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姻双腿发软,缓了好久才接受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不因别的,只因眼前的左荀,竟然和第一世的谢昭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仅是那双熟悉的眼眸盯着兰姻看了片刻,就让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清了周遭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被人毒哑了?”
兰姻听到这话,眉心一跳,自顾自地收回了视线,回道:“没有,我就是觉得文谦叔叔......还真是风韵犹存。”
左荀眼神疏离而敏锐地盯着兰姻,冷然笑出了声:“看够了就从我身上起来,车里还有其他人呢。”
兰姻愣了一下,方才偏过头注意到马车里还坐着一人——正是刚才在茗生园唱戏的冷方夷。
看见冷方夷之后,兰姻一个激灵地跟左荀拉开了距离,直直往后退至车壁角落,面露尴尬道:“对不住,看来是我打扰你们谈情了。”
此话一出,冷方夷神情呆呆地看了左荀一眼,许久才明白过来兰姻话中之意,脸上不由得露出绯色,柔声道:“长公主殿下误会了,小生与世子不是那种关系。”
这小眼神、这话说得更加引人误会了。
兰姻也不说穿,来回扫视着眼前的两人,似是想将两人之间的奸情看破。
冷方夷不甚习惯这样的凝视,静默了片刻,便起身告辞:“想来世子和长公主殿下还有话聊,那小生先告退了。”
“且慢。”兰姻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阻拦道:“外面有刺客,怕是现在出去有危险。”
冷方夷一惊,“刺客?”
话罢,他微微勾起素手,小心翼翼地拂开了一角车窗帘子,“哪儿有刺客?”
“你可看见三个黑衣蒙面的人?”
冷方夷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又很快收回了目光,掩唇笑道:“长公主殿下是不是看错了,外面没有黑衣人呢。”
兰姻蹙眉凑到窗边一看,外面的刺客果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好歹她现在已经安全了。
正想着再多问几句,只见冷方夷抽身走下了马车。
来不及拦下他,马车内就只剩下兰姻和左荀二人。
气氛一阵尴尬,左荀眼里半点情绪也看不出来,突然打破平静问道:“我上回给你的伞呢?”
“伞?”兰姻怔了一下,快速反应道:“今日没下雨,我也没料到会碰上文谦叔叔,所以没带伞。”
左荀睨了她一眼,简单说道:“下回出门让你的侍女随身带着,别给我弄丢了。”
兰姻着实不喜欢他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说话,更不喜欢他顶着一张这样欠揍的脸与她说话,让人忍不住想要还嘴几句。
正想着怎么回怼过去,只听左荀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对了,我喜欢美酒和美人,下回送礼的时候记得别送错了。”
“送礼?我?给你?美酒美人?”兰姻送他一个嘴巴子还差不多,谁会吃饱了给他送礼?
见兰姻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表情,左荀看似善意地提醒道:“上个月前,殿试放榜。”
短短八个字,让兰姻想起来了。
殿试放榜那日,她听从了云谣的建议,给殿试前三甲的考生都送去了礼物。不过,除了送给宋祈年的礼物之外,她都没仔细看送给其他人的礼品清单。
“美酒喝多了伤身又上瘾,至于美人……你不是已经有冷方夷了吗?”
左荀眸色微动,睨了一眼兰姻,说道:“美人,多多益善。”
此话一出,兰姻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宋祈年的脸,以及一些不太雅观的画面,吓得自己抖了三抖。
“有礼物收就很不错了,怎么还认真挑剔上了呢?再说你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多了你也吃不消啊......”兰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左荀,略显夷色地暗自嘀咕了一声。
“什么叫作一大把年纪?”三十岁,很老吗?左荀霎时黑了脸,“别仗着童言无忌,我就不敢打你。”
兰姻作势一笑,“你不敢打我,回宫里可是有人为我撑腰呢!”
左荀双眼一眯,“哦?小公主口气倒是不小......不过你出宫怎么没带几个随从?偷跑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兰姻突然一个激灵,“糟了!云谣还在米粉铺子里!”
左荀顺着话头,问道:“云谣?你是说......你那个侍女?”
兰姻点点头,连忙变换姿态,殷勤地恳求道:“文谦叔叔~可否借你的马车一用,陪我去接个人?”
她着实是担心那群刺客还没离开,要是她单独回去,那些不要命的刺客怕是会重新杀回来。
短短一瞬间,左荀就看清了兰姻随风转舵的样子,小声唾道:“有事就是文谦叔叔,没事就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你倒是会做人。”
兰姻干笑两声,“论起做人的精髓,文谦叔叔远比我更甚,可千万别在小辈面前谦虚。”
左荀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
兰姻回到米粉铺子的时候,云谣正急得焦头烂额,虚捂着胸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云谣!”
在看到兰姻的瞬间,云谣忙不迭地冲上前来,眼眶红了一圈,“长公主!您吓死奴婢了......隔壁铺子有人闹事,您又突然不见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担心,我命大,可死不了。”
兰姻解释了一番,云谣还是有些后怕,只道:“长公主日后还是不要再偷跑出宫了......好歹身边要多配几个侍卫......“
兰姻余光扫了一圈周围,带着几分警戒,说道:“你说得对,下回出宫一定得备足侍卫才行。”
云谣眼眶微红,“而且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今晚住在哪儿呀......若是再遇到刚才的事情......”
听完这话,兰姻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沉吟片刻,她的视线幽幽地转向身后那辆马车,“这不是有现成的住处么。”
......
左荀知道兰姻还会回来求他,于是坐在马车里等她。
果不其然,只见兰姻拉着云谣毫不客气地上了马车,笑眯眯地恳求道:“文谦叔叔,我刚回敦京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东川侯。今日刚巧遇上了你,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带我们回你府上借宿一宿吧?”
左荀心知肚明,却还是打量了两人一番,言辞疏离道:“小公主有家不回,去我府上做什么?”
兰姻若是回得去,还用得着借宿东川侯府吗?
想到这里,兰姻认真调侃道:“送上门的美人你都不要,真是暴殄天物。”
“美人?”左荀漫不经心地扫了兰姻一眼,视线又慢慢移到云谣脸上,最后回眸看着兰姻,说道:“你么,中庸之姿,你的侍女都比你长得精巧。”
兰姻眉头一蹙,徒然不爽快,她哪里长得不好看了?
“真是没眼光。”
左荀慵懒地俯身一靠,凑近兰姻,说道:“这话倒是新鲜,不过你们两个都要跟我回府的话......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谁今晚跟我同榻而眠了,还是说......你们两位一起上?”
听得左荀嘴里没个正行,兰姻更是瘫了脸,提着劲说道:“不知文谦叔叔是喜欢上置位还是下置位,要是下置位,那就实在有些为难小辈了——毕竟我也不能凭空长出把儿来。”
云谣在旁听着两人没羞没臊地聊了起来,羞得恨不得立马有个地洞钻进去。
而左荀倒是脸皮厚得不行,一本正经说起了黄腔,“有把儿还是没把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男女通吃,上下皆玩得开,小公主如何?”
兰姻脸色一沉,快速反应过来,言辞微讽道:“文谦叔叔注意身体,莫要过度玩乐,终究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了。”
左荀黑了脸:“......”
兰姻还不饶过他,继续道:“晚辈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文谦叔叔可千万别还没蹉跎在朝堂上,就操劳过度在了床榻上。”
左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不该说,那就闭上嘴巴。”
这世上能让左荀感到无语的人几乎没有,直到兰姻出现之后,左荀才知道还是自己见识的人太少了。
“那文谦叔叔......”
“行了。”左荀立马打断,睨了她一眼,说道:“让你借宿还不行吗?能不能别再人身攻击了?”
此话一出,兰姻立马狗腿一笑,“多谢文谦叔叔。”
说完,兰姻又忍不住补充道:“小辈也不是人身攻击,实话实说罢了。”
左荀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够了......建议小公主回宫之后去太医院看看,别是得了躁郁症,逮着谁都要嘴两句。”
兰姻认真道:“我也觉得必须请太医来看看了,我怕是被狗咬了,一见到同类就应激。”
左荀:“......”
......
次日一早,宫里就派人来左府抓人了。
兰姻和云谣在宫外的行踪终究没能逃过董太后的耳目,她们偷偷出宫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至于此事是谁告的密,不言而喻,肯定是左荀。
兰姻只能自认倒霉,暗暗发誓再也不和左荀来往了,遇到他总没好事发生。
另外,兰姻并没有将宫外遇刺之事告知董太后。
毕竟这件事情或许和真正的长公主被杀的真相有关,所以兰姻只能自己背地里去调查幕后之人。
祠春节之后,董太后显然认为禁足管不住兰姻,便罚兰姻和云谣各挨了二十杖棍刑,还训斥了云谣护主不利。
兰姻在玉芙宫躺了三个月,终于熬过了与宋祈年见不到面的日子,日日盼着他告假回来重新给她上课。
重回文殊阁的那日,兰姻张口便追问宋祈年:“祠春节为何失约了?”
宋祈年含糊地说了一句:“臣去城外祭奠母亲了。”
此话一出,便将话题带了过去,兰姻也不再细究他失约的真相,只道:“你欠我一个约,先记在账上,日后可要弥补回来。”
宋祈年亦是像上回那样,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平静的日子如烟而过,却不知春日一过,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