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雨听着孙氏的话,沉默着不语。
的确,若不是因为顾宴武的求情,顾家就会把张宝儿不洁的事呈给顾氏族长,到时候张宝儿必定难逃被沉塘的命运。
但在她看来,现在这个结果并非是顾家不想伤及人命,也不是考虑到张家会不计后果的激闹,而是张宝儿一死,有心人必定会利用此事在京城掀起一波不小的波澜。
那到时,侯府只会处在被动之地。
与其等到事发,不如将其扼杀。
旁边,张荣昌静静地听着孙氏的话,却用一双贼精的眼睛去瞟沈半雨。
门外的烈日,沈半雨脸上淡淡地挑起浅笑,温柔如和风的表情下,藏着的却是一众令人惊骇的疏离和冷漠。
她仿佛在听,又仿佛神思早已游离开来。
孙氏说完,扫了眼面容沉静似水的沈半雨,不悦的发现,这个世子夫人从容的根本不像是新嫁妇。
正堂里安静下来,就是气氛即将尴尬之际,张荣昌仿佛才想起来般开口:“我妹夫不是说将我妹妹养在侯府里,怎得不见她出来见我们呢?”
妹夫?他这样称呼顾仲山,沈半雨唇畔微挑。明明从进门开始他们夫妇两人就瞧见侯府正堂里再无旁人,却现在才提起,果真是商人,为利不急。
萧止青面上带笑,表情却是淡淡的:“那日之后令妹就精神恍惚,前两日更是要府里的人请来道观的道士在独院里做法... ...要是张员外想见,我可命人将她带过来。”
“不必了。”张荣昌出声阻止萧止青要唤人的话:“我们怎敢劳烦公主殿下的人,还是我们亲自去瞧瞧她吧。”
说完,他将手上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后,颇有气势的起身,就连他身旁的孙氏,见此都垂下头去。
萧止青对此,不甚在意,换来落琴引路。
沈半雨道:“母亲,您身子尚未痊愈,还是让落琴姑姑留下陪您吧,我陪张员外去独院。”
见此,萧止青扫了眼落琴,而后答应:“好,那就你陪着吧,但是得早些回来,你送来的那些东西,落琴她们都不懂怎么用,还得靠你。”
沈半雨对萧止青福了福身子:“好,那儿媳去去便回。”
于是,沈半雨带着张荣昌和孙氏走出正堂。
那日后,因顾仲山的要求,萧止青就下令将张万芸搬离柴房,单独开辟一个院落给她,身边也仅让两个嬷嬷陪着侍奉。
而李家两父子那边,当夜顾景礼就命人以采花之罪将他们丢到京兆尹府。
京兆尹听闻是临阳侯世子送来的人,还在小妾房里临门一脚的他被打断,根本还来不及提上裤子,就立刻连夜开堂审问,从问询,画押,再到行阉割之刑,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速度之快,令所有衙役咋舌。
经过清泉流淌,百花争艳的后花园,一行人来到侯府之中最为偏僻的院落。
早有张家来人的消息传过来,侍奉张万芸的两个嬷嬷已经将她里里外外的梳洗一番,只是表面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
她穿着平时并不入眼粗布所做的衣裳,一连几日的折磨,让她瘦骨嶙峋,松松垮垮的衣服下,头大的仿佛不属于这个身子。
坐在屋子里,一见到张荣昌和孙氏,苍白无神的脸上露出欢心的神情。
可是这样的表情,在现在她的这张脸上,显得格外恐怖。
张万芸激动的伸出手,迎上张荣昌就一把握住对方的胳膊:“哥哥,你怎么来了啊哥哥!?”
孙氏见到她眼神失聚,混乱,面容枯槁,如此的模样和那些街边乞讨的老妪比除了干净些,其他相差无几,她不由大为震惊。
与上次见面不过才半年有余,怎得堂堂侯府二夫人会憔悴成了这个样子,孙氏几乎控制不住就要呵斥张万芸身边的嬷嬷。
张荣昌给了她一个眼神,孙氏不得已才把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反握住张万芸的手臂,强压着心中的这口气:“妹妹,你这是做怎么了?怎么成这副样子了?还有宝儿的事,你是他的姑姑,怎么能就那么看着他被休不管啊!”
张万芸魂思游离,眼皮总是沉沉地抬不起来。
闻言茫然地看着张荣昌。
孙氏的气更甚了,转头盯着沈半雨:“世子夫人,我小姑子可是你们侯府明媒正娶的二房夫人,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她的眼神,仿佛是要把沈半雨吃了似的。
两个嬷嬷见自家世子夫人被外人呵斥,当即就要上前说,是张万芸自己恶事做尽,一到夜晚发疯似的哭嚎着自己能见鬼,被鬼折磨。
然而,不等两人开口,沈半雨道:“张夫人,张娘子这是心病,自从上次她请族亲来意图夺取爵位的的事败露后,她便每夜都夜不能寐。”
她说着,还环视了一番屋里。
对于沈半雨,见她第一眼孙氏就莫名的不喜,如今听她说话脸上更是掩藏不住的嫌恶,但她还是顺着沈半雨的眼神向看向四周。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惊的她跌坐在地,不由得瞪大了惊恐的双眼。
屋子里,阴暗的光线下,上到门窗、下到桌椅摆件、甚至床头,镜子上全部挂着明黄朱砂符纸,还有在符纸后,被泼在墙上已经发黑的血。
是黑狗血。
这种惊悚阴森的场景,顿时把张荣昌和孙氏看的僵在当场。
“这... ...这是什么?”孙氏不由吃惊的问完,马上看向张万芸,眼底满是疑惑,而张万芸却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两位嬷嬷在身后,时刻观察着。
这些时日,张万芸被关在这里,府里虽让大夫前来医治,每日的药不断,却因为她得罪大房,意图抢世子夫人的东西,所以两人对她的照顾并不用心,可以说得上是饿不死,但也饱不了,药也不按照大夫的医嘱熬煮。
如此这样,才几日的功夫,张万芸夜里被折磨,白日无法安睡,就变得整日痴傻,形如失魂。
尤其是她日日仿佛真的被鬼折磨,一到入夜就惨叫连连,天天嚷着要她们请道士捉鬼。
尤其是发疯时,旁人拦都拦不住她逃到院子里,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三番下来,身上没有半块好的地方,如今活着,就是靠一口气在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