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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不足50%的将在3小时后看到正文。  她也想替他分担一二啊。

    何况哥哥他……

    终于少女担心的事发生了。

    那是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大场面,场下观众席坐满全场, 人声鼎沸。台上的霸王和虞姬作别,台下人看得如痴如醉。

    《霸王别姬》, 毕大家的成名作之一。无数人为此慕名而来。

    台上那人浅吟低唱,一瞥眼一回眸尽数风情无限。

    “霸王你就此……此……”倏忽间美妙的柔嗓转为尖锐的失声——刺耳而突兀。

    刚好这段唱腔没有乐器的伴奏更为明显——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藏在后台帘子后的厉安心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舞台前, 难以置信那刺耳声从自己喉咙发出的‘虞姬’震惊捂住了唇,脚步不由后退两步, 对面的霸王也是愕然。

    无人想到‘唱艺之绝,百家称叹’的毕大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失误和崩场!

    这对于名伶来说是致命的!

    台后台下一阵哗然。

    目光尽落在那个浓妆艳抹的‘虞姬’身上。

    他们躁动着、嚷闹着。当初有多喜爱毕于封的人现在就有多少人发泄着不满。他们受不了心目中痴迷的人从神坛坠落。

    “怎么回事呀, 毕老板的嗓子突然之间……”

    “哎呀,要我上去也比他强啊……”

    “居然变调了,天啊!”

    那一张张面孔充斥着不信任和质疑的情绪, 毕于封的脸色就那么一点点白了下去。

    自律严谨的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这般大失误的犯错。

    少女亲眼看到从小相伴长大的青年第一次眸里流露出迷茫和惊愕,他站在台上四顾环视那些愤怒的面孔和扭曲的谩骂。

    多想冲上去抱住他安慰他,让台下那群人闭嘴。

    ——你们凭什么攻讦他?

    一直以来都是他人自以为是神化着他,现时觉得幻灭了又把罪过推搡到后者身上。

    甚至一部分激动的观众抓着舞台前沿,作势要冲上台来被后台蜂拥而出救场的戏班人给阻拦住,班长流着大喊一边摇手一边解释:“请各位冷静,保持冷静啊……”场面看似失控, 突然‘蹦’一发子弹自台下响彻——众人吓得抱头大叫, 只见贵宾席前列的军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举着枪口对准天花板, “肃静。”话毕他周遭几个兵跟着举起□□指向周围群众, 后者纷纷后退推搡叫嚷。现今世道最得罪不起的就是军阀。

    此男人就是与厉楠政见不合的另一方军阀统帅,通常很少来徐城这边,今个儿被包养的人怂恿来看戏就顺道过来。没想到有这样的一出。

    “毕老板,您今个儿可是自个儿砸了自个儿的脚,丢人的很呦。”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这话的男子脸上抹着厚重的粉脂,软骨头似的靠坐军阀头子身邻。

    同样属于民国四大名伶之一,但向来与毕于封不对付。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自然不会轻易作罢。“侯军督,有人扰了你的雅兴,你说该怎么办来着?”

    中年男人斜挑着眉毛,“这还不简单,把人换了,要不就把人废掉!”

    话一出,戏班的人心里皆一惊。毕于封不仅是戏班子的头牌,更是他们下地的保护神啊!

    “军爷恕罪啊,求军爷手下留情……”班长一跪下,其余戏班人员紧接着下跪不停求情。惟剩下那名‘虞姬’背脊挺直伫立台前,无视了一地的狼狈身影。身姿卓立,端的是铮铮傲骨。

    毕于封微微眯眼,眼神冷意——这场戏他还真不屑于演了!

    眼见端枪的士兵就要将人拿下,厉安心的脑海刹那间浮现了现世里导演说过的话语——“你有没有试过想守护一个人却藏在心里的那份感情?”

    除了外婆以来甚少有人给予她善意与关怀,毕于封成为另一个走进她内心的存在。

    自私怯弱的她第一次有着如此强烈的冲动。

    一直以来都是毕于封将她保护在身后,风雨不改。可如今也该换她来作回报……

    “我来唱。”

    娇气坚定的女嗓音。

    众目睽睽之下,她抢先站出来。

    当下一秒时间的安静。

    全场视线循声望去,却意外发现是个藏于布帘后的俏丽少女。

    看客的嘴脸便从惊讶变成了滑稽的不屑和哈哈大笑,“我有没有听错,小女娃居然说她要替代毕悦心续唱?”

    “女人会唱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小女娃快回去洗衣服去吧,别来这儿凑活儿了……”

    “敢情梅园戏班没人了,居然让一个小女孩出头,哈哈哈哈好笑……”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搞笑的笑话了……”

    满堂哄笑,非善意的嘲弄。

    那最先挑话的名伶不由低低而笑,轻蔑道:“我还以为梅园有什么能耐的呢……”

    舞台中央的少女扫视一圈台下各异的面孔,视线回到前方那人——青年的眼眸深藏复杂情绪。

    ——哥哥,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有所唯而无惧,少女踏前一步,即使身穿粗麻布衣仍掩饰不住满身的气昂风华,红唇微启——

    既然他们不相信女人能够唱戏,她就做那第一人!

    既然世人条条框框着性别的职业,她敢于打破那一层不成文的壁垒……

    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华美的配乐,凭着圆润的唱腔,少女伫立于舞台中央,身周似散发层层光圈,把戏曲里的故事娓娓道来——

    花旦,本就是女角。

    台下没有一人出声打扰,洪亮清澈的高音响彻会堂。

    侧旁角落里,未褪妆容的名伶斜倚门攀,心里感慨且复杂。护了数年的人儿翅膀已硬,这一天终于来临。又像卸下一个大包袱似的,徐徐叹息。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会场鸦雀无声。

    最先鼓掌的却是那名军阀头领,“好,后生可畏,好一个女娇娥。”接着所有人似刚反应过来时争先恐后拍烂手掌。

    若论起唱功她是远远不及毕于封,但看客震撼的不过是她打破枷锁固有印象的举动罢了。

    军阀头子身旁地名伶不甘怨恨望她。没想到毕于封没除掉,反倒又捧了个新秀上台,那个心塞啊。

    少女微笑着朝台下鞠躬,身子却后怕地发抖。想回头寻觅,那抹身影却不在原地了。

    厉安心一举成名。

    只是她的成功踩着前人的肩膀。当她换下戏服和成员一同前台致谢,得到的掌声是狂热和惊叹的。

    女子成花旦。

    这样的事情不说徐城,就是放在新民国国内也是头一遭。

    “哥哥!”

    回到后台单间推门而入时,紧穿着单色白褂子里衣的青年坐于案桌前,手里把玩着青瓷碗,眸色未明。

    听闻声响,毕于封眼神望来——带着点悲凉和怜悯。

    莫名地她就驻足不前了。“哥哥?”

    “阿心,过来。”青年单手伸来,拉住了一脸无措的少女。

    叹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知晓你惯来渴望上台子的心情。”多少个日夜,他在戏台子一转身就看见她眼中晶亮闪烁的向往之情。

    世人皆道他是戏痴,那么戏痴养大的小崽子自然也是小戏痴。

    “阿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那日,他抚摸她的刘海,如斯说到。

    ……

    回想起当初,另一人搭话:“就是女娃太吵了,醒来说什么也停不下来,一个劲砸东西,哭个不停啊……”

    “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后来呀,那个刘老三赏了女娃几巴掌,差点没把人打傻。”

    众人一阵唏嘘。

    “其实也挺可怜的,”某个人感叹,“年纪那么小就被拐来当……”另一人忽然拍了一下他肩背,那人突然反应过来虚虚道:“哈哈瞧我大清早说什么胡说呢……”眼神闪烁不定。

    他们的身后,领班刘三似笑非笑瞟着院子里闲坐聊天的人。

    当刘三撇着肚子一步步走过来时,谁也不敢小觑他。毕竟是靠他,他们才有了活路。

    见他们低头状,刘三低嗤一声。

    “这人呐,最重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不然呐……吃亏在后头。”

    成员们面面相觑。

    刚巧此时班长由外面进来,见此情形心里清明——刘三肯定明里暗里打压戏班子的人。

    有时候一个团体里免不得唱白脸和□□脸的领头,刘三的存在一定程度上省却了自己许多麻烦。再者刘三拥有的门道和人脉能使他们在本地混得开。

    谈判方面更是一绝。

    “行了行了,都出去练功吧。”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等剩下他们两人时,班长转身气重心长道:“差不多就行了,别打压太过。现在戏班子成员折损多,好多人不愿意来干这行,,能真正用得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们过些天有笔大买卖,人不够哪里使得?”

    刘三冷哼道:“缺人总比内讧来得好。你知道方才那些兔崽子议论什么吗?”指指梅园某个方向,“那小子当年被我们……”

    班长面色一变。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

    “呵,怕是有人故意想借此闹事……兰园闹鬼的事你听说了没?”提及这个,刘三的面色阴阴沉沉,饶是班长都有点怕他。

    他小心翼翼看了周围一眼,“你觉得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

    “不然呢?”刘三露出凶狠的眼神,笑起来面部肌肉一抖一抖,“我倒要瞧瞧是谁在搞鬼……”

    ……

    厉安心前去找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房内。想及对方可能比她还要早起练功,女孩立即掉头朝另一边方向跑去。

    同是戏班子学班,梅园和菊园大大不同。

    菊园的男孩们练得是生角,男性粗矿的角色为主,故而师傅们没有压抑他们那份天性。梅园练旦角或青衣的男孩子们则不同,他们站在舞台上给观众展示的角色便是阴柔至极的女子。

    花旦多扮演热情活泼、明快泼辣的女性。青衣在旦行里占着最主要的位置,所以叫正旦,青衣一般扮演的都是端庄、严肃、正派的人物,大多数是贤妻良母或者旧社会的贞洁烈女之类的人物。

    在唱念做打这些必修的基础功中,最让旦角小学徒们头疼的便是跷功,“跷”是一种模仿缠足妇女的“三寸金莲”而制成的、长约三寸的木制“假脚”。

    开始练习踩跷时,师傅会给学生拄两根棍子,慢慢扶墙走;然后是平地一站一两个钟头;等慢慢地能站稳了,就要练习站砖,站三角(三条腿的桌子),甚至站缸沿。

    厉安心曾经见识过毕于封的跷功,十分了得。当询问秘诀时,毕于封叹息:“哪有什么诀窍,不过是勤加苦练。”少年回忆之际讲述他练习的时候,站缸沿,一站最少两三个钟头。两脚先是由酸到麻,站到最后两条腿直打哆嗦,最后渐渐失去知觉,解下跷来还不能马上休息,要立刻跑圆场,跑到恢复知觉为止。

    基本功扎实了,才能开始绑着跷练习手眼身法步。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后来毕于封也学着谢师傅一样,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直到后来再也唱不动为止。

    别的旦角学徒她不曾留意,只是当她发现了庭院中那个最角落的少年时,目光再也挪不开。

    晨曦的沐光之下,少年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衣,发带缠绑于脑后。

    举手投足之间,眼生百媚,手重指划,身宜曲势,步如跳蚤,轻似飞燕。

    厉安心看呆了。

    她不懂该怎么形容这种美感,只知道自家哥哥非常非常好看。

    怪不得能成为戏班里最被看好的准学员。

    练了好一会儿,直到出汗到一旁拿凉巾抹汗时少年才发现了如同兔子般露出两只眼睛瞪眼望他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