓缓走过来安慰她:“芊络姑娘,庄主对你还是不同的,不然也不会留你在庄里。”
芊络心口一颤,她已经习惯用冷静掩饰一切,可还是忍不住看着老管家,寻求一丝认可:“真的吗?”
“嗯。”
管家点头,低声解释:“两个月前,庄主的胞弟死于朝廷之手,他才对外来之人冷漠了些,可也就姑娘能幸运的留在庄中,他该是在意姑娘你。”
芊络愣在原地,喃喃自语:“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如此讨厌官宦之人。”
转身离开的管家,听到她的低语,转身去了书房。
“她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沈天云盯着管家,屈起一指漫不经心击在红木长案上,若有所思。
“是。”
管家叩首,忖度了片刻,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如数告知:“庄主,老奴在想,这个女子来历不明,连生死都不顾便要跟在您的身边,实在有些蹊跷啊!”
若说,沈天云这一辈子有何愧对之人,那就是他的胞弟沈飞安。
五年前,老庄主病故。
他把势微的霄云庄越做越大,令江湖之人闻风丧胆。
不想,却在两年前,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朝廷惧怕霄云庄在江湖一家独大,不仅扶持别派他帮,还千方百计扼制霄云庄的各个势力。
为了逃脱朝廷桎梏,胞弟沈飞安便更换户籍,胡诌了一个名字混入朝廷军营。
官拜将军,却在两个月前的一次征战中,被敌军所害。
沈天云心里却认定了自己弟弟的死,肯定不是正常的战死沙场,与朝廷脱不了干系。
管家沉吟一会儿:“庄主,不如送点钱,将这个芊络姑娘快快送走,也好免了麻烦事。”
沈天云摇头,眉目冰冷,脸无笑意:“那就看看,她若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又有什么本事摧毁我的霄云庄!”
也不需要太久,很快便迎来契机。
这事和杺荣还有关。
杺荣上霄云庄已故老庄主的独女,也就是山庄的命脉弱点。
世间聪明人不少,不止沈天云明白,就是有些人也明白这一点。
其中诌之若嵇者,便是朝廷扶持的山五庄庄主何方舟。
他那人生性冷僻,行事多出于人掌控,且极好女色。
沈天云命人将芊络请到了书房,已经春了。
春意盎然,枝头绿叶无遮无拦。
而她,就是在这极深的绿色里缓缓行来。
同色的裙摆没入蔓草之内,带予人仿佛自草内而生的错觉。
他漫不经心饮下一口茶,那些话也不用太多思考,就可以说出口。
就好像有些伤害他下得了手,也相信她可以做得到。
“替杺荣献舞,留心座中一个叫何方舟的男子。”
沈天云的开门见山,让芊络垂头漠然无语。
太阳越过树枝,透射出层层叠叠的日光。
一半怔于地面,一半落在她右边的脸颊上。
他知道在那个地方,应当有一个笑涡,只是容她笑的时刻实在太少,而该严肃的眼下,她却缓缓笑开了。
笑得沈天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声冷如冰:“你不愿意?”
“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所有,包括杺荣,也包括山五庄。”芊络抬头,对着他微笑。
仿佛千百朵粉色素莲,依次绽放,看得他一点一点沉下了心。
这一宴,借着霄云庄的地界,广邀在武林上有号召力的人物,前来霄云庄为大小姐杺荣庆贺笈第礼。
管家来芊络房内催了无数次,纵然脾气再好也不免心急。
她的长发卡在齿梳里,一直顺不下去。
恰巧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悄无声息的缓缓推开。
芊络当是她那个贪玩的丫鬟返回,便急得请她为自己挽发。
身后寂寂无声,夹杂着来人两袖萦绕,一只玉手拿着娟帕捂住了她的口鼻,散发出异于往日的甜腻香味。
芊络回头,看见杺荣恍惚的笑容,还未等她将这一切想清楚,就撑着案桌沉沉昏睡了过去。
“芊络,你一个孤苦伶仃的婢女,有何资格替我献舞于众位英雄豪杰面前。”
杺荣一想到芊络会在宴会上大放光彩,以及沈天云偶尔落在芊络身上的惊艳目光,都让她惴惴不安。
她不能让芊络替自己献舞,她原本就是江湖上名气靠前的美人,精心装扮一番,也足以让宴会上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舞,蒙着面纱的杺荣取而代之,令何方舟大为称赞。
沈天云陪人一笑,将酒杯搁在席面上,冷下眼中的温度。
芊络!
他是真的动了怒。
待宴席一结束,沈天云直奔芊络的房间。
见她伏案深睡,直接命人用冷水泼醒。
芊络浑身一颤,睁眼就对上沈天云没有温度的冷眸。
他上前狠狠捏住她的下颚,满目寒光的看进她的眼睛:“我原本就知道,朝廷之人心思毒辣,你这金蝉脱壳玩得真是阴险又狡诈!”
芊络察觉冷,伸手拢了拢胸口两侧的衣翎,抬眸,泯去眼睛里的水渍:“沈天云,你从未怀疑过我替你做事,不就是仗着我可以傻得为你去死吗?”
沈天云愣了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芊络用哆嗦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即使我为你去死,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会为你去死。”
沈天云沉默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何方舟在霄云庄一住就是半个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说好色之人,有什么弱点。
那就是找到一个更美丽,更妖媚的女子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凉亭中,沈天云正和何方舟品着茶,议论武道心得。
当芊络摇着团扇从不远处的假山路过时,何方舟目光呆滞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侧身询问身边的沈天云:“刚刚过去的女子是谁?”
沈天云瞥了一眼芊络的背影,淡淡回道:“吾妹,沈芊络。”
何方舟抿了一口茶:“可许了人家?”
“未曾。”
从这以后,山庄里,沈天云时不时能听到下人们的议论声。
说何方舟邀芊络姑娘赏花、对弈、吟诗,游湖泛舟。
也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心微微泛着不舒服。
管家来书房禀告完事务,见庄主依旧眉头紧锁,坐立不安。
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知沈天云烦躁的原因,跟在其左右绕行。
在看出沈天云即将发火的刹那,管家摸了摸鼻子,默默提点了一句:“芊络姑娘同何庄主,在湖边散步。”
沈天云冷着脸,转头瞪了他一眼,一撩衣摆走出了房间。
他其实撞见过一次,只是无人知道。
在湖边,微雨。
芊络似不耐风雨,娇娇怯怯依靠在何方舟的肩头,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女儿姿态。
何方舟便怡然为美人效劳,撑伞,含笑伸手为她拭去篦发上的水珠。
他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