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阔的大殿上,骆项笈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周围大臣纷纷低声议论,但谁也没敢出来为这位万民司大司卿说几句话。
看着骆项笈的这副样子以及众人的表现,周帝心里也是颇为满意,但脸上却是威严如初,他大手一挥,“知道了那就去办吧,朕有些乏了,没什么别的事要奏就退朝吧!”
周帝说完,刚要转身离去,却瞥见有一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中央,定睛一看,正是皇三子陵王赵广峰。
“陵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广峰恭敬地作揖,淡然道:“并无其他,只是儿臣对这赈灾一事有些争议。”
听到这话,不仅周帝,就连其他大臣都顿时来了精神,早不说晚不说,这陛下和大司卿都同意了,现在你跳出来又要争议此事,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和你爹对着干吗?
欧阳正明站在最前方,眼睛透着精光,其中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一位老人,老人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破世间一切迷惘一般,正是那晚和周帝对弈的大周命国司大司卿李於夫。
这位是整个大周朝最为特殊的存在之一,很少来上朝,今日能过来,还是欧阳正明硬拉过来的。
周帝看着面前的陵王,眼神中藏着莫名的情绪,让人无法捉摸,沉声问道:“哦?你认为有何争议?”
赵广峰直言说道:“陛下,如今北祁国虽不及我大周,可底蕴尚在,近年来更是虎视眈眈,不可不防,一旦开战,耗费甚大,为国家计,为大局计,所以国库及六部存银不应挪动。”
听完这话,在场的大臣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不得不说,这番话却是有些道理,周祁两国边关局势越来越恶化,下一次战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军队开拔,战争消耗都是一大笔,而正所谓兵贵神速,紧急情况完全不输此时的赈灾之事,甚至还犹有过之。
欧阳正明与李於夫两个小老头眯着双眼,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但他两人时不时便侧一下身子,嘴角轻轻嚅动,可见还是有交流的。
看着大殿上的赵广峰,周帝眼神变得有些好奇,问道:“那依你所言,要怎么做呢?”
赵广峰仿佛早就料到这个问题,立马回道:“儿臣认为,灾情已过数月,此时若再从朝廷中拨调银两,加上路途耗时,并不能遏制灾情,反而耽误良机,弊大于利。如今之策,一是快马通知,让附近州县全力救灾,加固剩余堤坝,让洪灾不再蔓延其他地方,减少损失,并尽量接收灾民。二,则是从周围郡县中抽调公匠,抓紧修复河堤并加固,尽力恢复原先的城镇,让流亡的灾民早日回家,至于附近州县因救济灾民而减少的粮食和造成的损失,朝廷可赦免了他们明年的税收和纳粮,并适当嘉奖,这样,既能以最快的速度救助灾情,又能有余力应对边关来扰,并且也能趁机检验周围那些郡县官员的能力和手段,可谓一举三得!”
说完,赵广峰再次下拜,下一刻,眼睛却不安分地开始看向了前方,两道目光缓缓对视,那一瞬,前者只觉得心脏突然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刹,他赶紧转移目光,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了一片,眼神失神,就是这一霎那,赵广峰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位怎样的存在,他突然明白,面前之人,不只是自己的父亲,更是天下的共主!
他努力调整状态,把头深深地下,才没有让人看出自己的丑态。
话音未落,众位大臣便议论纷纷,口中连连赞赏,一旁跪在地上的骆项笈突然起身,再次跪拜,口中大喊道:“陵王殿下此计,可谓是英明之至,臣钦佩不已!”
“你看老骆那副狗样子,越老越像条狗,还是条老狗,我看着都恶心!呸!”看着一侧骆项笈那极其到位的拍马屁操作,欧阳正明一脸嫌弃地朝李於夫小声嘀咕道。
“哎,这才是他嘛,正常!”李於夫回话说着,眼睛却略有深意地落在赵广峰身上。
听着大殿中称赞的声音此起彼伏,周帝也露出了笑容,夸赞道:“不愧是朕的儿子,陵王,看来你和太子学了不少东西啊,不错,哈哈哈!”
看到连皇上都夸赞了,不少大臣也是立刻跟着恭维了起来,只有少数人沉默不语。
“父王谬赞,儿臣只是就此事提了些不太中当的建议,怎可与太子相比!”赵广峰再次弯了弯身子,恭敬地回道。
“陵王是不是误会了?朕何时将你二人比较了?太子是储君,你是藩王,如何相比啊!”
“骆爱卿,就按照陵王说的去做吧,尽可能将灾情遏制住,没什么别的事,就退下吧。”
说完,周帝不等众人跪拜,便径直离开了龙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但眼底却是无尽的冷漠,将大殿的气氛瞬间拉到冰点。
等到周帝身影消失,大殿上的众人渐渐散去,赵广峰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如初,但眼中阴沉至极,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本以为此次可以让父皇和众位大臣重新审视自己的能力,好拉拢更多的人脉,再不济也能增加一下好感,可没想到自己竟得不偿失,这是明摆着在替太子镇场子,不惜让自己颜面扫地。
今天过后,但凡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皇上还是偏向太子的,日后自己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他抬头望着那绽着金色光芒的龙椅,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显得无比遥远,中间仿佛横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这道沟,无法跨越!
不给我嘛?那我就抢!
他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么一个念头,在他的心底默默扎根,恶念滋养出参天大树,日后动荡了整个大周!
思索良久,赵广峰没有理会旁人的眼神和讨论,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转身径直出了大殿,就连骆项笈在旁边想要搭话都没有搭理,搞得后者很是尴尬。
“我说老骆啊,这几天不见,你这阿谀奉承,左右逢源的功夫又长进不少啊,哎呀,这要论起来,在场的大臣们都得叫你声师傅呢!”欧阳正明拉住了出了殿门刚要走的骆项笈,一脸认真地说道。
骆项笈歪头看了一眼,满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小得意地小声说:“哎呀,这要说深谙为官之道,毕竟官场沉浮三十年,骆某确实是有些心思,没办法,做臣子的嘛,有些事,就算知道也得装作不知道,有些话呢,就算说也得让别人说,你只需要跪着就好了嘛,多简单啊!”
听到这话,原本还一脸戏谑挑逗的欧阳正明,却率先忍不住了,“呸!你个老不死的,还给老夫整出大道理了,你怎么越老越不要脸了?真以为老夫夸你的不成?”
看到这一幕,旁边路过的大臣都是赶紧跑开,生怕波及到自己,有的还驻足观看。
一旁的李於夫看着两人这番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别人可能不清楚,可他明白,这两个小老头互相拆台打骂了几十年了,哪一次不比这荒唐,甚至有一次当着皇上的面都骂了起来,搞得大家头疼不已,但打是真打,骂是真骂,关系也是真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