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98章 江湖与她(上)

    这种美没有一点江湖气,仿佛芝兰玉树,更适宜长在深宫大院里。

    实在不该孤身出现于这荒郊野外,来救他这素昧平生的江湖之人。

    芊络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自你进青州,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了。”

    沈天云自然知道,之所以能纵容她跟着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就是因为她手无缚鸡之力,跟踪的方式又太笨拙了。

    开始,他也尝试改变路线,试图甩掉她,可这个女子太固执了。

    第二天推开客栈的房门,就见她抱着膝盖蹲坐在他的房门口,双眼通红,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他。

    又移开目光,满不在乎的用手揉了揉眼睛。

    这时候的她倒像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从来不会多话。

    芊络低下头去,自裙子上撕开一大块布条来为他脱臼的手臂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她注意到他手腕上笼着一串佛珠,便一声不吭的撸下来。

    “还我。”沈天云冷下了脸。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偏过头注视着他。

    这时才露出点小女子的狡黠神情来,嘟着红唇,软软糯糯道:“我不能给你,除非你愿意让我跟着你。”

    沈天云不语。

    芊络以为这交易的筹码不够大,踌躇了半珦,才犹豫开口:“我会洗衣服,也懂点烧菜的手艺,不会给你添麻烦。”

    在沈天云不动声色的注视下,芊络终于失去了胜券在握的底气,垂下眼眸,连带着声音都弱了许多:“我晚上睡觉很安静,不会吵到你,也不会站你太多地方,就这么大就行。”

    说着,芊络还抬起头,双手比划起来。

    沈天云这才注意到她竟然落泪了,却毫无声息。

    就和她整个人给他的感觉一样,清淡静谧,容人忽略。

    “父亲要把我嫁给一个陌生的人。”

    她踌躇一会儿,慢慢地开口:“我不喜欢,就逃了出来,很长时间都只有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看花,身上的钱财又被人骗了,我………”

    芊络双睫薄毛染上水意,盈盈一水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子:“我害怕了,我又不想回家,很无助。”

    她到底没有离开。

    倒不是沈天云允许她留在自己身边,而是洞外飞雪渐盛。

    这段时间里,芊络走不掉,而门人也找不到他。

    她每每在风雪停歇间,出去找寻干柴和树枝叶以供取暖,但很快便返回,大抵是怕他在她捡柴期间突然不告而别。

    只可惜,这不充分的储备干柴,在下半夜告罄。

    祸不单行,他偏生在这个时候加剧了伤势,猛然发起了高烧。

    芊络急得没有办法,用雪水降温又起不到实质性的效果,无计可施之下。

    她解了自己的衣裳,穿着亵衣在洞外吹了一阵冷风,等到身体冷得麻木便飞奔回来。

    紧紧抱住沈天云的后背,替他降温。

    反复几次后,直到他的身体恢复正常。

    她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还未等她站起身,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

    等沈天云清醒过来,芊络反倒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脸颊酡红蜷缩在他怀里。

    他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预备收手时,才发现自己衣袍的一角,正被她死死拽住。

    仿佛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求生稻草。

    她的手生得原本就白嫩纤细,这样用力,更衬得手背浮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芊络动了动,他想从她手中拽回自己的衣袍,却被她拽得更紧。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天云拍了拍她的脸颊,唤着她的名字:“芊络,芊络!”

    芊络被他拍醒,仿佛睡迷糊的孩子,看着他轻声嘟嚷:“哥哥。”

    她的眼睛就在这句莫名其妙的称呼之中,慢慢亮了起来。

    那种光亮似有层次,如同万千灯火明又灭,彼岸花开百里红。

    沈天云呆了呆,心中微觉怜悯。

    这时,门人已经举着火把巡迹到了这里。

    看到地上躺在沈天云怀里的芊络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看什么看,还不把我扶起来。”

    沈天云被门人缓缓扶起,走到洞口,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地上蜷缩着身子的芊络,漫不经心道:“给她几瓶药丸和一点钱财。”

    走出洞外,他恍惚想起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还在她的身上。

    只得转身回洞里,可看着她本就单薄的亵衣,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搜身,只得踌躇不前。

    有两个机灵的女门人,上去替她穿好外衫,小心翼翼背起她。

    他觉得懊恼,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她们却置若罔闻。

    沈天云在心底安抚自己,他这是偿还她的救命之恩。

    只是救命之恩。

    等芊络完全好利索,已经是七天后的事情了。

    管家引她进入书房,沈天云看也没看她,随意道:“坐吧!”

    芊络换了庄中寻常少女的罗衫,素面素容,显得年纪更小的模样。

    她不等他开口,率先发话:“我什么都可以学着做,不要赶我走!”

    她对他好,用了最卑微也最露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的想离他最近。

    谁都看得出来,芊络喜欢他。

    偏偏,沈天云视而不见。

    他是一庄之主,他年纪轻轻就被老庄主委以重任,比旁人好的机遇却也承担他的责任。

    自老庄主去世,他最在乎的也该只有一人。

    芊络第一次见他面上有类似愉悦的神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在山庄的后花园里,陪伴着那个叫杺荣的少女,风声簌簌带着异于初冬的温暖,拂过他们相视而笑的眉宇。

    却似她心头的冰雪。

    芊络站在远处,任初冬的寒风刺骨,渐冷,渐渐不知方向。

    杺荣是已故老庄主的独女,与沈天云是青梅竹马。

    人人都以为,她在知道此事会难过,可芊络只是抿嘴一笑。

    她知道他会娶杺荣,这里面有江湖势力也有已故老庄主的看重。

    但是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把,她逃婚离家,就遇上了她的英雄,她不想轻易放弃。

    杺荣等沈天云离开,脚步急促的走到芊络面前,眼睛携带着点点冷光,说着最任性的话:“你没用的,再怎么努力都没用。沈哥哥只能是我的,我们有十几年的陪伴,你比不了!”

    杺荣说着,一把推倒芊络,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声音傲慢:“他收留你,只是看你可怜而已,不要觊觎我的未婚夫。”

    芊络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走远的杺荣,不言不语。

    其实杺荣不用说这些带刺的话,对方本就是赢家。

    沈天云对她冷冷淡淡,从未正眼看过她,或许根本就不记得她这一号人。

    一切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