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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镇国公府离开后,赵瀚霆便察觉身边的妻子有些奇怪,便是与自己说着话,也会不经意地走神。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以为她是在担心国公府,伸出手去将她搂进怀中,在她额上亲了亲,柔声道:“莫要担心,陈家闹便闹,此事是他们站不着理,与镇国公府无关。”

    怀里的乔英淇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浓眉皱得更紧,正想再说,马车便停了下来,他倒是想陪她回府,但却另有要事在身,只能叹息一声,牵着她的手进了府门,嗓音低沉温柔地道:“我还有些要紧事得出去一趟,想是会晚些回来,你不必等我。”

    “好。”乔英淇颔首应道,略顿了顿,“莫要多饮酒,辛辣等重.口味的也莫要多吃,夜里冷,你身上这披风终究单薄了些,我让人换件厚一点的斗蓬来。”

    “好,都听你的。”赵瀚霆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她,对她的殷殷嘱咐甚为欣喜,一时忍不住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乔英淇怔了怔,下意识便捂着嘴,略显慌乱地望望四周,见周遭的下人低着头作看不见状,可脸上带着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不禁嗔了罪魁祸首一眼。

    “不是说有要紧事么?还不快走?”

    赵瀚霆眉目含笑,虽有心再逗逗她,但又怕适得其反,只能轻笑着应道:“好好好,为夫这便走,夫人莫要恼。”

    直到那挺拔身影在视线里消失,她怔怔地抿着唇,片刻,垂眸吩咐身侧侍女去取斗蓬交给跟随赵瀚霆出门的长随。

    ***

    “峥儿身上熏的这是什么香,像是茶香,又像是兰花香,可仔细一闻,竟也还有些甜滋滋的味道。”身着凤袍的尊贵女子,眼神柔和地落到坐于对面的年轻男子身上,满是兴趣地问。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须臾便掩饰住,若无其事地抬手嗅了嗅衣袖,道:“方才出门时陈大夫的药童打翻了药篮,想是那时候沾染了药草的味道。”

    “姐姐,你放心,峥儿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属于你、属于佑儿的一切,一个,已经是极限了!”

    “回皇后娘娘,皇上是郁结于心,又以冷酒暖胃,风寒入体才致病倒……”

    轻垂的帷帐内,躺在温暖被褥中的乔英淇秀眉紧皱,脑子里有一幕幕画面飞闪而过,耳畔似是不停地回响着阵阵久远却又有些熟悉的说话声。

    六阳回春丸、赤回草、烈酒、风寒……

    她骤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宽大的床榻上仍是只得她一人,远处似有似无地响着打更声,一下又一下。

    她怔怔地望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缓缓地坐起,双手环膝,额头枕着手背,满头如锦缎般顺滑的青丝披洒而下,整个人缩作一团。

    ***

    赵瀚霆回府时夜已深,这个时辰的妻子早已安睡,他沐浴更衣过后回到正房,轻轻推门而入,先是站在火盆子旁驱去身上寒意,这才放轻脚步进入里间,刚一拨开帷帐,竟然见本应熟睡的妻子蜷缩着身子坐在床头。

    他心中一惊,一面踢去鞋子翻身上床,一面拿起锦被覆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轻斥道:“明知夜里冷,怎也不好生歇息?你这是纯心让我不得安生是不是?”

    察觉伏在怀中的娇躯冰冰的,他又恼又心疼,抱着她躺了下去,身子紧紧贴着她的,意欲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走寒意。

    乔英淇初时并不觉身上冷,可偎在宽厚的怀抱中,那温暖的触感一点一点渗入体内,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去。

    觉察她的动作,赵瀚霆将她抱得更紧,嘴里却仍是责怪着:“如今知道冷了?若是得了风寒,我瞧你怎么着?早前还叮嘱着我夜里冷得换件厚些的斗蓬,自己倒一点儿也不注意,日后可还好意思说旁人?”

    风寒……

    这两个人如同一把钥匙,再度开启那些画面,她紧紧咬着唇瓣,原是揪着他衣角的手不知不觉地环上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耳畔是他带着掩饰不掉的心疼的责怪声。

    直到那不停念叨的责怪嗓音停下,她才轻轻地唤了声:“赵瀚霆……”

    “嗯?”赵瀚霆暗叹口气,在她发顶上亲了亲。她是他一辈子逃不掉的魔咒,只要她能好好地陪在他的身边,他愿倾尽所有。

    “你、你上一世是、是何时驾崩,又是因何驾崩了的?”

    赵瀚霆身子一僵,很快便回复如初,柔声回答:“上一世,我是在永德十八年因病而死。”

    永德十八年,只比她的离世晚了两年……

    她阖着眼眸深呼吸几下,挣开他的怀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因病而死?得了何病?何时得病?”

    赵瀚霆避开她灼灼的视线,顿一顿,沉声回道:“政事繁忙,积劳成疾,一病而亡。”似是怕她不相信,他又补充道,“自你去后,后宫无得力之人掌事,前朝事儿又多,边疆北狄人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故而……”

    未尽之语在对上那双平静如水的漆黑眼眸时一下子便咽了回去。

    “你、撒、谎!”

    呼吸一窒,他狼狈地别开脸,不敢看她。

    乔英淇猛地伸出手去捧着他的脸,强迫他对上自己,直直地望入他的眼眸深处:“我再问你一次,上一世,你到底因何而死?”

    “病、病死……”赵瀚霆强压下心中慌乱,故作镇定地道。

    乔英淇定定地望着她,良久,手一寸一寸地松开他。

    沉默很快便萦绕在两人之间,许久之后,久到他以为她已经睡了过去,却听她又再问:“上一次你说余少芙并不是我所想像的那般,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若他没有骗她,他与余少芙确实只有过一次,想必便是那一次让余少芙怀上了身孕,可是,赵弘瑾比她的佑儿小了足足两岁,也就是说,余少芙是进宫后两年才真真正正成了他的人。

    赵瀚霆愣了片刻,却是想不到她突然间便问起这个。她能清楚地问起此事,难道上一回她并没有睡着?

    他垂下眼睑,片刻,轻声道:“我与余少芙唯一的那次,给她落下了阴影……”

    “那其他嫔妃呢?余少芙无法侍候你,那其他嫔妃又是怎么回事?”

    赵瀚霆默然不语。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乔英淇也不在意,又道:“余少芙进宫次年朝中开始大规模选秀,那一回,我为你选了八名嫔妃,若按你的说法,在下一年余少芙真正侍寝并一举怀上赵弘瑾……”

    说到此处,她轻咬了咬下唇,也是余少芙有孕的消息传出后不久,她的第二个孩子意外失去,虽然上一世的赵瀚霆强行将那个孩子定为二皇子,但其实她与余少芙之间,到底谁先有孕,并无定论,这也是后来余少芙不满赵弘瑾被称三皇子的缘故。

    “你正值壮年,后宫又是百花齐放,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彼时你我关系正僵,难道……”

    “没有,不管你是否相信,而我也无法掷地有声地告诉你,因为我心中真正爱的是你,所以对别的女子生不出心思。”

    正如她所说,彼时两人关系正僵,而他又未曾认识到自己心中真正所爱,只要她一人此等说法不只是她,便是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我无法向你解释,但是,自二皇儿失去后,对任何一名女子,我都生不起半分兴致。”政事繁忙,后宫又有一个总能轻易气得他火冒三丈的乔英淇,唯有余少芙处能让他得到丝毫平静,她小意侍候,又不会如其他嫔妃那般百般武艺引诱,自然而然,他便往她那处居多。

    对周公之礼,她心有所惧,而他亦是无意,各取所需,反而达到了一个相当和谐的境地。

    闻言,乔英淇绝望地阖上双眸。

    她在峥儿身上闻到赤回草的味道,便是在赵弘瑾降生后。因乔峥身上从来便是清清爽爽的墨香,突然让她在他那里闻到那般独特的味道,所以她才记忆犹新。

    前世赵瀚霆仅有一次风寒,也是发生在赵弘瑾降生后,那一回他的风寒之症,是因在冬夜饮冷酒所引发的,彼时,他仍在服用六阳回春丸。

    六阳回春丸、赤回草、酒、风寒……

    她的峥儿,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什么?难怪,难怪他会说一个已是极限,这个“一个”,原来指的竟是赵弘瑾!

    ——“若同时服了这此三物,症状如同得了风寒一般,七日一过,表面看来与常人无异,内里精元却已尽毁,虽不至不举,但阳气却再难以凝聚。”

    阳气再难以凝聚,他又怎可能会对女子产生欲.望!

    “……英、英淇?”见她一言不发,赵瀚霆舔舔有些干燥的唇瓣,不安地轻唤。

    不等她反应,他紧紧地拥着她,下颌抵在她的发顶,慌不择言地道:“你、你别生气,也、也不要再想那些,就让它们都过去可好?这一世我再不会那般了,我就只要你一个,就一个,可好?”

    半晌,从他的怀中传出闷闷的询问:“上一世,你的皇位由何人继承?”

    “佑儿,是咱们的佑儿,你去后第二年,我便立了佑儿为太子。其实,自佑儿八岁那年起,我便已有了此意,只是、只是那时心中对你仍是气,这、这才一拖再拖。”

    “永德十七年,你册立佑儿为太子,永德十八年,你……佑儿十六岁登基,根基未稳……”

    “你放心,他是咱们的儿子,必会不负你我期望。况且,那两年我已为他铺好了路,燕伯成、徐良庆、夏博文三人辅政,有他们相互制约,各司其职,各行其事,又有你留给他的护卫军,佑儿只要把握好契机,早晚有一日能将一切大权收归手中。”知她担心儿子登基后会被人拿捏,他亲亲她的额角,柔声安慰道。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前世的他万万没有想到,最能制衡徐良庆,维持三方平衡的燕伯成会早死,而承爵的燕尚江却是狼子野心。

    然而,这一切,已随着他的重生而掩埋在历史长河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