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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澄藏在窗户下缩着,不敢露头,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可非常清楚,绝不能就因为好奇在最后一刻丢了性命,当陆帆冲出之后,便听到几声沉闷的撞击声。

    “嘭嘭!”,这是拳头和血肉碰撞的声音,至于是谁的拳头,就比较明显了,接着便听到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以及钢刀出鞘的声音,过了一会,外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大人,贼人已被擒获,可以问话了。”过了一会,陆帆在房外喊道。

    苏澄站起身从窗户看去,只见小小的庭院里被手持钢刀的衙役围了好几层,人群中间,陆帆持刀斜指地面,刀下躺着一人,由于天色太暗,苏澄整理了一下,便大步跑出房门。

    ……

    “对了大人,您怎么知道今晚在这里可以抓到凶手?”藏匿在窗户下的陆帆低声问道。

    苏澄沉吟道:“我想,其实我们之前的想法会不会是错误的,你说李明德有很多田地,这样我们下意识便拘束住了自己的方向,你抓了李明义,是因为他不仅行为诡异,而且有着继承资格,后来李大又主动投案,虽说是疯疯癫癫,可动机却很充足,以至于我们好像要在他们两人中选出一个一样。”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一桩普普通通的凶杀案,不涉及家产和仇恨的凶杀,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陌生人。”

    “于是抱着这种疑问,我在今天下午去见李明义之前,又独自来这里查看,正好有个老农经过,他便问我是否是来捉贼的,他说在前几天看到有一人身穿黑衣服,在大晚上翻墙而入,过了好大一会,又看到那黑衣人翻墙出来了,有些狼狈,好像受伤了,还听到那人对着身后咒骂了一声。”

    ……

    看到苏澄出来,衙役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苏澄走进去,在几根火把的照耀下,地上之人的脸庞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苏澄刚想要蹲下来看,就被陆帆拽了起来。

    “大人小心,这小叫花子看着不大,身手确实了得,连我都差点栽他手里,要不是外面的兄弟们帮忙,还真让他给跑了!”

    听到这话,苏澄愣了一下,随手拿过火把往前面的地上照了照,只见一名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较为瘦弱,身上破烂不堪,标准的乞丐打扮,脸上脏兮兮的,但却依然可以看出其中的俊俏。

    “离我远点,要不然别怪我我弄死你!”就在苏澄端看之时,那小乞丐恶狠狠地威胁道。

    “这看着还是不太服气啊,来人,打一顿再说,下手轻点,别打出伤痕了,要不然不好解释。”苏澄眼皮轻抬,有些轻蔑地命令道,说完,便转身走到台阶上坐了下来,周围几个衙役也是大声应下,撸着袖子走了过去。

    都是老手了,对这些衙役来说,打人不留痕这是必修课啊。

    “不是,你……你们要干嘛?”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一阵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惨叫和哀嚎……

    持续了一会,苏澄叫停了这番“以德服人”的教育,随后又是拿着火把往乞丐脸上照,不同的是,这一次后者并没有辱骂,只是用怨恨的眼神盯着。

    “怎么不狂了?小样的,老子还整不了你了?”苏澄盯着乞丐的眼睛,冷冷地说道:“你犯了律法还不知悔改,真想在大牢里待到死啊?”

    “明德叔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抓我?”乞丐听到这话,下意识大声反驳,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眼神变得躲闪。

    陆帆听完这话,原本收起的刀突然又拔了出来,吓得乞丐猛地一颤。

    “谁告诉你李明德死了?”苏澄讯问道。

    乞丐眼神有些慌乱,强行从地上坐起来,“我,我听别人传的,关你们何事?”

    “我们是县衙,你说关我们何事!”陆帆有些生气。

    看到乞丐不太配合,苏澄决定先避开这个话题,“我问你,大晚上的,你翻墙私闯民宅,是盗窃还是行凶?”

    听到苏澄如此发问,乞丐连忙解释道:“我没有盗窃,这是明德叔让我拿的!”看着众人一脸不信的样子,他焦急地继续解释道:“我母亲前段时间病重,把钱都花光了还没有治好,我心急如焚,就想到了明德叔家,他家受过朝廷赏赐,一定很有钱,我就想去借些,但他大哥不喜欢我我怕被他大哥看见,就等到了晚上翻墙进去。”

    “可就等我刚翻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明德叔在院子里,于是我就……”

    “于是你就气急败坏把他给杀了!”陆帆脸色阴沉,大声呵斥道。

    吓得乞丐连连摆手,“我没有,我当时也想过这样做,但我娘说过,人要知恩图报,明辨是非,是明德叔是好人,他知道我家的情况,上个月还给我家送面,那天他不仅没怪罪我,知道我娘病情又加重了,便告诉我在院墙根下有很多钱袋,让我拿一袋治病。”

    乞丐说着说着,渐渐抽泣起来,眼泪滴滴落下,悲痛与感动交织。

    “明德叔说,若是钱不够,可以接着过来,但是只能翻墙过来拿。”

    “这是何意?”苏澄有些不解,难道他也怕他大哥看见?

    乞丐使劲摇头,努力压制下心里的汹涌,泣不成声,“不是的,明德叔说,从大门进来拿出去的钱叫借,你要还的,但你若是从我家院墙翻进来拿走的,是盗,不需要你还,只需日后给我上柱香便可。”

    “等等,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苏澄听到乞丐的阐述,大为震惊,“那他经常住在这院子里吗?”

    过了好大一会,乞丐才勉强平复下来,他擦了擦眼泪,开始回忆起来,“明德叔好像好长时间都不在这里住,那天也只是偶然,他每天都住在城外,我上次偷偷跟了过去,他儿子的坟就在那边。”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一个老人的思子之痛,是这方天地之间最哀痛莫名的感情!

    “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的晚上。”乞丐立即答道。

    陆帆想了一下,“大人,正是我们发现尸体的前一晚!”

    “当时明德叔很不对劲,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对我说有一件事很重要,他想了三年,今天有机会了,我怕他做傻事,便一直悄悄跟着,发现他是往他儿子坟茔的方向。”

    “他每天晚上都住在那边,我没想太多就回家照顾母亲了,等到天色微微亮之时,我还是不太放心,便再次去看望,却找不到人了,再想到明德叔昨晚的话,我心里害怕,就跑去县衙报官,结果刚走到县衙门口,就……”

    说到这里,乞丐眼眶再次湿润,眼神中,透露着悔恨与无奈。

    “现在带我去他儿子的坟茔,来人,去把李大带过来。”苏澄吩咐道。

    旁边两位衙役应道,便出门离去。

    城东的一处郊外树林中,有一片稍微空阔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静静呆着,因这两天无风,在土丘旁边,还有烧完的灰烬和残留的纸钱。

    “这就是明德叔儿子的坟茔。”此时乞丐双手绑着,指着前方说道。

    陆帆见状,也不废话,在周围仔细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苏澄向前走近观察了一会,发现在小土丘上,长着一株花,花朵很小,不算好看,颜色也很淡,但在这里与周围的景物相比却很显眼。

    苏澄迟疑了一下,便慢慢地扒开了花下的土壤,土壤很松,并不像旧土,苏澄心中惊喜,继续向下挖,直到挖到了什么东西,一边的衙役见状,连忙扒开旁边的泥土,只见一个黑色的木盒子形状渐渐映入眼帘,月光落在上面,变得更加黝黑。

    苏澄打开盒子,故事,也徐徐展开。

    “儿子,你是不是特别恨爹啊?”李明德眼神柔和,轻轻拍着李大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

    李大眼眶通红,一把将父亲的手甩开,“没错,我就是恨你,我恨你让大哥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我恨你不让我们见母亲最后一面,我更恨你逼死了嫂嫂,让我变成了残废,每次做梦都想杀了你,我恨死你了!”

    听着儿子的咆哮发泄,李明德依然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看起来,多了份绝然。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不明白也没关系,爹没用,可爹从来没有忘掉你大哥的死,爹的机会来了,这是唯一的机会。”说完,李明德便端起粥送到嘴边,“我儿子孝顺,每天都给我这个老头子煮粥,我老头子命好着呢!”

    “你骗我!你就是个大骗子,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李大一把打翻了粥,眼中无尽的绝望,随即便疯疯癫癫地跑了出去,粥里,有他亲自下的毒药。

    盒子里,孤零零躺着一纸信封,信封下有几块整银和一张宅契。

    “吾曾闻,父子之间,为前世之冤家,来世之手足,吾不以为然,吾之长子李一,性格敦厚,体格健硕,有志于国家,吾甚感欣慰,奈何苍天不公,过早殒命,家室凋落,发妻共赴,悲哉哀哉!

    吾之次子李大,身命孱弱,却天资聪颖,为人正直,且好读诗书,适逢战事,吾辈自当义不容辞,共赴国难,侥幸活命,已是福报。

    然吾长子之殇疑点甚多,今有官人许吾公正,昭吾冤雪,唯有以死报之,吾去后,吾儿李大与其女李兮自得此银与其宅,此后半生,自在过活,神游归来,相扶相养,后人欢颜,吾亦无憾!”

    我爱你,不止因为我曾亏欠你,而是我本来就应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