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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与视线渐渐清晰,泛着湛蓝色,一轮橘色光点从天边跳出,随后变得越来越大,半边天空被染成了橘色,几片厚厚的云彩边缘也是同样,一缕晨光透过缝隙射向地面,唤醒沉睡的城市。

    苏澄迷迷糊糊地从地上醒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更不知道赵芸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果然是入秋了啊,冻死了。”苏澄紧紧裹了裹有些单薄的衣服,朝房间内走去,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醒了过来,站在床上,赵芸竹正拿着衣服往她身上套。

    “醒了,外面地板睡起来舒不舒服啊?”还未回头,赵芸竹便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

    “我睡地上你都不叫我,亏我昨晚还安慰你来着。”苏澄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有些不满的说着。

    “我就是一时情绪上来了,发泄一下心里的烦闷而已,再说了,你那叫安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仇呢。”赵芸竹瞥了一眼,语气古怪地说道:“谁家姑娘能喜欢你,那真是倒了大霉了!”

    听到这话,苏澄当即便要冲进去理论,看到他跨进门的那一刻,床上的小女孩急忙缩到了床角,眼睛里满满的恐惧,泪水在里面打转,慢慢抽泣了起来。

    “兮兮别怕,姐姐在这呢,姐姐给兮兮穿衣服。”看到这一幕,苏澄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站在房门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赵芸竹在房间里细声细语地哄了好些时间,房间内的哭声才平复了下来,倒是让苏澄有些刮目相看,一个女山贼还会哄小孩?还以为是拿把刀架小孩脖子上让她不许哭呢……

    过了好大一会,苏澄听到房内好像安静下来了,就轻手轻脚地进去看看,结果左脚刚进房门,小女孩便再次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哎呀,孩子怕你,你就不能不进来嘛,赶紧出去,别逼我动手!”赵芸竹一边小声安抚着,一边生气的说道。

    “好嘞好嘞,我这就走,一会我让人把饭菜端过来哈。”苏澄尴尬地笑了几下便快速退了出来。

    等走到庭院里,苏澄的眼神茫然了起来。

    “我不是霖城的县令嘛?这里不是县衙嘛?那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苏澄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郁闷,但也没有办法,只得怏怏离去。

    狭窄的房间内,灯光幽暗,几支蜡烛歪歪扭扭地,形态各异地闪着微弱的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墙壁上有一个十字木桩,上面浸着几片深色血迹,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也不知在这里站过多少人,经过多年,血迹浸入木桩,颜色暗淡,变得更加诡异可怖。

    但此时,木桩之上却绑着一人,头发花白,神色惊恐,最终不断传来求饶的声音。

    “官爷,我求求你了,把我放了吧,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杀人啊!”

    一旁的陆帆眼神锐利,听到此话,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承认,我且问你,昨晚你鬼鬼祟祟地去李明德家所为何事?”

    被绑在木桩上的李明义哭丧着脸,声音颤抖道:“他……他是我哥哥,我想他了,去看看他怎么了?”

    “大晚上去看望,看来你还是不太老实啊,来人,大刑伺候!”陆帆有些不耐烦,回头吩咐道。

    身后衙役应道,随后便传来叮叮当当的金铁撞击声,在狭小的监房内回荡不绝,震荡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脏。

    李明义吓得直接大哭了起来,连忙求饶道:“大爷饶命啊,我说,我全都说!”

    “上个月我听说我大哥带着他孙女出门了,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后来街上很多人都有在传,说我大哥犯了罪,本来我是没在意,世俗传言而已,谁会当真呢,但是后来我大哥一直没有回来,我心里就有些担心了,昨天晚上本来想着去看看,谁知道刚进去,就被你们给逮住了。”

    “你是李明德的弟弟?”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有我大哥家的钥匙。”李明义想了想,畏惧地看了看陆帆,又问道:“对了官爷,我大哥还没回来,他是不是真的犯罪被官府给抓起来了啊?罪重不重?不会要砍头吧?”

    看着李明义渴望的眼神,陆帆有些困惑,没有立马回答他,继续问道:“你既是他弟弟,为何他走了这么多天才想着去看他,还大晚上去?”

    李明义闻言,脸上的惊恐减轻了一些,轻叹一声,“官爷不懂,我俩虽是兄弟,却很是不合,当年朝廷征兵,他执意让他两个儿子去参军,我膝下无子,那俩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不忍心,就和他吵了起来,后来我拗不过他,也只能随他去了。”

    说到这里,李明义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睛里没有了惊恐,取而代之的是遗憾,“我担心的没错,过了几年,朝廷和北祁国摩擦不断,终于打了起来,大哥家老二胆子小,第一次上战场看见死人便被吓疯了,只得回家休养,老大倒是有血性,打架厉害,人又机灵,所以借着这个机会一步步往上蹬,竟然还做了个不小的官。”

    “听说老大做官了,我大哥别提有多高兴了,每天都和我炫耀,说我们老李家要光宗耀祖了,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仗一打就是六年,就在前年,朝廷在东阳城包围了北祁的大军,那一战可谓是打的昏天黑地,最后,朝廷打赢了,可老大也……,自那时起,我大哥便病倒了,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我怕我去了反而让他更加后悔这件事,索性就每个月偷偷给他院子里丢些钱,也算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点心意吧。”

    说完,李明义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浸满,两行热泪从苍老粗糙的脸颊上滑下,苍老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仿佛正在经历一件很痛苦的事。

    陆帆也有些不知所措,听他刚才这番话,看来这李明义对自己两位侄子是真的疼爱,他口中所说的东阳城,应该就是这两年人尽皆知的东阳之战,这一战,我大周十万大军几乎全歼北祁国军队二十五万人,不仅一举收复了北境二十三州,开通互市,听闻北祁还需每年向朝廷进贡一大批金银珠宝,布匹丝绸,至于多少,暂不可知。

    “不对,东阳之战不是前年就结束了吗,怎么我听周围邻居说是去年?”

    “就是前年,只不过路途遥远,加上当时已到寒冬,等尸体回到家时,已经是次年了。”

    “那三百田地,除了李明德,你可有继承的资格?”陆帆继续追问着。

    此时的李明义头颅深深低了下去,一头黑发竟白了一半,让人有些唏嘘,“不错,但那是我那大侄子的命换来的,我大哥不要,我要他作甚。”

    忽然,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用略微嘶哑的声音问道:“官爷,您这么问,可是我大哥出了什么事?”

    “李明德的尸体,昨日早上出现在了衙门外,仵作验尸,是在前日傍晚死亡的。”沉思过后,陆帆说出了实情。

    但令人惊讶的是,听闻此事的李明义并没有他想象的一样寻死觅活,他只是一愣,确认陆帆凝重的表情后,叹气地摇了摇头,花白胡须激烈地颤抖着,这一瞬,仿佛气力全被抽走了一般,身影显得更加佝偻与苍老。

    “你不是很担心你大哥吗,可你好像并不伤心?”

    “我大哥是出了名的固执,被人戏称为‘疯驴子’,他一辈子没学会做人,我指的是我这种人,但他做了一辈子好大哥,他活得太累了,我看着都累。”

    李明义苦笑一声,转头看向陆帆,眼神中透着一丝解脱,“对于他来说,死了,挺好的,比活着要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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