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果端着碗起身离开,赵雨素右手托着下巴,抵在膝上,眼中变得深邃。
昨日深夜,将要熄灯休息之时,突然有一支利箭射入赵雨素所在的行宫,当时她下意识一以为是敌军偷袭,于是翻身下床抽出长剑,以她的武力,逃出行宫是没问题的,就在她思考如何出去组织人马抵抗的时候,周围便再没了动静。
听着外面正常的声音,赵雨素提剑出去,只见士兵巡逻,周围并无异常,她疑惑地回到房间,拔出箭矢,只见箭头上绑着一个小竹筒,竹筒里,藏着一张纸条。
赵雨素愣了一下,拿出纸条,纸条不大,上面的字迹也很小,但赵雨素却双眼渐渐湿润,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自己的皇兄,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赵雨素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确保无人后,才缓缓将信展开,内容不多,只有几行字,但却字字映心,句句泣血,娟秀的字体是这位太子殿下硬撑着病体,一笔一笔地写上去的,每一句体贴的问候和淳淳教导,让这位征战沙场一年多的大周公主看得拿信的双手微微颤抖,睫毛抖动间,豆大般的泪珠不断滚落。
自己离开京城不过一年,但这一年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虽然边关战事频繁,凶险万分,但京城之中却更加诡谲莫测,风云变幻,那些看不见的箭矢会从你意想不到的黑暗缝隙中钻出来,将你挫骨扬灰。
正因为自己看不透,也不想再继续掺和进去这所谓的弯弯绕绕,争权夺利中,赵雨素才主动请命,来到这边疆,日后不管是谁做皇帝,自己都是在守大周的江山,这也成为赵雨素能够留下来的重要原因。
可看着手里的这封信,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把赵雨素的憧憬冲的七零八落,令她没想到,自己都跑到边关了,还是逃不了这所谓争权的漩涡,她更没想到,自己那个温柔体贴的皇兄竟然已经病到了这种地步。
赵雨素瞥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看到自己的窘态后,快速地擦了擦早已风干的眼泪,端坐在案前,仔细阅读了起来。
“小素,皇兄实在不忍见你踏入这万丈深渊,但如今陛下龙体有恙,皇兄又久病缠身,不久便会魂归于太虚,朝中已人心惶惶,北祁又虎视眈眈,我大周朝已到风中枯灯,雨中浮萍之境地。”
“你的三哥,本宫的三弟,皇三子陵王广峰,虽有大将之风,却无治世之才,性格狂悖,恃权傲物,如今广结党羽,权倾朝野,若其为我大周储君,则朝政蔽,百姓苦,大周社稷将倾。”
“苏澄少司卿,人品贵重,刚正不阿,日后可为我大周重臣,要臣,须仔细照护。”
“皇七子景王广钰,温良恭顺,行事为人,颇有我太宗高皇帝遗风,若时机有需,尔等可拥其为帝,即皇帝位!”
“小素,边关寒苦,危机四伏,定要小心行事,皇兄身体不便,不能前去看望,请勿挂念!”
随着最后一字的读音落下,赵雨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水夺眶而出,前身的力气仿佛瞬间抽空,双腿中的血液凝固,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地面倒去,瘫坐在地,堂堂杀敌无数的大将军,此刻竟然连起身的力气的没有。
这一天来得属实有些太快了些,赵雨素不停地翻动信纸,可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文字,她眼底情绪汹涌激烈,透过泪幕闪着模糊的光,巨大的悲戚像致命的毒瘴弥漫在整个行宫里,令人逐渐呼吸不上来,赵雨素咬牙起身,跌跌撞撞地撩开帐帘,走出房门,深秋的清凉扑面而来,让她有了些清醒,可带来的,不过是清醒的悲伤。
手里紧紧攥着这封信,信纸被汗水浸透了一半,这哪是什么信,分明是自己这位皇兄,这位大周的太子在病痛的折磨中对自己,对江山社稷,对他心中那个理想盛世的牵挂和惦念,这是掺着泪和血的绝笔啊!
赵雨素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坐了多少时间,等到她再次将信封展开时,上面的字迹早已被自己的汗水浸透模糊,她仔细叠好,小心放进衣袖里,天色将近明亮,军营中伙夫开始搭锅做饭,校场上,成群结队的士兵喊着整齐,嘹亮的军号,进行训练。
看着远方群山如黛,山顶刺破刚刚凝成的云层,一枚橘色光点滑下,散落一束懵懂的光。
赵雨素整理好状态,起身向前方走去,身上盖了层薄薄的光晕,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是镇北将军,绝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因为自己影响了军队的士气,既然生于皇室,有些宿命,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
……
大周朝,京城大都
朝堂上,群臣毕至,周帝坐龙椅上斜靠着,双目微眯,缓缓扫视着堂下的众人,一股龙威仿佛在睥睨众生,挤压着每一个人的心脏和血管,令他们只能生出顺意和膜拜,这就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不论文臣武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就连陵王赵广峰此刻也是恭恭敬敬地低眉顺目,面色恭敬。
有些东西,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要做什么,你也不能表现出来,越是一些不属于的你的东西,越要把它变成理所当然,名曰符合“礼法”,野心太明显只会变成众矢之的。
周帝翻只是安静地翻看着手里的折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朝堂上除了极力压制的呼吸声,就是纸张的声音,随后,周帝将折子扔在了案桌上。
“诸位爱卿,北方宁远三镇送来的折子朕看了,你们也知道了吧,青河决堤已经三个月了,河道周围十几个县的土地被淹,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到现在连个具体的法子都没有,骆爱卿,朕现在想听听你的解释。”
周帝淡淡地说完,语气平淡,但其中却有着让人战栗不止的东西,不怒自威的龙音在大堂中不断回荡着,一些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小官员都快把头埋到地下了,人群中,有一道身影在经过了一番沉思后站了出来,一瞬间,诸位大臣,以及陵王等几位皇子也是不自觉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位中年人,宽松的官服穿在身上却显得尤为挺拔,脸上略显消瘦,下巴留着短短的花白胡须,皮肤已经呈现松弛,但眼睛却异常清澈,眸底藏着温和之意。
大周三司之一的万民司大司卿,骆项笈!
骆项笈先是恭敬一拜,随后沉声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已派司下六部前去察看灾情,等到受灾损失和范围确定,微臣便可协调六部筹措赈灾银两和粮食。”
听到这话,周帝身子向前探了一下,双眼紧紧盯着骆项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骆爱卿,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大都距离宁远三镇少说也得半个月的路程,来回就是一个月,等你们算好,北方的百姓就全淹死了,你们这钱是准备买棺材的吗!”
感受到周帝的怒气,骆项笈赶紧跪下,浑身颤抖不已。
“两天内把钱拿出来,少了补上,多了就当造福百姓了,实在不够,就在国库里拿,朕准了!”
骆项笈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臣领命,陛下圣明!”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大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