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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红莲塔

    最后一间茶室,是吴邕。

    尽管他有妻子,仍旧抱着女人与之交合,而后,被那碧袍女郎一口咬断了本就细弱不堪的命根子。

    因失血过多,俊秀的面庞血色尽褪,苍白如纸,一颤一颤的仰躺在小榻上,呼吸微弱,茫然的望着妻子。

    妩霜默然站立一侧,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却没有任何替他止血的动作。

    屏风后的身影渐渐密集起来,她们绕过屏风,将短箭递给妩霜,面颊染血,脸上却挂着畅快的微笑:

    “他的命,交予你来断。”

    吴邕全身都痛极了,他死死咬着唇,仰着头,再次挤出几滴浑浊的眼泪:

    “妩儿……妩儿……我们说好的,生则同室,终契黄泉……”

    他也曾与她执手画眉,与她堂前扫雪啊,他是美好翩然的少年郎,文采斐然,前程大好,曾与她耳鬓厮磨,诉尽深情。

    方才,他却对着一个无辜柔弱的女郎,恶意施暴,百般折辱。

    她知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听之任之。

    所以,他只能从别的女人身上得到尊严。

    烛火被雪光映得满室通红,她静静的望着他,只觉这幅清俊的面孔,已经近乎扭曲。

    她转过身,终究,还是流下一滴泪来,寒风扑袭而来,她的声音寒冽而平静:

    “姐姐们……给他一个痛快。”

    “好。”

    被他肆意凌辱过的碧袍女郎上前,掌心握紧那根沾染了血色的短箭,恶狠狠插入他的胸膛。

    极致的恨意,叫她手下的力气十分的重,箭身整根没入胸膛,他浑身一颤,眸光逐渐失神。

    摇摇曳曳的红烛灯影,照的荣英殿内血气沉沉,外头似是起了风,又落了雨,山风拂卷大殿,阴冷的烛火被吹灭了几根。

    佛堂偏殿,俯视众生的神佛之象,被泼入无边血色,她们冲上香案,不由分说,将那血色佛陀之像向下推到。

    “神佛不佑,我自承。”

    那佛像终究挨不住数人合力,轰隆一声,翩然倒地,碎裂满地。

    陆温凭栏眺望,面容清淡:“如何?”

    眼见大势已定,杨玄泠抚掌大笑,绽出一极畅快之笑:

    “好,好,好,这真是我近几年,看得最开怀的一场戏了。”

    陆温也不应声,只是眸底掠过一丝极冷雪意。

    玄衣银甲的鬼面卫士,列阵而来,杨玄泠在诸多卫士的簇拥下,缓缓踱步而出。

    诸女郎虽愤然,依旧没忘了自己的命运,仍旧掌握此人手中,伏跪于地,叩首长拜,敛眉屏息,形容乖巧。

    林玉致仰头,鬓发湿汗淋漓,衣裙破烂不堪,连神色也是端恭而拘谨的:

    “还望大人信守诺言。”

    杨玄泠扬了扬手中折扇,面上浮显一丝诡谲笑意,他望了望这些颤栗不止的女郎,又望了望殿前一摞摞的尸体,叹道:

    “可惜,可惜,蠢材,蠢材!”

    陆温行至最前,没空听他的事后感叹,强硬打断了他的话:

    “按照约定,杨大人,放人吧。”

    杨玄泠道:“自然,自然,谁叫我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呢。”

    他摆了摆手,卫士解开精炼铁锁,推开白玉石门,幽邃甬道已经挂上了数道灯盏,映得里头明亮至极。

    门,就在前方,她们的生路,被她们以命相博,终是胜了。

    陆温跨入甬道,回眸一笑:“走吧,回家了。”

    堂堂正正的,她们赤足,一步步踏入甬道,腰脊挺直。

    卫士不阻不拦,影子轻轻垂落于地,静悄悄送她们离去。

    林玉致捧着手中的袖箭,多日忧惧,总算得见天光,再难以抑制鼻尖酸涩,泪如珍珠,滑落而下:

    “云姑娘,您的箭。”

    陆温回头,接过袖箭,拍了拍她的肩,低语几声。

    林玉致双肩一颤,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恼怒至极:“他们怎敢!”

    甬道深长,又有鬼魅般的卫士站立两侧,女郎们出了甬道,步入高塔时,已是朦胧静夜时分。

    外间还落着雨,她们看见乌江翻腾起万顷波浪,看见乌云半遮明月,半弦之月挂于枝头,洒下冷月清辉。

    她们展开双臂,轻轻嗅着风雨中打落的桂花芬芳。

    杨六郎立于门前,颇为感叹:“二哥,这是不是咱们福满楼,第一次将参与者,活着放出去?”

    整整七年余,他们召集朝臣,行此虐杀之事,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屠杀游戏的胜利者,他们文采武力皆是佼佼,却彻底臣服于东宫的威势,只需要一道平淡的目光,便可叫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成为了东宫最得力的鹰犬,也是最忠心的奴才。

    二是,全员皆死。

    七年来,他们掳来的女子数以百计,无一人,可以从这场逃生游戏中取得胜利。

    杨玄泠道:“她赢了,能怎么办?”

    杨六郎:“要是上人知道了,怎么办?”

    杨玄泠托着腮,慵懒而清淡,只是眸底掠过一丝倦意:

    “她堂堂正正的赢了,总不能叫我言而无信。”

    福满楼的规矩,向来是成王败寇,陆温既然胜了他,他万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杨六郎:“你只说了放出楼,又没说,出了楼不能杀,算不得你失信于人。”

    杨玄泠微怔,片刻后,勉强挤出一笑:“你安排吧,我累了。”

    这个帝国的争斗,是永不止息的,诚信,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他再如何反抗,再如何反感,再如何不想叫陆温死。

    他说了也不算,是上人说了算。

    于是,在杨六郎的安排下,数以百计的死士出动,他们雪衣银甲,铠胄森然,身负弯弓。

    待陆温与林玉致一行十人,将将出了玉色甬道,便追索而去。

    可惜,秋雨湿冷,那些女郎一出高塔,便如天地浮尘,散于万亩之野,再无分毫影迹。

    雷雨交织,映亮高塔,一名女郎从半空俯视着乌江池畔,波涛浪卷,雨滴弥漫,腿脚不自觉有些抖颤:

    “郡主,他们……万一……发现怎么办。”

    乌江湖畔的高塔,名唤红莲塔,面作窥敌了望之用,殊不知,地下数丈,乃八寒地狱之罪。

    红莲狱,取其皮肉分裂,红如莲华,业火焚尽世间污浊之意。

    红莲塔内的冷锐烛火,早已被陆温上塔时尽数熄灭,加之雨势渐大,乌云笼月,天地暗沉一片。

    塔顶向来又无人驻足,只是遮蔽一二,倒是无妨。

    高塔上的寒风犹为凛冽,吹拂得陆温的面颊微微泛红:

    “现今之计,唯有报信求援。”

    天地苍茫,一夜秋雨,但凡她们出了高塔,无论向何方去,总免不了地面满是泥泞脚印。

    落了痕迹,便是给他们提供线索。

    何况,余下女郎,只有十二人,双拳难敌四手,论她通天之能,要护她们的命,只有找个无雨的荫蔽处守着。

    红莲塔的石梯是旋转而建,中间镂空,台阶极其狭隘,最多只可两人并行通过。

    即便被灵泉宫发现,她也能拖延片刻,直至援兵至。

    杨六郎蹲在一片水坑前,满身被秋雨淋湿,不觉凉也不觉恼,倒是眉头一皱,吩咐手下:

    “来人,将红莲塔围了,连只苍蝇,也别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