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尘!颠个天下又何妨》 第一章 灾星换魂 “你们要我嫁过去守活寡吗?!” 沈薇安大声叫嚷着:“傅珏是断袖,满京城谁不知道,凭什么要我嫁给他!?要嫁也该嫁给慎王,他未来可是... ...” 沈薇安居高临下的把庚帖丢到地上,神色愠怒,她后半句话因仅存的理智被及时止住。 华殇刚来到门口,就听见沈薇安的声音。 她美眸流转,看到沈薇安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其中一个像是来自异世。 而沈薇安本魂是重生魂,带着一股浓浓的煞气正占据着上风,慢慢吞噬着异世魂魄。 ——原来她现在已经不是华殇,也能看见异样的魂魄。 半个时辰前,华殇还是六界至尊,结果被人设计,落凡到这个将军府不受宠的嫡女身上。 既然她还能看得清魂魄,那沈薇安这些异常便有了解释。 不然,这一世沈薇安为何会放着尊贵的国公府不要,偏选择现下还无权无势,未来坐拥江山的慎王? 她还来不及反应,脑中就大量涌现出一段段关于真正嫡女沈半雨的悲惨记忆。 大概了解了一番后,她感慨凡人感情的繁琐阴暗。 上一世,沈薇安是沈半雨的庶姐; 沈薇安仗着父亲宠爱,在国文堂校考后送来的庚帖里,主动选择傅珏,风风光光嫁入护国公府,最后被傅珏和他的男宠们欺辱致死。 这一世,知晓全部的异世魂,非常担心重蹈沈薇安的覆辙,所以异常抗拒这门亲事。 “放肆!” 沈青山脸黑得像锅底,正堂里气氛顿时降到冰点:“这就是你和为父说话的态度?” 妾室柳梦站出来,拉过自己女儿的手轻拍着,眼神示意她该注意言辞。 她则是抹着并不存在的泪,心疼哭啼:“老爷,傅家小公爷风流满城皆知,您怎能舍得我们亲生的安儿去那里遭罪呀?” 沈薇安抿唇,袖口里的手紧握双拳,见父亲沈青山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知道,父亲虽然宠爱自己,但也更要面子。 如今,她当众驳了他,等于将他的颜面扫地。 她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般想着,她索性收敛性子,同生母凑在一起控诉:“父亲,傅珏那厮是出了名的不着调,日夜和他的男宠纠缠,与临阳侯府顾家那个混不吝没有区别,难道你真舍得女儿嫁过去独守空房吗?” “再说,女儿要是嫁过去,根本不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国公夫人那性子定会瞧我不顺眼,这对您日后升迁也会有影响,您说,女儿说的可对?” 她眼睛一转,看见门边熟悉的衣角,眼底闪过得意和戏谑。 ‘沈半雨啊沈半雨,上一世你能嫁给慎王,一跃为后,那是前世的沈薇安蠢,这次我比你知道的多,你别想赢我!’ ‘你不过是长在封建社会的牺牲品,我可是吸收了信息时代女青年的记忆,数千年的跨越,你拿什么和我比。’ ‘你就等着嫁给断袖,被他死死折磨吧!’ 沈薇安心念转动,央求地扯着沈青山的袖口; 软糯糯撒着娇:“父亲,女儿自知不如妹妹聪慧,美的倾城,若是父亲让妹妹嫁去护国公府,说不定依妹妹的美貌,能博得小公爷的另眼相待呢。” 沈青山摩挲着下颌,沉思着。 他怎能不知护国公府那登徒子是什么德行,整日不务正业不说,还有龙阳之好。 但,护国公府是簪缨世家,也是当今皇后母家,比起慎王的条件不知道好出多少倍。 他不过想为女儿寻一门好人家,将来进了门日子无忧,还能提携本家是最好不过。 至于沈半雨,她生来就不详,幼时发生那些惊悚的事他还历历在目,能够嫁进国公府,也算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薇安看出父亲的犹豫,以为他还在权衡,眼泪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父亲,您要是真的让我嫁给傅珏,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您就当白生我这个女儿了。” 她作势就要往柱子上撞。 柳氏慌张的去拦她:“安儿!” “我的乖女儿,你这是干什么啊,你父亲他也没说不同意啊!” “娘,你别拦着我,你让我去死吧,父亲不心疼我,他都要把我送去那虎狼窝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母女俩相互拉扯着。 这一切看在已是沈半雨的华殇眼里,就像是在看笑话。 侍女入书实在是替她不服气,小声在她身边嘟囔着:“姑娘,您怎么不说话啊,从您回府,您就事事都让着大姑娘,难道现在您连亲事也要让?那可是护国公府,嫁不得的。” “就是啊姑娘。”入画也在旁边劝着:“那慎王府的庚帖是点名给您的,现如今慎王地位是比不过护国公府,但好歹那也是王府啊,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了,您要是嫁过去,按照咱们南岳的规矩,陛下必会封慎王为慎亲王,到时您就慎亲王妃,那是何等身份啊。” 入书点头如捣蒜:“没错,姑娘您嫁入慎王府,那整个王府后宅就都是您的,哪里还会有人跟您抢,谁不知道这门亲事比护国公府强多了,大姑娘就是看中这点才跟您抢的,您是嫡女,这样好的亲事就该是您的。” 两人的语气里全是委屈。 沈半雨左右看了两人一眼,微微弯起唇畔:“这亲事好吗?她想要,就给她喽。” “姑娘!”入书心疼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您也得为自己想想啊,不能大姑娘说要什么,您都给啊!” 入画也道:“这些年,您不在府里,大姑娘和柳姨娘抢您和夫人的东西还少吗?您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抢光这府里所有的东西吗?” 沈半雨掀起眼皮,冷眼看着还在做戏的那对母女。 “抢来的就真的好吗?时日还长呢。” 她愿意抢,那就抢。 只要她能嫁入慎王府,她就会知道,那里的日子可没有护国公府舒坦。 慎王君北临日后能登基为帝,封沈半雨为后,根本不是君北临的意思,而是沈半雨联合前朝官员的胁迫,威逼他不能抛弃糟糠妻。 也是沈半雨舍弃自己的身份,去别国为质,为他换取支持,帮他手握皇权。 沈薇安真以为自己是个异世魂,就能将所有都拿捏在手掌心吗? 她想要,她给。 她就等着看,沈薇安如愿嫁入慎王府后,会是怎样的凄惨。 光是那位,就会搅得她心神不安,更遑论其他。 “够了!” 沈青山被这母女两人吵得头疼,正要呵斥着的时候,门前突然传来小厮的通禀; “将军,临阳侯府的人也来给咱们姑娘送庚帖了... ...” 第二章 嫁第三府 “二姑娘,您怎么在这啊?”小厮通禀进入正堂的时候,看见沈半雨站在门边:“快进去吧,这可是好事。” 沈半雨微微一笑‘好事?好事你嫁啊。’她转而抬步走到沈青山的面前。 屈了屈膝:“女儿见过父亲。” 正堂里的三人看见她来,脸色各有各的诧异。 小厮把庚帖递给沈青山:“将军,临阳侯府的人还等在外面,您看... ...” 沈青山打开庚帖,当他看到里面的名字时,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 刚说曹操,曹操就来。 “怎么会是顾景礼?” “顾景礼?!” 柳氏和沈薇安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和傅珏齐名京城的那个混不吝?!” 柳氏拉过沈薇安:“老爷,这是怎么回事,临阳侯府怎么会相中我们府上?” 沈青山也纳闷了。 按理说,临阳侯府和他即便是在朝堂上都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突然来下庚帖? “临阳侯自从娶了那位东齐的公主,就很少涉朝堂事。”大夫人余冷秋在侍女的陪同下从外面走进来; 眼神扫过柳氏母女时,唇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如今给我们下庚帖,将军是怎么个意思?” 她很自然的坐在正位上,对着沈半雨摆了摆手:“媱媱,过来。” 沈半雨睨着沈薇安:“母亲,姐姐可是想要嫁慎王府呢。” “哦?薇安要嫁慎王?”余冷秋面上不显,一副我听你辩解的模样。 沈薇安看她,跟往常一样,没有半分敬意,甚至都没将余冷秋放在眼里。 “对,傅珏我打死不嫁,大夫人有本事就打死我,好给你的亲女儿腾地方。” 这宁死不屈的样子,她是不是认为只有她才是重生的人? 是不是就确定,这辈子所有的好事都是她的? 沈半雨垂着眸; 嘁,狗屎当宝,真以为人人像你一样,喜欢屎啊! 再次抬眼,她和沈薇安的视线撞上,对方眼底的讥嘲明显。 “难不成,妹妹也想嫁慎王?” 沈半雨敛着笑:“不是,姐姐喜欢,那就自己嫁喽,以后你在慎王府要是有什么不顺心,别回来找父亲、母亲哭就是了。” “哦,对了,姨娘可得为姐姐多添些嫁妆,不然,日后要是没饭吃了,没过冬衣衫,炭火,还能靠着那些换点银子去买,养活全府。” 沈薇安一脸疑惑:“沈半雨,你在诅咒我?慎王好歹是皇子,怎会到缺衣少食的地步?” 她急迫想嫁给未来的天之骄子,转头就扯着沈青山的手臂轻晃:“父亲,都是姐妹,妹妹她怎能这般诅咒我,再说,这话若是让慎王殿下听到... ...” 她咬着牙,谁不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君北临再不受宠,那也皇帝的儿子,尊贵的皇子。 沈青山的眸子沉下,不满地瞪着沈半雨。 “半雨,不准胡说,且不说慎王我们得罪不起,薇安是你亲姐姐,你心肠怎可如此恶毒,亏她刚刚还羡慕你生得美,要把高门富贵的护国公府留给你。” 沈半雨不为所动,心底冷哼着; 她哪里是羡慕,不过就是想找借口推锅罢了。 反正她也不着急,眼底划过一抹厌蠢的不耐烦后,转眼双眸就弯成月牙,笑眯眯地看着沈薇安:“父亲您这是哪的话,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姐姐的心思未免也太敏感些。” “俗话说的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姐姐说,对吗?” 柳氏可不管这姐妹两话里的火药味,她现在只关心女儿能不能成为慎王妃。 只要沈薇安嫁入慎王府,那她就是皇子的岳母。 于是,她抓住沈半雨言语里的把柄,就道:“郎君,既然二姑娘都说她不想嫁给慎王了,那郎君就答应让安儿嫁过去吧。” 柳氏娇滴滴地把手搭在沈青山的手臂上:“安儿从小就懂事,周围喜欢她的长辈不少,她嫁去慎王府,说不定能讨得陛下喜欢呢,到时候郎君可就平步青云了。” 对于她这种勾栏做派,身为当家正妻,出自高门世族的余冷秋实在瞧不上。 她别过脸,看向自己的女儿。 “别怕,母亲不会让你嫁去傅家,谁答应都不行!” 最后一句,她特意扬高声音给沈青山听。 柳梦不甘示弱,眼睛一转:“安儿,你也别怕,你父亲打小就疼你,只是急着想给你寻一门好人家,并非强行要你嫁不想嫁的人。” “郎君,你说可是?” 她挽着沈青山,声调微微抬高。 沈青山看着临阳侯府的庚帖,满脸愁容。 他就是个四品武将,这三家在朝堂的地位,哪家他都得罪不起。 “半雨,你当真不愿嫁给慎王?” 沈半雨心中不由冷笑,这是想先定下沈薇安的亲事了。 她知道沈青山私心里还是想把高门显贵的护国公府留给沈薇安,所以才来确定她的心思。 倘若这时她说一句也想嫁慎王,沈青山会毫不犹豫拒绝她的意思。 这便是实打实的偏心。 沈青山摩挲着手中临阳侯府的庚帖:“这还有一户临阳侯府,为父是觉得,护国公府的门楣要高于临阳侯府... ...” 话说得点到即止。 却惹怒余冷秋:“将军是何意?薇安嫁去护国公府是守活寡,我媱媱难道就不是?” “她好不容易回府,安生日子才享几天,你就要她去嫁虎狼窝,你怎么忍心?” “夫人!” 沈青山道:“我就是为半雨着想才这般安排,护国公府是何等高门,你不是不知,或许半雨嫁过去,凭她的心性美貌就能让小公爷转了性子,也犹未可知。” “将军也说是或许了。”余冷秋半分不让:“女子嫁人本就是一辈子的事,丝毫不能赌。” 她拉着沈半雨的手:“女儿自幼不在我身边,对她我以是愧疚难赎,她的婚事,决不能草率,庶出女儿不要的人,身为沈家嫡女怎能捡拾?” “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将军的颜面也挂不住。” 余冷秋的话,每个字都像是扎在沈青山和柳梦心里的倒刺。 痛,想要拔出来,必须连皮带肉。 “父亲、母亲。”沈半雨晶莹的双眸扫过临阳侯府的庚帖:“女儿既不嫁慎王,也不嫁护国公府。” 她走过去,拿过沈青山手里的庚帖:“女儿要嫁临安侯府的世子。” 小侯爷,顾景礼。 第三章 选个英年早死的人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与上一世一样。 临阳侯府的庚帖在慎王和护国公府后送来。 不过,与上一世不同,这次沈半雨和沈薇安的庚帖还没有确定与那府交换。 余冷秋心底不安:“媱媱,顾景礼的名声可不比傅珏好,你想清楚了?” 沈半雨看着手里帖子上的生辰八字; 心里笑开了花。 嫁个英年早死的,日后拿他抚恤,享他功绩爵位,自己名义守寡,实则逍遥自在,岂不是更好。 哪个想不开,要什么情情爱爱。 保命之余,有地位,有权势,有银子才是要紧的好吗。 “母亲,女儿想清楚了。”她抬眸,看向沈青山:“父亲若是不允,偏要女儿嫁护国公府,那女儿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沈薇安做初一,她做十五。 既是姐妹,当然要礼尚往来。 后来,沈青山和余冷秋还要劝。 但她心意已决,两人不好再说什么。 沈薇安一脸的迷惑,这... ...怎么不一样了? 而她的表情看在沈半雨眼里,很好笑。 “父亲、母亲;”沈半雨见沈青山将自己的庚帖交给临阳侯府来人后,道:“女儿想先回院子了。” 说完,她行了礼,便带着两名侍女回到栖云阁。 坐在软榻上,入画给她上茶。 嘟嘴委屈着:“姑娘,明明有夫人给您撑腰,您何故放着慎王府不要,而让大姑娘如了意?” 自家姑娘在外十余年,回来没多久就被抢了亲事,而且居然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去让。 若是小物件,让也就让了,成婚可是终身的大事啊。 沈半雨接过茶,浅浅喝了口:“家世好日子就一定过得好吗?闲庭自在才最为重要。” 她唇角不免弯了弯,容色稍意。 夫君战死,皇帝厚赏。 男人都没了,也没有子嗣,往后的日子不知道得有多潇洒。 午后,阳光温暖惬意。 前院沈青山是如何回绝护国公府庚帖的,沈半雨无意过问。 她半倚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专心看书。 沈薇安矫恣的声音不适时的传来:“妹妹要嫁临阳侯府,为充颜面,大夫人定是要把她的嫁妆都给你了。” 沈半雨双眸扫着书上的字句,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哦?难不成我母亲的嫁妆都要给你吗?” “不过,今日有一件事,我倒是觉得奇怪,姐姐竟然放着护国公府那样的高门不选,反而去选不受重视的慎王殿下,想必要是被慎王知晓,都会被姐姐的深情所打动吧。” “那时定然!”沈薇安微微昂首,神态傲娇。 沈半雨唇角轻挑:“看来姐姐对慎王殿下还真是用心了,不然,我真的以为姐姐和傅小公爷有仇呢。” 上一世,不满三岁的沈半雨被方士说成灾星后,父亲不顾母亲抵死相求,毅然决然的把她送到乡下养活。 十一年后,她回到府中,和沈薇安在国文堂校考后,被慎王和护国公的夫人相中。 慎王是当今陛下和荣贵人所生的皇子,因着生母身份低微,不受宠爱,连带着其子也受陛下冷待。 护国公,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兄长。 身为四品镇北将军的沈青山官位不低,但他为人耿直,没有背景,全凭战场上的一身军功才得来如今在朝堂的地位。 他女儿能嫁入这两府,无论哪府都是高攀。 尤其是护国公府,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能和这样的门第结亲。 可他也知道,护国公夫人选他沈家的原因。 傅珏是名副其实的断袖。 他有一男宠,非常得势。 偏那男宠出身戏子,小公爷曾为他盛怒下打断晋王府小王爷的第三条腿,使晋王断子绝孙。 更爱屋及乌,为戏班豪掷千万两白银,只为讨男宠一笑。 他几次公然不顾礼法,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对男宠示爱,称永不迎人入后宅,此生唯愿君相守。 如此言语,气的护国公当场中风,国公夫人心悸发作,险些命悬一线。 他这等荒唐行事,与护国公府门第相等的世家纷纷退让。 谁愿意把自己千宠万爱的宝贝女儿嫁到这样的火坑里。 既然找不到相等的门第。 护国公夫人就退而求其次。 托京城的媒婆选了几个门第不高不低的适龄女子。 她只求,能寻个貌美,性情温柔贤淑的儿媳。 认为这样就能把儿子那颗荒唐的心拉回来,她也能因着儿媳的家世,把人拿捏在手掌心。 那日,国文堂校考。 沈薇安第一,沈半雨第二。 两人容貌出挑,尤其是沈半雨,美得让人惊叹。 因此,她就选定沈家。 尽管沈半雨为嫡女,母亲是正室嫡妻,两人却都不得沈青山的宠爱,像护国公府这样好的亲事,自是落不到她的头上。 于是,沈薇安在自诩美貌能轻松拿捏傅珏心的欣喜下,风风光光嫁入护国公府。 可惜,新婚当夜,沈薇安就出了傅珏的大忌。 因着傅珏没有回新房掀起她的盖头,她就怒冲到男宠所在的院子,趁着傅珏酒醉,将男宠打得浑身都是伤。 第二日,傅珏醒来,沈薇安拒不认错。 她本以为国公夫人会为自己做主,没成想,国公夫人对她这样莽撞行事极其失望。 傅珏当众责打沈薇安给男宠出气,国公夫人竟连护都不护一下,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诵经。 从那之后,沈薇安处处和男宠斗,时时打,决意要把男宠赶出府里,可她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就是引来傅珏疯狂报复。 不过六年的光景,她就被傅珏和男宠欺辱,折磨的遍体鳞伤,惨死在府中阴冷的柴房里。 死的时候,甚至连嫁妆里的棺材护国公府都没有还给她,一卷草席了事。 如此过往,沈薇安怕是恨不得将傅珏和他的男宠抽筋剔骨剥皮。 但她现在不敢。 她没有强大的母族,生母柳氏出身乐坊,在南岳属贱籍,要不是遇到沈青山为柳氏抬了良籍,她的生母就是低人一等的贱妾。 要父亲为她做后盾也不牢靠。 她这辈子要嫁给慎王,或许不仅是因为她知道未来慎王会登基为帝,也许是等她坐稳中宫之后,要找傅珏报上一世的凌虐之仇。 很快,沈薇安才舒缓内心的愤怒,回应着:“妹妹莫要胡说,我与傅珏那厮都未说过话,何来仇怨?” 旋即,她想到方才听到的事,唇角讥讽一笑:“妹妹怕是不知道,顾小侯爷昨夜在青楼与人为抢头牌厮打,一掷千金给头牌赎身的风流韵事吧。” “这还只是一个头牌,日后想必会越来越多,不晓得大夫人有多少嫁妆够你贴补买人的。” 第四章 我是君,你是臣 “姐姐心疼了?”沈半雨语调清淡,垂眸翻着书:“还是说,姐姐嫉妒,想让母亲也给你多添些嫁妆?” 沈薇安斜睨着沈半雨,眼角眉梢尽是傲慢:“妹妹该不会以为,我出嫁,父亲给你出嫁礼会比我多吧?我嫁的可是慎王,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王妃的陪嫁怎能逊于你这个小小不入流的世子夫人。” 沈半雨神色如常,不为所动。 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怂,沈薇安心里得意之色更甚。 ‘嘁,你的选择与上辈子不同又如何,果然啊,只有她才该是天命所归的人。’ ‘这辈子,后位,恩宠,你曾经拥有的全部,都必须是我的!’ “妹妹,你也别怪姐姐不帮你,我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比你要了解父亲。” “姐姐何故如此说?”沈半雨翻了一页书。 沈薇安侧身摘下园子里的一朵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我要是你,明日起就会在父亲面前讨巧卖乖,这样多少父亲还能看在父女的情分,在你出嫁礼上多帮帮你。” “姐姐头上戴着的是前几天父亲给你的赤金嵌白玉的水仙簪吧。” 沈半雨坐起身子,双眸澄澈,轻轻地瞥在沈薇安的发间:“就是不知道,姐姐的嫁妆里,会不会有这么贵重的首饰。” “你什么意思?”沈薇安一脸不解。 见她如此,沈半雨敛着笑,眼神再次看向手中的书。 沈薇安以为沈半雨是羡慕她,越发神气起来。 她睥睨着沈半雨:“就算你这次选择顾景礼,那又怎样,临阳侯府的地位还不如护国公府。妹妹啊,你不能自怨自艾,就像你说的,一切都是命,你是嫡女又如何,到头来日后见我不还是要行礼朝拜。” “日后我是君,你是臣。” 说完,沈薇安扭头就带人离开。 看着她 不可一世的身影,沈半雨勾起冷唇。 沈薇安身体里有异世魂又如何,加上再活一次,也是个蠢的。 当今皇帝有四位皇子,除太子外,三位皇子过得皆不如意,这难道不是皇后打压的缘故。 要是让皇后知晓,沈家的陪嫁过于奢华... ... 哼,也好,她就等着看沈薇安这两世为人,加上异世魂的命运如何了。 且先看看,她知晓所有,能不能轻易过荣贵人的那道坎。 “小阿媱,你是不是疯了!?” 前脚沈薇安刚走,院外清亮的声音响起:“你脑子抽了吗?怎么会选临阳侯府?!” 来人是余绾宁。 沈半雨二舅父的幼女。 闻言,华殇抬眼看去,因着真正沈半雨的缘故,她对余绾宁好感不错。 至此,沈半雨回到京城不过半年,起初与其他官眷女儿并不熟悉,唯有回来那日见过外祖家表哥和表姐很是投缘。 尤其是余绾宁,两人年岁相差不多,聊得来。 为避免沈半雨初回京会无趣,孤僻,舅母就让余绾宁留下来陪她。 两人在一起同吃同住近三月。 感情要好的很。 前世,沈半雨嫁入慎王府不到两年,余绾宁跟随二舅父出征时被敌人所俘,成为敌军泄欲的工具。 为获取消息,她忍辱负重,成功和二舅父里应外合歼灭敌军老巢,斩杀敌军首领,头颅暴晒城楼七日。 大军得胜回到京城后,有人将余绾宁被俘十余日的消息传出。女子失节是大事,就算外祖一族尽力保全,余绾宁最终还是被逼上吊自戕。 那时,沈半雨是不受宠的慎王妃,她和君北临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眼线下,她有心无力。 这件事,也成了沈半雨的心病。 到死,她都后悔没有留住余绾宁。 华殇回想起余绾宁的过往,不禁唏嘘; ‘多好一个飒爽英姿的巾帼女儿,竟被那群因她庇护才得以活下来的禽兽的闲言碎语给逼迫致死。’ 若是她的手下,必是她最爱、最护的强将,战将!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愣?” 沈半雨出神的功夫,余绾宁走到她面前,遮挡住快要落山的夕阳。 少女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急切:“你回来日子短,是真不了解临阳侯府,那是比虎狼窝还虎狼窝的地方。” “尤其是顾景礼,他就是个行事恶劣的混世魔王,连王爷家的郡主对这样的亲事都要远离三分,更何况是你。” “鸡崽大小的身量,你有几根骨头够他折磨的。” “走,我带你去和姑父说,让他把这门婚给你退了!” 余绾宁不由分说的拉起沈半雨就往外走。 沈半雨被她拽起来,好不容易站定,轻轻按住她的手臂:“表姐。” 看着沈半雨的表情,余绾宁怀疑:“小阿媱,是不是沈薇安自己想嫁慎王府,然后逼你选护国公府,你没办法了才选的临阳侯府?” 她根本不给沈半雨回答的机会:“我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 “哪家庶女像她一样,还敢爬到嫡女头上,抢嫡女亲事,我看她真是无法无天了,就欺负你性子软,事事都跟抢你。” “这事我得给你做主,不然沈家真以为你没靠山!” 沈半雨握住余绾宁的手,笑着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躺椅上; “不是她抢的,是我自己选的。” 余绾宁一脸的惊诧,她伸手碰了碰沈半雨的额间:“你病了?还是脑袋不清楚?” 她越说越急:“你根本不知道临阳侯府是什么地方,他家的污糟事不少,你嫁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相较于余绾宁的性子飒爽,做事风风火火,沈半雨则是更加的沉稳,娴静。 她为余绾宁斟上盏茶:“临阳侯府门第虽说不比护国公府,但侯夫人是东齐的乐央公主。”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不能选!” 余绾宁接过茶,一口喝下,再次握住沈半雨的手:“小阿媱。那位可不是善茬,无论手段还是性子,现在外面宴请谈论的多半都是她,听说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日日天不亮就要两个庶子的内眷早起立规矩。” “你这么软的性子,嫁过去,可有你苦头吃。” 沈半雨坐在余绾宁的对面:“东齐国的公主,身份是何等的尊贵,表姐难道不知?” 余绾宁哑然,怔怔的看向沈半雨。 “五国天下,东齐为首,有如此身份婆母,侯爷又是心胸宽广不涉朝堂的闲散之人,怎会对亲子的内眷加以苛待?” 余绾宁一拍躺椅的把手:“可是顾景礼那个混蛋,你也嫁不得啊,他是什么行事,京城里谁不知道,听说昨晚他一掷千金为妓子赎身!如此荒唐的行事,才能和傅家那位小公爷齐名。” “慢些,再把我的躺椅拍碎。”沈半雨重新斟了杯茶递过去,低眉浅笑:“哪个少年没荒唐过,据说几位表哥成婚前也是十分风流呢。” 第五章 当街扒衣 “... ...”这话,余绾宁没法接。 她那几位堂哥和亲哥成婚前确实各有各的混蛋方式,但... ...三叔和四叔家的五堂哥和七堂哥不同。 余绾宁本来还想说说,现下却犹如霜打的茄子。 自家小表妹这话,她没法接啊。 “那... ...我听说,是慎王殿下亲选的你,这要忽然就被换成你庶姐,难保他不会怪罪。” 堂堂皇子娶四品将军家的庶女为正妃。 传出去,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如今的局势下,他娶庶女比嫡女更稳妥。”沈半雨笑着,环视了一圈,轻声道:“庶女身份本就低微,再加上她生母的出身,自会让人放松戒备。” 余绾宁云里雾里同意着沈半雨的话。 似乎,她理解的很对。 没想到,刚回京不久的沈半雨已经如此了解当今朝局。 “行吧。”余绾宁放下心:“你既然想好了,都不介意顾家小侯爷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我就不多劝你了。” 沈半雨垂眸含笑; 有就有吧,至少不是童男去地府,不然得被那些鬼嘲笑。 她喝了口茶,听余绾宁问:“今日换好庚帖,那后日就该定下大婚的日子了,也不知是哪天。” “六月十六。”沈半雨微笑着:“百年难遇的大婚吉日。” 余绾宁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沈半雨挑了挑眉:“小时候在庄子里住,隔壁就是给人掐算日子的神婆,看多了,也就会了。” 余绾宁没有怀疑:“这样啊,不过你放心,我父亲母亲说了,等你出嫁,余家也要为你添些嫁妆,让你风光大嫁,绝不让你的嫁妆逊色你那庶姐。” 余家向来知道沈青山偏心,这些年除沈青山纳入中匮的名产外,大部分的私产几乎都暗中到了柳氏手里。 沈半雨出嫁,沈青山自然拿不出应有的嫁妆给她。 外祖和舅舅们是见不得她受欺负。 晚上,余绾宁宿在沈半雨的院子里。 翌日一早。 她就张罗着拉沈半雨出门置办首饰。 临上车前,余冷秋派人送了不少银票出来。 还让人告诉沈半雨,不要吝啬银钱,遇到喜欢的就买。 金簪啊,玉镯,金钗步摇,以及出嫁女子要用的头面,该买的就可劲儿买。 余冷秋用得还是中匮所出的银钱。 她也想明白了。 她不用,这些早晚都得被柳氏算计了去。 “姑娘,夫人对您真好。”入画偷偷松口气,这下自家姑娘的东西总不会被抢了。 沈半雨接过银票,让人谢谢母亲后,转身走上车。 五月中,空气还未有暑气的闷热。 风凉日明是难得的好天气。 沈半雨和余绾宁在几家首饰铺子里挑挑选选一上午,买了不少好看的首饰。 临近午时,余绾宁肚子叫得厉害。 说什么也没力气再逛下去,她命跟随来的下人把买来的东西送回镇北将军府后,就吵着要去城中百味楼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两人走到合阳街,道路两旁都是卖东西的小贩,不少闺阁女子在摊子前挑挑选选,却听得前面似乎有什么热闹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余绾宁抬头,抻着脖子看过去。 “那边出什么事了?”她旁边,有人拉着身边的姐妹:“走,去瞧瞧。” 沈半雨本不想凑热闹,倒是余绾宁,抓起沈半雨的手:“是百味楼那边,正好,一起去看看。” 她还来不及拒绝,人就被余绾宁拽着走过去。 百味楼门前。 已经有许多人聚在门口。 余绾宁拉着沈半雨过来,并没有太过引起注意。 就是身边的公子们见到沈半雨时,眼神微微愣了愣,没有做声。 他们都暗自惊叹少女清冷的美。 但让人诧异的并不是沈半雨的容貌,台阶上身着窄身武服的男子冷喝着:“我们小侯爷说了,你自己脱,免得脏了我们的手!” 小侯爷?哪家的小侯爷? 京城里,世袭侯爵的人不少。 一时间还真难让人猜到是谁。 人群中间,被打得脸像猪头的男人被几名带刀侍卫围起来。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给自己掌嘴:“我错了,我混蛋,我不该调戏朝歌姑娘。” 掌嘴的声音声音不小,可见他对自己下手不轻。 “还请小侯爷饶命啊,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小侯爷大人有大量,您就给我一条活路吧。” 当街扒衣,比让他死都难看。 台阶上,男子不耐烦的挥了下手; 眨眼,男人的衣服就被扒下来。 不少围观的少女都被惊的别过脸,不敢再看。 “啧啧,满身肥肉,根本没什么看头,哪里像春风楼里小倌的身材。”余绾宁大大咧咧的当众点评男人的身形。 豪放的言语,引来不少看热闹百姓的目光。 最后,肚满肠肥的男人哭嚎着被脱得只剩亵裤。 “我家小侯爷说了。”高高在上的男子厉声开口:“日后在京城看见你一次,扒你一次,你最好躲着走,不然下次脱得就是你的皮。” “好,是是是。”男人上下其手捂着自己赤果的身体,惧怕的一连说了好几个‘是’生怕对方不相信,还补充着:“您放心,日后我一定不出现在小侯爷面前,不脏了小侯爷和朝歌姑娘的眼。” 男子轻嗤冷笑:“你知道就好,今日是我们小侯爷心情好,不然早就砍了你的手给朝歌姑娘赔罪了。” “知道,知道。”男人被吓得浑身发抖,他感激涕零着:“多谢小侯爷留我一双手,我再也不敢了。” “滚吧!” 男子一声令下后,男人慌乱地抱起捡起地上的衣服捂着脸,撒腿就跑,生怕慢一步会被熟人看出来。 片刻后,门前看热闹的百姓散开。 就连残留的议论声都消失不见。 余绾宁困惑望着男人逃跑的方向:“小阿媱,这么嚣张的小侯爷,你说是谁啊?” 前面没有人墙挡着,沈半雨往百味楼里走。 “京城世家纨绔子弟颇多,但能为女子出手的却很少。” 方才那言语间,像是得罪了那位的红颜知己。 余绾宁点点头也没再深想。 转眼,她就看见街对面的点心铺子。 “小阿媱,我去买些点心,你先进去点菜,记住一定要点脆皮乳鸽,很好吃。” 沈半雨笑笑。 走进百味楼,小二安排她坐到靠窗的位置。 才上了茶,就见旁边有个少女趾高气昂的走过来:“小二,这不是我的位置吗?” 她说完,眼神轻蔑的扫向座位上的人时,语气嘲讽:“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家养在乡下的那个草包啊?” “你也不看看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第六章 顾景礼 沈半雨扫了眼来人,没理会。 她吩咐小二准备几道可口的招牌菜,淡淡的喝着茶。 这种无视的态度,让对方憋气的很。 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少女生气的质问:“沈半雨,你聋了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半雨眼尾斜瞥着:“与我有关?” “大胆!” 少女身后跟随侍女呵斥声后,高声道:“这是右都御史的千金,赵小姐。” 赵恩慧,沈薇安一直力于讨好的官家小姐。 她亲姐姐是陛下淑妃。 沈半雨放下茶杯“哦”了一声。 目中无人的态度,让赵恩惠气得暴跳,声音高亢:“哦!?沈半雨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对我说‘哦’?” “不然呢,你要我说什么?”沈半雨冷漠抬眼:“难道要说,赵小姐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喧哗有失体统,还是要说赵大人官威颇大,让赵小姐对谁都可以颐指气使?” 赵恩慧怒不可遏,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沈半雨!” “我在。”沈半雨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赵恩慧的身上:“赵小姐,你家府上没死人,你不用这么急着高声宣丧。” “你!”赵恩惠的脸气成猪肝色,喘着粗气:“沈半雨,你就是个灾星,听说你自幼就能引来那些脏东西,你爹娘是亲眼见到后才把你丢到穷乡僻壤的乡下,也只有那种地方才能养出你这种没有教养的土包子!” “要我说,他们就该彻底把你丢了,免得给沈家门楣再招来什么横祸!” 赵恩惠进来后声音就不小,这会更引来百味楼里不少吃客的注意。 沈半雨浅浅一笑,面上并没有因为赵恩惠的话掀起任何波澜:“赵家小姐还真是消息灵通,怪不得是右都御史家的千金,看来赵大人监督百官之责做的不错,怪不得都察院能堪比明九司。” “那是自然。”赵恩惠没想到沈半雨这些话里的深意,扬着脖子骄傲的道:“我父亲深受陛下信任,当然要全心全意为陛下效力,就你府上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事,他都不用去打听,在府里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半雨敛下眼眸时,轻瞥了眼角落处,嗤笑一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怪不得会和沈薇安那种自视甚高的人走得近。 原来都是没脑子的。 明九司专门负责为陛下暗中探查官员言行。 他们都不曾查到那么详尽的事,一个区区二品右都御史在家就能知道。 京城里,可到处都是明九司的眼线。 百味楼二层转角处,朝歌柔媚地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掩住半张脸,声音极轻:“这位沈家小姐还真是厉害,三两句话就挑破了赵家的要害。” “明九司是什么地方,司使明面上只是三品官员,背地里却是太子在掌管。” “赵家这位,入了人家套子还不自知,小侯爷,依您看呢?” 她的话并没有得到回答。 窗边的桌旁,见沈半雨还是不屑样子,赵恩惠心里慌了瞬:“你...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沈半雨容色浅浅:“不过是笑赵小姐仗着赵大人的脸面,好威风的气势。” “沈半雨!” 赵恩惠一把拿起桌上的茶杯,作势就要砸过去。 沈半雨冷眼横扫; 赵恩惠被这种凌厉的眼神吓住,动作僵持在半空中。 就在她身后的侍女不知所措时,门外一阵阵女子们兴奋的追捧声响起。 “你确定吗?小侯爷今日真的在百味楼?” “当然,我家小厮亲眼看着他进去的。” 赵恩惠被这群人的声音吸引,放下茶杯就走到小跑进来那群那女子当中。 “你们说的是真的?小侯爷当真在?” 沈半雨有些诧异,赵恩惠这举动着实让人迷惑。 这时,也不知是谁,冲着楼梯的方向惊喜的叫了一声:“快看,真的是顾小侯爷!” 顾小侯爷?顾景礼? 沈半雨抬头,往那边一看。 楼梯深沉的台阶上,檀木反射出微微的光亮,映射着墙壁上倨傲的骏马图,笔锋苍劲的画感极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但,终不及画前信步的人耀目。 少年脊背笔挺,穿着凝沉紫色绣暗纹的窄身锦衣,右手中两指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生的俊逸过人,眉目剑星。 他薄唇微微勾着,似笑非笑。 偏偏眼神却冰冷的骇人。 等在门口的少女,见到向他走来,激动的羞红了脸。 甚至有人不顾及场所,将自己的荷包递向少年。 少年勾唇一笑,惹得拿着荷包的少女立刻抚着心口,脸色涨红,俨然是看得痴了。 下一刻,少年目视前方,唇畔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吓得少女的手一抖。 他慵懒的拂了拂少女方才碰过的袖子。 那种与生俱来的极强侵略感,因为俊美的脸,将吸引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生来就是让人无法移开眼的人。 沈半雨收回眼眸:临阳侯府世子,顾景礼。 战死于南岳宣文十九年,三月初十。 京城得到消息后,其母乐央公主痛不欲生。 其父一夜白发。 全国哀思。 论相貌,他是所有世家子弟里最出众的一个。 论才学,也是数一数二。 看看眼前那些姑娘们见到他倾慕的样子,就已知晓。 世人可以说,顾景礼行事荒诞,玩世不恭。 可没有人不承认,他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将领。 只可惜,如此的天之骄子,在战场上为保城中百姓,遭人暗害,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沈半雨心底幽幽叹息。 顾景礼在她面前走过,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悲悯,让少年深如漆夜的眸子,意味不明的从她的脸上扫过。 沈半雨别过脸,状若不见。 上一世,真正的沈半雨对顾景礼没什么印象。 只是在听到他的死讯时,为如此卓越的少年唏嘘了一番。 她还在回想着脑中的记忆,只见人群后,一护卫从中挤出来,站定在顾景礼的面前,双手抱拳道:“小侯爷,公主请您即刻回府,有要事相商。” 顾景礼没理会还举着荷包的少女。 大步越过她出门便翻身上马,他挑眉看了一眼窗旁那淡然悠远的身影后潇洒的扬鞭离开。 朝歌眼神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沈半雨的身上。 巧笑着,姿态妖娆的走出酒楼。 余绾宁提着点心回来的时候,那群看顾景礼的姑娘正兴致缺缺的要离开; 她急三火四的回到桌位上:“诶,我刚听说顾景礼在这?” “怎么样,你见到你夫君了?” 第七章 傅珏哪来的脸 余绾宁悄悄和沈半雨咬耳朵:“感觉如何?” 想起方才顾景礼的样子,沈半雨垂眸; “冷漠又恶劣的人。” 余绾宁有些惊讶,半晌才道:“看来这真的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她想了想,试图安慰沈半雨:“我跟你说,虽然吧,顾景礼和傅珏在京城的纨绔子弟当中齐名,但是这模样,顾景礼是绝对的第一。” 齐名? 傅珏凭什么跟为护国战死沙场的好男儿齐名。 连后来史家们都称他举世无双。 傅珏哪来的脸。 沈半雨没跟余绾宁继续这个话题; 吃完午膳,两人又逛了一下午,才回府里。 太阳快落山时,余家舅母让人传话。 说是沈半雨要出嫁,府里必定会忙不过来,要余绾宁安心住在将军府,送沈半雨出嫁后再回去也可。 余绾宁顺理成章的留下来。 第三日晌午,慎王府和临阳侯府一并定下大婚的吉日。 如沈半雨所说一样,六月十六。 距离现下,不足一月的时日。 因着日子匆忙,不少东西都要准备,将军府也开始忙络起来。 沈薇安因嫁王府,宫中派来教习嬷嬷,教导她各种宫规礼仪,几日的功夫就学得有模有样。 还有几位尚公局的秀娘登门,为她量体裁衣。 一切规制,按照亲王大婚的礼制进行。 对外,皇后一向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就好比这婚服,都是掺着金线所绣。 每一针都价值不菲,样式尊贵。 做足了皇家颜面。 殊不知,上一世在沈半雨大婚的当夜,脱下婚服后就被皇后派人要了去,美其名曰,替她保管。 而这聘礼就更有讲究。 看上去华贵十足,实则没几样能拿得出手。 当中的金饰,多数是包金,里面混了不少的沙土,拿在手里极重,可没多少金量。 丝罗锦缎,都是宫中库房沉积长久不动的东西。随便碰一碰都能裂出好几个口子。 珍珠翡翠更做做样子,实际上全是皇后拿来赏赐宫人的便宜货。 而沈半雨这边; 乐央公主是东齐的公主。 侯府虽不比王府,但该有的规矩也不少。 她把贴身女官派来将军府,想着没过门前,先好好给沈半雨立立规矩。 沈半雨的魂魄现如今可是神界至尊。 无论是规矩,礼仪,还是一举一动都让女官挑不出任何错处。 女官对她颇为赞许。 入画在女官临行前还想给她一个大红包。 被入书拦下提醒:“人家是乐央公主的陪嫁,能缺这点银子吗?再说,你这要是让她回去告诉公主,公主得怎么想?” 入画恍然间明白过来:“幸亏你说了,不然就犯大错了。” 沈半雨将女官送到将军府门前。 女官看着眼前,举手投足间有着浑然天成沉稳之态的少女,很是满意。 回府后就对乐央公主连连夸赞。 此人深受公主信任,又一向眼光颇高,觉得能被她如此赞赏的人,定是有不同寻常的心性。 乐央公主起初对这婚事并没有太高的期待。 从前,她耳边吹过不少关于沈家那位灾星嫡女的风,也曾不是很满意。 后来还是护国寺的住持提醒,她‘唯有此命格的人才能挡住煞气。’她这才派人去送庚帖。 如今想来‘龙陷泥潭,凤魂破局’的批命也算是准了。 将军府里; 送走两府前来唱贺聘礼的礼官; 余绾宁看着眼前一堆堆的聘礼惊叹连连。 “这临安侯府也太富了。”她拉过刚回来的沈半雨:“我去沈薇安的院子看了,她那的聘礼连你这一半都不如,她还当个宝似的让人好好看着。” 沈半雨接过入画递来的聘礼单子,这是余冷秋让人给她的,说是她的东西,她要自己清点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大姐姐嫁入王府,自是要小心些。” 她翻看着礼单时,院子里的侍女来禀:“兵部侍郎府派人给姑娘送东西了。” “外祖?”沈半雨疑惑的看着余绾宁:“你知道?” 余绾宁笑着:“告诉过你了,外祖母和我母亲也会给你备一份嫁妆。”她转头看向来人:“让她们进来吧。” 沈半雨抬眸看向外面。 就见三四十个小厮每两人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走进来,摆在沈半雨的面前。 余绾宁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 露出箱子里金灿灿、满登登的东西。 其中,各式鎏金珠宝的首饰簪钗无数,玉镯,金镯各有二三十对,珍珠玛瑙的项链四十多条。 宝石戒指,金丝花钿数都数不清。 往下看,箱子里面还有三个锦匣。 第一个里面是好多金瓜子,金叶子。 第二个是十几间铺子和八个庄户。 第三个是好几处地契和田产,还有一万两的银票。 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不菲。 “这些是外祖母给你的。”余绾宁指着这些箱子:“还有那些是大舅母,那边四个是我母亲的,都是给你添妆的。” “我听母亲说,都是从你出生就给你攒着的,全家就等你出嫁的时候交给你。” 沈半雨见着这些,心中感慨。 上辈子,真正的沈半雨嫁的是慎王府,为避免遭到猜忌,嫁妆是能省就省,后来外祖一家听说她日子艰难,也暗中给过不少补给交给沈父。 可这些东西,一分都没有到沈半雨的手里。 “外祖母... ...舅母... ...” “好啦。”余绾宁找出这些东西的礼单交给沈半雨:“你还是抓紧时间把东西全都点点入库吧,要是待会你父亲过来,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还能剩下多少。” 她的意有所指,让沈半雨笑了出来:“你帮我谢谢外祖和外祖母,还有几位舅舅和舅母。” “我最近没办法过去看他们,等几日,我找个时间回去。” 余绾宁表面上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心思细腻的很:“一家人,谢什么谢,余家就姑姑一个女儿,从小偏疼的紧,你又是姑姑的独女,自然我们得宠着,疼着。” 她挽着沈半雨的手臂,十分亲昵:“日后,你要是在临阳侯府受欺负,就尽管回来,沈家不给你做主,还有我余家呢,定不能让你被他们欺负了去!” “好。”沈半雨微微一笑。 她心里不禁有股暖流游走全身。 这一世的沈半雨,自在随行的同时,也得身边的亲人平安顺遂。 那些发生在她们身上悲惨的事,决不能再次重演。 一院子的人,各司其职的点着礼单。 晚膳前的时候,沈青山和柳氏来到沈半雨这。 柳氏看着满院子的东西,眼冒精光... ... 第八章 觊觎嫁妆 “父亲,柳姨娘。” 沈半雨见着来人后和院中侍女屈膝福礼。 刚刚,她让余绾宁帮忙把外祖那边点好的礼单送到余冷秋那边,给她过目。 现下院子里只有她和入书、入画带着的十几名侍女,再加上沈青山和柳氏身后跟着的小厮嬷嬷,乌泱泱的站满了院子。 柳梦从进来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几个打开的箱子。 “二姑娘客气了。”柳梦一脸假笑:“眼见着是要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的人了,这嫁妆还真是厚重。” 沈青山沉着脸,面上有点过不去。 余家送这么大的礼来,先前竟是一点不漏。 是打算嘲笑他无能:“半雨,你嫁的是临安侯府,这么多嫁妆,还未算为父和你母亲为给你准备的那些就已如此招摇,你是要比过慎王府吗?” 沈半雨心底冷笑,脸上十分从容:“父亲此话怎讲?” “我是镇北将军的嫡女,也是东齐乐央公主的儿媳,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并不是矮人一等的府邸,嫁妆怎就不能多了呢?” 女儿平静说出的一番话,让沈青山心头一紧。 矮人一等的府邸,说得不就是她最宠爱的沈薇安要嫁的慎王府吗? 这些话,字字都踩在沈青山和柳梦的心头。 这门婚事,原本是沈半雨的,沈薇安也不知是怎么了,说什么也要选慎王。 事后他和柳梦问过沈薇安原因。 她只说,让他们相信她,日后沈氏一族定会因为她的选择光宗耀祖。 他思索良久,想着傅珏也属实不是良配,更在沈薇安笃定发誓的情况下,相信沈薇安。 沈半雨的话,实在是让他不舒服。 但看着眼前这些东西,他还是按捺住火气。 “半雨,为父不是怨你,只是怕你的嫁妆太过招摇,高过慎王府有僭越之嫌。” 同样是他的女儿,同样嫁人。 沈薇安的嫁妆就可以丰厚,奢侈。 而她沈半雨就要谨小慎微,让人看不起。 父亲还真明晃晃的偏心。 “规制盛大是乐央公主的意思。”沈半雨乖巧的开口:“这是乐央公主第一次为儿子举办婚仪,自是要大办,我若嫁妆少了,难免会让公主多心,那女儿嫁过去,岂不是日子难过?” “父亲也见不得我这个亲生女儿受婆家苛待的吧。” 沈青山眉间微凛; 眼神狐疑的看着沈半雨。 这个女儿,好像和刚回来时不一样了。 可那时她胆小,乖顺,对他可谓是尊敬又惧怕,绝不是装装样子就可以装出来的。 “为父知晓你心里有气,可这婚事当初是你自己选的,如今你这般声势就是要比过慎王府,你让陛下和皇后如何看我沈家。” 不就是不想让她的嫁妆压沈薇安一头吗? 说得这么‘情真意切’做什么。 沈半雨知道,沈青山的自尊心极重。 他不愿意放下脸面接受余家送来的东西,但他又不想眼睁睁地拒绝余家这份好意,让她独揽,从而使一起出嫁的沈薇安落了下乘。 “父亲只想和陛下、皇后交代,那乐央公主背后是东齐,女儿要怎么交代呢?” 沈半雨的语气满是委屈:“这些东西是外祖和舅舅、舅母对女儿的疼爱,若是父亲实在觉得女儿的嫁妆多,女儿也可以分给姐姐些。” “你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柳氏像生怕晚一刻沈半雨就会后悔似的,连忙道:“你们姐妹俩同日出嫁,按理说你父亲也该给你们准备一模一样的嫁妆。” 说话间,嘴笑得都要合不拢了:“可是你也知道,你父亲为官清廉,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今日来这目的就是如此,没想到会是这般容易,话音落下的时候,眼神还瞟向身边箱子里的东西。 那股算计劲儿,连心思简单的入画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姨娘说的是。”沈半雨双眸静静地移向沈青山:“那待会姨娘就为姐姐挑些吧,毕竟姐姐嫁慎王殿下,有皇后娘娘这位嫡母在,身份自是尊贵,说不定将来,我也要姐姐帮衬一二呢。” 她话说完,沈青山的脸色陡然垮下来。 柳梦是妾,目光短浅,自然听不出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他沈青山在朝堂多年,怎会不了解当前的局势。 慎王娶妻,正妃嫁妆颇丰。 等同于明面上沈家与皇后、太子对立... ... 他的脑中急转,沈半雨看似无意的话给他提了醒。 柳梦这边开始着手为沈薇安挑东西:“这个金簪安儿喜欢,也衬得起她的身份,将来宫宴朝见,依着安儿的美貌,定会把那些妃子都比下去。” “还有这个玉镯,我曾经见护国公夫人戴过,说是皇后赏赐的,如今给我安儿,那也能显出慎王的地位,如此陛下也会高看我的好女婿一眼。” 这些话,传到沈青山的耳里,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他额间青筋暴起,怒火冲天的一把拉过柳氏‘啪’的一声,在小院里震耳响起。 柳梦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青山:“山郎,你竟然打我,你怎可打我啊?!” 沈半雨挑了挑眉。 与皇后的意思相悖,谁能好过。 她这招以退为进,柳氏哪里能懂。 今儿,她就把柳氏以前做的孽,全都让她还了! “父亲这是做什么啊,柳姨娘也是担心父亲给姐姐的嫁妆不够,让姐姐的出嫁礼里过于难堪,父亲就看在她一心为姐姐的份上,消消气,饶过姨娘吧。” 她转头,又对柳梦道:“柳姨娘您也是,您说过父亲为官清廉,可这些年父亲待您和姐姐也不薄,您怎可嫌他给姐姐的嫁妆少啊。” 柳梦惊恐的看着沈半雨,对方说的话,她每个字都能听明白,可连起来,她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 ...我何尝... ...” “你个没有眼界的东西!”沈青山的面色铁青,根本不给柳梦辩驳的机会:“还想着给你女儿多添嫁妆,我看你是想让我死,让沈家亡在你们母女的手里!” “我没有,山郎,妾没有啊!”柳梦哭着为自己辩白:“我只是想让安儿的出嫁礼多些,这样你在同僚面前,在陛下面前也有面子啊!” “我当真是为了你,为了安儿!山郎怎可说如此重话,难道是妾哪里做错了吗?” 往常,她只要在沈青山面前假模假式的掉两滴泪,沈青山就会对她言听计从。 可现在,她清楚的看到沈青山眼底的愤怒。 “为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沈氏一族再无出头之日!” 沈青山的怒意不减:“为你女儿充面子,还敢肖想半雨的嫁妆,你可知,这面子给了就等于把沈氏一族的命交代出去了,谁给你的胆子,简直蠢不可及!” 他高喝一声:“来人!” 小厮低着头躬身来到沈青山的身旁。 听他道:“去告诉夫人,大小姐的嫁妆减半……” 第九章 人言可畏 主人盛怒; 院子里,忙着整理嫁妆的侍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大气都不敢喘。 从前柳姨娘是怎样得宠,全府上下无人不知。 谁都没想到竟也会有被侯爷当众掌掴,呵斥的一天。 “山郎,为何要将安儿的嫁妆减半?” 柳梦惊慌失措地拉着沈青山的衣袖:“你不是最疼爱安儿吗?嫁妆减半怕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嘲讽 安儿不受宠爱,慎王府里若是有个别势利眼的,怕是更不把咱们女儿放在眼里,山郎你就当真舍得吗?” 沈青山黝黑的肌肤沉着,他是将领,本就不怒自威,如今暴怒下,更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眼前院子里的人不少,柳梦刚刚那些话,要是被人传出去,可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他十分清楚人言可畏的重要。 沈青山没理会柳梦的话,继续厉声道:“另外,二小姐的嫁妆足添两倍!” “山郎!” “不用了。” 柳梦极尽乞求的声音与余冷秋的声音一同出现。 众人抬眼,见余绾宁搀扶着余冷秋走到小院里。 沈半雨给余冷秋施礼后,听她道:“将军,媱媱嫁的是临阳侯府,嫁妆过多,容易遭人猜忌将军有偏颇东齐的意思。” “将军在朝堂上始终中立,一旦被人以此猜忌,可想过要如何自辩?”她眼尾扫过泪流满面的柳梦:“我娘家给媱媱的嫁妆可以对外说是外祖的疼爱,薇安那边过少,也会让人以为将军对这门婚事不满。” 方才沈青山被气得昏了头。 没想到这深一层的意思,余冷秋的话,让他豁然清明不说,还有几分懊悔自己莽撞下的决定; “那,依夫人看该如何?” 余冷秋来到沈半雨的身旁:“嫡庶本就有差,即便是嫁入王府,也该有所分别,依妾身看,媱媱嫁妆和薇安的嫁妆同府里所出之数相同便可。” “这样,既给了皇家颜面,也不至于让将军遭到非议,厚此薄彼。” 沈半雨敛着唇边的笑,她自然明白余冷秋话里的意思。 数量相同是相同,里面的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柳梦心里憋屈,思索许久; 安儿嫁的可是王府,是正妃,嫁妆怎么就不能多于嫁给侯府的嫡女了。 就她沈半雨怎么配和安儿比。 “山郎。”柳梦抽泣着,态度软和下来:“安儿她命苦啊,出生在我的肚子里,没有外祖家疼爱,能依靠只有将军府了,都是我连累了她,让她连嫁妆都不能多些。” 如此矫揉造作,余冷秋鄙夷的睨了她一眼。 沈青山的眉宇间划过一抹厌烦,可看柳梦满眼都是泪的样子,也懊悔刚刚冲动打了她那一巴掌。 “这不是嫁妆多不多的事。” 他叹气的解释:“你要知道,安儿要选其他府邸,嫁妆上我绝不会让两个女儿有轻重,可是让她选的是慎王。” “皇室子弟,牵一发动全身。” 柳梦也是个识眼色的,知道现下沈青山已经决定,她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是,妾醒的了,是妾的不是,现在妾只盼着能亲自送安儿出嫁,就心满意足了。” 妾室送嫁? 她这是要当正室嫡妻不存在吗? 沈半雨勾着唇:“姨娘说的是,我和姐姐一同出嫁,母亲为我送嫁,姨娘为姐姐,这要是传出去,定会是一段美谈,外人会说咱们府里是上下和谐,父亲一视同仁。” 她这话说完,更叫沈青山脸色难看。 沈半雨的话柳梦听不出来意思,她还以为就是小女儿讨好父亲的说辞。 “二姑娘说的是。”柳梦的声音略带着哭腔:“将军一向厚待府里众人,从未低看我半分,就连安儿也都是京城里有什么好的东西,她也是即刻就有。” 她说这些是想让沈半雨知道,沈薇安即便是庶出,过得也不比她这个嫡女差。 相反,她这个嫡女,十余年在乡下的日子连那些普通官家的庶女都不如,更别说和沈薇安比了。 那眼底的骄傲,看得沈半雨没有任何起伏。 她转眸看向沈青山那张已经阴沉的不能再阴沉的脸,心里讥笑。 沈青山冷着脸:“送嫁的事有夫人在,你掺和什么,难道你想要安儿出嫁时还被人诟病出身?” 说完,他好像又担心柳梦不高兴,语气缓和下来:“夫人会为安儿张罗好,你放心我不会让外人因她的身份说三道四。” “我想好了,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婢女就一起陪她入王府,另外,我把母亲还在世时身边最得力的崔嬷嬷请回来了,让她也一并陪着安儿过去。” 本来还因为嫁妆和送嫁一事介意的柳梦听到沈青山为沈薇安安排的如此妥当,立刻就露出了笑脸。 只是脸上的五指红痕和这样的笑实在不相符。 “妾不知道山郎竟为安儿安排了这么多,妾... ...妾还以为,山郎不喜安儿了。” 说着就依靠在沈青山的身上:“安儿是我亲生,我自知身份低贱,不配给安儿送嫁,妾... ...妾都听山郎的。” 沈青山道:“安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会不喜她。” “将军。”余冷秋在此时开口:“正好你提到陪嫁的人选,那妾身想问,媱媱的人选呢?” 沈青山的表情一顿,很快道:“夫人,你也知道她们的出身不高,我自要亲自安排,半雨那儿有你操持,我放心。” 听着如此偏心的话,余冷秋拉过沈半雨的手。 “既然将军信得过我,那跟着媱媱过侯府的人,除了入书和入画外,我再添两个。” “芷玉,芷檀。” 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女低着头走出来。 余冷秋没理会沈青山,转头对沈半雨道:“她们两个机灵,聪慧,跟你去侯府,我也放心,你大舅母今日也来了话,她会在你大婚前为你安排一位管事嬷嬷,必不会让你嫁到侯府后身边无人。” 大舅母? 舒王的郡主? 舒王是先皇几位皇子中侧妃,妾室最多的王爷。 舒王妃那些年是如何铁腕治理舒王府后院那些侧妃美妾的事,京城人多多少少都听过。 她女儿找的嬷嬷。 沈半雨不由心中发笑。 外祖家的舅父、舅母是真疼她啊。 “女儿多谢母亲费心为我安排,舅母那边,改日女儿也会登门致谢。” 沈半雨从回府后就懂事乖巧,凡事不争不抢。 作为母亲,怎能看着她的出嫁礼不及庶出。 余冷秋没看沈青山那险些挂不住的脸色,对沈半雨更加怜爱。 “你外祖父和舅舅们疼你,也是给你依仗,余家的外孙女出嫁,脸面定不能缺。” 她这话,是当众把沈青山脸面拉下来。 沈青山的眼皮跳了跳:“夫人,你刚不是说半雨的出嫁礼不宜过高?” “是啊。”余冷秋眼底微寒:“可只是多添两个侍女,总得嫡庶有别?。” 沈青山咬着后槽牙。 他现在是气不得,骂不得。 丢了的脸,只能暂时忍下。 沉了一口气后,他顺势道:“那就全权交给夫人了。” 说完,他寻了个借口就和柳梦一起离开。 余冷秋望着两人的背影,早已心如止水。 她将四个侍女的身契交给沈半雨:“日后她们就是你的人,全凭你安排。” 第十章 苏嬷嬷 镇北将军一日嫁嫡庶两女。 大婚用的东西流水似般往将军府送。 很快,就到婚期将近的日子。 余冷秋的院子也开始热闹起来。 这天晨起后,余家几位舅母先行过府。 除那些送给沈半雨的添妆外,也给余冷秋送来不少补身的好东西。 沈半雨到的时候,见得便是一幅欢声笑语的场景。 余家的几位舅母都到了。 她围着余冷秋说着家常恭喜的话,让余冷秋久未展颜的脸上多了些笑容。 “女儿见过母亲,给各位舅母请安,舅母万福。” 沈半雨举止端庄的站在屋里,问候众人。 此时,余冷秋身边坐着的二舅母陈氏,来到沈半雨身前; 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这才两月未见,眼见着真是要出嫁的姑娘,媱媱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了,瞧瞧这模样,简直美得就像荷塘里刚出的花骨朵儿,水嫩的不得了。” 旁边的三舅母李氏笑着:“二嫂,那叫出水芙蓉,不过你也没说错,咱们媱媱长得就是好看,你再看这一身的气派,世子夫人都是委屈她了,依我看,就那中宫咱们都坐得。” “不许胡说。” 穿着湛蓝色华服舒王之女,安和郡主霍氏柔声的嗔怪着:“三弟妹你这僭越了。” 三舅母李氏注意到自己失言,忙地装作打了一下嘴:“你看我,见到媱媱就什么都忘了。” “是我浑说了,咱们媱媱就当没听见。” 沈半雨微笑着,她这几位舅母,就属大舅母的身份尊贵,其他两位虽出身不高,可也是打心底里疼爱她。 她来到旁边刚坐下,几位舅母就开始关心她的婚事; 尤其是大舅母霍氏告诉她,若是现在想悔婚,就算舍了郡主的身份,也会帮她退掉。 二舅母和三舅母纷纷附和。 好半晌,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劝着。 沈半雨听得认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直到她们确定,她是真的自愿嫁给临阳侯府小侯爷的时候,才肯作罢。 大舅母霍氏喝了口茶,看婚事大家都说完了,她对外唤道:“苏嬷嬷,你进来吧。” 众人侧过头,便见一名中年妇人走到屋里。 “老奴见过郡主,各位妇人。”她微半转身:“见过沈二姑娘。” 这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中等,穿着件棕色麻布衣衫,虽然看上去简单,布料却是上乘。 她垂首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得宜。 霍氏把茶盏放在身边:“这是四十多年前,先太后在我娘家母亲及笄时,赐给她陪嫁女官的女儿,幼年时也曾在宫中服侍过太后。” “太后病逝后,她被遣出宫就一直在我娘家母亲身边。” 她侧目看向沈半雨:“你嫁去临阳侯府,身边的人年纪都太小,没有个管事嬷嬷可不行。我问过她的意思,她也愿意来你身边伺候,所以从今儿开始,她便是随你出嫁的管事嬷嬷,媱媱觉得如何?” 沈半雨听着霍氏把苏嬷嬷的身份说了一遍,点点头:“多谢大舅母费心为我操持。” 且不论宫中女官之女的身份,就说苏嬷嬷曾在太后身边伺候,就胜过不少世家宅邸的管事嬷嬷。 她打量着苏嬷嬷的模样,微微一笑:“还请苏嬷嬷以后多多教导了。” “二姑娘这话客气了。”苏嬷嬷颔首:“老奴能有幸在姑娘身边服侍,也是老奴的福气。” 话说的很讨喜,便是屋中的所有人对苏嬷嬷的态度都很满意,尤其是余冷秋,她本还不放心女儿身边无主事的人,嫁人后会有些辛苦。 现如今,有这么个得力的人,令她安心不少。 “多谢大嫂为媱媱想的这么周到,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了。” 霍氏毫不在意:“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有空多回娘家走走才是正理。” 余冷秋笑着:“好。” 她从与沈青山大婚后,每年回娘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一方面是照顾沈青山的颜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父亲、母亲看出她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从而让她们为自己担忧。 现在她听到霍氏这般说,也觉得愧对父母。 “等忙完媱媱的婚事,弈儿也要回来了,那时候我带着他一起过去。” 她们在那边聊着; 三舅母李氏神神秘秘来到沈半雨身边。 她背过身,偷摸将一个册子塞到沈半雨的手里,悄声道:“你把这个收好。” 沈半雨还没反应过来呢,三舅母李氏就已经硬塞进她的袖口里。 她看三舅母脸上笑的意味深长。 很好奇,册子里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三舅母李氏凑近沈半雨,半红着脸和她咬耳朵:“这可是个好东西,我和你三舅父婚后恩爱十几年的秘方都在这里,等你大婚夜的时候你自己看,好好学学,用来和你夫君恩爱和谐。” 沈半雨正要询问几句,偏头瞧见三舅母诚挚的目光,猛地明白过来,眼底显出不小的惊奇。 “谢谢三舅母。” 两人的举动没有引来注意。 姑嫂几人,围在一起聊得热络; 霍氏还让余冷秋放心; 说是余家两位老人身子康健,今日没同她们一起,是余家府上有客登门,待媱媱大婚那日,两位老人定会过府。 余冷秋心里高兴。 她许久没见到几位嫂子,聊起来就忘了时辰。 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余冷秋才送几位嫂嫂离开。 沈半雨陪同母亲将几位舅母送到府门口,望着马车在街角转弯后,两人才带着几名侍女和苏嬷嬷回去。 路上,经过后花园的时候,见两三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东西往沈薇安的院子走。 入画道:“今日是宫中给大姑娘送婚服的日子,她们手里捧着的,该是大姑娘的婚服。” 沈半雨搀扶着余冷秋往主院的方向走,像是无心入画的话。 余冷秋累了一天,回到寝屋里就躺在软榻上休息。 沈半雨为母亲拿条薄被,掖好被角后,轻轻地退出去。 后宅的园子里,下人来来回回走动,一趟趟地往沈薇安院子里送东西, 沈半雨几人来到池塘边,她勾着唇:“幸好嫁入王府的不是我,不然,你们的性命恐怕我都护不住.... ....” 第十一章 大婚前章 入书不解:“主子为什么这么说?” 沈半雨扫了眼回廊边的衣角,双眸戏谑:“慎王是皇子,虽不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喜欢,可府里也有陛下的眼线。” “要是他府上的人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说错了什么话,传到宫里,被无声无息的了结也是常事。” 入书和入画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望向沈薇安院子的时候,脸上全是唏嘘的表情。 入画抿了抿唇后,道:“同为侍女,奴婢真替大姑娘身边的人担心。” 她们和沈薇安的侍女抱琴,抱扇同时间入府。 入书和入画在五岁时陪同沈半雨去往乡下,这一待就是十余年,回府后,两人和抱琴、抱扇面上没有什么交集。 但好歹有着些自幼的情分。 现在让她们眼睁睁地看着抱琴和抱扇时时处在慎王府危险的环境当中,也是于心不忍。 “其实也不用担心。”沈半雨拿起鱼食,撒向池塘:“要是能做些事得到皇后的赏识就不同了,到时去了奴籍,封为女官可是全家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入书问:“那姑娘,奴婢们怎么才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啊?” 沈半雨擦着手:“送婚服的宫女里有宫中的喜娘吧。” 看似无关的问题,像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回廊下,衣角消失不见。 沈半雨十分满意的从后花园回到院子。 待用过晚膳,沐浴后,她屏退所有下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贼兮兮地摸索出白日里三舅母偷偷给她的册子。 春宫图; 沈半雨躺在床上翻开,一双眼,霎时精光外露。 “这一千多年没来人间,都不知道这东西这么新颖了。” 她边看,还轻声自语的点评:“瞧瞧,这姿势真不错。” “哟,这个也新奇。” “啧啧,有点难度。” 等她一整本书看完,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渐亮。 入书她们端着梳洗的东西推门进来。 “姑娘,该起了。” “呀,姑娘你眼底乌青,是一夜都没休息好吗?”入画放下手里的水盆来到沈半雨的床榻旁,扶着她起身。 沈半雨眼神朦胧,小小的打着哈欠:“嗯,一夜没睡。” 她来到妆台前坐下,任由芷檀和入书摆布自己梳洗,上妆。 “这怎么行。”入画撅着嘴:“明日就要大婚了,姑娘这样还如何上妆啊,不行,今晚说什么奴婢也得守着您,让您早点休息。” 苏嬷嬷默不作声的来到床铺前,正要收拾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枕旁的册子,她回眸看了眼沈半雨,弯着唇,默默地帮她把东西藏起来。 就在沈半雨闭着眼,半醒不醒的时候,自外头有不少的声音传来。 余绾宁笑着进到屋里,见沈半雨快要梳好妆,就道:“小阿媱,姑父给你准备的嫁妆搬来了,都在外面。” “一百二十抬,加上我们余家的,一共是一百八十八抬,这回你可真是风光大嫁了,满京城姑娘嫁妆都不及你。” 入画为沈半雨系着腰间的宽带:“大姑娘的嫁妆也是一百二十台,但没咱们姑娘的丰厚。” “奴婢听说,昨夜里,大夫人又给添了许多。”入书拿来外衫,给自家姑娘穿上:“那箱子满的都快装不下了,还是四五个粗使婆子硬压,才盖上的。” 芷檀道:“大公子在关塞,听说姑娘出嫁,他也想回来,但是他奉圣命戍边实在不能亲自送姑娘出嫁,但让人送来不少好东西,说是给姑娘添妆,等他回来会再给姑娘补上一份做歉意。” “你这位长兄可真好,比我那个不知道强出多少。”余绾宁走近才看见沈半雨无精打采的样子:“呀,小阿媱,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沈半雨动了动脖子,让自己能精神些:“没有,就是没睡好。” 余绾宁了然的点点头:“因为大婚紧张,也在所难免,要是换我嫁顾景礼那个混蛋,我也一样睡不着。” 说着,她忽然看向沈半雨:“小阿媱,我... ...我又口无遮拦了,他马上就是你夫君,也是我表妹夫,我不该那么说他。” “无事。”沈半雨没在意:“左右他的名声也确实不好。” 两人来到膳厅用早膳; 芷玉端来盘小菜:“姑娘,大姑娘的院子里闹起来了。” “什么?!”刚要喝口粥的余绾宁差点烫着嘴:“为什么闹?出什么事了?” 芷玉垂着眸:“说是晨起的时候,那院侍女发现大姑娘大婚的服制破了好几道口子,柳姨娘派人去寻城中最好的绣娘打算修补,可绣娘来了都说一日的时间赶不出来,柳姨娘就下令彻查这件事。” “好好的婚服怎么会坏?”余绾宁用绢帕擦着嘴,偏过头看向沈半雨:“这事会不会牵连到将军府?” 沈半雨舀着手下的燕窝粥,眼中凝起漠然:“不会,婚服是宫中送来的慎王妃仪制,真追究起来要怪罪,也只会怪沈薇安自己有损皇家颜面,不会牵连府里。” 这会儿粥终于不烫了,余绾宁喝下一口:“不会牵连到府里,也保不齐有人会乱扣罪名。” 她话是什么意思,屋里人都听得明白。 “表姑娘说的是。”芷玉再次开口:“刚开始的时候,柳姨娘就要冤枉二姑娘,说... ...说是二姑娘气不过大姑娘嫁入慎王府,所以剪了大姑娘的婚服。” 余绾宁放下手里的汤匙:“之后呢?” 芷玉回着:“之后柳姨娘就要让人来查咱们院子,最后还是将军当着大夫人和柳姨娘的面问了昨夜值守的人,她们说咱们院子里很早就休息了,并没有人走动,这才洗清咱们院的嫌疑。” 沈青山出面,柳梦心里就是再不甘,也没法子再怀疑。 “现在,那院里乱成一团了,一面查剪婚服的人,一面还得找人缝补。” 她说着,眼角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芷檀和芷玉跟在余冷秋身边多年,沈青山宠妾灭妻,她们也跟着受过不少柳梦的气。 如今柳梦的女儿出事,她们是打心眼里觉得憋在心里多年的恶气,终于顺了一口。 余绾宁笑着:“那这婚服要是修补不好,明日沈薇安可就要出大丑了。” 慎王迎娶王妃,王妃大婚吉服损坏; 实乃不祥之兆... ... 第十二章 大婚前夜 镇北将军府后院,吵吵嚷嚷一整日都没消停。 柳梦到傍晚时还没找到剪坏沈薇安大婚吉服的始作俑者,气的把沈薇安院子里的下人都痛打一顿。 众人眼看着损坏的大婚吉服没办法修补,有人提议在损坏的外衫上再罩上一件大红色,掺着金丝线的影纱。 这样看起来,增加几分贵气不说,还能遮挡住损坏的婚服。 柳梦和沈薇安想都没想就同意。 消息传到沈半雨耳中时,喜娘和身有五福的喜婆婆正在屋子里为她开面。 入书和入画将婚服挂在寝屋宽大的衣架上。 芷玉和芷檀清点着首饰和凤冠。 余绾宁边磕瓜子,边说着:“你不知道,我刚去偷偷看了眼,那院子叫的是一个惨啊,哭天喊地的,柳氏到底是出身低,一点眼界都没有,哪有女儿出嫁前,如此不讲究讨晦气的。” “哦,对了,我还看见沈薇安的几抬嫁妆。” 她吐了口瓜子皮在小篓里:“每个里面连八分满都没有,合吧合吧在一起,约莫也就九十多抬,结果硬生生的被分出一百二十抬。” “哪里像你的嫁妆,要不是姑姑和姑父顾忌着慎王殿下是皇子,姑父又怕被外人说他偏心庶女,要你们的出嫁礼都一样,你的都要过两百抬了。” “柳氏还想和你比,她哪里能和你比,也不看看谁是嫡,谁是庶。” 越说越嫌弃,余绾宁连吐瓜子皮都‘呸’了一声。 “她们院里的人还说,姑父宠爱柳氏,私下里把自己的东西又贴补了不少,可再怎么添,我也没见着多哪去。” 余绾宁性子直爽,不会拐弯抹角。 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她知道沈半雨对沈青山心有芥节,这才在她面前说话会没什么顾虑。 沈半雨坐在桌前,唇角弯起一抹弧度。 就算沈青山依仗从前的军功封赏再多,再丰厚,一次出嫁两个女儿,还每个都是高门,为保面子,他早就力不从心。 柳梦能在他那儿再为沈薇安讨来些私产,想必也是府里最后的东西。 要是沈半雨没有余家和母亲添妆作为陪嫁,沈青山给她嫁妆定然要比沈薇安的少。 五福喜婆婆将线收拢时,余冷秋来到寝屋里,显然已经到了梳头的吉时。 喜娘把梳子交到余冷秋的手里:“一梳梳到尾... ...” 随着喜娘的唱词,余冷秋看着镜中美如仙资的女儿,又高兴,又舍不得,眼泪含着,一会儿就红了眼圈。 梳完头,侍女和喜娘退出去。 余冷秋俯身牢牢握住沈半雨的手:“媱媱,天亮你就要出嫁了,母亲有几句话叮嘱你。” 沈半雨的神情认真:“母亲请说,女儿必定牢记。” “母亲知道,此生与你父亲成婚,日子过得并不顺遂,这些你回来后都看在眼里,从而影响到你对婚事的想法。” 余冷秋有些唏嘘:“后来母亲也自己想过,加上从前出嫁时,你外祖母的告诫,母亲把这些都想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理,不过,还是想告诉你。” “无论是夫妻相处,还是与婆家人相处,都要贵在‘真诚’二字上,遇到任何事,不要心急,也不要善妒,要学会耐心的去听。” 她抚着沈半雨的手:“母亲知晓,你性子娴静,遇事沉稳,这是你优点,切莫忘记。” “可是有些事,不是一味的忍,一味的让就会有结果,婚后你若真的倾心以待,他还视若无睹,你就可收了心,不要去在乎了,以免让自己整日活在怀疑和心伤当中。” 沈半雨惊讶着余冷秋话,又听她道:“切记,我的女儿,决不能再走母亲的老路去委曲求全,若是日后你发现他对不起你,大可以不必维持表面上的客气,直接撕破脸,母亲和你外祖全族都会护着你。” “母亲只求,你别委屈自己,不开心可以闹,可以撒泼,不用非得逼着自己装什么贤良淑德,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若日后当真无法再相与,你要和离,不用顾忌沈家的颜面,直接回府,母亲给你做主。” 沈半雨的鼻尖酸涩,垂着眸,不发一言。 余冷秋在沈家委屈半生,还能和她说出这番话,很是不易了。 她拉着沈半雨,两人聊到月上树梢,在喜娘的催促下,余冷秋才抹着眼泪走出小院。 临走前嘱咐沈半雨好好休息。 夜幕深沉,一只信鸽,从院子里飞向漆黑的空中.... ... 镇北将军府前几日挂好的红灯笼在月上柳梢时被悉数亮起,下人们开始仔细的洒扫着庭院。 天边的一抹微光初亮。 府里更加热闹起来。 六月十六,是近百年来最好的黄道吉日。 最宜嫁娶。 沈半雨被入书和入画唤醒,先为她简单梳妆。 原本她们还担心姑娘还会一夜无眠,谁知道半夜进来时,发现姑娘睡得很好,晨起后的脸上也越发水灵,气色极佳。 芷玉和芷檀给沈半雨端来些点心,芷檀道:“姑娘先吃点,待会要先去祠堂拜祖,回来后再用早膳。” “今儿的礼节繁琐,可不能空着肚子。” 沈半雨拿起块点心吃了两块,慢慢地站起来:“走吧,去祠堂。” 在南岳,闺阁女子出嫁前,要祭拜祖先,以求婚事美满,得祖先庇佑。 沈半雨在喜娘和侍女的随行下来到祠堂。 沈薇安也紧随其后。 与沈半雨不同的是,沈薇安身边跟着的是宫中前来的喜娘和喜嬷嬷,她举手投足都必须严苛按照宫规礼节,不能错落半分。 没想到,这才十几日,她学得如此分毫不差,那一步一动间,还真有大家贵女的气度。 沈半雨双眸直视着沈薇安眼中的倨傲走到祠堂里。 她唇畔含笑:“大姐姐安好啊。” 沈薇安摸着发髻,正眼都不看向沈半雨:“那自然是安好。” 入书和入画等人从见到沈薇安开始,各个脸上都是不甘的神色。 “嘁,有什么得意的,又不是嫁太子。”入画小声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入宫当皇后呢。” “你小点声。”入书扯着入画的衣角:“姑娘大喜的日子,你管好你的嘴,别给姑娘找麻烦。” 入画撇着嘴,她是真的替自家姑娘感到抱屈。 主持礼制的人在祠堂内见姑娘们到齐,高声唱喝:“沈府嫁女,告知先祖,求祖庇护,万望垂怜,永保和顺,夫妇双全,瓜瓞绵绵,偕老百年。” “请,沈府嫡女,叩拜先祖——” 第十三章 大婚当日祠堂祭祖 日空朗明,纤云不见。 沈家祠堂里,沈半雨和沈薇安先后虔诚叩拜沈家列祖列宗。 上线,祭酒,请告。 所有礼制完成,两人站起身。 下人们先退出祠堂,沈半雨刚要走,沈薇安趾高气昂的来到她身边。 “妹妹,你要是现在对我求饶,说你沈半雨天生贱命,身带不祥,甘愿为我当牛做马,我日后或许可以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 沈半雨挑眉:沈薇安这是脑子抽了吧? “大姐姐,原来你还记得妹妹不详,你靠我这么近,就不怕沾染我的不详,从而影响到你往后和慎王殿下的感情?” “再说,就是天生贱命又如何?光脚哪有怕穿鞋的道理,大姐姐若是把妹妹逼急了,妹妹也保不齐会对你如何不是?” “你——!” 沈薇安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恼的直指沈半雨,半晌说不出来半个字。 “沈半雨!” 沈青山从门前进来,直视沈半雨。 他是在沙场上拼杀过的将领,身上散发着令人胆惧的威严。自认为以父亲的身份和如此的气势可以压得住沈半雨的嚣张,为沈薇安做主。 可惜,在他越是临近沈半雨,越是发现,沈半雨的一双眸子清澈,没有丝毫闪躲,从容迎着他的目光。 这让沈青山很意外。 “女儿见过父亲。”沈半雨微屈着膝,行礼。 “你怎么对你长姐说话如此无礼?” 大喜的日子,不问缘由,沈青山开口便是咄咄逼人:“我从前以为你知礼懂事,没想到都是在我面前做戏,装乖顺在你母亲面前有用,但你别想再让我信你半分。” 沈半雨看着他,心头涌入些许悲伤,眼中的笑却是满满的嘲讽:“父亲,您话说的有些过了。您何时信任过女儿?在父亲您心中有杆秤,从来都是倾斜向大姐那边。如今和我讲这些,有意思?” 沈青山知道沈半雨指的是他私下又给沈薇安几处田产,铺子的事,那些东西都是他征战归来的私库,并未入中匮。 他神情严厉:“你不用扯开话题,你不敬长姐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见,难道你还想狡辩?” “你姐姐往后是慎王妃,身份地位比你高,你要是有心,就该对她恭顺着些,她往后要是荣光,你身为妹妹,也是与有荣焉的事。” 沈半雨垂着眸,笑了。 这一笑,美的清冷,让沈薇安看的牙根痒痒。 沈半雨再次看向他们:“恭顺吗?那就等她身份,地位真的到那一日再说。” 沈薇安不悦:“沈半雨,你不用在我面前这般跋扈,你如此便是伤父亲的心。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真心想嫁临阳侯府,那不过是你不想嫁断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否则你也不会连礼钱都不舍得给临阳侯府派来教导你的嬷嬷。” “你如此做,看似不愿结亲,实则是在丢父亲的颜面,外人都会说父亲不懂规矩。” “父亲是朝中的将领,深受陛下重用,乐央公主是东齐的公主,你得罪婆母,要是她去宫中告父亲一状,陛下再不明是非,惩罚父亲,你想过后果吗?” 沈半雨眸色一冷:“大姐姐,祸从口出!” 她的脸色肃起,这般的模样倒是让沈薇安怔在当场。 沈半雨倾国的容颜上,满是狠厉:“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嫁入皇家给父亲招祸的人就是你。” “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喜好权势,地位。” “难道,不争不抢,在大姐姐眼里就是违逆你意?” 她看向沈青山,声音平和:“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父亲如此行为,恐是会让人对您生疑,难不成,父亲想要陛下认为,您并非忠于南岳?” “美色当头的确是人之常情,英雄不过美人关,可把宠妾灭妻做到如此地步的臣子,父亲怕不是第一个?” 沈薇安冷呵一声,瞧向沈青山:“父亲,是女儿无礼了,女儿自知身份低微,不该和身为嫡女的妹妹争抢,要是妹妹也喜欢慎王,女儿也是可以还给妹妹的。” 沈青山抬手拍拍沈薇安的肩,眼中全是疼爱,但他瞥着沈半雨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有些恼了。 “沈半雨,从前为父就对你说过,府中无嫡庶尊卑,为父也从没偏心过半分,你回府后,吃穿用度丝毫不逊色你长姐,她也从没想过要越过你,就算将你送出去,你还是我的女儿,没人能改变什么。” 这些话听在沈半雨的耳朵里,只觉无比荒诞。 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父女两人:“父亲,今日女儿出嫁,你难道真要女儿撕破脸吗?” 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她不介意当着满堂宾客细说一二。 “撕破脸?沈半雨你威胁谁呢?”沈薇安也冷笑起来:“我堂堂慎王妃岂是能被你随意威胁的?出嫁怎么了?你要闹,就尽管闹,让所有人都看看,父亲养在乡下的嫡出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教养!” “那时候,损的是不止你自己的名声,还有沈家全族!” 沈薇安即便是异世魂,也知道在这个朝代,女子最注重的就是名声,像沈半雨这种嫡出,更要维护家族的名声。 沈青山喝着:“沈半雨,你别不知好歹。你嫁的不过是朝堂无实权的侯府,你要还这般张狂,当心侯府容不得你,我沈家也容不得你!” 面对如此的威胁,沈半雨轻轻一笑。 “父亲,吉时就要到了,女儿得回去梳妆了。”她勾着唇,眼眸骤冷:“至于父亲说,谁容不容的下我,那就得看女儿的本事了,不是吗?” 沈半雨瞥了眼沈薇安:“过满则亏,不管是何事何物皆是如此,姐姐饱读诗书,应该深明其中道理。” “我们走。” 她唤了一声,抬眸时,那里沁着的全是漠然的冰寒。 入书和入画她们在外面候着,早就听不下去了。 姑娘一走,立刻跟上去。 “这老爷偏心也偏的太严重了,依奴婢看,这分明就是歪理邪说。” 入书也道:“大姑娘莫不是失心疯了?怎么连妄想的事都说出来要挟咱们姑娘?就不怕传出去会祸连沈家?” “谁说不是呢,就这还要压咱们姑娘一头,真是够无耻的。” “好了,你们俩别说了。”苏嬷嬷在沈半雨的身边,颔首着:“再不快些回去上妆,就耽误出嫁的吉时了... ...” 第十四章 大婚 回到院子里; 芷玉和芷檀给沈半雨端来早膳,芷玉道:“这是夫人一早起来为姑娘准备的蜜糖百合莲子粥,姑娘喝了定能夫妇好合,胜蜜甜。” 沈半雨端起碗,慢慢地喝着。 将将吃下小半碗,苏嬷嬷就领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进来。 这女子看上去容貌端绣,面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 “姑娘,这位是京城里专为出嫁女子装扮的喜娘子。”苏嬷嬷笑着道:“她是郡主特意请来为您做梳妆打扮的。” 沈半雨打量着喜娘子,微微有些诧异。 喜娘子是京城中贵族嫁女请都请不来的装扮圣手,曾经有人不惜千金也要请她,她都不看在眼里。 今儿倒是被她大舅母请动了。 沈半雨了然的笑笑:“那就有劳喜娘子了。” “世子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喜娘子含着笑:“奴家能为世子夫人装扮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再说,这临阳侯府世子娶妻,满京城的人谁不想来讨个彩头,如此美事即便郡主不找奴家来,奴家也得腆着脸上门,求为世子夫人梳妆。” “只求世子夫人别嫌弃奴家的手艺,奴家啊,就心满意足了。” 喜娘子这番话,听的屋子里的侍女一愣一愣的。都知道她们吃碗饭的人都口齿伶俐,没想到嘴巴竟然这般厉害。 她们正在心中暗暗学着时,就见喜娘子走到沈半雨的面前:“世子夫人,今日出嫁的装扮可复杂的很,为了不耽误吉时,劳烦您先把嫁衣换上,然后奴家为您上妆。” 芷玉和芷檀将房中的帘幔放下。 入书、入画即刻上前,搀扶着自家姑娘进内室。 换好嫁衣后,沈半雨再次坐在妆台前。 喜娘子为她梳头,上妆,戴发簪,凤冠,项圈... ... “奴家这些年在京城也送过几位官家千金出嫁,可奴家觉得,那些人都没办法和世子夫人的气质相比。” 她看了眼铜镜里的沈半雨:“世子夫人自有贵女的华贵气度在身,这是无论世家嬷嬷们怎么教都教不出来的东西。就像是与生俱来,便是那九重宫阙的人在世子夫人面前,都要逊色些了。” 刚进门的余绾宁和几个兄弟姐妹进来,听见喜娘子在夸沈半雨,都与有荣焉。 不过说到宫中,大表姐余绾溪谦虚着:“小表妹从小不在姑姑、姑父身边,就是养的性子恬静,依我看,也就是比绾宁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沉稳些。” “余大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喜娘子在为沈半雨涂胭脂:“这人呐,有的是身份贵重,可就算浑身珠光宝气也衬托不了那个气质,不像世子夫人,即便未施粉黛,衣着淡雅,那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她若往人堆儿里一站,保准百花都黯然失色。” 喜娘子站起身,拿起口脂:“我今日给世子夫人上妆,是最轻松的差事,无需多加粉饰,世子夫人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了。你再瞧瞧这嫁衣,首饰,哪一样不是京城里最好的东西,依我看,世子夫人生也最有福气,面相就是大富大贵,往后的命啊,更是让人可望不可即。” 沈半雨规矩的坐着任由喜娘子为她上妆,她没想到这喜娘子还会观面相,觉得挺有趣,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足足半个时辰后,喜娘子才在沈半雨的发间插入最后一支发簪。 众人围上来。 都觉得喜娘子的话不错,粉黛轻扫,眉眼如星月,唇畔似花瓣,一张脸娇嫩又纯洁,尤其是那双眼,清澈中多了几分贵重。 到很有种云端之上俯瞰世间的感觉。 “小阿媱,你这也太美了,简直就像那画儿里出来的人。”余绾宁惊叹着。 “绾宁说的没错。”余绾溪因嫁入高门的关系,眼光一向略高,又是万事挑剔的性子,这会也跟着点头:“在咱们南岳,像小表妹这般美的姑娘,我还从未见过,今日算是头次见着了。” 她从身后侍女的手中接过一个木漆的锦匣,交到沈半雨的手里:“喏,我给小表妹的添妆,你可莫要嫌我晚啊。” 沈半雨将匣子接过:“多谢大表姐。” 屋子里表姐妹们送来添妆不久,吉时便到了。 芷檀小跑进来:“姑娘,迎亲的马车队已经到咱们将军府的门口了,同时来的还有慎王的迎亲车队。” “这怎么都碰在门口了?”余绾溪眉心微微蹙起:“不是说,慎王要早一刻吗?” 毕竟慎王君北临时皇子,迎亲的时辰上自然要早于侯府,可现在显然是慎王那边晚到一刻,才与临安侯府的车队撞上。 那这谁先进门迎娶,谁后入门就大有同了。 喜娘子在旁边取来盖头:“世子夫人,奴家先给你盖上吧。” 说着,她为沈半雨盖上盖头。 入书和入画左右搀扶着自家姑娘,苏嬷嬷在旁边小声道:“今日府门大开,慎王和小侯爷同时入门,姑娘无需忧心。” 正红的盖头下,沈半雨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 前院的正堂里。 沈青山和余冷秋高坐在上。 慎王君北临和临安侯府世子顾景礼都身着大红喜服站在两边。 沈薇安和沈半雨走进去。 喜娘拿来红绸,引新人各牵一边后,沈家的两位姑娘拜别父母。 余冷秋眼中含泪,不舍的送沈半雨出府上轿。 京城里,沈家一日嫁两女,格外热闹。 府宅门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等着拿喜钱沾沾喜气。 随着鞭炮声起,两府迎亲的车队东西分行。 依着规矩,沈半雨在洞房前都不能开口说话,于是这一整日,她就像是木偶,等着射轿门、下轿、跨火盆,跨马鞍,过门,拜堂,坐福... ... 洞房里,总算完成所有的礼节,门才被关上。 临安侯府占地颇广,就算是这样也都站满了来饮宴的宾客,热闹非凡。 相比那边的嘈杂,世子院子相对安静许多。 入书、入画和芷玉、芷檀陪自家姑娘在洞房里等着。 直到红烛燃去一半,房门才被推开。 四人见到进来的人后,颔首退了出去。 有人拿起撑杆,来到沈半雨的身前; 沈半雨垂着眸,入眼便见到一双鹿皮红靴。 盖头被掀起,悠悠的龙凤火烛下,一道玩味且低磁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你。” 第十五章 如此洞房 红烛下,俊美少年穿着金丝滚边喜服, 身形修长优雅极了。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目光探究。 沈半雨抬头方觉,少年的身量颀长,她即便站起也只能堪堪与他胸前齐平。 此刻,他仿佛在看孩童般,唇角习惯性勾起顽劣的笑意。 而这样的笑,因为俊美的脸不会让人觉得有半分厌恶。亏她沈半雨不是真正的芳华少女,不然,怕是与他对视就要面红耳赤,心如鹿撞了。 她回视着他的目光,不发一言。 顾景礼手里的秤杆一挑,盖头被彻底掀开,突然他用秤杆另一端对准她的喉间,迫使她整张脸落在他的眼底。 沈半雨把目光别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小侯爷认识我?” 顾景礼笑了,再次用秤杆转动她的下颌,语气不明:“那日百味楼。” 少年目光在灯火下犹如带了秋水般,似笑非笑的模样很是勾人,可在沈半雨看来,他眸子深处的锐利极冷。 如此的眼神,像是几乎可以将人看得透彻。 沈半雨敛去瞳中的打量,这样的人,就算外表再如何装出副玩世不恭的性子,内心也如坚石般难以入侵。 “哦,原来如此。” 顾景礼扫了她一眼:“那日你是有意借着明九司打压赵家。” “有意?”沈半雨侧目,忽而笑了出来:“不过是姑娘家言语间的争闹,小侯爷怎么还觉得是我有意呢,你是不是太过多虑了?” “太过多虑?”顾景礼玩味的笑笑,忽地欺身近前,几乎要将沈半雨逼倒在床榻上,他神情轻挑:“我若不多虑,就被瞒住了?” 沈半雨挑挑眉。 语气有些不耐烦:“小侯爷是打算新婚之夜对我追问到底吗?” 顾景礼注视着沈半雨。 他向来对任何事细小的事都很警觉,从小到大经见过的诡谲手段不少,能安然长成绝非是仅靠被公主的人保护着。 面前喜床上的少女,凤冠霞帔在身,一张脸美的动人心魄,尤其是那双眼,像是初生的幼兽,清澈中透露潜藏的危险。 她看上去是被他压迫着,偏偏脊背笔直,仪态从容,不见任何惊慌,仿佛是有种身处高位之人的处变不惊。 可这要是换做别家女子,早就被他这般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了。 想起那日她的话,他一只手撑在沈半雨身后的床榻上,从外面窗户看过去,几乎是沈半雨被压在身下,两人交叠。 顾景礼低下头,一点点,一点点凑近沈半雨。 “你不躲?” “为何要躲?” 他的动作在她鼻尖前停止不前,沈半雨淡淡道:“今日是我与小侯爷的新婚夜,小侯爷忘了吗?” 说着,她的手抚上衣领盘扣。 “住手!” 顾景礼登时站起来背过身,喉咙不自然的滚了又滚,心像似被什么触动般。 他的手在身前紧握成拳,侧头眼尾扫向沈半雨时,收起方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利用明九司,你有何目的?” 语气锋利,就像他眼尾的冷,是不加掩饰的凌厉。 沈半雨慢慢坐起身子,抬眼看向顾景礼的背影。 这人还真是聪明的很。 不过一句话,他就能想到这些,看来是个心思无比深沉又通透的人。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太过掩藏自己就只会被猜忌。 “没什么目的,就是想让南岳皇室彻查赵家而已。” 前世,是赵家提议送沈半雨为质,拥立君北临登基,为他坐稳帝位出谋划策,也是赵家暗中护送那位白月光入宫,为白月光暗中扫除所有障碍。 如今赵家还未在君北临面前崭露头角,沈半雨就要在那之前,彻底断了赵家的运数。不仅如此,赵家从今往后还要永无可能为南岳皇室效力,这样才最稳妥。 她的目光沉沉,仿佛是身处在无声的硝烟当中。 顾景礼扬唇:“看来你和赵家的仇不小。” 沈半雨的语气轻缓:“没错。” “你知道明九司从前是临阳侯所管。”顾景礼回过身,目光审视着沈半雨:“现在的司正也曾是临阳侯府的门客。” “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绝非只为赵家。” 沈半雨心中忍不住稍稍诧异,如果刚刚她认为顾景礼是聪明,那现在就着实有些骇人了。 一盘棋,从执手开始,就要落一子,估全局,这点不是下棋的人难以做到,但这人,只因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看到棋局的杀招,还如此不加掩饰的询问,倒是让她有些错愕了。 她抬眼,双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顾景礼的脸。 他眉眼生的极其漂亮,却不缺威严之气,英姿勃发下,虽是放荡不羁,却有种超乎常人的沉稳。 在他面前,仿佛有种天地崩塌都无需忧虑的安心之感。 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偏要成短命鬼。 该论命运不公,还是... ... 等等... ... 这面相每一处她都能看明白,为何合起来就看不透了呢? 好半晌,她才反问着顾景礼:“那小侯爷以为呢?” “我不关心你究竟要做什么,可是你要是敢牵扯到临阳侯府... ...”他的语气满是警告威胁:“别怪我会亲手杀了你。” 沈半雨看了顾景礼一眼:“小侯爷大可放心,今日我已经嫁入临阳侯府,那我就是临阳侯府的人,侯府往后的兴衰,我匹夫有责,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你在讨好我?”顾景礼挑着眉俯下身:“或是,你想的不止是侯府世子夫人这个位置。” “小侯爷可以这么认为。”沈半雨语气平静。 他看着沈半雨,不知为何,他能敏锐的从少女身上嗅出弑杀的味道。 仿佛是沉寂千年的冰潭下,潜伏着巨大的波涛,只待伺机而动。 顾景礼走到桌前,将桌上的合卺酒杯对着红烛跳动的火苗,似若有所思的端看着。 片刻他才又拿起另一只,走到沈半雨的身前。 他将酒盏递给她,忽而笑了笑:“你还算聪明。” 沈半雨接过酒杯,抬眼看见顾景礼英俊的眉目在灯火下逼人的夺目,她唇角噙着笑:“多谢。” 顾景礼唇角的笑容玩味起来:“既如此,从今往后,我这后宅里便只有你一个,再无其他。” 第十六章 居然这么懂事 “小侯爷是在讨好我?”话,颇有回击的意味。 沈半雨杏眼圆圆,好似一汪莹泽在其中。 “礼尚往来。”顾景礼将酒一饮而尽后,眸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沈半雨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小侯爷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顾景礼似乎想与她交代一些事,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转而声音温和着道:“起初,这门婚事我并不同意。” 沈半雨面容平静:“我知道。” 少女头戴凤冠,绝美的脸蕴藏冷霜,这大红的喜房里,竟也因为她有种是九重天阙的感觉。 高贵、孤冷、杀伐无情。 “居然这么懂事。”顾景礼的话颇为讥讽,却面容正色:“放心吧,你既已嫁于我, 那便是侯府的人,我不会亏待你,只是今后你可别让我失望。” “但如果,你觉得不如意,自己看着办就是,届时我会给你应有的补偿。”他转身就要离开:“你在这里睡,我去书房。” “好。”沈半雨站起身:“恭送小侯爷。” 顾景礼开门的动作一顿,回首挑眉:“你就不担心我今夜不宿在这儿,明日一早你便会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沈半雨微笑着,脸上恬淡的神情不变:“小侯爷多虑了,您这院子如铜墙铁壁般,要是明日真的有什么消息传出去,也只是小侯爷的意思, 不是吗?” “你该不会是希望这件事传到青青耳朵里?” 顾景礼有些诧异:“然后让青青教训我?” 青青? 萧止青,东齐乐央公主。 沈半雨了然的勾起唇角:“小侯爷应当知晓,临阳侯府是我当时别无它法的选择,在此,我只求自保。” 顾景礼的心中一动。 他知晓她说的是实话。 从母亲告诉他,以为他定好亲事后,他曾派人去打听,得到的结果就是当时除临阳侯府外还有两府去沈家求亲。 沈家长女沈薇安,因受沈青山喜爱,先行抢走属于嫡妹沈半雨的婚事,而另一府就是护国公府。 相比嫁给断袖,他确实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打开门,顾景礼似笑非笑,语气玩味:“没想到青青还有这样的眼光,不错。” 房门被关上。 大婚当夜,新郎拂袖而去。 入书、入画还有芷玉、芷檀走进来时,担心的不得了; 沈半雨像是没看见她们脸上的表情,站起身来到妆台边坐下:“帮我拆发更衣吧,准备休息了。” 她晃了晃脖子,纾解疲乏。 四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最后无奈上前,帮着自家姑娘换下喜服。 次日,天刚微亮。 临阳侯府世子院子里的消息,密不透风。 顾景礼没宿在新房的事半点都没泄出去。 府里几房派人连番打听,都没得到什么答案,只能败兴地回到各自主子那里回禀。 还有一件趣事,成为京城里早起百姓的笑谈。 慎王君北临大婚当夜王妃就拉着慎王殿下到城中酒楼用膳,听曲。 新婚王妃兴起时,当场唱了一首歌,叫人听得是如痴如醉。 据说,当时就有青楼里的老鸨欲花百金求取此歌的乐谱,王妃洋洋得意将曲子卖了出去。 苏嬷嬷将沈半雨唤起,为她拜见婆母做准备。 沈半雨听着芷玉传来的消息,不由觉得好笑。 “您怎么还笑?”芷玉替沈半雨感觉委屈:“大姑娘刚嫁这一夜就博了名声,您怎么也不急?” 沈半雨透过铜镜看向芷玉愁容满面的样子,轻声一笑; 不用猜,都知道是沈薇安体内的异世魂在作祟。 入画端来一盆清水:“姑娘,这世子的院子可真大,奴婢刚去打水都险些走错路。” “可不,比起咱们姑娘从前的院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入书也奇怪着:“还有啊,不知道你留意没有,世子这院子里除了我们,竟是一个侍女都不见,就连粗使婆子都没见着一个。” “还叫姑娘。” 苏嬷嬷为沈半雨梳起新嫁妇人的发髻:“从今儿开始,你们都该改口叫世子夫人了。” “这不像在咱们将军府,侯府的规矩多,你们错了称呼是要受罚的。” 入书和入画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 同声道:“是苏嬷嬷,我们知错了。” 芷玉心里还是气:“夫人... ...” 沈半雨见她两颊气鼓鼓的模样,目光落在苏嬷嬷身上:“苏嬷嬷,你是不是有两个儿子。” “回夫人,老奴确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苏嬷嬷边给沈半雨簪着发钗,边道:“老大是个书生,几年前考取秀才后,就再无建树,老二是粗鄙的,只会些打杂的事。” 沈半雨点点头:“待会芷玉和芷檀陪我去给公婆敬茶,入书、入画将我的嫁妆按照陪嫁册入库,苏嬷嬷您去叫您的两个儿子过来,我有两件事要请他们帮忙。” 入书和入画对沈半雨忠心耿耿,入书稳重,入画活泼,但两人年纪太小,又太过执拗,遇事想的简单,容易被人利用。 尤其是在临阳侯府,这一大家子,她们实在难以应对。 索性就把她们留在院子里,不去接触外面,也算是保全她们的方法。 屋里几人应下,沈半雨梳好妆:“时辰不早了,走吧。” 打开房门,抬眼她就看见顾景礼身着凝紫色掺银丝祥云纹的窄身锦衣站在廊下。 好似,正在等她。 沈半雨含笑,近前时微微福了福礼。 顾景礼轻轻点头,两人并未说话,朝着主院的方向走。 菡萏院; 侯夫人东齐乐央公主所住的院子。 正屋外,女官通禀的声音响起:“公主,侯爷,世子和世子夫人来敬茶了。” 乐央公主看向门口:“快让她们进来。” 顾景礼和沈半雨被女官领着走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两边坐满了人。 沈半雨仪态端庄的跪在临阳侯和乐央公主身前,接过旁边侍女捧上的茶盏:“父亲请用茶。” “母亲请用茶。” 乐央公主喝过茶,满目怜爱看着沈半雨:“好孩子,快起来。” 她示意旁边的女官将锦匣递过去:“这是一点心意,你收下。” “儿媳谢过父亲、母亲。” 沈半雨接过东西,见到婆母面容时起身的动作一顿‘怎么就剩三日的寿数了?’ 她瞥了眼身旁一副懒洋洋模样的顾景礼。 正巧,顾景礼也在挑眉看她,不过沈半雨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等他仔细看过去时,对方的表情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此时,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沈半雨身上,仿佛根本不信传言中那个身带不祥的将军府嫡女,竟会生的如此貌若天仙。 乐央公主更是满意至极。 一开始,她听到女官回禀的时候,对沈半雨的印象就不错,现如今正式见了面,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知礼懂事,乖顺明达。 比她从前见到的那些世家女子都要好上许多。 在沈半雨一一见过坐在屋中的人后,乐央公主让她坐在紧靠自己下首的位置。 临阳侯因有事要和几个儿子商议,喝完敬茶就将四个儿子带去书房。 几个儿媳留下,乐央公主刚要拉着沈半雨的手说话。 就听到院子里响起吵嚷的声音:“我说大嫂,你的儿媳妇已经娶完了,该给我银子,让我儿子娶亲了吧?” 第十七章 二房长子要娶亲 沈半雨偏眸看向走进来的妇人。 临阳侯府二房,顾安泰的正妻,张万芸。 她穿着湖蓝色绸缎裁制的衣裙,身材丰腴,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毫不客气坐在沈半雨的对面。 那里,原是顾景礼的位置。 侯府侍女给张万芸上茶,她饮了口,道:“当初可是你们在老爷子临死前保证要好好待我们二房的,怎么,现在想不认啊?” 她看向乐央公主:“你们可别忘了,当初这侯府的爵位还是我们这房让出来给你们的,现在我儿子要娶亲,这钱你们就该拿。” “你好歹是东齐的公主,拿不出这一万两,传出去难道不丢你们东齐的人?那以后这东齐可别说是五国最富庶的了,堂堂公主竟然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说出来让人笑话。” 张万芸这连珠炮似的几句话,让在场的人神情都不怎么好看。 特别是乐央公主。 在看到张万芸进来时,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二弟妹,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怎么说?”张万芸今日见不到银子,就不罢休的语气:“之前我跟你要,你说要等世子成婚之后,现在世子成婚了,你还要怎么拖着?” 她脚一蹬,翘起二郎腿:“今儿我见不到银子,还不就不走了。” 如此撒泼行事,看在沈半雨的眼里,有些不解。 妾室院子里的二儿媳何颜卿坐在她身边,凑过来,在沈半雨的耳边轻声道:“二叔母的长子顾兴生原本娶了刘家的女儿,过门已经三年,前些时日不知怎么了,吵着要娶承安伯府的孟听晚,可人家那是伯府的女儿,又是嫡女,怎能为妾。” 她睨了眼还在喋喋不休的张万芸:“后来,顾兴生就给刘氏一封休书,可谁也没想到,休书刚写完,刘氏就一脖子吊死在自己房里。” “这人才死了不到三日,二叔母就跟公主要了两万两,私自做主去承安伯府定下了两家的亲事。” 说着,何颜卿叹息一声:“在三弟与你成婚前,承安伯府送来礼单,那些东西七七八八加一起,再算上宴请,还得一万两,二房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就来找嫡母要。” “其实这些年,二房所有的开销都是咱们大房出,她们根本就没拿过什么银子出来,就连你和三弟大婚,她们连一个子儿都没出。” 何颜卿白了眼张万芸,将事情的经过说得清楚。 沈半雨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敢情这临安侯府二房是顾家的蛀虫。 看来,婆母剩下三日的寿数也应该与这位二叔母有关了。 也罢,那她就看看这位二叔母还能作出什么妖。 “二弟妹,你那礼单我看过,聘金二万两,还不算那些聘礼里的金器玉饰,半月前,你说要聘金,我才从府里拿给你,如今你又要一万两。” “那又怎么了?”张万芸冷笑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你儿子娶亲那么大的阵仗,可是十里红妆啊,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能给你儿子花那么多银子娶亲,怎么到我儿子这就不行,你是不是根本不拿我们当顾家子孙?” 她扫了眼沈半雨:“再说,我儿子娶的可是伯府嫡女,这大婚的规制怎么不也得高过四品将军的女儿。” 乐央公主拧眉,看向沈半雨; 儿媳才进门,二房就给她这个婆母如此大的难堪,让她面上无光。 她脸色比刚才又冷了几分:“我从未在乎过身份高低,只要品性端正,就是好儿媳。” “只是... ...”她侧目看向张万芸,神色不悦:“若要让京城人都知道,侯府二夫人和嫡子逼死正妻,只为另娶高门,恐怕是要闲言碎语不断了。” “我起初给二弟妹要娶儿媳的聘金,是因为老侯爷临终的嘱托,但要还依着那礼继续给银子,外面只会说我这个东齐公主不分是非,有纵容之过。” “到时候,二弟妹的脸上无光不说,还顺带着牵连东齐和侯府的名声,二弟妹真觉得这样无所谓吗?” 那份礼单送来的时候,张万芸特意拿来给大房的人看过。 除了一些基础的首饰之外,还有不少名贵的东西。 她知道萧止青这个东齐公主嫁到侯府的时候,带过来不少嫁妆,不然依照侯府从前的地位,她们哪里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不说捉襟见肘,也得仔细的数着每个子儿。 这些年,无论二房三房跟她要银子,从来都是轻轻松松,张口便给,根本没有这般费力的时候。 如今找这么个借口推脱,怕是现银都花在顾景礼娶妻上了。 这般想着,张万芸道:“那既如此,大嫂就把父亲和母亲留下的产业都交出来吧,那些总还能值些银子。”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老侯爷在世时留下的东西都交给了萧止青,这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而且老侯爷遗嘱也有言,侯府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擅自变卖。 张万芸这是想做什么? “二嫂,你为新娶儿媳都惦记上父亲、母亲留下的产业了?” 三房夫人贺兰柔走进来,给萧止青行礼后,道:“你娶儿媳前前后后用的银两,加起来都足够迎娶两位郡主了吧?” 见到来贺兰柔,张万芸就像是斗鸡般,梗着脖子:“我说三弟妹,这里你还没资格说话吧。” “再说了,我要的银子也不多,侯府怎么就拿不出来了?” “不多?”贺兰柔冷笑一声:“是啊,不多,就这不多,二嫂的院子也拿不出来,不是吗?” “真不知道这些年,二嫂是如何掌院的,凭着二哥的俸禄,也不至于月月如此厚颜无耻的来找大嫂要银子啊。” 贺兰柔抬眼,温温柔柔的看向张万芸:“这还不算大嫂时时的补给呢,难不成,是二嫂不会管账,亏空了?” “你胡说八道!”张万芸急了,她知道贺兰柔是嘲笑她是无知村妇:“我怎么就不会管账了,我那院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哦?这样啊?”贺兰柔轻轻地坐在她旁边:“那银子呢?都花哪儿了?要不咱们一起对对账?” “要我说,二嫂你也别把咱们侯府真当成什么世家大族,给儿子娶个续弦而已,前前后后加起来,张嘴就是三万多两,人家沐王府的郡主前些时日成婚,要的聘金也不过才两万两,你这是要把伯府的嫡女,越过郡主啊。” 张万芸脸都气白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行,看来你们是不打算给我银子了,那好,他顾景礼昨日才娶亲,新娘子的嫁妆,总有银子,那就她给我出,反正她也是侯府的人!” 沈半雨端起茶盏,低头轻笑; 没想到这邪风竟刮到自己身上来了... ... 第十八章 借钱娶续弦 世家大族里,哪有新妇刚进门就要求新妇拿嫁妆银子添补给二房长子娶亲的道理。 这要是被传出去,临阳侯府别说丢尽脸面,就连站在外面都得被笑掉大牙。 张万芸是村妇出身,就算嫁进侯府这么多年也没学到半点官眷该有的眼界,规矩。 如今她话一出,让所有人险些惊掉下巴。 “二嫂,你这是神志不清了吧?”贺兰柔感觉张万芸实在是疯了:“怎能让侄媳妇出嫁妆里的银钱给你儿子娶妻?” “那又怎么了?”张万芸不以为然:“她可是世子夫人,将来侯府后宅执掌中匮的人,现在让她拿,不过是提前让她习惯罢了。” 她看向沈半雨,正了正神色,道:“侄媳妇,你刚过门,让你见到这些实在是不妥,可是谁让你婆母吝啬,那这银子就得你替你婆母出。” “二弟妹!” 萧止青听不下去了,天下没有婆家动用儿媳嫁妆的规矩:“半雨的嫁妆是她的私产,侯府内任何人都无权动用。” 张万芸没理会萧止青。她笑着对沈半雨道:“侄媳妇,这笔银子就你先从你的嫁妆里拿出来,如何?” 始终没说话的张宝儿忽然在位置上嗤笑一声:“二叔母您这是客气了,三弟妹嫁进来就和我们是一家人,她又贤惠大方,这几万两银子她全出了,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光是她母亲给她的嫁妆就不得了了,更遑论余家给她的添妆了。” “您是她的二叔母,您开口,她哪里有不拿的道理?” 沈半雨垂眸,听着张宝儿的话,唇角弯了弯。 对方是侯府贵妾庄氏的儿媳,也是顾景礼的大嫂。 与张万芸是姑侄关系。 自是要帮着自家姑母说话。 “张氏!” 萧止青面色难看,袖口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你是半雨的长嫂,如今说这样的话,你觉得合适吗?” 她的声音略重,可张宝儿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众人面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沈半雨冷眼看着; 她记得那日余绾宁曾说过,传言中东齐乐央公主因着自恃身份高贵,出身强国,性子强势、行事霸道,不讲理。 如今一见,怎得和传闻不一样? 张万芸听着自家侄女被呵斥,彻底不高兴了:“我说大嫂,沈家这位是你的儿媳,难道宝儿就不是了?你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偏心,不然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善妒啊。” “你!” “母亲。” 萧止青怒指张万芸,刚要站起身发火,就见沈半雨含笑着走到自己身边。 沈半雨不动声色的把手搭在萧止青腕间,拦下她指着张万芸的动作; “今日这茶可是碧潭飘雪?” 萧止青不解这话里的意思,抬眼看向沈半雨,见对方的眼神沉着,她道:“没错,是我让琴落准备的碧潭飘雪。” 沈半雨悄然地松开萧止青的手,淡笑着:“这茶在夏日里用是最能清心降火的茶。” 她说着,接过侍女手里小茶壶,施施然地走到张万芸和贺兰柔中间:“二叔母和三叔母也尝尝这茶,消消气。” 沈半雨边斟茶,边看着张万芸,声音如春风般柔和:“半雨觉得二叔母说的没错,这银子,我出... ...” 话刚一说出来,屋里的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沈半雨。 “你说的可是真的?”张万芸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满脸高兴的拉着沈半雨的手:“还是侄媳妇大方懂事,你们都学着点,这才是世子夫人的做派。” 贺兰柔暗自对沈半雨摇头,想让她不要答应张万芸无耻的要求。 这种事,第一次尝到甜头,那第二次、第三次就会没有尽头。 沈半雨明白贺兰柔的意思,对着她浅浅一笑,转头继续道:“二叔母,您这位儿媳是伯府嫡女,身份尊贵。侄媳想,寻常的首饰定是入不得她的眼。我想起前几日在珍品阁,见到好几套新来的名贵首饰,不如二叔母一并给选了吧。” “这样好啊。”张万芸的嘴笑得都要咧到耳根了,她就像是拉着财神爷般,生怕一松手,沈半雨这个傻子就会反悔似的:“那你就都出了,也能彰显咱们侯府重视这门亲事。” “芷玉。”沈半雨回到座位上,悠悠地开口:“去我妆台上把装着三万两的银票匣子取来,给二叔母。” 芷玉得了吩咐,颔首退出去。 张万芸满脸得意,挑衅的看向萧止青:“大嫂,要我说啊,你这个儿媳妇虽出身小门小户,但知大体,可比某些自诩身份高贵的人强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如此粗鄙,目无尊卑长幼,气的何颜卿瞪着张万芸,心里啐了一口; 呸,真不要脸。 萧止青眼底聚起怒火,气度深沉的轻笑着:“高门嫡女能下嫁二房,也确实是伯爵府的眼光好,那如此,二弟妹就该好好和她相处,最好是人家过门后,拿个香案给人家供起来,你说你这整日都说儿媳身份高贵的,过门再降低了身份可不好。” 但凡懂点规矩,也该知道适可而止。 不可能继续再用儿媳的身份抬高自家。 张万芸没觉得这话哪里有什么不妥,认为就是萧止青嫉妒她能娶到身份高贵的儿媳:“怎么可能降低身份,等我儿科举成名,可比整日无所事事的浪荡子好多了。” 她的声音略带讥讽:“兴生是没那个命,比不得人家出生就是世子,承袭爵位,要是当初这爵位我们没让,以兴生的资质,恐怕早就在朝堂立足了。” “不过现在也不差,他将来若是升官有了爵位,人家提起他出身侯府,顾家一门也跟着与有荣焉,你们说是不是?” 萧止青神情鄙夷,正欲开口的时候,芷玉捧着一木漆锦匣回来,走到张万芸的面前。 她当众把匣子打开,厚厚的一沓银票在里面。 张万芸看见银票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的就要伸手去拿。 芷玉眼疾手快‘啪’的一下子把盒子盖上。 张万芸眉头皱起看向正在饮茶的沈半雨:“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半雨勾了勾唇,她身后的芷檀拿出纸笔放在张万芸身边的桌子上; 张万芸怔愣的听着沈半雨柔柔开口:“二叔母,钱可以借您,当然,只要借据写好了,多少都没问题。” 院子里; 少年的脊背轻轻靠在廊柱下; 长廊的屋檐遮挡着夏日的骄阳,避其锋芒,那光透过片片树叶,照在他玩味勾起的唇角上; 那双桃花眼,凉薄又邪气至极。 第十九章 要钱不成改威胁 张万芸一滞。 借? 她什么时候说过借银子? 沈半雨这样说,一时竟叫她无法反驳。 她愤恨着沈半雨的狡猾,刚进门就想着给婆母撑腰,侯府的银子本就该是她们二房的。 好半晌,她才开口:“我说侄媳妇,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们院里的人富贵,地位可都是仰仗着你二叔,现在你过河拆桥,连点银子都不给,还说成借了?” 张万芸的脸色沉了沉:“看来,当初老爷子的遗命,你们大房是想抵赖了。” 沈半雨弯着唇,神情无辜又乖巧:“这哪里是抵赖?” “不是抵赖,那是什么?!” 张万芸眼神轻蔑,不可一世的道:“从来女子嫁妆都属夫家,我生儿将来光耀侯府门第你们大房也能因此沾光,说不定日后,你们就空有个爵位,还需要我生儿帮衬,到时候他或许会看在这件事的面上给你们再请个诰封,那也是你们今日留下的造化。” 沈半雨笑笑:“二叔母说的没错。” 张万芸见她表情柔和,很是满意的继续道:“不过区区几万两银子,你既然拿来了,那我就收下了,就算是你进门孝敬我们二房的。” 沈半雨点头:“也行。” 张万芸终于如愿以偿的松了口气,想来之前就是因为刚进门,装装样子,便轻嗤一笑:“你知道懂事就好,放心,将来我生儿有平步青云的那一日,我定让他第一个为你请封。” 大房这边的人在一旁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何颜卿不停地搓着手,眉头紧紧骤起,她是真没想到,弟媳会这么傻,几句话就被人套里面,白白送走几万两银子。 这全天下也没有二房娶妻,让大房新妇出银子的道理,张万芸简直欺人太甚! 沈半雨见到众人的表情,眼神轻飘飘的投向张万芸:“好啊,那二叔母就把借据写了吧,这银子就在这儿,写完您就可以直接拿走。” 这下子,张万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直指沈半雨:“你是不是听不懂话,我都说了,这是你们大房该给我们出的银子,哪有该给的银子写借据的道理!” 沈半雨面露为难:“不写借据,那就算白给,可是为什么呢?” 她缓缓抬眼,直视张万芸:“我听说当初父亲和二叔父出征归来,是二叔父当着陛下的面用自己全部的军功求娶二叔母,并非是二叔母所言,一并舍弃了爵位继承啊。” “好像城门请求赐婚这件事,当时还是一段流传极广的佳话,人人都羡慕二叔对二叔母的真情,还说两位是神仙眷侣,怎么?难道当初都是谣传?或是二叔并非钟情二叔母,而是二叔母故意构陷相逼?” 沈半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这要是让外面那些羡慕二叔母的官眷知道... ...”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万芸彻底黑了脸,胸口被气得剧烈起伏:“沈半雨,我知道你口齿伶俐,可你要知道,这里是临阳侯府,不是你小小的四品将军府,还轮不到你做主。” “那能轮到二嫂做主了?”贺兰柔没好气地道:“真有意思,要人家银子,又不让人做主,二嫂真是好大的面子。” 新妇刚进门就要坑人家,哪来的脸? 张万芸气急,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们... ...”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老爷子要是还在世,定会后悔把爵位给你们大房!” “二叔母这话就错了。”沈半雨弯月眉挑起,唇角噙着浅笑:“即便当初二叔父没有用军功求娶,这爵位也不是二叔父的。” “我朝爵位承袭历来都是立嫡立长,嫡长子出生后就要上玉牒,请旨承爵。而且侯府子女婚嫁都由陛下做主。” “那时候,以二叔母的身份想嫁给二叔,成为侯府次子夫人,根本不可能,别说还在世的祖父不会同意,就算是上呈陛下也会被驳回,您只能为妾。” 对于张万芸如何嫁进侯府这些,身为东齐乐央公主的萧止青都不怎么清楚,也不曾细问。 她嫁给临阳侯时,张万芸已经进门小半年。 倒听说过关于顾二得胜归来,城门以军功求娶夫人美谈,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内情。 这些年,张万芸无论对外还是对内,张嘴闭嘴都是侯爷爵位是顾二相让得来,给了大房不少难堪,还让大房觉得对她们二房所有亏欠。 因此每次她有任何无理要求,萧止青都会看在这些事上尽力满足。 如今被道破实情 她看向沈半雨,对这个儿媳妇是越来越满意,越来越觉得,她没选错。 “你一个乡下来的,你懂什么?”张万芸气急败坏:“怪不得外面人都说你没教养,张嘴说出来的话就会糊弄人,也不怕丢了你世子夫人的身份!” “身份这种东西,向来是被认定的,不论是出身名门,还是普通人家,不过都是活生生的人罢了,不是人人都能一出生就有人家一辈子得不到的身份,二叔母难不成还要嫌弃自己的父母吗?那可是违背人伦孝道。” 沈半雨不卑不亢:“我的确曾在出生后被养在乡下,但我也明白不能嫌弃父母的道理。” 张万芸恼羞成怒,死死的咬着后槽牙。 沈半雨故作惊讶:“原是我忘记了,二叔母的出身与我生长的地方差不多。” 张万芸嫁进临阳侯府后,最忌讳就是旁人提起她的出身。 现下听到沈半雨的话,好像瞬间变成斗鸡:“你敢顶撞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你这是不孝!” 沈半雨笑着,放下茶盏:“是谁说,您是长辈我就要听你安排,对您尊敬,二叔母,想让人尊重,要先有做长辈的样子。” “你说什么?!” 张万芸气得面似猪肝色:“你... ...你... ...反了,反了!” 她甩头瞪向萧止青:“你的好儿媳,刚进门就顶撞长辈,目无尊长,你身为婆母,难道就打算这么看着?” 萧止青反问:“难道半雨说得不对?” 张宝儿站起来,走到张万芸身边为她抚了抚心口后,不服气的走到沈半雨面前。 抬手就推了沈半雨一把,怒道:“沈半雨,你刚进门就这么嚣张,惹二叔母生气,不就是要你几万两银子吗?你给就是了,干嘛要伤了一家人和气。” 沈半雨嫌弃地用手里的绢帕,扫了扫刚刚张宝儿碰过的地方。 张宝儿只觉一股强大的凌厉感直击天灵盖。 把她吓得,下意识踉跄后退两步。 她眼中全是惊惧的神色; 怎么会?沈半雨不就是四品将军的女儿吗?怎么会有种让人打心底里的畏惧。 沈半雨面上清冷冷的:“不就是几万两?大嫂既觉得少,那二叔母娶儿媳的银子就你来出好了,也能向外人证明,你们姑侄情深。” 第二十章 你可不是我二叔母 她转眸,含笑的看着张万芸:“大嫂肯出,二叔母应该就不需要我的嫁妆银子了,芷玉,把银子和纸笔收起来吧。” 芷玉对张万芸颔额后,捧着银票匣子回到沈半雨的身边。 沈半雨看着张宝儿一阵青一阵白的脸,眼底讥讽:“二叔母真是有福气,能得这么个知道雪中送炭,又贴心的侄女。” “姑姑。” 张宝儿哪能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子; 她本以为沈半雨是个好欺负的,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她拿出银子,没想到对方竟不蠢,把这烫手山芋明目张胆地丢给她,眼下她都快急哭了。 “姑姑你是知道我的,宴文准备科考,我们院里每月的例银都要先紧着他来。” 张万芸处在盛怒当中; 她好歹是长辈,被小辈,还是新妇当众撂下颜面,哪里肯轻易放过。 见萧止青维护沈半雨,张万芸当即拿出长辈的姿态:“沈氏,我好歹是你二叔母,你怎能这么对我说话,真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不知你娘是怎么教出你如此粗鄙不堪,行事卑劣小家子气的!” 沈半雨轻笑一声,目光凛起:“若真要论,二叔母是世子的二叔母,不如,二叔母去问世子要这些银钱,如何?” “你——” 提起顾景礼,张万芸哑口无言,她憋着一肚子气,瞪着沈半雨。 何颜卿低下头,强忍着笑。 她原还担心沈半雨刚进门就被欺负,可现在看来,被欺负的一定不是她。 果然,她没想错; 下一刻就听见沈半雨对张宝儿道:“再有,我奉劝大嫂,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等日后真有当状元夫人的那一日,光耀门楣时,再来轻飘飘的劝我拿出银钱送给二叔母也不迟。” 她眼尾微微挑起:“不过,大嫂也放心,我相信那时候世子定不会拦着,就算拦,我也不会让你白费口舌。” 一席话,让张宝儿险些没喘上来气。 她捂着心口,眼看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沈半雨显然没有想放过的意思:“大嫂这是要哭?我身为新妇刚进门第一日,大嫂就哭给我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是不喜我进门,所以哭丧给我看呢。” “我倒是不介意,只是这偌大的侯府,人多嘴杂,要是将这事儿给捅了出去,怕是要让外面的人背地里嘲笑。” “沈氏!”张万芸眼中冒出熊熊怒火,她嘴角下拉,眉头紧紧的皱着:“你的嘴还真是不饶人,厉害的很啊,才进门第一日,就把你大嫂欺负哭,身为侯府世子夫人,怎可有你这般狭隘刻薄的气度?” “世子夫人?”沈半雨语调微扬:“那更是世子的妻,为妻者,出嫁从夫,打理后宅,不求人人敬服,只求她们懂得感恩,不要忘恩负义,试图挟恩图报。” “二叔母,您觉得我说错了吗?”她睨了眼张万芸,转而想到了什么,似恍然般:“哦,也是,您那未过门的儿媳就从不体谅您处境,竟开出那般天价聘礼,使得二叔母都不顾脸面,惦记上我的嫁妆了。” “您儿子娶妻固然重要,我也说了,不是不借,您把借据写了,多少,我都出,就算不够,我都能帮您想办法,不是?” “二叔母,我今日刚进门,已经为您想的如此多,难道我还不够体谅长辈?” “你,你,你你——” 张万芸一口老血堵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好,你们,你们大房真是好样的!” 她说完,站起身就要离开。 瞧着她如此,沈半雨薄唇淡笑的说出一句话:“二叔母还是想想如何去买珍宝阁的那套首饰吧,估计这会儿伯爵府那边都要收到消息了。” 方才,沈半雨故意提起珍宝阁的首饰时,就见到门前有个身影一晃而过,不用猜都知道,是伯爵府那位收买了顾兴生身边的人。 为了早些拿到赏钱,定会脚步奇快的跑去伯爵府报信。 这下子,张万芸骑虎难下了。 自己给自己挖的坑,想要无声无息再埋起来,就要出点血。 张万芸表情僵硬,紧紧的咬着唇,眼底愤恨的好像随时能爆发; 她捏着绢帕的手,几乎要把绢帕勒断:“沈半雨,你真是好样的,咱们走着瞧。” 这话,张万芸说的咬牙切齿。 沈半雨却是不以为意,她像是没听出里面的威胁,语调轻幔着:“那我就恭候二叔母了。” 张万芸大袖一拂的离开,张宝儿也不好再继续留下去,抹着眼泪对萧止青称身子不适后告退。 看着她们先后离开,屋子里的人再憋不住,轻嗤地笑了出来。 萧止青身后的贴身女官落琴更是激动的险些红了眼,多少年了,终于出了这口恶气。 她家主子是东齐最尊贵的公主。 哪里受过这样的慢待; 可自从嫁入临阳侯府,整日被二房以爵位相让逼迫着不说,时不时还要给银钱示好,真是够憋屈了。 她知道,公主是顾及着侯爷的颜面,多年来不曾细闻当初袭爵的事,所以才一直隐忍着二房的嚣张气焰。 如今世子夫人刚进府就压住了二房,她当即对沈半雨的好感度倍增。 沈半雨此时站起身,垂着头给萧止青跪下:“母亲,是儿媳的错,儿媳刚进门就对二叔母出言不敬,还请母亲责罚。” 她虽是为萧止青出气,可现下必须放下姿态。 对方是她的婆母,这个台阶,她一定要给。 “好孩子,快起来。”萧止青一把握住沈半雨的手:“你莫要这么讲,真要追究起来,这件事错在我。” 快二十年来,她每次给二房银子时,临阳侯都知道,她就以为是对方默许二房相让侯爵的事为真。 殊不知,是临阳侯见二弟舍去军功求娶张万芸,又因伤病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俸禄减少,无法承担后宅支出日子落魄,这才没有反对萧止青给二房银子。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老侯爷去世前的遗命。 没想到,这件事会让两人阴差阳错误解对方多年。 萧止青拉着沈半雨来到她身边坐下:“你也是为了我,我怎能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落音姑姑端着个木漆托盘走了进来。 众人瞧着那里面的东西。 沈半雨的脸‘唰’的一下爆红。 那上面,是昨日婚房床榻上的白色喜帕,她昨夜睡着时丢到一旁,早起的时候,忘了。 她竟然忘了。 沈半雨现下恨不得锤死自己,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眼看东西就要近前,她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正快速思索着怎么解释的时候; 一块清晰的红色血迹映在她的眼底。 沈半雨还在微怔着看向那白布的时候,萧止青满意的点点头,从发间取下一支发簪交给她:“这是我出嫁时,母后送给我的金簪,今日我送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侯府唯一的世子夫人。” 沈半雨接过发簪,对萧止青道谢。 抬眼时发现萧止青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额间还有细密的汗。 萧止青道:“今日我也乏了,你们都先回院子好好休息吧。” 沈半雨起身告退时,眸间划过一抹思量:“母亲大概是这几日忙的累着了,麻烦落琴姑姑为母亲请个大夫过府看看,开一剂补药,给母亲补补身子。” 落琴微笑着应下就出府去请大夫。 沈半雨对萧止青行礼后,便随着贺兰柔和何颜卿走出屋子。 她杏眸流转间,视线看向廊下时,倏尔亮了起来... ... 第二十一章 要不,我给你纳个妾 廊柱下; 少年慵懒地靠着,他面容清冷,俊俏的不似凡人。 他似笑非笑的勾着唇,眸色却深沉如寒夜,带着三九天的冷意。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在他肩头镀上一层金色。 何颜卿看见不远处的顾景礼,笑着凑到沈半雨的身边:“真是新婚,离开一会儿都不行。” 沈半雨垂眸,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 可她的眼底却是浓浓的惋惜; 如此惊才绝艳,绝世无双的少年郎。 谁能想到,此生最后,竟会落得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惨烈结局。 如今,南岳的簪缨世家,许多都是随高祖皇帝开国的一代功臣。 经过世代更迭,优胜劣汰。 仅剩的世家里,唯有四家越发繁荣兴盛。 余、何为文;顾、薛为武。 顾家几代将门,曾经手握重兵,是朝堂,百姓公认的忠臣良将。 二十余年前,顾家人率兵出征,三月时间横扫敌军,以三万精兵大胜对方十万铁骑。 皇帝厚赏,举国欢腾。 约是顾家人天生就有种傲性,他们剑走偏锋,往往行事诡谲,引来功高盖主的忌惮。 譬如说,得胜归来,二子顾仲山在城门当着文武百官全城百姓的面,以军功‘逼迫’请旨赐婚。 长子顾仲安,有着战无不胜,横扫千军的美名。 历朝帝王多猜忌。 床榻旁从不允许他人酣睡。 皇帝固然有收回兵权之意,可那时顾家人军功正盛,唯有让他们再无手握兵权之可能,才可对其放下戒心。 就这样,半年后,顾仲安与东齐公主联姻的圣旨传遍五国大地。 将领与别国公主成婚。 属顾家的兵权自然交回朝堂。 为保全家族,顾家老侯爷决定,上缴全部兵权。 皇帝自然乐见其成。 下旨临阳侯爵位世代承袭。 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朝中的制衡失平,为巩固朝纲,皇帝权衡下,封顾仲安为明九司司正。 顾家人知晓,这是皇帝在试探。 就在这时,从小被骄纵着的顾景礼开始在京城胡作非为,人人都说,他是被顾仲安娇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即便如此,以顾景礼的相貌,才学,家世,在南岳皆是无人可及。 沈半雨这般想着,心底叹息一声。 这般无双拔萃的少年,实在可惜了... ... 她对贺兰柔福了福礼,朝顾景礼的方向走过去。 “不愧是将军府的嫡女。”顾景礼的声音微沉,让人听不出喜怒:“有意思。” 沈半雨掩去眸中的深思。 顾景礼入军营应是在冬日后,既然改变不了结局,可否能让他多些自保的能力,不至于最后会死的那般凄惨。 至少... ...让他留个全尸。 提前入军营,提前熟悉兵法。 只要这样,就能给他增添一份全尸的筹码。 顾景礼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不耐地撇过头,直视着她如幼兽般清澈的眼神。 那里面,含着悲悯和无可奈何。 这样的神色,让他都不禁一怔。 “喜帕,是小侯爷安排的吧?”沈半雨问他。 顾景礼直起身子,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开口道:“你有几分胆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随时来找我。” 没头没脑的话让沈半雨恍惚了一瞬,看向顾景礼,少年的脸在盛满的阳光下越发明艳。 他慵懒的看向沈半雨,眸光中有复杂的光,一闪而过。 转瞬,再次漫不经心道:“今日你帮了大房,我也不会亏待你,依着你的性子,日后惹出的麻烦不会少,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那时候我不会袖手旁观。” 沈半雨笑笑:“那就多谢了。” 顾景礼眸色变换几许,唇畔扬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清风徐徐,飘来他身上极淡的竹墨香气。 沈半雨鬓边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拂过她清冷的侧脸间,像是恍如天人。 两人并肩往院子的方向走。 “刚刚父亲叫你们去书房,是商议秋猎的事吧?”沈半雨目不斜视,像是无意的提起。 “你怎么会知道?”饶是顾景礼很敏锐,也感到有些奇怪。 沈半雨淡淡道:“每年秋日,皇家都要在围场举行狩猎,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顾景礼脚步未停:“你想说什么?” 沈半雨思忖了片刻:“陛下多疑,定会借秋猎试探世家,小侯爷就打算继续视而不见?或是说... ...” 她偏过头,看向顾景礼的眼睛:“还要继续放任陛下对临阳侯府的猜忌?” 顾景礼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掉以轻心。 他回眸,与沈半雨的目光对视。 她绝美的容颜上稍显稚嫩,说话的语气却格外沉稳。 这些年,他见识过无数女子。 却从没有似她这般,让他意外。 顾景礼突然上前一步,他身量极高,把沈半雨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而他微微俯身,唇角勾起时的笑容增添了几分洞悉一切的意味:“你不会希望我借此出手?就像你在百味楼一样?” 沈半雨根本不是那些情窦初开的芳华少女,微微垂眸:“是。” 从婚房那晚开始,她就知道顾景礼心思深沉,今日她看见临阳侯顾仲山时,更知,他们父子皆是聪明人。 顾仲山当初料到皇帝忌惮,所以毫不犹豫交出兵权,以求全族自保。其实细细思量来,如此做法不乏疑点。 比如,两国联姻,人选最次也是皇室子弟,为何会突然落在仅是侯爵的顾家身上? 这般看来,顾家的内忧外患也不少。 “与其迂回,不如出其不意。”沈半雨没有看他的表情,只道:“你自诩不屑眼前的阴谋计较,可要知道,越是一味退让,越是会给人可乘之机。” 她的眼神清澈,如孩童般认真,语气却格外清晰,好似直入人心底的最深处:“有时候,看似木秀于林,实则是斩断对方所有退路,让他们永无逆转的可能。” 顾景礼心中顿起不小的波澜。 他听着沈半雨的声音,仿佛陷入蛊惑当中; 她说:“隐忍的太久,就不要再等了。” 顾景礼她这般,也懒得做出纨绔的模样。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半雨。 她长长睫毛宛如蝶翼,阳光下纤长的阴影落在眼睑上,遮盖住她此时看似纯真,实则冷漠的内心。 他猜不透她的目的,可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她的提议。 走进院子里; 顾景礼挑唇一笑,不知何时将一只雕刻着藤蔓玉兰花的白玉镯放在她的掌心。 “主意很好,就当谢礼。” 沈半雨看着那枚玉镯。 通体的白色,水润间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上面花朵栩栩如生,好似会无风自动。 再抬眼,撞向他惑人的眼神。 这般剔透诱人,实在是天妒英才了。 要是他有个后... ... 她心底蓦地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小侯爷,要不,我给你纳个妾吧。” 第二十二章 侯府给你委屈受了? “什么?” 顾景礼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半雨语气真诚:“那日我在百味楼见着跟在你身后的姑娘就不错。” 高大的身影再次逼近,沈半雨鼻尖充斥的全是顾景礼身上淡淡的竹墨香气。 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你要是担心母亲会反对,我可以帮你说... ...” 她的声音到最后犹如细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不敢看对方此刻的表情。 顾景礼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刚刚她在前院正堂里与张万芸的那一话,状似为自己出头,在他看来却不然。 时机,分寸,言语把握的那般巧。 他几乎能断定,她是有意而为。 思及此,顾景礼背手而立,低下头时,勾唇一笑:“侯府给你委屈了?还是沈姑娘不喜后宅清净。” 转过身时,语气十分清明:“如果你的记性够好,就该记得那晚我说过的话。” 他半侧过头,扫了沈半雨一眼:“后宅唯你一人。” 这话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望着顾景礼离开的背影,沈半雨眼眸深深。 回到屋子里。 芷玉再也忍不住“呸”了一声,语气鄙夷:“三万两聘礼,承安伯府和二房哪里来的脸,娶公主吗?姑娘您是东齐公主的儿媳,聘礼多是应该,她们凭什么比着您啊!还惦记您的嫁妆,真是不要脸!” 入书把清点完的嫁妆单子,交到自家主子的手里,入画上了一盏茶。 “夫人,奴婢们把您全部的嫁妆全都放在库房里了,这是整理好的册子,还请夫人过目。” 沈半雨略微过了眼,觉得没什么问题,瞧见两人对芷玉的话是满脸疑惑,她悠悠的道:“因为我出身比人家伯爵府的女儿低呗,所以她们脸大。” 芷檀没忍住笑出了声;芷玉是笑着笑着就满脸委屈,她们姑娘当初可是慎王府指定的王妃人选啊。 要是嫁到王府,哪里会受这样的气。 姑娘那时就该和大姑娘争到底,不至于害了自己一辈子。 她抹了抹眼泪,下去端了碗牛乳雪蛤来。 临阳侯府和将军府联姻事在两府交换更替后,侯夫人就入宫告知了南岳皇帝。 沈半雨成为世子夫人,是由陛下应允。 按说,她的嫁妆都是官府记档,即便如此二房还能惦记上,可见这些年临阳侯夫人看在爵位的份上,对她们是如何无底线的纵容。 今日二房没得到好处,婚期又近在眼前,莫非是想趁着她们回门的时候动手? 以姑娘的聪慧,定有应对的办法。 到底是什么呢?她都快等不及要看看了。 另一边。 二房所在的蔷芜院里。 张万芸回去就叫管事的曹娘子取来账册,这几日为着儿子娶亲,银子流水似的往外出,看着账目上一笔笔的开销,直叫人心烦。 “二夫人。”曹娘子站在她身侧:“这个月咱们院子的月例,佃租,地租都花出去置办公子的婚事了,到现在铺子里还有四千两的亏空,要是大房那边查账,只怕是... ...” “亏空?那现在咱们账上岂不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张万芸惊愕着。 曹娘子道:“确实是这样,如果要是将二老爷私产的铺子卖出去两个,也是可以平账,但要是这样,大公子的婚事就要依靠二老爷的俸禄,那些按月发放银子,不多,或许让大公子去和承安伯府商议下,看看聘礼上能不能省一省。” “聘礼决不能省,让生儿去商量岂不是打我们的脸?”张万芸很不理解:“这么多年,我在大房那儿拿了不少,怎么会穷成这样?” 她甚至怀疑是刘氏在世时偷拿帐中的银子贴补娘家。 曹娘子一脸的忧虑:“这个... ...奴婢也不清楚。” 她怎么会不清楚。 一来,是这些年,二房过的比大房都要舒坦,无论是下人,吃穿,还是开销都要超出大房几倍不止。 二呢,是张万芸娘家有个弟弟,在京城里做生意,每次赔本必上门打秋风,张万芸就会私下给出几百两银子给他。 时日长了,次数多了,银子自然就挥霍没了。 再加上,自从顾仲山伤后,不再领兵上战场,俸禄就减少了一大半,如果不是老侯爷去世前叮嘱不许分家,他们二房估计连像样的院子都住不起。 翻看了会账册,张万芸头疼欲裂:“不能卖老爷的私产,聘礼的事还得再想办法。” 曹娘子附和着:“是,眼前的难关过去就好了,等承安伯府的嫡女进门,您儿媳的身份就压过大房那边了,到时候就是她们巴结您,看您的脸色,给您送银子了。” 张万芸想到那一天,面上就笑的得意。 可再想到聘礼,她气得扶住额头:“真没想到,大房这次是一两银子都不给,亏得当初老爷顾念兄弟情,待他大房那样好,还把爵位让出去。” 曹娘子听了这话,心里替她不平。 她来张万芸身边服侍的时候,张万芸还有十几日就要嫁给顾仲山,她算是陪嫁进侯府。 结果进门没多久,老侯爷就请旨宣布将爵位传给嫡子顾仲安。 二房空有临阳侯之子的名声,却无半点身份,二老爷又在战场受伤,官位停滞不前,连她这样的下人在大房的侍女面前都低人一等。 当然,这些话,她从未对张万芸说起过,只是担忧着:“夫人,如今银钱短缺,眼看着就要给院子里的下人们发例银了。” 张万芸气得不行,但还想着从萧止青的手里要不到银子,就得从沈半雨的身上想办法,即便是用身份压制,她也得给儿子出这份聘礼。 但想起刚刚在菡萏院里的事,她就恨得牙根痒痒:“大房娶来那个将军府的死妮子,人都嫁到侯府里了,那带来的东西不都是侯府的?还敢对我颐指气使,让我当众写借据,我呸!” “一个赔钱的贱货,等着吧,等我儿高中,定有她好果子吃!” 她气归气,骂归骂,左思右想后,道:“不行,你去找岁宁,让她去跟大房说。” 萧止青和这位小姑子的关系不错,以往每次要银子被推脱,她都会找顾岁宁从中劝说。 曹娘子为难的开口:“奴婢去过了。” “她怎么说?”张万芸急问。 “四姑娘说,她也是没法子了,如果要是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二老爷的私产了。” “又是私产?”张万芸皱起眉头,要是变卖私产,开一次头,就会有第二次。 被大房知道,她们还有私产可卖,那往后再想要银子,就难了。 她正想办法的时候,侍女巧环走进来。 “二夫人,菡萏院那边请了大夫来,说是大夫人身子不爽利。” 第二十三章 贪婪的火苗 张万芸面上的冷意剧增。 她眼珠子一转,叫曹娘子近前,吩咐了几句后,曹娘子退出去时,顾兴生走进来。 “母亲,听说你想要堂弟媳的嫁妆为我出聘礼?”顾兴生道:“这不行,您不能这么做,我不能用堂弟妹的嫁妆娶妻!” “为何不行?她嫁进侯府,就是侯府的人,嫁妆自然我们能用,这是大房夺走本属于你父亲的侯爵之位,欠我们的!” 顾兴生急道:“母亲,你怎么也不想想,你要来堂弟妹的嫁妆之后我要如何自处?究竟是那些银两重要,还是我的前程仕途重要?” 张万芸的脸色阴沉异常:“生儿,你父亲前几日说过,陛下近来偏重文官,很看重这次的科举,就算聘礼这件事传出去,不过是几句流言蜚语而已,等你真的一举夺魁,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些闲事。” “母亲。”顾兴生满道:“此番答应承安伯府再加聘礼的要求,是儿子思虑不周,没想过咱们得处境,但是我实在受不了拿堂弟媳的嫁妆去娶亲。” 他面上全是诚恳之色:“我想过了,不另加那些聘礼或许儿子会得到承安伯的训斥,也会被人看不起,但只要我这次科考入仕进入户部,我定有办法为陛下充盈国库,这样一来,前线征战就再无后顾之忧,那才是真正功成名就。” 顾兴生的眼底满是热切。 南岳国库亏空多年,一直无法填补,多年来赋税不断增加,百姓苦不堪言。 连太子为此都险些遭到罢黜。 如果,他的政行实施下去,国库充盈不说,临阳侯府连带着也会得到陛下重视,到时候谁还敢说他们二房在侯府过得是向大房讨食的日子。 “母亲,我们就忍下这段日子,您相信儿子,我定让您成为全南岳最尊贵的命妇。” 顾兴生这番话,听得张万芸仿佛觉得那一天就在眼前。 她已经彻底把大房踩在脚下,独占整个临阳侯府,受到所有人的叩拜,尊敬。 张万芸难掩激动的神色:“好,那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今日沈半雨那个贱人当众欺辱我,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贪婪就像是灼心的火苗,在一点点蚕食着张万芸。 她彻底忘记自己的出身和顾仲山曾为娶她不惜与全族人为敌,付出所有的那份情意。 顾景礼大婚前,她不止一次对外提起二房相让大房侯爵的事,外人都赞她善良,知大体,说顾仲山能娶到她,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半雨的嫁妆我来想办法,生儿,咱们不能因为顾忌着外人的看法,就委屈自己,知道吗?” 张万芸警告顾兴生:“拿她那点子嫁妆,是我们看的起她,那些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你不一样,这些银子对你不只是聘礼,更是你入仕途的敲门砖。” 顾兴生皱眉摇头:“不,母亲,我绝不会要堂弟妹的嫁妆,要是这样,我宁愿去去跪求承安伯府。” “不行!”张万芸急了,她一把抓住顾兴生的胳膊:“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因为聘礼去跪求岳家,你放心,这件事母亲给你出头,对外,你就说是母亲做的,与你无关!” “来人——” “母亲!” 顾兴生站起来,焦急的阻止:“您听儿子的吧,堂弟妹的嫁妆我真的不能要。” 张万芸真是被自己这个犯傻的儿子气的不行:“你真是个榆木脑袋,这些年我们向大房伸手要银子,受人家多少白眼?如今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连她们一个新进门的下贱坯子都能爬到我头上来。当众给我难堪!你怕影响名声,舍不得这份亲情,人家可没把你当一家人。” 她苦口婆心地握住顾兴生的手:“儿啊,你再不忍心的后果就是任由她们随意拿捏我们的性命了!” 无论张万芸如何劝说,顾兴生始终意志坚定:“母亲,拿堂弟妹的嫁妆这件事,绝不是君子所为,我若同意,它日还有何颜面去考取功名为您和父亲争光。” “所以,堂弟妹嫁妆这件事母亲勿要再提。” “那你的聘礼怎么办?”张万芸拧着眉:“要是聘礼不让承安伯府满意,这婚事... ...” 顾兴生站起来,对张万芸揖了一礼:“母亲稍安,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再与母亲定夺此事。” “都这时候了,后日就要过礼,你还有心思去别的地方?你要去哪啊?”张万芸一肚子的火。 “和同窗约好了,儿子去去就回。”顾兴生跨步就走出门。 临阳侯府扶苍院。 沈半雨喝完芷玉端来的牛乳雪蛤。 放下碗,眼神悠远的看向门外。 日光洒在院中,照着偌大的侯府。 晃眼的明亮下,隐藏着不少的阴暗,想安稳度日,最重要的便是懂人心,稳地位。 夫君有无宠爱不重要,身为世子夫人,手上有实权,有足够的金银和能力才会真正被人敬服。 沈半雨思忖了会儿,正要吩咐几人旁的事,就见到四个身着窄衣锦服的少年站在门前。 她示意他们进来。 四人年纪与顾景礼相当,身量健硕,大约是常年习武的关系,他们看上去颇为硬朗。 “见过世子夫人。” 为首的少年对沈半雨抱拳揖礼后,一一介绍着:“属下墨七,这是墨九,我们是世子的贴身护卫,墨三和墨五,是世子的暗卫。平日里,属下和墨九随侍在世子身边,保护世子安全。刚刚世子吩咐,要属下们过来拜见夫人。” 沈半雨笑了笑:“麻烦你们了。” 她睇了个眼色给入画。 入画拿出几个红包,交到墨七的手里。 墨七看着,半晌不动。 沈半雨了然的道:“昨日我和世子大婚,这只是喜钱。” 墨七为难的接过:“那,多谢夫人。” 他把银子拿在手里:“世子还让属下转告夫人,从今往后,这院子里的事就由夫人做主,用什么人,哪里添什么人,都按照夫人的意思来。” 说着,他还拿出一个册子放在沈半雨身边的桌子上。 “世子说,这是院中每月来往的账目和私产,都交给夫人打理,若是夫人有什么不懂,可随时问世子。” 沈半雨端起茶盏,见四人依旧站的端正,她眉眼弯弯:“我知道了,多谢。” 墨七他们把顾景礼交代的事说完,就退了下去。 沈半雨扫了眼册子,思忖了会才开口吩咐:“入书,从今往后你负责这院子里所有的采买,入画,你手艺好,小厨房归你管,芷玉和芷檀在我身边服侍,院中管事还是交给苏嬷嬷。” 入书和入画一听沈半雨不用她们跟在身边,立马红了眼睛。 “夫人... ...” “好了。”沈半雨看了两人一眼,两人立刻就把眼泪憋在眼睛里:“这两处地方尤为重要,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入书和入画听到自家姑娘这么说,也觉得是院子里要忠心的人盯着些。 “是,夫人,奴婢们明白了。” 院子里,被点名的苏嬷嬷从外面带着两个儿子走进来... ... 第二十四章 她这是忤逆 苏嬷嬷听到沈半雨把管院子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心里也十分高兴。 “老奴谢过夫人,请夫人放心,老奴定会为夫人打理好院子里的所有事。”苏嬷嬷颔首对着沈半雨施礼。 “这是老奴的两个儿子,长子安之,次子安旭。” 沈半雨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初嫁入侯府,嫁妆里有许多铺子田产需要打理。” 她的手轻点在方才入书交给她的册子上。 苏嬷嬷及其两子的面相都是品行端正之人,用这样的人,她没有后顾之忧。 而做好世子夫人,安稳度日的第一步,便是要知人善用。 “我听苏嬷嬷说,你是秀才;”沈半雨的眼神落在苏嬷嬷长子,安之的身上:“可愿帮我打理这些铺子?” 安之长得文质彬彬,气度内敛,为人谦逊,举手投足间皆是书卷气。 他们显然是没想到世子夫人叫他们前来,是安排差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特别是苏嬷嬷,脸上全是诧异的表情。 “你不愿意吗?” 半晌没得到回答,沈半雨以为他们有别的思量,于是道:“放心,你们不是卖身给我,与我只是主雇关系,若是不想做,或有更好的地方,你们可以随时离开。” “不,不是的世子夫人。”安之稍显慌乱片刻,但很快就对着沈半雨揖礼:“安之愿意。” 沈半雨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一脸期许的安旭:“我把庄子交给你打理。” “以后,每月初一晌午,你们来府里给我查账即可。” 安之和安旭两人应下。 苏嬷嬷见两子都有了差事,心里对沈半雨感激至极。 她噗通一下,跪在沈半雨的面前:“老奴谢过世子夫人。” 苏嬷嬷一跪,她的两个儿子也跟着跪下来。 沈半雨让芷玉赶紧将苏嬷嬷扶起来。 “苏嬷嬷,我信任你,并不只因为你是我大舅母为我安排的人,而是因为你做事忠心,老成持重,有你在,我可安心许多。” “夫人,老奴... ...”苏嬷嬷红了眼。 沈半雨道:“不过,无论是铺子还是庄子,要是一年内没有半分营收,你们也莫要怪我在另找旁人打理。” 苏嬷嬷和两子立马点头:“是,我们一定为世子夫人好好打理,不让夫人失望。” 等一切忙完,外面的日光正盛; 苏嬷嬷送她的两子出府,沈半雨就让芷玉和芷檀为她换了身衣服。 一个时辰后; 主仆三人出现在城中最大的药铺里。 药童按照药方取来药,刚交到芷玉的手里。 芷檀看向对面春风茶楼门前时“咦”了一声:“那不是侯府二房的大公子吗?怎么这个时辰会在这里?” 沈半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人来人往的茶楼门口,一个脚步焦急的身影跨步走了进去。 “他不在府里和二夫人商量聘礼的事,还有闲情逸致来茶楼。”芷玉嘲讽道:“看来这婚事也不急嘛。” 沈半雨是瞧出来了,她们哪里是不急,明明是急的更加别有用心了。 “走吧,别让表姐等太久。” 她移开目光,芷玉和芷檀便跟随着走出药铺。 春风茶楼二层雅室。 顾兴生轻轻地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 他看了眼左右,急不可耐的走进去和里面等候着的女子抱在一起。 雅室里的门窗紧闭,阳光透过窗纸朦胧的照在两人身上。 “怎么会约我出来?”孟听晚的声音细腻如丝。 她温热的吐息拂过顾兴生耳旁,心底痒痒人的,就像是被虫蚁爬过。 承安伯府属世家,孟听晚是嫡女,如此光天化日下和男子幽会在茶楼,就算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唯恐被传出婚前私会之事影响名声。 “晚儿。”顾兴生紧紧地抱着她,深嗅着她发间浓浓的桂花香:“我... ...” “生郎。”孟听晚打断顾兴生要说的话,雀跃的看向对方:“我听说,你母亲给我的聘礼当中会有珍品阁新到的那一批首饰,可是真的?” 顾兴生愕然:“什,什么?” 孟听晚抬起头,按捺住心底的兴奋:“你不晓得,那批首饰我曾去看过,其中一支样式简单的金簪都华贵精致的不得了,更别说其他镶嵌着珠宝的东西了。” “晚儿。”顾兴生咬了咬牙:“你母亲后面要加的那些聘礼,我恐怕不能满足了,希望你能理解。” 孟听晚诧异的看着他:“为何?” “今早我母亲去和大伯母商议我们聘礼的事,被拒绝险些气得病发。” “啊?那伯母没事吧,你请大夫了吗?”孟听晚急忙问。 “没有,你别担心,母亲是小毛病了,休息半日就会好,但我们聘礼的事,母亲原本想像从前一样在公中出银子,结果被新进门的堂弟妹阻拦,母亲今日就是被她气的身子不适。” “新进门的堂弟妹?”孟听晚松开拉着顾兴生的手:“可是那个四品将军府的嫡女?” 顾兴生点头:“正是。” 孟听晚想了想,面露不悦:“她一个刚进门的新妇,就不肯与侯府一心吗?” 看见心爱的女人失望垂眸,顾兴生的心仿若被万蚁啃噬。 “晚儿,我猜她定是嫉妒你出身比她高,所以不同意给你再添些聘礼。” “母亲今天还想用她的嫁妆,你知我是君子,不能贪她人之才,我绝不会答应母亲用她的嫁妆,你放心,给你的聘礼,一定是堂堂正正。” “只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她今日当着府里所有人的面欺辱我母亲,无礼在先,我不会容忍,只怕在你进门后,与她们也不好相处,但你别担心,我不怕因此和大房撕破脸... ...” 顾兴生努力向孟听晚解释着现在府内的情形。 他担心孟听晚会因此受到委屈,也怕她觉得他是个懦弱的人,不敢反抗大房。 孟听晚心下恼怒,面上自然不显:“生郎,我并不气恼她的小气,许是乡下长大的,对银钱就是看得重些。” “只是我与她并无纠葛,她竟如此容不得我?怕是他日我嫁入府中也不会睁眼瞧我吧。” 孟听晚捏着手绢挡住朱唇,侧身轻叹道:“生郎,我觉得是我对不起伯母,因着我聘礼的事,让她如此为难,还要看人家脸色,都是我不好。” 她的柔弱忧虑,看的顾兴生心都要碎了,他一把扳正少女,将她拥入怀中:“晚儿万不可自责。” 他将弱柳般的人儿扶到红木椅上坐好,贴心的倒了盏茶递到她手边才继续说道:“我出门时,听说大伯母请了大夫过府,看来是那个新妇也给大伯母脸色看,气病了大伯母。” “什么?竟有如此不懂礼数的女子?” 孟听晚对这样的事实在是气恼极了,白皙玉手拍了下椅把手:“进门第一日就行事如此过分,不孝婆母,不敬叔母,倘若是出自我府中的女眷,怕是腿都要被打断,她这简直就是忤逆!” 第二十五章 还是惦记啊 “晚儿莫急,再伤了自己。”顾兴生见状,急忙心疼的将少女的手放在手心轻抚,“我看她是想气死大伯母然后自己当家,如此忤逆的女子,定是比不上我们晚儿分毫的。” 南岳,忤逆是大罪。 轻则杖刑,重则流放,斩首。 顾兴生道:“所以,晚儿同我一样,不喜她,更不赞同母亲的做法,是吗?” 孟听晚随即点头:“如此恶毒女子,是人都会不喜,生郎你想如何,我都支持你。” 她又想了想:“依照规矩,女子嫁入夫家,便是和夫家一体,你说过,大房的爵位是你们二房让出才有的继承,如今你要她们出这些是理所当然,但如果你不要,我还没进门,不好说什么。” “晚儿。”顾兴生自傲地站起身,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的嫁妆,就算是求着我收,我都不会要。” 这般风轻傲骨,看得孟听晚的眼里,全是爱慕。 “你自有文人风范,不贪图不属于自己之财,这点,我很高兴,再说,你父亲当年军功卓着,外人谁不知临阳侯府二房的日子过得比大房还要体面,难道非她四品将军女儿的嫁妆不可吗?” 听到意中人这般夸赞自己,顾兴生立马欢喜的忘乎所以:“没错,我不仅不要她的嫁妆,我们婚后,我还要告诉母亲不允许她再向大房讨要一文钱。” “讨要?”孟听晚神色疑惑:“怎么会讨要,伯母所用银钱不都是你们二房自己的吗?” 顾兴生脸上挂不住,表情有些僵硬:“不是的晚儿。” 他支支吾吾好半晌,才道:“自从上次父亲出征后受伤,就无法再上战场,官位更是停滞不前,母亲这几年身子不好,需要人照顾,下人和汤药的银子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每个月她会向大房要一些。” 孟听晚表情一僵:“因此,你们二房月月向大房要银子花?而二房除了你父亲那点子俸禄,就再没其他收益了?” “这不对啊,我父亲说,当年请军功,陛下赏赐不少好东西给临阳侯府,你们怎么会坐吃山空?” 顾兴生窘迫着:“父亲以军功请了旨赐婚,从而那些东西都归了公中和大房。” 孟听晚被惊的呆立当场,脑子就像是被雷劈了般瞬间空白。 看出心上人表情不对,顾兴生连忙上前安慰:“晚儿,这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待我明年春闱高中,还担心没有银子吗?到那时我再为你请封一个诰命,我要让你成为南岳最年轻的诰命夫人,任谁都无法越过你去。” 顾兴生心气甚高,他想着往后平步青云的前程,觉得现下不过是成功前必经的磨难。 他摸着她宛如柔荑的小手:“晚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些只是老天给我们的考验,我相信你会懂。” 孟听晚看着顾兴生,心头变得复杂。 她不清楚临阳侯府里是怎么个情形,单往日里看着二夫人穿着打扮是那般的富贵招摇,不至于会败落至此。 就算二房官位多年不变,赏赐归大房,那老侯爷去世前也该留下东西保二房的永久富贵。 现下顾兴生这么说,想来那些值钱的东西应是因着二夫人喜好奢华而被挥霍一空了。 昨日,临阳侯府迎娶世子夫人,盛大的满城皆知,十里红妆,无论是聘礼还是嫁妆都是京城百年难有的奢华。 当时她和几位官眷在参加婚宴的时候都觉得很震惊,旁人还打趣她,身份比沈半雨高出不止一星半点,婚礼定是比这还要庞大。 如今看来,那只是大房的风光,与二房根本毫无关系。 可二房日子过得这般捉襟见肘,那她要怎么办? 难不成,嫁过去就要过苦日子? 不行,绝对不行。 凭什么沈半雨的聘礼和嫁妆都如此丰厚,而她是尊贵的伯府嫡女,婚嫁上说什么都不可能矮她一节。 这般想着,孟听晚的心思变了几许,没多久叹息一声:“可是生郎,我那些世家姐妹都知道了你要给我的聘礼,倘若那日没有,她们定会笑我虚伪,怕是会不再容我了。” 说着,她开始眼圈泛红,眼泪嘀嗒嘀嗒的往下掉。 “你说,你那堂弟妹都嫁入侯府了,怎得还会分的如此清楚,怕是她并没有真心实意愿做侯府儿媳。” 顾兴生眼神惊疑地打量着孟听晚:“晚儿,你的意思... ...?” 孟听晚哭哭啼啼的抹着泪:“生郎,等我嫁你后,定然是一心要为了大局,不会分你我。” 她轻轻依靠在顾兴生的胸前,眼睛一转:“你那堂弟妹既已嫁入侯府,那便是侯府的人,你们大房、二房没有分家就是一家人,何来她的,旁人的?” 顾兴生满面愕然,不敢相信孟听晚的言外之意是同意母亲的做法,他断然拒绝:“不行。” 忙地推开对方,道:“要是这样,外人会怎么看我?我好歹是读书人,自该有读书人的傲骨,不能为几两银子就被人在背后戳断脊梁!” 一滴泪,从孟听晚眼睛流出,她目光楚楚可怜:“难道生郎偏要让我被官眷姐妹看不起才肯?既然如此,我让爹爹去侯府退了婚就是。” 顾兴生见她哭,心疼不已:“好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堂堂七尺男儿,不靠自己,反而去惦记刚进门堂弟妹的嫁妆,这要是传出去,你我颜面都会无光。” 孟听晚低头拭泪,声音略有些含糊:“可生郎仔细想想,倘若你给我的聘礼与定好的不同,我父亲亦是面上无光,届时我也会被冠上不孝的头衔,生郎就忍心吗?” “而且... ...”她的语气有点子为难:“你刚说过,要等春闱后才定前程,那这之前还有大半年的时日,我们要如何?” 顾兴生没料到孟听晚会如此想,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望着她; 眼前的美人满头珠翠,身着绫罗; 她出身这般尊贵,能答应下嫁给他这个暂时身无功名之人,他实不该在聘礼上再委屈她。 思及此,顾兴生心里满是愧疚:“晚儿,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的聘礼逊于她人,我要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成为我的妻。” 他再次揽过孟听晚:“剩下的事,交给我,我必不让你失望。” 第二十六章 裴执 孟听晚伏在顾兴生的肩头,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顾兴生定会为了她想办法去和他母亲算计大房的新妇了。 并不是她喜好奢华,富贵,实在是沈半雨不该刚进门就言语欺压二房。 她马上要成为二房的新妇,难道要进门就落了下乘吗?她可是承安伯府的嫡女,出生以来的骄傲绝不允许她在低等的身份面前矮她人一头。 再者,沈半雨才进门一日就如此嚣张跋扈,行事猖狂,竟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欺压长辈,言语不敬,哪里有半点教养。 她的身份比对方高,大婚前用嫁妆这件事给对方一点教训理所应当。 亦是在警告对方,莫要再如此猖狂,以后在她面前夹着点尾巴做人。 别以为有个世子夫人的头衔就能越过她去。 要是再敢在她面前造次,她必定让她受到教训。 盛夏热闹的京城主街上,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走出药房,沈半雨就来到和余绾宁约好的首饰铺子前,取走前些时日定下的首饰。 两人拿着东西刚踏出铺子的大门,街巷的那头就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 沈半雨和余绾宁同时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匹通体黑色的马,风驰电掣般冲着她们狂奔而来。 路过的百姓纷纷,有的避让不及,摔倒在地,一时间,整条街混乱不堪。 骑在马背的少年对此不以为意,他冷冷的勾起唇,大声且狂妄喊着:“滚开,都给小爷滚开!” 眼看黑马即将撞向一位抱着孩童的妇人。 电光火石间,骏马突然好像不受控制般急停在妇人的身前,原本稳坐在上的少年慌乱了一瞬,很快死命地勒紧缰绳,才不至于狼狈地被马甩在地上。 与此同时,骏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嘶。 “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拦本将军的马!” 勉强稳住身形的少年怒目环视着在场的人。 “你又是何人?”沈半雨走到被吓傻的妇人身边,将她搀扶到路旁,她怀中的孩童被吓得大哭不止。 沈半雨冷眼扫向马上的少年:“大街上公然纵马,视为行凶,伤及百姓,使其丧命者,按南岳例律,至少也是杖三百,流放三千里。” 少年的马鞭在手心轻敲两下,嘴角泛起冷酷的笑。 众人眼见,他把马鞭被高高扬起,只听“啪”的一声,用力麾下。 距离他最近的男子惨叫一声,捂着脸摔在路上。 少年讥讽着:“她们跑到路中央,撞死是她们活该,挡了小爷的路都死不足惜。” 安抚着妇人的余绾宁一惊。 那旁观的男子兀自惨呼,面颊上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鞭痕。 “裴执!你别太过分!” 余绾宁看向少年,浑身下意识地颤抖。 高坐在马上的少年冷笑一声。 他眼角的余光微带讥讽:“我当是谁,原来是余家那个手下败将,你不出现我都忘了,上次你输我的玉佩,明日就该到奉上的期限了吧,今日既遇见了,那就给我吧,省得我再跑一趟。” 余绾宁牙齿打颤,勉强从唇间吐出音句:“那,那次分明是你耍诈,不然我怎么会输给你!” “就你?”裴执满脸的不以为意:“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让你一手一脚都足以赢你。” 沈半雨凝眸看向少年。 他身着藏青色窄身华锦,玉冠下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阳光下,那双眼散发出锐利的冷芒。 裴执,当今陛下宠妃,淑华贵妃的亲弟弟,戍边大将军魏良麾下最年轻的将领。 曾一人带领数十名精兵突袭敌军后方,火烧粮草,使敌军战败投降,因此战一举成名,深受皇帝器重。 曾称,他智勇无双,果敢无畏,假以时日必定可以威慑一方。 沈半雨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她轻扯着余绾宁的袖口:“玉佩怎么回事?” 余绾宁心底憋着气,瞪了裴执一眼,低声道:“是月前平安公主的生辰宴上,他明知这玉佩对我的重要,就引我用玉佩做赌注跟他比剑。” 她慢慢地把玉佩从腰间卸下,磋磨在手里,眼底全是不舍:“结果,我输了,他就以一月为期,让我把玉佩给他。” 沈半雨看着那枚玉佩。 那是余绾宁外祖母去世前留给她的东西,这些年她都十分宝贝的随身戴着,不肯让玉佩离开视线半步。 现下输给裴执,可想而知她心底有多难受。 “难不成堂堂余家小姐,打赌输了竟要反悔不成?”裴执见两人在窃窃私语,满不在乎地瞥过眼,一开口便是极尽的嘲讽; “说来可笑,余家本是文臣,余绾宁你非要仗着自己是世家女儿的身份嚷嚷上战场,怎么,你是想被敌人掳去,供敌享乐?依本将看,你还是在家相夫教子吧,别丢了我南岳的脸面,这样还能保全你们余氏一族的颜面。” “再者。”裴执俯视着余绾宁,声音拔高:“你们女子是生来就该好好服侍男人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搽脂抹粉不也是在哄男人高兴?” “你——!” 余绾宁被裴执的这番说辞气得涨红了脸,她身体紧绷,指着裴执的手指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裴执冷笑一声,神色轻挑:“你什么你,你们与那青楼的妓子相比,不过就是身份高贵些,其他有什么不同?就算有几分姿色,到最后还不是要在男人胯下讨生活?” “还妄想上战场,这不是叫人以为我南岳无人?怕不是还没上战场就要哭着回来吧。” 他说着,开始放肆大笑。 这一举动,引来在场不少人的指指点点。 围观的百姓有不少女子,此刻眼中已全是怨怼的怒色。 “这人怎么如此跋扈?” “说话这么过分,陛下怎么能用这种品行的人为将!” 面对百姓的怒言,裴执厌恶地呵斥:“怎么,你们还想当反贼不成?要不是小爷豁出性命在边关保护你们,你们早就没命了,哪里还能这般太平的活着。” “记住,你们现下还能享乐,依仗的是小爷!” 他冷哼一声,眼神看向余绾宁手中的玉佩,声音轻蔑:“还不给小爷拿来?” 余绾宁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百般纠结下,慢慢伸手,将玉佩递出去。 裴屿伸手刚要接过,却落了个空。 沈半雨忽然出手夺过玉佩:“裴将军,敢不敢和我用这玉佩赌一局?” 第二十七章 将门女 裴屿看着夺走玉佩的女子。 她做妇人装扮,此刻无限绚丽的阳光映在她的面上,薄施粉黛下,双瞳宛如璀璨的黑曜。 他愕然着开口:“什么意思?” 沈半雨的语气微冷:“和我比剑,以这枚玉佩做赌。” 裴屿拧着眉,眼尾挑起的瞥向余绾宁:“你找来的帮手?不想给就直说,大不了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余家人不讲信用而已。” “你——!” 沈半雨拉过余绾宁,微微一笑:“怎么,裴将军不敢?还是说,怕当众输了影响你在军中的威名?” 她轻飘飘的看了眼裴执:“看来,裴将军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罢了,我劝将军,日后还是莫要再说是你护着南岳的百姓了,“省得南岳百姓都自愧难当,不敢再抬头做人了。” “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和本将军说话!?”裴执心底燃起一股怒意:“你活的不耐烦了!” 沈半雨拿起玉佩,挑衅着:“那就请将军凭本事将这玉佩赢走。” “正好也让我等看看,将军的武艺是如何保家卫国的。” 裴执轻蔑一笑,他心里将沈半雨和余绾宁化做一类,认为对方无非是想当众秀秀花拳绣腿:“好,既如此,你是女人,我让你三招。” “那倒不必。”沈半雨勾了勾唇:“还是我让将军三招吧。” 裴执拧着眉,早就按捺不住的怒火腾地升起。 “真是大言不惭!”他冷哼一声:“你用什么比,别输的时候怪兵器不顺手,说我欺负你,当街哭出来。” 沈半雨笑了笑:“什么东西都行。”她打量着裴执身下的马:“就将军马上挂着的长鞭吧。” “好大的口气。”裴执把长鞭卸下,抛给沈半雨:“拿好了,看本将军怎么当众让你输的衣无所有。” 他嘴边泛起玩弄的坏笑。 沈半雨接过长鞭, 余绾宁慌得不行,急忙拉住她:“小阿媱,你别犯傻,你不会武,只有吃亏的份儿,玉佩他要就给他了,我又不是输不起,听我的,咱别为这点东西当街动手,不值得。” 她凑近沈半雨的耳边,压低声音:“你昨日才嫁入临阳侯府,这件事要是传到你婆婆耳朵里,还指不定要怎么为难你,她的刻薄之名京城人都知道,你千万别冲动。” 余绾宁越说神色越是焦急:“裴执常年在战场,你要是和他对上,他那些阴私手段定会伤了你,到时候我要怎么和姑姑还有你夫君,你婆婆交代啊。” 沈半雨笑笑的看了眼啰啰嗦嗦的余绾宁,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没关系,你站在旁边。” “小阿媱!”余绾宁急的直跺脚:“你就听我一次吧。” “说完了没有?” 裴执不耐烦的看着两人,挑起唇角:“要是怕了就认怂,女人向来臣服男子,这不丢人,可你要是当街与男子殴斗输了的事被传出去损了名声,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沈半雨轻笑,明媚的眼眸落在裴执的身上,看得裴执一怔,恍惚间竟出了神。 混沌间,听她道:“我用玉佩做赌注,那少将军呢,用什么做赌注?” 裴执想都没想傲慢的扬起头,声音极其自信且嚣张:“那我就当众下跪认错,穿女子衣裙一年!” “好。”沈半雨的眼眸弯弯:“一言为定。” 说完,沈半雨将手中的玉佩向空中一扔。 裴执轻蔑地抽出佩刀,下一刻从马上奋力跃起。 腾空时,他眼底的杀气剧增,刀尖泛着阴寒,直奔沈半雨的面门袭来。 他的招式像脱弓箭,带着穿云般的气势。 沈半雨挑着眉,勾唇一笑。 就在裴执凌厉的刀尖即将刺进她眉峰的时候,她右足不经意间微转,轻飘飘地稍侧开身,矫捷的身影宛如轻风吹动的柳枝,娇软灵动。 刀尖的银光从她眼底掠过,一条细白的冷线与黑眸相互交映。 许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裴执来了兴致。 他目光狠厉,浑身陡然散发出足以令对手胆寒的气势,长刀在半空中划出残影的弧线,转动手腕,再次回手朝着沈半雨的后背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半雨眼尾轻挑,不急不慢地下腰旋转。 裴屿再次扑空,刀锋连对方的发丝都未碰到一根。 这让他恼怒至极。 又一次出招,显然是收起了戏谑的态度,正色猛攻。 他的速度,力量极快,眨眼就到了沈半雨的身前。 电光火石间,沈半雨侧开头。 月白色的长袖在半空中飘出优美之态,以似水的柔感使长刀从袖下穿过。 裴执没想到对方的武功如此之高,正欲找准机会暗中出手时,见沈半雨拂袖回身,目光凛然的开口:“三招,我让你了,这次该我了。” 话音落下,她甩出的长鞭,在空中‘啪’的一声。 围观的众人根本来不及看向长鞭发出声音的方向,就见长鞭挥舞间,鞭扫上路,一尾鞭气狠狠地抽打在裴执的脸上。 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随着裴执捂着脸的惨叫声起,一道狰狞的血痕赫然出现在他麦色脸上。 可这还没完,不等裴执声音收起,沈半雨矫若突兔,裴执的另一边脸,在长鞭收回后,鞭痕应势而起。 长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清晰,沈半雨此刻就像是提鞭而来的杀者,浑身散发着的都是冷血,无情。 一道道鞭气速度极快的抽打在裴执的身上,打的他毫无招架之力,惨叫连连。 慌乱间,他手里拿着刀不断地捂着身上各个被鞭子抽打的地方,样子很是滑稽。 然而,沈半雨却没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她凌空而起,鞭风直扫在裴执的双腿上。 这些招式让裴执无法招架,连续后退十几步后,身形不稳跌坐在地上,满面惊恐地看着沈半雨趁势挥动长鞭,带起他手中的长刀向空中抛去。 烈日下,刀光飞舞,炸破灼热的静空。 长鞭在眨眼间,将刀断成两截。 “锵——锵锵。” 断刀落下,直直插在裴执双腿间的地上。 最近一节的刀尖,险让他此生,断子绝孙。 此刻,裴执脸上左右各对称着一道渗出血迹的鞭痕,四肢,腰间,前胸,后背都被抽的衣衫破损,露出肌理红痕十数道,样子狼狈不堪,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傲慢。 见他被吓得额间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喘。 沈半雨收起长鞭,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神惶恐躲闪的裴执,声音铿锵坚韧。 “将门女,从不弱!” 第二十八章 巾帼?夺命? 霎时,周围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百姓中,有人激动地大喊:“好一句将门女,从不弱!” “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裴少将军?!” “谁叫他说女子都是男人的玩物,我呸,活该!” 余绾宁在沈半雨出手时就惊的愣在原地,现在听见掌声才回过神,她眨眨眼,又悄悄掐了下手背,疼痛感让她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小阿媱,竟然会武?! 还这么厉害! “小阿媱!”余绾宁兴奋惊喜的跑到沈半雨的身前,拉着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确认她没受伤后,高兴的大叫起来:“啊,你太厉害了!” 沈半雨随即笑了笑,再看向裴执时,目光冷厉; “裴少将军,请你记住,这世道对于女子本就艰难不假,但,女子从不必须依附男人而活,自古以来,女子可上战场杀敌,为国出征,亦可出将入相,护国安民。” 她站在风中,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我们不逊于男子分毫,甚至比男子更懂大义。再者,哪怕只是寻常女子,也知尊重为何物。” “没错,你是为国出征,用生命驻守着南岳的国门,南岳百姓在你们的护佑下,日子过得安稳太平,可是... ...” 沈半雨垂着眸:“你的将位,也是士兵们鲜血铸造,你踏着他们的血,享受着用他们尸山造就的功勋,却口口声声羞辱着他们的母亲,妻子,女儿,还如此大言不惭泯灭女子为他们所付出的一切,你就真的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边陲安稳,是无数血肉筑起的坚冰。 刀剑下,数不尽的兵魂埋裹他乡。 最可怜的,是那些苦苦等待他们回家女子。 比女子更重要的,是无私的付出。 裴执可以否定,可以视若无睹,唯独不能羞辱。 他犯了天下女子最大的忌讳。 比起战败,为将者最受不住的,便是百姓的嘴。 沈半雨的这番话令在场的所有人群情激昂。 她们家中有从军的甚至想上去狠狠地踩裴执一脚,但被身边的友人及时拦住:“别去,裴家你惹不起。” 醉芳阁; 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楼; 地处在珍宝阁的斜对面; 二层靠窗的雅室里,年轻男子青白的衣袖纤尘不染,目露促狭的看向街对面。 “你这位世子夫人,还真是让人意外。”他语气戏谑,转身坐回桌前。 对面,凝紫色华服的少年,一身矜贵逼人,懒洋洋地半倚在座位上。 他挑唇一笑,邪魅的笑容分外俊美,手里酒杯轻晃间,口中饶有兴致的咀嚼着那六个字:“将门女,从不弱。” 熟悉的声音,让他脑中想到一双眼。 如林间小兽,初见懵懂下,深深隐藏着的是无时无刻的蓄势待发。 那种眼神,让他都不禁一怔。 后来,大红色的喜帐下,那双眼微微垂下去,似是略带羞涩。 他顾景礼是什么人。 自幼就见过不少尔虞我诈的诡谲手段,早就练就一双看透本质的双眼。 那丫头,心思太深。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双眼隐藏着的是历尽沧桑的悲悯,是枯竭千年古井的深沉,即便在明亮的红烛里,也如漆黑的深渊,久不见底。 实在很有意思。 青白衣着公子见他不言,抬眼看他:“她与你成婚前,我们查过,没有一条消息说她会武,只说她在庄子里时,性子温婉,和顺,甚至有些怯懦,可这... ...” 怎么也不像软弱的性格。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 转而眼神狡黠:“你觉得呢?” 顾景礼扫了眼外面,一双眸子锐利的很:“无非两点,一是她这十几年来隐藏的很好,二,她不是沈半雨。” 说话间,他好看的眉眼折射出令人胆惧的冷。 这种冷,浑然而生。 让前方弹琴的清倌朝歌都忍不住哆嗦的弹错了一个音。 “属下该死。” 朝歌垂头起身‘噗通’跪在地上。 青白衣着公子见状:“啧啧,迟二,你吓到人家了。” 他面做惋惜。 其实,这公子生的也算清俊,只是和顾景礼比起来,少了些骄矜的贵气。 “闻之,你要是心疼,我命你替她弹一日,如何?”顾景礼瞥他一眼。 傅闻之连忙摆手:“别,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倒是你;”他径自倒酒:“当初查她的时候可是拿着画像去的,庄子里的人都认识她,这第二点,怕是不符。” “刚刚见她出招,武功深不可测,如果不是因为要给裴执难堪,惩治他言语羞辱女子,我丝毫不怀疑,她的每一鞭都能直接要了裴执的命,有如此能耐的人,能隐藏自己本性十余年,万不可小觑。” 他喝下杯中酒:“你现在正是热血方刚时,娶了这么个巾帼美人儿,往后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有趣了。” “巾帼美人?”顾景礼一笑:“焉不知是心机深沉的夺命骷髅?” “咦,说的这么吓人。”傅闻之侧目看向还跪着的朝歌,对顾景礼道:“就你这性子,太洁癖,活的没有一点人烟气。” 他长吁短叹着:“换做旁人,见着这么一位我见犹怜的美人跪地认错,早就心生不忍,反倒是你,无动于衷不说,美人们还都对你趋之若鹜,唉,我这可怜见儿的在你身边,注定要孤苦一生了。” “你喜欢?”顾景礼挑眉:“那日后这里,我赐给你了。” “别,我无福消受。”傅闻之抬手拒绝:“美人对我而言,可远观,不可近赏。” 顾景礼摆了摆手,朝歌叩首怯怯地回到琴旁,抚弄着琴弦。 琴音丝丝响起。 傅闻之敛起悠然的神色:“陆川这几日便到,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景礼慵懒地单手撑着下颌:“让他去兰亭水榭,尽快把东西找到。” 傅闻之知道顾景礼指的是什么,微微一笑。 傍晚时分。 逛完街,沈半雨和余绾宁就各自回府。 用过晚膳后,夜里起了凉风,驱赶不少白日里暑天的闷热。 沈半雨处理完从药铺取来的草药,就斜斜倚在正屋的软榻上,捧着书慢慢翻看。 灯火下,她倾城的脸庞更加柔和,肌肤似在光影中流转,看呆了芷玉和芷檀两人。 她们觉得,这好似不是原先在将军府里的那位二姑娘了, 此刻这般静静看书的模样,让她们蓦然有种仰望的感觉。 似乎,她们夫人高贵的无人可比。 芷玉不明白,分明是刚嫁到临阳侯府才一日,自家夫人的气质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她和芷檀还在原地发呆的时候,门外入书匆匆小跑进来; “夫人,公主刚刚突然吐血病重,看样子不太好了。” 第二十九章 婆母病危 沈半雨把手里的书合上,缓缓坐起身子时沉沉地叹息一声。 命数如此,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世子在哪?” 晚膳前,顾景礼让墨七来回话,说是今晚有事,不回来同她一起用晚膳,这会萧止青病重,必须派人告知他尽快回府。 入书年纪还小,没遇见过这种事,身子有些发软的回禀:“回,回夫人,侯爷派人去寻世子了。” 沈半雨接过芷檀递来的披风,边走边系着。 “请太医了吗?” “请了,公主身边的落琴姑姑第一时间出府去请的太医。” 萧止青是东齐的公主,嫁到南岳属下嫁,依照皇室的规矩,她来南岳享大长公主的仪制。 是以,疾病必由太医院院正诊治。 “晨起夫人敬茶的时候公主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重了?”芷檀跟在沈半雨的身后,觉得这事透露着蹊跷。 沈半雨目光冷沉:“二房不死心,刚刚去找了婆母。” 芷玉气急的红了眼:“天杀的二房,太不要脸了,要是公主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夫人您刚进门,定会被扣上克婆母恶名,那您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先去看看菡萏院看看再说吧。” 几人直接往公主的院子赶去。 还未到门前,沈半雨的眉心一下子紧紧拧在一起。 菡萏院的上空,死气层层萦绕。 看得她脚下的步子犹如捆绑千斤巨石。 她急走几步,方一踏入院中就见到每个下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紧张。 主屋前,不断有人忙乱地进进出出。 仿佛所有人都处在莫大的恐慌之下。 沈半雨锐利的眸子看向前面,故作悲切痛哭的张万芸。 “嫂子啊,你怎么就突然病得这么重了啊?刚刚我们说话的时候,你还好好的,这可怎么是好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冷凝着眼眸的沈半雨走过去:“听这话的意思,母亲病重的时候,二叔母正好在场。” 还在哭泣着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半雨神情漠然,斜睨了张万芸一眼就来到萧止青的内室。 临阳侯双眼通红,无助般地抓紧萧止青的手,守在床榻旁。 此刻的萧止青双眼紧闭,一张脸惨白如纸。 她唇角还残留着丝丝血迹,呼吸几乎弱不可察,腹部起伏间,已是出多进少。 沈半雨来到床前,从袖口中掏出瓷瓶交给身边的落琴:“这是颗药丸可暂时保命,烦请落琴姑姑用温水化开给母亲服下。” 还在抽泣着的落琴没敢耽搁,看了眼失神的临阳侯就接过药丸。 沈半雨微侧过身,对着临阳侯福了福:“父亲,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得劳烦您再吩咐人快些去接太医过府。” 望着爱妻毫无生气的脸,临阳侯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悲痛的情绪起身。 “好,这里就先交给你。” 目送临阳侯离开,沈半雨把手轻轻搭在萧止青的脉案上,脸色凝重。 落音在旁哭得伤心:“公主是气急攻心,吐了大一口血,气没提上来... ...” “丧心病狂的东西。”落音把药化开,递给沈半雨,看着她慢慢喂萧止青服下:“她听得晌午公主请了大夫过府,说是担心公主的身子,拿了一碗莲子百合过来,进屋就哭哭啼啼说承安伯府聘礼的事... ...” “无赖直言,若公主不给出这次的聘礼,就要公主交出掌家之权,还说... ...还说... ...” “说什么。”沈半雨手下的动作未停。 落琴道:“说,她掌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世子夫人交出嫁妆,因为您嫁入临阳侯府,就是护侯府的人,您的东西都应该是侯府的。” “公主不同意,生气的指责二夫人贪得无厌,狼心狗肺。” “谁知,二夫人竟开始泼妇骂街似的大骂我们公主。” 落琴抿了抿唇:“她说,公主恶名人尽皆知,现在又来了世子夫人这个灾星,刚进门就克的婆母请大夫过门,往世子夫人身上扣屎盆子... ...” 还骂沈半雨嫁侯府是山鸡变凤凰,乡下的土包子,被将军府养在庄子里的小婊子,贱货。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她没敢全学出来给世子夫人听。 “公主听到这些,当场暴怒。” 沈半雨看出落琴的欲言又止,她大概也猜到几分。 这时,太医和背着药箱的药童着急忙慌地进来。 诊脉时,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太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往下沉:“方才你们给公主服过什么药?” 沈半雨道:“凝心丸。” 太医了然的抚着胡须:“是这颗药保公主能等到老朽来。” 他收起脉枕,摇头:“白日里我为公主诊治过,那时她只要情绪不大起大落,好好调理便无大碍,这次气血翻涌,引发凝滞不散,脉象虚无,只怕... ...” 太医觉得,公主撑不过两日。 他起身愧疚的对满面悲痛的临阳侯郑重揖了一礼:“请临阳侯恕老朽医术浅薄之罪,公主此症来的凶险,临阳侯还需早做准备。” “公主!” 落琴和落音扑跪在萧止青的床榻旁:“公主您醒醒啊!您别丢下奴婢!” 萧止青刚刚还苍白的脸,更加没有了活气。 匆匆赶来的贺兰柔站在门口,听到太医的话,紧咬着下唇瞪向外面的眼巴巴望着里面的人。 临阳侯悲痛欲绝的看着安静如睡着的萧止青。 他们身旁,沈半雨垂着眸,趁着众人哀恸的时候,一个人来到院子里。 张万芸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见她出来,立马迎了上去:“怎么样?是给我掌家权,还是给我聘礼的银子?” 沈半雨瞥她一眼,施施然地走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 她左手屈指撑在额间,右手在袖口里掐捻着:“母亲快不行了,这个结果二叔母可是高兴了?” 说出的话看似不以为意,可在字字间,却透着逼人的气息。 张万芸一惊:“什,什么?这怎么可能?!” “二叔母敢说没气母亲?” “我没有,明明是她自己心眼小,气性大!” “是吗?”沈半雨冷冷地勾着唇。 看得张万芸慌了瞬。 下一秒,她一脸狰狞厌恶的指着沈半雨大声叫嚷:“沈半雨,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污蔑是我气晕大嫂的吗?我看,定是你把你婆母气的命不久矣跑来冤枉我!” 她一副受惊的样子,跌在在地上,边哭边喊:“大嫂,您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如此短命呢,一定是上天瞎眼了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你要索命拿走我的十年命给我大嫂好了!” 说完,她仿佛觉得不够坚定,又拔高了声音:“不,是二十年,我愿用我二十年的寿命换大嫂无灾无病!” 第三十章 祖宗要你寿数 “真的吗?我不信。” 沈半雨美眸疏懒审视着张万芸,吐息悠悠间,声音轻而厉。 见对方不信,张万芸立刻似泼妇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呀天地良心,我对大嫂可是敬重有加!若是能为她续命,我定然不负推托!哎哟,沈半雨你个没良心的外姓人,不为婆母着急就算了,还怀疑我一片可鉴衷心!” “我发誓!” 她眼睛一转就举起手,好像生怕旁人怀疑,赌咒的扯着嗓子喊:“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我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大嫂长命百岁,否则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刚说完,她轻吐口气,偷瞄了眼沈半雨。 她不是害怕沈半雨这个新嫁门的死妮子会对她如何,而是担心顾景礼那个瘟神,此事要是被他知晓彻查下去,她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反正发誓而已,天底下没见哪个誓言能成真,只要可以打消顾景礼的猜忌,怎么说,说什么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漆黑的京城上空,乌云慢慢聚拢。 沈半雨瞄了眼:“二叔母要是诚心,那便去祠堂,对着祖宗们的灵位赌咒起誓,那样或许还有几分真心。” 张万芸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她急切想要为自己证明:“好。” 院中的众人都看着方才还形同泼妇的二夫人,着急忙慌地往祠堂的方向跑。 沈半雨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带着芷玉和芷檀跟在张万芸的身后。 好在菡萏院和祠堂只有两旁青石板路的小花园相隔。 张万芸快步过去,推开门猛地就跪在顾家祖宗的灵位前开始指天发誓。 门外,沈半雨听着那些话又重复了遍。 她眼底清冷,袖口里还在轻捻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一扯。 一条极细,好似白色丝线的东西,肉眼不可见的从张万芸后脑被抽出。 昏黄的长明灯摇曳下,她抬起手,指尖婉转,朝着菡萏院的方向松开。 此时的夜里,她那双杏眼,格外明亮。 还跪在祠堂的张万芸这一刻忽然感觉心头发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牌位,好像一个个都有了意识,围飘到自己眼前。 她脑袋止不住的晕眩,好不容易挪到屋柱旁,死死地扶着才勉强站起身。 看着张万芸得此报应,沈半雨冷冷一笑。 转身正要回菡萏院时,眼尾却瞥到一抹凝紫色身影。 她抬眼往上看去; 顾景礼正饶有兴致的看向她,眸色深沉更甚于此刻的夜,带着料峭探究。 沈半雨走过去,还未开口,就听得菡萏院那边突然传来不小的欢喜声。 顾景礼和沈半雨双双过去。 才进门,就听太医兴奋的道:“老朽从医近五十年,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神奇的事。” “公主方才的脉象已经是时有时无,陷入弥留之态,只是在熬最后的心气,没想几息之间,苏醒不说,脉象还如此蓬勃有力。” “实乃奇迹啊!” 床榻旁,临阳侯喜极而泣,紧紧拉着萧止青的手。 那双手不再冰冷,还十分温暖。 “夫人... ...” 他试探的唤了声。 萧止青笑了笑,动动身子要坐起身。 落琴和落音急忙将她扶起。 这一幕,看得太医院院正震惊不已,这简直是起死回生。 临阳侯擦着泪:“夫人安然无恙就好。” “今日还要多谢祖宗保佑,太医医术高超,明日,明日我定开祠祭祖,备下大礼送至院正府上。” 太医院院正连连感谢:“公主是有福之人,自有神明庇佑,请恕下官不敢擅居此功。” 临阳侯笑着:“院正太过自谦了。” 旁边,看着萧止青没事,顾景礼扫了沈半雨一眼。 对方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他低笑一声:“担心我?” 沈半雨没说话,转而递给身后芷玉一个眼神。 芷玉悄声的退出去。 张万芸正好回来。 芷玉看见她就兴奋的迎上前:“二夫人,公主没事了。” “没... ...没事了?”张万芸诧异着:“刚刚不是还说不成了吗?” “是啊,可奇怪了呢。”芷玉笑着:“太医都说公主没有了生机,身子都快凉了,这会儿脸色正常不说,都能坐起来说话了呢。” “侯爷说,明日要开祠祭祖,好好感谢祖宗保佑。” 张万芸紧咬着下唇,她巴不得萧止青赶紧死,这样侯府的掌家权必定会落在她的手里。 没想到,萧止青还能活。 现下,她只觉喉咙发涩,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开。 “我进去看看大嫂。” 芷玉心里很厌恶张万芸,但世子夫人有意,她还是让出半个身位。 张万芸跌跌撞撞的来到屋子里。 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止青倚靠着坐在床榻上,笑容嫣嫣的和临阳侯等人说着话。 ‘这... ...这就没事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刚刚是太医误诊。 沈半雨见张万芸进来,含笑着对太医道:“烦请太医再为母亲诊一次脉吧,也好安心。” 太医上前:“应该的,应该的。” 他再次为萧止青诊脉,眼中震惊的光越来越亮:“好生奇怪,公主这脉象就连白日里的心气凝滞都消失不见,从而更加康劲有力,竟比之前好上许多。” 沈半雨笑着,看向张万芸:“还得多谢二叔母以命起誓,许是祖宗听见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张万芸脑中突地‘嗡’了一声,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脚下一软,心慌的不行。 “你,你什么意思?” 沈半雨挑着眉,故弄玄虚的给了张万芸一个眼神。 想起在祠堂里发下的誓言,张万芸看着沈半雨的眼神头透露着不可言说的诡异。 她瞪圆了双眼:“你别在这危言耸听。” 沈半雨没理会她,眼底满满全是讥嘲。 ‘你自己在顾家祖宗面前发誓,愿意拿出二十年的寿数救萧止青,与旁人无关。’ ‘我不过是顺了顾家祖宗的意思,这叫孝恭顺势,可不算擅改凡人命数。’ 不违天条,自不会惹来天雷。 乍然,一道闪电带着惊悚的裂痕,将天空划出狰狞,幽森的缝隙。 “轰隆隆——” 穿云裂石般的雷声在闪电冲破天际之时,仿佛在身边炸响。 雷声惊的张万芸身形一抖。 她惊慌地捂着耳朵,心里默念着‘不过就是说说而已,阿弥陀佛各路神明,各位祖宗可千万别当真啊!’ 沈半雨起初还以为是天雷,正要抱怨的时候,雷声变换,她扯了扯唇角。 原来,是某人祈祷雷劈,与旁人无由。 第三十一章 中匮 夜色渐深; 临阳侯府的众人送走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太医院院正。 回到菡萏院,落琴把煎好的药端来。 沈半雨接过,小心仔细地服侍着萧止青一口一口的喝药。 她孝顺至极的举动,看得临阳侯对她也很是赞许。 他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沈半雨放下药碗,为萧止青轻轻擦去了嘴角残留的药汁才起身。 她乖巧的放低姿态:“还是父亲先回去休息吧,母亲这里我留下来照顾。” “你明日还要回门。”萧止青眉眼柔和:“今日留下来照顾我,明日就没有精神了。” 沈半雨笑笑:“没事,母亲休息的时候,我也可以在旁边小憩一会儿,不打紧。”她看向临阳侯:“还是父亲先回去休息吧,您明日还要早朝,晚不得。” 临阳侯垂眸想了会儿,才开口:“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这是儿媳应该的。” 顾景礼看着如此懂事,孝顺的沈半雨,想起白日里她那句‘将门女,从不弱。’勾唇一笑。 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变得意味不明。 沈半雨能做到如此,实属在他所料之外。 萧止青身体虽然无碍,但到底是病了一场,气息还尚有些不稳:“半雨如此懂事,我们更不能失了礼数。” 她伸手,欲拉着沈半雨。 沈半雨微笑着迎过去,坐在床榻旁,听萧止青继续道:“明日你回门东西我都让落琴她们备下了。” 萧止青面带正色的看向顾景礼:“你一定要陪半雨回门,不可再胡闹。” 说完,她便不再管他们父子两人,任由着沈半雨在身边为她侍疾。 整整一夜; 沈半雨都没把伺候萧止青的事假手于人,就连落琴和落音两人都因为太过清闲,不知何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天,渐渐微亮。 萧止青再次转醒时,手依旧被沈半雨半握在掌心里。 她偏过头,见沈半雨趴在床沿,身子坐在地上浅睡着,眼里,心里都是对这个儿媳的满意。 回想起两府定亲时,那些传言说她是灾星之类的话,简直都是无稽之谈,全是胡扯。 这么好的姑娘,被谣传害了这么久,还那么小就被养在外面的庄子里,如今这么懂事,还会照顾人,可见在外面是吃了不少的苦。 萧止青心里暗暗决定,从今往后,只要有她在,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儿媳妇去! 好像是感觉到萧止青动了动,沈半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萧止青正看着她。 她拢回神志,轻声问:“母亲,您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萧止青拉着沈半雨的胳膊半坐起身,摇摇头:“我很好,已经没事了,这一夜真是辛苦你了,才进门第三日,就要你整夜照顾我。” 她轻轻拍着沈半雨的手:“我是娶了一个好儿媳,落琴,落音。” 还在睡着的两人猛地睁开眼,来到萧止青的面前。 “公主。” 萧止青道:“你们去取府里的账册钥匙,从今日起,侯府中匮交给世子夫人掌管。” “还要交代府里众人,世子夫人虽年轻,但谁要敢对她不敬,仗着是府中老人欺负她,一律严惩,卖出侯府,永不许留在京城!” “是。” 两人声音落下。 半盏茶的功夫,一大串的对牌钥匙和账册就出现在沈半雨的面前。 “母亲,我才进门第三日,这... ...” 萧止青慈爱的笑着:“如今你应该看出来了,侯爷不管后宅的事,我这身子又病的突然,需要安心静养,你是世子夫人,往后由你来掌家理所应当。” 沈半雨没有推辞,大方的接过:“那儿媳谢过母亲,定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 萧止青笑着点头:“往后这府里就是你当家做主,想如何就放手去做,没人敢拦你半分。” 她对沈半雨很信任。 这股信任也并非莫名,从敬茶时的落落大方,沉稳从容,到对张万芸时的进退有度,处变不惊。 知进退,懂荣辱。 唯有这样心性的人,才能撑起侯府。 萧止青从枕旁的木匣里取出一块玉佩,这是她出嫁第三年,东齐皇后让人送给她的东西。 她一并交给沈半雨。 “这个,你收好。” 沈半雨看着手里价值连城的玉佩,神色一怔:“母亲,您这是... ...” “拿着,这东西在我这儿没什么用,给你我反倒安心。”萧止青唇角的笑容温和。 沈半雨恍惚觉得,她拍着自己的手时,似乎重了几分。 她狐疑着接过:“那,儿媳谢母亲。” 离开菡萏院的时候,萧止青让落琴送她回去,还告诉她,日后少了什么,只管开口,账目上不明白的,可以找落音。 这就等于沈半雨彻底成了临阳侯府新任执掌中匮的世子夫人。 走到院子里,落琴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小厮仆役对沈半雨见礼。 以菡萏院为首,其他人对世子夫人皆是毕恭毕敬。 初现的夏日光芒让人眼前一片明亮。 后花园中,一名小厮和侍女正在洒扫。 小厮道:“昨儿后半夜二夫人院子里哭天喊地的声音都要吓死人了。” “哭天喊地?怎么了?”侍女露出疑惑的神情:“是二夫人的院子出什么事了吗?” “你没听见啊?”小厮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凑近侍女,道:“四更天的时候,二夫人不知怎得被人发现睡在马圈里,她身边陪着的两个婢女都被马厩里的马踩死了,说是血肉模糊的,可吓人了。” “啊?”侍女惊呼一声,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问着:“怎么回事?二夫人怎么会睡在马圈?” 小厮表情神秘兮兮的:“不清楚,就知道二夫人醒来看见两个婢女惨死,当场哭昏了过去。” “这会,大夫刚走。” 鹅卵石路上,几人行走间,听见他们的话。 沈半雨心中一动。 这是在给张万芸教训,也意在警告二房。 侯府里,除顾景礼的院子犹如铜墙铁壁外,其他的地方都似漏筛,一点风吹草动,不到半刻就能传遍每个角落。 如今换她执掌侯府中匮,首当其冲,最为重要的,就是御下... ... 第三十二章 待遇 回到扶苍院; 落音就临阳侯府的管家良叔将府里各院下人都唤来,见过侯府新任掌家的世子夫人。 沈半雨看着乌泱泱站满了一院子,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对苏嬷嬷道:“这一月来,因着世子和我大婚的事,诸位都辛苦了,苏嬷嬷,你从我的私库里拿些银子做喜钱,分给她们,奖励她们的辛劳。” “另外,这个月下人的伙食鱼肉加倍,所需银钱也在我的私库里出。” 听着这些话,府里的下人们高兴的不得了,齐声道:“谢世子夫人!” 沈半雨拿起茶盏喝了口,放下后眼神慢慢扫视着眼前所有人:“从今往后,是我掌家,那有些规矩就得改改。” “是。” 下人们垂着头,仔细听着。 沈半雨道:“你们有的是家生子,有的是卖身至侯府,我不论你们是哪种,这月起,只要家中有父母年遇五旬,尽可到账房多领取一吊钱,父母有疾的,禀了各位管事,允你们离府三日侍疾,不克扣例银,药费也由侯府全部承担。” “父母故去者,允出府送终。” 她侧目看向入书:“这些登记造册,就交给你了,完成后找良叔核实。” 入书应下。 这一举措,使得侯府下人们对沈半雨都感恩戴德,赞颂着世子夫人贤德,待下人们极好。 等所有人欢欢喜喜地离开院子。 沈半雨手抚着账册:“良叔,这间扶苍院旁可还有空余的院子?” 良叔差不多五十多岁,慈眉善目:“有的,旁边仅隔一墙便是临水居,那里是世子曾放不用物件的地方,现在空着。” “那麻烦良叔让人将临水居收拾起来。”沈半雨道:“每日晌午我会在那处理府中庶务,这院子除了你,旁人要来都要经过我身边人的通禀。” 扶苍院如铜墙铁壁一般,所有的消息密不透风,可见是有意防止风声外泄。 沈半雨如今掌管中匮,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定不会少,要是有哪个错了心思,想要打探什么消息,她再发现不及,恐会误事。 即便她嫁到临安侯府是因为顾景礼的八字短命,想等他死后享受他留下的尊荣和富贵,可人家现在还活着,她就该为他考虑些,以免耽误大事,牵连到自己。 “不麻烦不麻烦。”良叔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就是件小事,明日就可以收拾出来,给世子夫人用。” “再有,公主吩咐给世子夫人的回门礼准备好了,待会就会搬到车上,还请世子夫人放心。” 沈半雨点点头:“多谢良叔。” 等安排好所有的事,晨起的太阳已然高照。 沈半雨在芷玉和芷檀的服侍下重新梳洗,换了身干净清爽的香云纱裙,裙边裁成花瓣的形状,走动间仿佛花朵在随风轻摆,很是妩媚动人。 芷玉忍不住赞了声:“夫人真好看。” “那当然。”正屋里摆完早膳的入画走过来,看到沈半雨一身的装扮,原本得意的样子渐渐眉头紧锁:“夫人,从您嫁入侯府,世子就没和您同房,今日回门,会不会和您一起啊?” 屋子里安静下来。 芷玉和芷檀为沈半雨整理发髻和装扮的手一顿,皆是沉默下来。 虽说,昨日公主已经下令让世子必须陪夫人回门,可依着世子那性子,谁也不说好能不能听。 回门是大日子,沈半雨要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一个人回去,那必定会被嘲笑的满京城人尽皆知。 尤其是大姑娘,她要是知道,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羞辱她们夫人。 “会不会都没关系。” 沈半雨丝毫不在意,她对着镜子看了看,眉目轻展。 她此次回门,意不在顾景礼,所以有他无他都一样。 这几次和顾景礼接触下来,沈半雨只感对方心思深不可测,难以琢磨,而在如此心性下,能做出那般肆意妄为,放荡不羁的事,也并不是让她意外。 他有他的筹谋算计,而她有她的棋局。 从大婚后,两人之间的几次试探都是晦暗不明,谁也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但,昨晚后,沈半雨对萧止青的孝顺看在所有人的眼里,她不曾因为他的冷待而抱怨,反倒事事恭顺谦和,进退得宜。 只这点,就算顾景礼不陪着回门,沈半雨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凭着侯府准备的回门礼,她也不会被人诟病嗤笑。 简单用过早膳,芷檀将飞回的信鸽交给自家夫人。 沈半雨取出鸽脚上的信,一目十行后将信放在袖口里,了然的笑着走出院子。 还未到门口,就瞥见马车前一抹紫色的衣角。 “世子夫人,世子在门口等您好一会儿了。” 陪着沈半雨出来的人见到这一幕,皆是满脸惊喜。 唯独沈半雨神情没有一丝的波澜。 她如往常般,唇角纤出淡淡的笑意近前屈了屈膝:“小侯爷。” 顾景礼回眸; 女子站的笔直端庄,精致小巧的脸上,一双杏眼似碧波潭中的秋水,肌肤凝白如瓷,薄薄的唇瓣透着粉润。 偏偏那眼神,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艳感。她一举一动慢悠悠的,仿佛天生就该是高位上的人。 顾景礼险些被口水呛了着。 他怎么看,对方不过是初嫁人妇的少女,若不是见过她的为人处世,那沉稳的语气,不悦下流露出的一丝傲然,他怕是都容易被她瞒过去。 “少主,时辰差不多了。”墨七在旁边提醒。 顾景礼唇角一扬,低下头靠近沈半雨:“多谢。” 沈半雨容色清淡:“小侯爷就这般谢?那可太有失身份了。” 说罢,就要朝着马车走过去。 “等等。”顾景礼手一扬,沈半雨淡散着玉兰花香的衣袖从他的掌心拂过。 那种仿佛有蚂蚁爬过,痒痒的。 他沉着气息,收回手,一个跨步到沈半雨的身前,拦住她上车的动作。 “那你想怎么谢?” 沈半雨看着他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浅浅一笑:“没想到,留着吧。” 说完这句话,她兀自走上车。 六个字,顾景礼微微勾起唇角,包含着无限的深意。 他在她身后,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 黑色的骏马,马匹毛色光亮顺滑,一看便是千里良驹,他端坐马上,矜贵优雅的身形耀人夺目。 唯独眼神,冷漠至极... ... 第三十三章 和离 此时,镇北将军府。 正妻余冷秋院子的正屋里,热热闹闹的坐满了人。 就连平日里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余家几位兄弟都在场。 “当年他顶着大雨在门前跪了三日,你在家里心疼的哭了三日,我们都以为他会真心待你,谁知道婚后不到半年他就纳妾进门,早知如此,就算你哭瞎了眼,我们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长兄永安伯余拓坐在旁边,怒拍着矮几。 余冷秋身形一僵,轻咬下唇。 沈青山骗了她,成婚后第二月她就知晓,那时她年少气盛,总觉得凭她的出身,会夺回夫君的心。 可后来她初初有孕,沈青山就把柳梦带回府里,逼着她喝下柳梦的妾室茶。 那刻起,她就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而她是帝师女,从小的教养不允许她自降体面,即便沈青山宠妾灭妻的事传到余家,她也没有向余家任何人诉过一句。 长嫂安和郡主霍氏猛咳一声,怨怪着瞪了眼余拓:“你提这些做什么,徒惹妹妹伤心。” 余冷秋心底凄凉,她垂着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拓心疼这唯一的妹妹; 曾经,在他的保护下,余冷秋心高气傲,娇气任性,如今竟被沈青山和柳氏联手磋磨成这般忍气吞声的模样。 他光想想就牙根痒痒,恨不得当场将那二人撕的粉碎。 “这些年是兄长们不好,只听你说在沈家过的好,却没来真的看过,也是我们对不住你,没护你周全。” 余冷秋听见长兄这般说,多年来的难过和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哪里是兄长们不好,都是我太要强,性子又不肯服输,这才瞒了你们这许多年。” 要不是女儿大婚,几位嫂嫂来过,她怕还要再继续瞒下去,不肯向娘家透露半分。 “沈青山这王八羔子,简直气死我了。”余二爷是武将,对同为武将的沈青山更是不齿,他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底的怒火:“这些事你就该早和家里说,我们也好帮你出头,你是余家嫡女,何必忍气吞声。亏我们还以为你在沈家过的好,合着都是你帮着他沈青山隐瞒,诓骗我们?” “四妹啊四妹,这些年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哎呀,好了。”二嫂陈氏见余冷秋难过,立马接过话:“你二哥知道这件事后,被气的整夜整夜睡不着,你别怪他说话直,你知道的,他就那个炮仗性子。” “二嫂,我明白的。”余冷秋擦了擦脸上的泪:“几位兄长都是为我好,是我让你们失望了。” “这哪里能怪你。”余三爷看着出嫁时还是妙龄少女的妹妹,现下却在侯府为负心人操劳半生,容貌已渐苍老,心疼不已。 “要怪就怪他沈青山,虚情假意,是个道貌岸然卑鄙之人!” 余家三兄弟神色愤愤,心头的怒气剧增。 余二爷眉间紧皱:“四妹,阿媱刚嫁人,沈青山就夺了你的管家权,这事我余家不能忍,不然他沈家以为我余家没人为你撑腰做主了!” 三嫂李氏走上前,拉着余冷秋的手,认真说道:“你隐忍这么多年,其实我们知道你是要保全一双儿女,可你不该拿我们当外人,要知道,即便嫁人你也是余家的女儿,余家永远在你身后。” 家人的话,让余冷秋破涕为笑,她点头回握住李氏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兄嫂们对我好,只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习惯了。” “胡说!”余二爷不忍的呵斥着余冷秋:“人哪有受委屈能受习惯的。” “没错。”余二夫人陈氏道:“哪怕就算你心死,往后要整日在柳氏那个贱人那儿讨生活,会过得比现在还要难,况且我看这沈府里人人都要看柳氏脸色行事,就是刚刚我们进来时都被好一顿为难,更何况你的日子。” 余大夫人霍氏叹息一声,她放下刚端起的茶盏:“柳氏出身根本不配进官员后宅,你要是点头,我现在就进宫为你请旨将这柳氏赶出去,天底下还没有哪家府邸主母还在,就由贱妾掌家的道理。” “我还听说,沈青山要把柳氏的儿子记在你名下?”余三夫人气的狠了,猛地拍了下身边的案几,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怎么,他是想让妾的儿子成嫡子?那当我们弈哥儿是什么?真是做他娘的美梦!我们余家人不答应!” “就是!”余二夫人陈氏脸上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他沈青山享齐人之福,把屎盆子往咱们余家人身上倒,那不能够!余家女儿生来尊贵,凭什么名下要记她妾室子,四妹你放心,这事余家第一个不同意。” 余冷秋眼底仍有水光,唇角却在笑着:“长嫂,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这事毕竟是内宅的私事,家丑不可外扬。” 沈青山拿走她掌家权,她这个将军府的主母就成了府内外的笑柄,可外面传言再如何不堪,只要她不给外面坐实的机会,那一切便都是谣传,做不得数。 可一旦事情被宫里知晓,那就连余家众人在内,都会遭到世人的嗤笑。 他们会说,堂堂帝师之女,比贱妾都不如。 还会说,出身再尊贵又如何,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就算有着主母的身份,也是外强中干,只剩空壳而已。 她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不能再拉着余家全部的人下这恶臭的泥潭。 就算到最后伤得血肉淋漓,皮肉腐蚀,她誓要让自己,让她的儿女,让所有余家人干干净净。 这是她仅剩帝师之女的傲骨。 “那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忍下去?”余大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我余家的女儿,决不能这么软弱可欺!” 余冷秋神色安然,为难地笑笑; 余大夫人霍氏挑眉看向余冷秋:“四妹妹,有时候你不止要为自己想,还要为弈哥和小阿媱想想。” “弈哥这次回京就要议亲了,小阿媱刚加入临阳侯府,这时候传出沈家主母是空有名头,你要让她们如何自处?” “尤其是小阿媱,那可是临阳侯世子的正室夫人,你不能如此给小阿媱做榜样啊。” 余冷秋何尝不心里明白,她心底幽幽的叹口气:“长嫂,我还能如何啊,这辈子只能如此了。” 当初她就该听从父母之意,拒绝沈青山。 如今后悔,生生毁掉自己的前半生。 “谁说只能如此,母亲,休了父亲你可愿意?” 第三十四章 回门 沈半雨冲余冷秋和几位舅舅、舅母请过安,余大夫人霍氏就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哟,我们的小阿媱回来了,快来到大舅母这边坐,大舅母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 沈半雨笑嘻嘻道:“多谢大舅母。” “小阿媱出落的是越发漂亮了。”余二爷长相粗犷,笑起来却是副憨憨的模样:“这要是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认。” “多谢二舅舅夸奖。” 她杏眼弯弯,看得一屋子人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 余冷秋望了望女儿身后:“女婿没跟你一起回来?” 这话,引来在场所有人疑惑的表情。 他们纷纷看向沈半雨除侍女外空空如也的身后,眼底有恼意微显。 新嫁妇回门,夫君若不一路,定会被认定不受夫君喜爱,有损名声不说,还会遭到世人嗤笑,讥讽。 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 沈半雨明白大家的担心,毕竟顾景礼在外的名声不怎么好,做出什么混事也不会让人意外。 她环视着屋内的所有人,此刻她相信,只要她说顾景礼没同她一起回门,几个舅舅会马上杀到临阳侯府给她要说法。 想到这儿,沈半雨微微笑着:“母亲,舅舅、舅母,世子和我一起回府,来这的路上有些事要处理,我让他先去我的院子了,待会就会过来给长辈们请安。” 余冷秋几人听到沈半雨这么说,放下了悬着的心。 侍女端来盏茶转身退下去。 沈半雨终是继续刚刚的话,道:“母亲,你可想过休夫?” 余冷秋一怔:“休夫?” 她想过被休,和离,独独没想过休夫,可不论哪一种,谈何容易。 长子还未婚配,幺女才嫁为人妇,这时休夫或是和离,必会累及他们的名声。 见余冷秋犹豫,沈半雨在心底幽幽叹气:“母亲,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你已被父亲欺的再无退路,难道还要委屈自己,成全旁人?” 被她这几句话惊的半晌没开口的众人,这时回过神。 余大爷思忖着开口:“我觉得小阿媱说的没错,妹妹即便不休夫,也可以和离。” 霍氏附和着:“没错,不行你就和他沈青山和离,咱们回余家,我和你大哥照顾你。” “大嫂,你不能忘了我们啊。” 陈氏急着对余冷秋道:“四妹妹别担心,也别因为和离后外面的那些污糟话影响,你就回家,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母亲是担心长兄和我?”沈半雨看向此刻皱着眉,眼神动摇的余冷秋:“女儿幼时起便不在母亲身边,但长兄不同,他是时时看着母亲在府中过着怎样的日子。” 她从袖口中取出晨起时鸽子送来的信,交给余冷秋:“长兄心疼母亲更甚于我,他比我更希望母亲离开沈家。” 余冷秋半信半疑的接过信。 边看,边听着女儿道:“长兄说,他现下虽未成婚,但已建功,想议亲容易,可倘若那女子介意母亲,就绝非是什么良配,更不会将这样的女子迎入家中。” 信上,熟悉的坚韧字迹看得余冷秋心尖酸楚。 “至于我,母亲无需觉得会连累到我。”沈半雨知道余冷秋的凄苦,她宽慰着“我已嫁入临阳侯府,世子待我很好,公婆都是明事理的人,他们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给我眼色看,反而,她们会敬佩母亲有突破世俗决心。” 沈半雨清楚她的担忧,想要彻底让她下定决心,那就还差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手在袖口里捻着,双眸漆黑无底。 看来一切还需要时机。 听得女儿的话,余冷秋神色黯淡地抿了抿唇。 就算这般说,她还是有所顾虑。 和离妇在当下,无论走到哪都是会被人戳脊梁骨,落着话柄的存在。 那时,她真的能无惧所有带着讥讽的指指点点吗? 她的弈儿,媱儿要如何自处? 就在屋里气氛陷入冰点的时候。 余冷秋沉息着:“那... ...容我想想,好好想想。” 众人缓缓松了口气。 愿意想,就说明还有余地。 “这就对了,为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余大夫人霍氏道:“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干嘛要这般为难自己,把自己困在这么凄苦的境地,你年岁不大,就算和离自己过日子,定不会比现在还要难过。” “沈家这样憋屈的日子你能忍这么久,离开沈家,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人呐,就该为自己多想想。” 李氏和陈氏对视一眼,纷纷瞧见对方眼底的意思。 陈氏开口:“大嫂说的没错,你要是担心这,担心那,苦的还是你自己,何必呢,落人话柄又怎样,日子是自己的,难不成她们能替你过?” “嘴长在她们的身上,咱们问心无愧怕那起子瞎眼的人做什么。”李氏端起茶:“再说,放眼京城哪个敢说你一句,咱们余家人都能撕了她们的嘴。” 余冷秋对兄嫂的话很感激,她虽没再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但她知道,忍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沈半雨垂着眸,唇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和离吧。 和离之后,换新夫,未尝不是件好事。 屋里的所有人实在不愿再看余冷秋受磋磨,光想想她从前受过的委屈,就心疼的不行。 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陈氏见气氛静下来,马上转了话头:“你看我们,光顾着说四妹妹的事了,今天可是小阿媱回门的日子。” 她看向沈半雨:“小阿媱,这几日在临阳侯府过的可还习惯?你那公主婆母没让你站规矩,给你气受吧?” 众人的眼神齐齐落在沈半雨的身上。 看得沈半雨脸上有些尴尬:“没有,她们对我很好,今早婆母还将掌家权交给我了。” 几人对此露出惊诧的神情。 可没等她们问什么,门前有侍女来禀:“夫人,大姑娘和慎王殿下回府了,将军说请二姑娘现在过和苑先见见族亲。” 沈半雨站起身:“母亲,舅父、舅母,我先去和苑,待会再来陪你们。” 她说完对所有人行了一礼,就带着芷玉和芷檀走出去。 芷玉有些高兴,一边陪着沈半雨往和苑那边走,一边道:“大夫人这些年在府里委屈极了,幸亏咱们夫人提议和离,不然以后还不定要受什么窝囊气呢。”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的道理沈半雨懂,可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余冷秋只会有无尽的悲凉。 与其给人做桨,不如撤筏独行。 “夫人?” 沈半雨想的出神,竟没发现自己走到后花园的九曲青石桥上,芷玉忙出声提醒。 可她一抬眼,就见到距离她约十步远的地方,一个高大俊美,身着华衣长袍的年轻男子,安安静静地站在桥上... ... 第三十五章 君北临 芷玉和芷檀皆是呆住了。 男子的气度淡然,悠远。 他出现在此,周遭的景色顿时黯然消退,不复存在。 沈半雨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子,他站在桥上,从容优雅的样子,让她一时间呼吸窒住。 男子五官棱角分明,俊美的脸上墨黑的眸子含着冷肃,仿佛间有股镇定内敛在其中,那是能摄人心魄的光华。 沈半雨的手,在袖中微微渗出冷汗。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上一世,真正的沈半雨临死前耳边传来的那道娇柔又幽森的笑声:“姐姐,陛下的身边有我,你早该死了。” 就连那时她宫中的贴身女官也笑靥如花:“是啊皇后娘娘,你霸占不属于你的位置太久了,该退了。” 后来,她的身体就像在混沌中被人血淋淋的撕开,碾碎,那种痛在此刻仿佛重现。 沈半雨眯眼,敛去唇边不经意的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压下心中歇斯底里般的不甘与悲吼。 那是种无法消弭的恨,早已融入血液,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距离男子三四步左右的地方停住,低下头行礼:“臣妇见过慎王殿下。” 未抬眼,沈半雨就感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是沈半雨?”君北临侧目,看着面前做新妇装扮的女子。 沈半雨垂着眼,全身透着无法言语的疏离感:“回殿下,臣妇正是临阳侯世子新妇,沈氏半雨。” 她睫毛长卷的阴影映在眼睑下,掩去眸中深处的阴寒。 君北临正过脸,目向远处:“世子夫人是要去和苑?那怎么会出现在此?” 沈半雨并未起身,规规矩矩地道:“回殿下,臣妇从母亲那里出来的确要去和苑,但天气炎热,就想着走这条路,会凉爽许多,没想到遇见殿下,是臣妇打扰殿下了。” “是吗?” 君北临眉头微微蹙起,转过身打量着沈半雨,说出的话,意味不明:“月前议亲时,画师将你的画像送到王府,本王看了眼,就钦定你为王妃,结果你嫌本王势微无权,仗着你嫡女的身份逼你庶姐跟你换亲,让你庶姐嫁给本王,你则选了临阳侯府。” “世子夫人还真是会仗势欺人。” 一番话,听得芷玉和芷檀都惊了。 这不是纯纯胡扯,颠倒是非黑白吗? 明明是大姑娘逼着她们家夫人换亲,怎么到慎王口中变成她们夫人逼大姑娘了。 芷玉要上前替自家夫人和慎王分辩,却被芷檀拉住暗中对她摇摇头。 她撇了撇嘴,一脸的怨愤。 沈半雨笑笑:“慎王殿下说笑了,姐妹间,何时有仗势欺人这一说呢。” 见她不说真话,君北临眉头皱的更紧。 事关他的王妃,他还是要多说一句:“姐妹间你争我夺的事不少。” 君北临近前一步:“听闻,世子夫人在闺中的时候,就很喜欢本王王妃的东西,从你回府后,桩桩件件都要比过她,就连你的嫁妆大部分都是抢她的,你的目的是想让她难堪,始终被你踩在脚下,不是吗?” 啊? 这下连芷檀都懵了。 这都哪跟哪啊? 沈半雨始终低着头不语。 她知道,这是沈薇安在君北临的面前颠倒是非,目的就是想装成被欺凌的一方,博取君北临的同情。 至于原因嘛... ... 一个男人只要对一个女人产生同情,那喜欢上对方,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但... ...可惜了,沈薇安错估了君北临。 以君北临现下的处境,他绝对不会为了沈薇安开罪临阳侯府。 现下的质问,应是试探。 果然,见沈半雨不说话,君北临再次仔细的端详着她。 女子身穿云纱裙,肌肤白如雪瓷,发上簪的是一套简单素雅的玉兰花簪,看上去教养气质俱佳。 还真是颇有心机,怪不得会把沈薇安欺负的全无无招架之力。 君北临不悦的面色阴沉了几分:“沈半雨,你知道本王在这,所以,为了能和你庶姐抢,你特意精心装扮来见本王,想要引起本王的注意,如此行事,不觉太无耻了吗?” “既嫁为世子妇,就应有妇人该守的本份,不要得陇望蜀,自毁前程。” 一连串的姐妹抢夫大戏在君北临的脑子里划过,他朝着沈半雨走了两步,语气阴恻恻的:“你莫要妄想可以再抢走本王王妃的任何东西,也不要借着探望姐姐的名头出现在我慎王府,当初你既看不上本王,就不要再沾染本王分毫。” 对于君北临的想法,沈半雨好不容易才憋住不笑。 “殿下,臣妇没有抢过任何长姐的东西,更无想接近殿下之意。” 她含着额,让人看不清她此刻讥讽的表情:“今日遇见实属巧合,殿下多心了。” “本王多心了?” 君北临冷冷一笑:“要不是本王多心,岂非真的是要被你设计了?” 沈半雨对君北临很是厌恶,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王爷难道是想替长姐对臣妇兴师问罪?那王爷和长姐还真是鹣鲽情深。” 君北临注视着沈半雨。 她从出现在自己面前起,即使行礼也脊背笔挺,气度沉稳,不卑不亢,和沈薇安的洒脱,活泼比起来,她更像是高门所出的贵女,处变不惊。 “你抬起头来。” 沈半雨微挑着眉,将头慢慢抬起。 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出现在君北临的眼底。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他原以为是画师收了好处,将她容貌画得堪比仙资,可当他真正看到她,那种静而悠远,柔情绰态的样子还是不免愣了愣。 两人的视线撞上,在触及的时候,沈半雨那恬静的脸上微微出现一抹浅笑。 她薄唇粉润,眸子晶亮,仿佛能勾人摄魄。 这样的笑容太过柔美,瞬间映进了君北临幽深的双眸,令他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别过脸,掩住眼中的惊诧。 沈半雨察觉到他的异样,微笑着:“殿下,若是无事,和苑那边的族亲还在等着臣妇,臣妇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她就要离开。 “站住。” 君北临回过神,侧目看着站定在自己身侧的沈半雨,话语锋利:“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记住本王不是你能肖想的,况且你还是个有夫之妇。” 沈半雨淡淡一笑,眼神轻飘飘地看向和苑的方向:“那我劝告王爷一句,王爷喜好干净,千万别让王妃用颜面扫地... ...” 第三十六章 王妃回府 “你在提醒本王?”君北临挑眉。 沈半雨面容平静:“王爷多虑了。” 君北临的笑容渐显:“听闻昨日有一女子当街与裴少将军对峙,那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不过眨眼间就把经历过多场战役的裴少将军打的狼狈不堪。” 他看着沈半雨,眼神冷的像冬日寒风刺人。 “将门女,从不弱。”他冷嘲一笑:“不弱,并非是依仗欺负旁人得来的强势,你说是吗?世子夫人。” 沈半雨静静地看着君北临,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沈薇安是给他下降头了吗? 她不理解,这样的人上一世,真正的沈半雨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脸? 他的确英俊,但不过人。 性情? 颇深的城府,却在女子的事上如此愚蠢。 她幽幽的在心里叹息一声,漠然抬眼看向君北临的脸。 依面相,他确有帝王之命。 可帝命若隐若现时竟断开与南岳国运相连。 这倒是前所未见。 但,要让这般目光短浅,容易先入为主的人彻底掌握南岳,那南岳将来必定饿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前世因着真正的沈半雨早亡,她根本不知之后的事,如今机会在眼前,她没忍住,手在袖口里悄悄捻算。 一息的功夫,趁着没被君北临发现,她赶紧移开视线,心底缓出一口气。 帝命属阳,与阴相冲相克,命数如此啊。 沈半雨眼中有庆幸一闪而过,再开口时,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就算依仗,也要有人可依。” 她眼尾扫了眼君北临:“殿下应知,臣妇与长姐不同,她出生就在父亲和生母身边,很得父亲宠爱,而臣妇却被寄养在乡下,十几年间除母亲外无人记得,试问这样仅剩嫡女身份回府的女儿,还能有什么呢?” “你在质疑本王的话?”君北临挑眉。 “无需质疑,殿下只要稍微留意下便知,这府里究竟是谁当家,谁受宠。”沈半雨平静的说。 “至于殿下所说,我回府就抢夺属于长姐的东西,将与殿下的婚事,逼给长姐,那我倒想问问殿下;” 她直视君北临:“若无人骄纵,凭臣妇自己,如何逼一个庶女嫁入堂堂王府为皇子正妃?” 君北临奇怪的看着沈半雨,事关己身,他不得不多猜疑两分。 “世子夫人是不肯承认了。” 沈半雨微微转眸,再次打量着君北临。 他一身银丝绣暗云纹长袍,玉冠将乌发束起,本就生的容貌亲切,然而心机十分深沉。 多年来,能在皇后眼下活下来的皇子屈指可数,他能没事,一是生母出身低微没有母族不足为惧,二就是极懂激流进退。 沈半雨目视前方,袖口里握着拳指甲嵌进掌心。 上一世,真正的沈半雨和他十余载相伴,舍己扶持,换来的不过是他心有别属,自己含恨而亡。 甚至到最后,祸连满门。 这个人,外表有多温柔,内心就有多狠辣,他就像是吐信的毒蛇,冷血至极。 前世,这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白月光将一碗毒药喂给她。 今生,她就要此人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君北临,你准备好了吗? 日光灼灼,照得沈半雨的双眸清澈无波。 “承认与否又如何,殿下心里认定的真相,即便事实摆在眼前,您选择视而不见就是了。” 话里明显有嘲讽的意思。 君北临回过头,眼中有些诧异,他朝着沈半雨走了几步。 碍于身份,沈半雨侧过身,没给对方压制自己气势的机会。 君北临弯着嘴角,笑了笑:“沈半雨,本王不信你。” 沈半雨微启薄唇:“那是殿下的事。” “和苑那边还有亲族在等着臣妇,慎王殿下,臣妇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带着芷玉和芷檀抬步离开。 回廊下,傅闻之乐不可支的看着站在桥上望着沈半雨背影出神的君北临:“啧啧,你这位世子妃真不是普通人,言语这般傲慢,我看她根本没把君北临放在眼里,那是谁,南岳皇子啊。” “看够了?” 他身边,顾景礼眉目间隐有不耐:“没完了是吧。” “君北临可是咱们的对手。”傅闻之道:“他被你的世子夫人这么轻视,你不该高兴?” “也对,毕竟是曾经和她议亲过的人。” 顾景礼瞥他一眼:“你高兴,那剩下的你去解决。” “我不。”傅闻之似看戏般:“世子夫人昨日在街上对持裴执的事可是传遍京城了,宫里那位必定知晓了,你说,她到底不知道麻烦快上门了。” 他笑的温和,语气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今日,你们两个沈家的女婿都在场,我可是听说,那日是君北临亲定的沈半雨为王妃,如今换成沈家大姑娘,你猜,君北临刚刚会不会后悔了?” “我猜,她看不上。”顾景礼目光落在那纤瘦背影离开的方向。 和苑; 镇北将军府待客宴请的院子。 此时,坐满了沈氏族亲,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慎王妃到——” 随着一声宣禀,沈薇安一袭王妃的服制,神色倨傲的出现。 所有人起身行礼后,就围在沈薇安的身边。 “王妃嫁入皇家就是不同,瞧着气质都不凡了。” “这一看就是慎王殿下对王妃极好,养的这肌肤油光水嫩的。” “嫁的身份就不凡,咱们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沈氏一族看着沈薇安长大的姑母们纷纷打趣的笑道。 沈薇安在中间,一头宝石金簪,光彩夺目,身上的珠串玉佩,每样都齐全不说,更是价值不菲。 她用团扇掩着半张脸,挡住唇角那止不住得意的笑。 嫁的不凡,她当然是嫁得不凡。 不说君北临日后要登基为帝,封她为后,就说比起傅珏那厮,他好歹是个取向正常的男人。 就算还未圆房,她有信心让他对自己沉迷到不能自拔。 新婚这三日,她在他的面前尽显越于常人的本事,让他的日子不再单调。 两人郎情妾意,如胶似漆。 不论君北临将来是否登帝,有这样宠爱自己的夫君沈薇安只觉,当初拼了命的抢走这门亲事,抢的实在是对极了。 众人还在说着,一位伯母道:“王妃都回来了,这世子夫人怎得还未到?” 听见这话,沈薇安眼睛笑成一条缝:“她有脸来吗?” “这话怎么说的?” 在场的所有人脸上皆是疑问。 “她那灾星的名头都克到婆母的头上了。”沈薇安脸上满是讥讽:“新婚第二日就气得身子一向很好的乐央公主请了大夫过府,听闻昨夜里,更是命悬一线,险些断了气息。” 她的话,让满屋子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看向她。 临安侯府一向行事严谨,要不是小侯爷顾景礼在外闹出那起子混账事,也不至于被传的人尽皆知。 加上乐央公主请大夫过府属秘事,不宜对外宣扬,所以外面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毕竟,乐央公主是东齐的公主,身体康健与否直接关乎于两国安邦。 她不外传,旁人根本不会知晓这些。 但却瞒不过皇室众人。 “王妃此言当真?” “是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告诉你的吗?” 伯母们她一句,她一嘴的问道。 就连她的生母柳梦都凑过来,拉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薇安扫了眼屋子里的所有人。 她如何知晓的,那还不多亏了她入宫觐见时,皇后避而不见,反倒是让她在外面站了三四个时辰。 出宫回府的时候,正好见到太医被临阳侯府的人架着上了马车,瞧那样子,怕是晚一步都性命可危了。 今日回门,她就是要仗着这件事羞辱沈半雨,上辈子她不是风光为后,自己惨死吗?那这辈子就一定要反过来,凄惨而死的必须是她沈半雨! 看着眼前的众人,沈薇安自然不能说出自己在宫中遭遇的一切。 她心神一转:“这还需知道吗?昨夜临阳侯府门前接太医的马车声就没停过,还有啊,你们也别巴望着我那妹妹会与世子一同回府了,世子殿下什么德行,满京城谁人不知,刚赎了青楼那个妓子,哪还会有心思理她啊,说不定新婚夜都是独守空房,世子碰都没碰她一下呢。” 第三十七章 看她哭着回来 “真的假的?” “小侯爷赎青楼妓子的事我是听说过,不过沈半雨咱们都是见过的,长得花骨朵似的娇人儿,小侯爷能舍得让她独守空房?” 几位伯母、婶婶有些怀疑的八卦着。 其实,沈半雨从乡下被接回府时,沈青山和余冷秋为她办过族宴,在场的人都见过她倾国倾城的样貌。 小侯爷能为了青楼妓子舍去这样的美人,让她们实在不敢相信。 甚至有人猜疑,那妓子得美成什么样,才能让顾小侯爷舍弃洞房花烛夜。 “怎么不能?”沈薇安今日回门就是想要看沈半雨的笑话,看出几人的怀疑,她道:“想想就知道,青楼那个妓子是当家花魁,模样生的就像画中出来的人,不然他顾小侯爷能一掷千金为她赎身?” “且等着看吧,说不定啊,这回门就得来一出完璧归赵。” 就在沈薇安得意的等着看沈半雨因没有夫君宠爱而丢人现眼的时候,和苑外的侍女通传:“王妃,众位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随着声音落下,沈薇安脸上轻蔑的笑意更甚,她看向门外的方向,微微抬起下颌,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沈半雨,你可算来了。 既然你有脸来,那就别怪我。 “都看看吧,看她是怎么哭着回来诉苦的。” “安儿,半雨好歹是你妹妹,不能这么说。” 柳梦坐在沈薇安的身边,面上的神情也不自觉的开始沾沾自喜。 新婚夜就独守空房,沈半雨这辈子都要活在被嘲笑当中了。 沈薇安不以为意的理了理衣襟,斜斜地倚靠在凭几上,贵气的装扮下,眼底骤然迸发出恶狠狠的光芒。 她就等着看沈半雨待会哭得凄凄惨惨的模样。 柳梦不清楚为何女儿会这般笃定。 但,她是很想看到那般情景的。 当年她认识沈青山在前,要不是余冷秋有帝师嫡女的身份,她才该是镇北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将军正妻,哪里会是见不得人的妾。 这么多年,她的身份低贱,连带着她的儿女都要低人一等。 不过幸好,沈半雨出生就带着那些个脏东西,她再稍加打点,那些道士自然会依着她说的去做。 后来的十几年,她尽心稳住沈青山的宠爱,让他冷落余冷秋,她的儿女在外面才勉强被人看的起。 可这时日过得奇快,她眼见着沈半雨回府无法阻拦,原想着再另寻办法,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和自己的女儿同时议亲。 她是极力想把女儿嫁入护国公府傅家。 只要嫁过去,身份是何等的尊贵,比起不受陛下皇后待见慎王府,要好出太多。 她生怕沈半雨过得比沈薇安好,让沈薇安即便嫁人,选夫家都落了下乘。 但如今,要是这慎王真如自己女儿说的那般... ... 她光是想想就兴奋的不行。 现在,沈半雨没选护国公府,反而选了临阳侯府,嫁过去还独守空房,那她就算眼前嫁的好又如何,不受夫君宠爱势必日子要过得遭罪。 沈半雨越是比不过自己的女儿,她的心里就越是觉得痛快,平衡。 再者,沈半雨有东齐乐央公主这个婆母的身份在,说不定将来会给自己的女儿增添筹码。 这般的想着,柳梦的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期待。 院子里的伯母,叔母,婶婶们也都纷纷揶揄着看向院门口。 这时,门口转角。 一抹翩然的衣袂出现,来人身穿云纱长裙,头戴珠翠步摇,镂空玉兰花的玉簪在阳光下水润通透,衬得一张本就精致的小脸更加光彩夺目。 她一出现,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沈半雨带着芷玉和芷檀不疾不徐的走进来。 灼热耀目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有种圣洁端庄又清冷,疏然的气质。 看得在场众人眼睛都直了。 好半晌,才有一位伯母不敢置信的开口:“半,半雨?这是青山的那个嫡女?” 沈半雨走来时,含笑着看向这位说话的伯母, 那一颦一笑,更是动人心魄。 有不少人被这样的神态惊住了。 直到沈半雨站在她们眼前,她们才回过神。 “伯母是不认得了吗?” “真是半雨!” 院子里的人霎时缓过来。 “哪里是认不得,简直就是不敢认啊!” “你这贵气十足的样子,哪里还敢认!” “就是就是,你要是不说,就你刚刚出现那样子,我都以为自己在宫里,险些都要跪拜了。” “对,我刚也有这样的感觉,瞧瞧半雨这气度,就是宫里都少见。” “要不怎么说人家临阳侯夫人是东齐的公主呢。养出来的儿媳跟在家时压根比不了,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不一样了。” 沈青山的亲戚,连襟中大多的官位都比不过他,但也有几位出众,曾被陛下重用进宫饮宴。 她们见过那九重宫阙里的那些女子。 都觉得沈半雨比起那些人更加的高贵不可攀。 再者,临阳侯府是实实在在的勋贵簪缨世家,背后还有强国东齐联姻,与不受待见的皇子府邸相较,还是要略高一筹。 她们恭维着沈半雨,热络的拉着她说话,完全忽略了还坐在高位上的慎王妃沈薇安。 看着这一幕,沈薇安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沈半雨扫了眼沈薇安脸上的表情,然后视而不见般上前:“半雨见过各位伯母、叔母、婶婶。” 这般知礼的态度,看得众人笑呵呵的。 大伯母一脸亲切的拉住她:“都一家人,哪里就这么客气了,半雨未免太过知礼了,快来,来大伯母的身边坐,让我们都好好瞧瞧你。” 沈半雨样子乖巧的被大伯母拉着过去。 她的位置在高坐左侧下首,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水果,还有一盏雨前龙井。 全都是沈薇安最喜欢的东西。 沈半雨瞟了眼柳梦,勾唇笑了笑,面上还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刚要走过去坐下。 就听的高坐在上的沈薇安大喝一声:“沈半雨,你一个小小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见到本王妃,为何不拜!” 第三十八章 跪拜?大不敬?做梦呢 她死死的盯着沈半雨,脸上的怒意明显。 “你可知,这是大不敬!” “跪拜?大不敬?” 沈半雨浅浅一笑:“长姐在说什么糊涂话?” 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沈薇安眼底的愤恨蹭蹭往上涨,双眼恼的好似马上就要喷火了。 前世,她还活着的时候,沈半雨是人人尊敬的慎王妃。 她即便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见沈半雨都要下跪行大礼。 哪怕在府里私下时,都躲不过行礼。 她低旁敲侧击的和父亲商量,自己是沈半雨的姐姐,背地里可以不用行礼,父亲却始终没有表态。 现如今,她是慎王妃,沈半雨就该给她下跪行礼。 凭什么她沈半雨不拜,凭什么! 见对方还是无动于衷,沈薇安要气死了。 她就想现在,即刻,马上让沈半雨跪在自己的面前,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 “沈半雨,你装什么?!”沈薇安的脸彻底变了,眉毛拧在一起:“现在我是王妃,你是臣妇,见我不跪,不行礼,你就是大不敬!” “还不赶紧给我跪下!” 她的怒喝声引得在场所有人一愣,皆看向沈半雨。 臣妇见王妃不拜,确实于理不合。 这时,大伯母上前,她以为沈半雨是在乡下地方养的久了,不知道这些规矩:“半雨啊,如今薇安是王妃,依着你的身份,见她是要行礼参拜的。” 沈半雨笑笑,不以为然地拿起腰间的玉佩把玩着。 众人都不解沈半雨这是何意。 难不成她是要仗着府中嫡女嫁入侯府的身份准备硬刚到底? 就在她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芷檀上前,在大伯母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大伯母面上立刻错愕万分,转头就惊喜的拉着沈半雨:“半雨,听闻你婆母,那位东齐公主,把东齐太后的随身玉佩给你了?” “莫不是,就是这块?” 在南岳,无论皇家,世家还是官员,官眷都知道东齐和南岳同盟的条约。 东齐太后随身之物,与南岳太后亲临无差。 别说沈半雨无需跪,连她们南岳皇后在见到这块玉佩时都要行礼。 更遑论她们这群人。 沈半雨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她扫了眼柳梦和沈薇安:“嗯,没错,就是这块,婆母温厚,宽容,说我识大体,懂规矩就把这玉佩给我了。” “不止呢。”芷玉憋屈的终于找到发泄的地方:“乐央公主还把掌管侯府中匮的事交给夫人了。” “说是夫人处事周全,进退得宜,把中匮交给夫人她放心。” 她刚说完,满院子的恭维声再次响起。 “瞧瞧,还是咱们半雨有能耐,一进门就得了婆母的喜欢。” “半雨是真嫁了高门啊!” “谁说不是呢,新妇才刚进门,婆母就把中匮交出来,这是多重的信任呐,看来咱们半雨是真得临阳侯府的喜欢。” “到底是大国的公主,处事干脆,就是和咱们不一样。” “那也得是咱们半雨合乐央公主的心,你换做旁人看看,寻常的大家闺秀,没见得几个能撑住这样身份尊贵的婆母。”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源源不断。 一道妒恨的冷嗤声尖利的响起:“你可得了,谁知道玉佩是真是假,我们又不是临阳侯府里的人,中匮给不给你,全是你一个人空口白话,谁信啊!” “大姐姐何为这么说?” 沈半雨慢慢地坐在位子上,不咸不淡的问。 沈薇安也不客气,说出的话阴阳怪气:“这里都是自家人,妹妹干嘛非要死撑着面子呢,打肿脸,可就不好了。你在侯府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才进门就克的婆母险些丧命,顾小侯爷给你气受,让你新婚夜独守空房也在情理之中,你觉得委屈了就说,咱们都能给你做主。” “哦?”沈半雨轻嗤一笑:“长姐多虑了。” “你敢说你婆母没病,还是敢说顾小侯爷一掷千金为青楼头牌赎身的事是假的?”沈薇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说妹妹啊,不得小侯爷喜欢,你就别忍着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什么意思了。” 太医过府,青楼赎身,每一样都是真的。 沈薇安倒要看看,沈半雨怎么否认! 眼前她是不受宠的皇子妃,可看到沈半雨在夫家受尽欺辱,憋屈,她真是止不住的兴奋,想想都要乐疯了。 沈半雨还想在她面前演,那她就当众扒了她伪装的那层皮,看看究竟是谁难堪。 两世的魂,难道还斗不过一世的人吗? 拥有几千年后的先进思想,任何人的任何举动根本不可能越过她去! 她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将沈半雨踩在脚底下,塞进泥潭里,让她以后在自己面前,永远都翻不了身。 沈薇安的这话说完,果真引来满屋子人看向沈半雨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她们真的信了沈薇安。 大伯母距离沈半雨最近,心疼的拉起她的手:“半雨啊,你真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吗?那顾家怎么能说你命代克婆母啊,顾小侯爷也是,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放着你这么美的正妻不要去找那青楼头牌。” 旁边的婶婶也道:“半雨,你这三日是不是很不好过啊,受尽委屈了吧。” “你和小侯爷大婚前我们就听说他为青楼头牌赎身的事,听闻他为抗拒和你的婚事,还险些大闹侯府,把全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 “看来,就算婆母是东齐的公主,生出的儿子不着调也不行啊。” “半雨,你的性子还是太软了,要是我,定杀到青楼给那妓子一点颜色看看,喜欢双腿一张就勾搭男人的下贱坯子,怕她做什么!” “那小侯爷真要让你受委屈,你就说出来,咱们一起去侯府给你做主,定为你讨回公道。” 女人们在一起,八卦的心思总是不断。 看似在关心,实则都是好奇在唆使。 她们此刻的表情分外精彩,有看热闹的,有戏谑的,还有掩饰不住嘲讽的。 世上,有几人真心盼着人家过得好。 不都是希望看着人家嫁入高门世家,也过得不如人意吗? 沈半雨的眼神一一掠过这群人,她唇畔弯起,眼眸清冷:“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各位伯母,叔母,婶婶们难道就没有病的时候,再说,晨起时我婆母已经大好,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沿:“另外,说小侯爷在外不过就是赎了个青楼女子而已,那女子凄苦,小侯爷心善不忍,有何不可?要是小侯爷真的喜欢,我还可以做主纳了那女子进门,也没什么大不了。” “世间,即便是陛下都有三宫六院,更何况几位的后宅里哪个没有小妾?” 沈半雨抬眼,瞥向柳梦:“你说是吧,柳姨娘。” 第三十九章 反客为主 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众人八卦的火苗给掐灭了。 还将矛头直指父亲的妾室柳梦。 众人下意识的就看向沈薇安身边坐着的人。 没错,柳梦是妾。 就算掌管后宅, 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女儿出嫁回门宴请,向来都是当家主母出席,压根没有妾室代掌的道理。 沈半雨这是在提醒众人柳梦的身份。 好一招反客为主,她不但不哭诉自己的委屈,倒是将事态反噬回去。 眼下,谁狼狈,谁憋屈,一目了然。 沈半雨无比通透,她知晓这沈家根本没有什么真心对她们的人,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倒是不少。 特别是沈薇安。 简直蠢的不可救药,以为嫁入王府,当上王妃就能不可一世。 仗着自己身体里有两魂,就妄想把她压死在沼泽里,让人看笑话。 可惜啊,如意算盘终是要落空了。 沈半雨想将这些事淡淡揭过去话,让沈薇安大为恼怒,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于是大声的道:“沈半雨,你这样有意思吗?明明就是你克的婆母疾病,夜半急请太医,你说,是不是顾小侯爷根本不喜欢你,大婚夜碰都没碰过你一下!” “长姐,你这是在哪听到的混账话?”沈半雨双眼弯弯,报羞似的垂下双眸,一副新嫁妇人娇滴滴的模样:“妹妹夫妇二人的房中事,长姐身为慎王妃,这般细致的打听,传出去好不让人笑话。” 沈薇安本以为会激的沈半雨失控下全都交代出来,没想到她反过来竟当众指责自己探听私隐。 还在亢进的沈薇安,要当众给沈半雨难堪的神色一顿。 “你——” “安儿。”柳梦见自己女儿不敌沈半雨,忙地出来护着沈薇安:“二姑娘,我安儿是挂心你这个妹妹,怕你在侯府受欺负,委屈了自己憋着不说,她的语气是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沈半雨虽是笑着,可总给人一种笑皮不笑骨的错觉:“长姐现如今可是慎王妃,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嫁入王府前,规矩是怎么学的?难道柳姨娘都不曾在旁督促?也不曾同长姐讲过嫁入王府后要更加恪守的规矩礼节吗?” 三言两语她就把沈薇安不知礼数的祸端扣在柳梦的头上。 “长姐,这是在我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自己的人,身为妹妹我自然是不会误会你的话。” 而后她话锋一转,看向别处,似有意似无意:“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传到府外,误会长姐见不得我好,就不好了,到时影响长姐的声誉,我当妹妹的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抬眼时,目光扫向柳梦:“姨娘说是吗?” 一语双关,在场的人还是有几位官眷。 她们时常混迹在各大府邸的宴请,人人八面玲珑,跟人精似的,怎么听不出来沈半雨话里的意思。 这不就是暗讽沈薇安身为皇家媳,正经的慎王妃,不知礼数,嫉妒沈半雨得婆母喜欢,日子过的舒意嘛。 不过,想想也是。 从沈薇安出现开始,就明里暗里的说沈半雨在侯府受尽欺负,结果人家体体面面的回来了,还拿出东齐太后的随身玉佩,得到了侯府的中匮。 怪不得沈薇安眼红。 还一个劲儿的说她在侯府被欺负,被苛待。 人家顾小侯爷做事是糊涂了些,可在新婚夜弃了新妇去找青楼头牌这么大的事,外面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明显不合常理。 完全是沈薇安空口无凭,并无半点证据。 她言前言后,都是见不得沈半雨身份高过她,说白了,她就是心生妒恨。 当下,众人的眼神都变了变。 有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即刻起身,朝着沈半雨行礼。 “臣妇等,见过世子夫人。” “草民见过世子夫人。” 满院子的人,除了柳梦和沈薇安,都按照国礼拜倒在地。 沈薇安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她立刻站起来,趾高气昂的瞪着眼:“沈半雨,你放肆!别在这里装出一副身份高不可攀的样子,就算那玉佩是真的又如何,这里是南岳,你就该守南岳的规矩,我就不信,你在南岳如此不顾尊卑,不敬皇子正妃,犯下大不敬的罪,顾小侯爷会护着你?怕是明日这世子夫人就要换成那位青楼头牌了吧!” 沈薇安坚信,顾景礼那混不吝根本瞧不上她沈半雨,他能为那个下贱的青楼头牌不顾侯府名声,豪掷千金,可见那青楼头牌在他心里之重。 沈半雨如今得罪皇室,他一定巴不得马上休了沈半雨,保全侯府,迎那青楼头牌进门。 这,是天下男人的通病。 也是她的必杀。 她一连串的话语说完,院子里行礼的人半分未动。 可她们眼底的惊讶不小。 沈薇安猛地吸了几口气,胸口明显起伏,她挑眉冷眼看着,坚信她一定能欣赏到撕开沈半雨虚伪面具的畅快。 现下这个情景,顾小侯爷护不护所有人都看得见,这下,沈半雨再怎么装,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无法辩驳。 她只等沈半雨跪在她面前,痛哭乞求着她原谅的那一刻。 可她料想的那一幕没来,看见的却是沈半雨沉着的坐在椅子上,悠悠地品着芷玉为她新上的茶。 她唇角挂着淡笑,仿佛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这种感觉,看得沈薇安很不爽。 她皱起眉,隐隐有种不安在心底浮动。 就在这时,沈半雨放下茶盏,语气着缓地开口:“众位亲眷都起来吧,一家人无需多礼。” 而就在众人刚刚起身,各回各位时,一道肃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是做什么?” 沈青山身着武将官服,大步出现在院里,一张脸黑的吓人,他直视沈半雨,眼里尽是不满。 “半雨,你新嫁回门,仪仗竟比王府还要气派,这是想欺在皇家之上,给顾家和沈家招来祸端吗?!” “还在族亲面前摆架子,你要干什么?!” 院里众人满目惊讶。 谁都没想到,沈青山见着出嫁女儿回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训斥嫡女的仪仗张扬盖过了庶女王妃的风头。 镇北将军宠妾灭妻的名声在外她们虽都有所耳闻,可没想到,今日一见真真是更甚传言。 她们看向沈半雨,以为她会神情难过,被父亲当众训斥面上难堪,红了眼也正常。 可,当沈半雨一张冷冷清清的脸落在她们眼底的时候,她们还是有着不小的吃惊。 沈半雨将茶盏放下,上眼睑缓缓抬起,不卑不亢的回看向沈青山。 “父亲... ...” 就在此时,沈青山脚下一痛,差点跪下去。 众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听“铛铛”两声,两个金锭子突然滚到院里正中的地上。 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让人无法抗拒般响起:“本世子的夫人,是随便能被什么阿猫阿狗质问的吗?” 第四十章 混账啊混账 如此狂妄还嚣张的声音,除了他顾小侯爷,还能有谁。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这平静语气里含着的怒气。 她们抬眼,只见顾景礼和君北临同时出现在门口,顾景礼还颠了几下手里的金锭。 沈薇安不可思议的看着来人; 怎么会,他怎么会来? 乘轿辇来时,去探路的小厮便分明密报说昨夜顾景礼和青楼头牌在一起,方才只见沈半雨自己去了余冷秋那。 此刻不该正是顾景礼和青楼那女子蜜里调油的时候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 方才她说的那些话,莫不会... ... 闭上双眸,沈薇安的眼尾一抹畏惧滑过。 而另一边,沈青山恍然,方才就是金锭打的自己的脚。 他看着顾景礼无视众人,大步走到沈半雨身边。 顾景礼见沈半雨垂着眸,神情不太高兴的样子,以为是他被欺负的狠了。 转身看向沈青山,漠然开口:“仪仗是本世子的东西,沈将军你是对本世子不满?” 他长得剑眉星目,英俊惊艳,说出的话,语气冷得让人脊背森寒。 沈青山自持岳丈身份,不由恼火被女婿撂了面子:“顾小侯爷,我在教训我的女儿。” “沈将军。” 顾景礼的目光冷冷地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身边君北临的身上。 他挑眉,似气势逼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 顾景礼本身就是让人极有压迫感的人,君北临被他这般盯着,脸上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就要躲闪。 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顾景礼的唇角似笑非笑,就这么看着他:“本世子的仪仗比你王府的高,慎王殿下可有意见?” “你要是有,我不介意掀了你的慎王府。” 明晃晃的威胁,根本不顾君北临和沈青山的颜面。 他就敢这般大逆的说出来。 沈青山气的脸色铁青,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景礼的意思,分明就是逼着君北临承认自己的身份高于皇子。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霸道又猖狂不讲理的人。 这哪里是混不吝,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混账啊,混账! 沈半雨低头轻笑,听着顾景礼道:“那么,慎王殿下,你来说说。” 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金锭:“仪仗和身份,孰高孰低?” 君北临从前并未和顾景礼有过交集,如今见对方这般的气势,他身前袖口里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大抵是没想过,顾景礼敢与皇子不讲理。 紧张之下,他咽了咽口水,眼神望向沈青山。 在场的人屏息凝神,都不敢在这时候开口,触了这位顾家小侯爷的霉头。 她们静静地看着,本来对着沈半雨满面怒气的沈青山脸色越发难看。 偏偏顾景礼这人最是护短。 如今婿丈对上,怎么看沈青山都讨不得半分好处。 沈青山虽然对顾景礼暗自恼火,却也不敢与其撕破脸。 这位爷要是真的发起火来,怕是整个镇北将军府都能被他夷为平地。 况且,不过是损了些面子,哪里能彻底翻脸。 想起顾景礼曾经做下的那些事,沈青山的额角就有细密的冷汗冒出。 他当初可是敢在金銮殿上出手重打言官陛下都充耳不闻的存在。 事后哪怕是象征性的申斥两句,顾景礼笑呵呵的应了,可那些言官哪个得了好? 此人睚眦必报,不择手段,心狠毒辣。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女婿,还是女儿自己选的!!! 老天爷啊! 沈家是造了什么孽,迎来这尊佛啊! 君北临不安的站着半个字未说。 看得沈薇安急的越发恼火,几步就冲到君北临的面前。 “顾小侯爷,你身为世子,这是你该和皇子说话的态度吗?你未免也太嚣张了,信不信我把你今日的行事言辞告到陛下那里,让陛下治你个大逆之罪!” 众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沈薇安。 就连君北临都瞪了她一眼。 大伯母她们也没想到沈薇安的胆子竟这般大,敢对上顾景礼。 她们的眼神在几人之间不安的逡巡着。 顾景礼没有看沈薇安,而是懒洋洋地坐在沈半雨的身边:“你能见到再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满满都是讥讽。 沈薇安被气的火冒三丈,她不服,沈半雨嫡女的身份就始终压着她,凭什么都嫁人了,她堂堂王妃还要屈服在世子夫人的地位之下。 “顾景礼,你这般嚣张,不将皇家放在眼里,岂非这君北家的天下,马上要跟你姓顾了!” 这话等同谋逆。 一般人听见就算不吓的魂不附体,也要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顾景礼却像是没听见般,只浅浅的勾了勾唇,目光落在沈半雨的身上:“你要吗?” 沈半雨轻轻一笑:“你给吗?”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惊的在场人仿佛预见全族被斩的那一天,灵魂都要出窍了。 而隐约间,她们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顾小侯爷和沈半雨之间,好像并非同沈薇安方才所言那般,夫妇感情不和。 再者,沈薇安现下是王妃,慎王是皇子,身份尊贵的不得了,可瞧这架势,慎王在人家顾小侯爷面前,连话都不敢反驳。 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可见这顾小侯爷非同凡响。 她们这般看着,心下立马有了想法,看来往后和临阳侯府要多走动走动了。 座位上,顾景礼手的一扬,两颗金锭丢到沈半雨的手里:“你的,拿好了。” 随后,他唇角翘起,说出的话,无比冰冷:“慎王妃,我临阳侯府的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你再多言一句,直接给你扔进炤狱,你大可试试。” 顾景礼这分明是为沈半雨出气。 谁能想到,传言中对青楼女子倾心不已,豪掷千金,没有在意新婚妻子半分的顾景礼会公然威胁慎王妃,给沈半雨撑腰。 不过,他本就不是宽厚之人,对任何人出手都果断狠绝,说这些话,没人会怀疑真假。 只是,让沈青山和柳梦的脸上白的很难看。 这一次,是警告。 要是再来一次,保不齐这位顾小侯爷会做出什么事。 “你——” “好了,别说了!” 第四十一章 回门宴 第一次见到君北临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得沈薇安神情一滞,差点哭出来。 她憋屈的很,无助似的扯着君北临的袖口轻晃:“王爷... ...” 声音娇滴滴的,全然不顾在场的人。 众人俱是惊奇她这样的举动,堂堂官眷女儿,竟不顾身处何地,学着勾栏做派撒娇。 就算是想讨好君北临,也要等回到府中,两人关起门来啊。 众人霎时觉得没看眼,别过脸。 大伯母见院里的气氛不妥,连忙帮着圆场。 “哎呀,这是做什么,两个姑娘回门该是高兴的事。”她拉着沈青山坐在主位上:“你也是,行军打仗连话都不会说了,明明是想着姑娘,一张嘴就得罪人,简直就是粗人一个。” 边说,她边给沈青山眼色:“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冷秋怎么还没来,她可是沈夫人,姑娘的回门宴少了她哪里还成?” 旁边,从沈青山进门就等着看戏没说话的柳梦,本以为沈青山回来后会为她们母女出头,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教训沈半雨一顿,可没成想就连沈青山都被顾景礼压了下去。 对方完全目无尊长的嚣张,让她心里逐渐扭曲... ... 院外,一众人听着里面的话,忐忑的心放下来。 余三夫人李氏笑道:“咱们还眼巴巴的着急着过来,担心小阿媱被那些人欺负,瞧瞧,多余了不是,她现在可是有护着的人了。” 余冷秋望着里面的情形,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自从沈半雨出嫁后悬着的心,当下安稳不少。 顾景礼堂而皇之的为了自己的女儿,敢违抗岳丈的长辈之威,不顾慎王的皇子身份,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驳斥已是王妃尊位的沈薇安,当真是如传言般仗着有强国母族而有恃无恐。 可是半雨性子向来性情恬淡,得知护着她的是这般不畏一切的人,她才能真的放心,也算是她的私心罢! 余大夫人霍氏拉着余冷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这下不用担心了,我看半雨和顾小侯爷两人感情好的很,你现在该仔细想想自己。” 余冷秋转眼朝沈青山看去。 他正铁青着脸,怒视着沈半雨,表情上真是毫无半分父女之情。 余冷秋微微黯然,也不知到那时,事情会如何发展,若还像眼前这般,好像也没什么不可。 正想着,她们已经走进院子里。 小厮高声通禀:“大夫人到——” “永安伯到... ....” 一一宣禀后,余家众人出现在宴会上。 族亲们的目光往她们身上看去。 余冷秋容貌生的眉如心月,眼似晨露,盈盈润润,唇角弯着。 她穿着一身碧霞色百合暗纹裙,发上是红宝石嵌镂金的整套云凤头面。 本就是华贵大气的装扮,更加称得上是雍容淑娴。然而随着她的出现,本就布置富丽的院中,又添几许明亮。 那是和柳梦截然不同的美貌。 有的美在皮,有的美在骨。 柳梦的美,只是皮相,有如夏季的花,看多了会让人觉得俗气,可余冷秋的美就像是春日里的清泉,美在仪态,美在气度。 自余冷秋出现,沈青山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柳梦也怔怔的看着她,妒恨的眼神似有惊异。 前来的族亲同余冷秋打着招呼,她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微微含笑。 待她坐在正位上,大伯母就笑道:“既然沈夫人来了,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宴吧。” 众人各回各位; 一眼看去,院中座无虚席。 因着都是亲眷,男女只有分席,却不分院,余家人各坐在男眷女眷的贵宾席位上,时不时有沈家人过去打着招呼。 气氛好不热闹。 唯独沈薇安,看向沈半雨恼恨的眼神里,口中不断自语的说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柳梦看她这样,生怕她中邪:“安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沈薇安猛地拉住柳梦的手:“沈半雨怎么会在顾家受宠,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我听说顾景礼对那青楼的妓子极好,乐央公主又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她沈半雨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顾景礼不惜得罪皇家也要为她出头。” “好了。”柳梦担心她这样会出事,未免引起旁人注意,她安抚着沈薇安:“今日你别再找她麻烦了,你没看出来,有顾小侯爷在,就算是慎王也根本讨不到一点好处,还连累他颜面尽失,你要是真想拢住夫君的心,就得知道,男人的面子大过天。” 今日,顾景礼和沈半雨出尽风头。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们只能生生吞下心里的不甘。 沈薇安这时好像想到了什么,压低着声音:“我知道了娘,你等着看吧,几年后,慎王一定会登基,我是皇后,你是皇后的生母,到那时余冷秋和沈半雨见到我们,身份就是君臣的差别。” “我们要她们怎么死都行。” 就算沈半雨这辈子的决定和上辈子有不同怎么了,那也改变不了慎王会登基的事实。 她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是与皇帝并肩拥有这南岳江山的人。 她现下需要牢牢把握的是君北临! 沈薇安坚信,凭她拥有着几千年的先进思想,她一定会成为君北临唯一独宠的女人。 不多时,酒菜上桌,席间有人举杯道贺。 沈半雨勾着唇,应付的浅浅饮下几口,却听得身边有位官眷的婶母道:“最近京城里有件趣事,你们都有所耳闻了吗?” 她身边的人,一脸疑问。 婶母饮着酒,笑道:“咱们慎王和王妃大婚夜心系大众百姓,不享洞房之乐,携手外出将喜气分享出去。慎王妃更是才艺双绝,在酒楼里放下身份当众献歌一曲,听得不少人拍手叫绝,甚至有人千金买下此曲。” “慎王能得此风华绝代的王妃,真是好福气啊。” 这话若是在普通百姓听来,是夸赞沈薇安多才多艺,可在官眷听来,却是极其贬低的意思。 一个皇子正妃不顾身份,当众唱歌献曲,若非是女子相较的场合,就显得很是轻浮荒谬。 况且沈薇安生母就是出身乐坊,歌舞定然皆通,那位婶母这般说,分明就是羞辱沈薇安出身的同时,又嘲讽她身为王妃,却低贱的像是供人取乐的歌姬。 君北临面有不快,正打算说什么,就听得沈薇安很是自豪的笑着开口:“四婶母谬赞,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那夜不过是小试牛刀,说不定过几日本妃心情好,还能唱出更好的曲子传扬天下呢。” 第四十二章 如此回门宴 她自鸣得意的样子,好像完全因为婶母的这几句‘夸赞’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 ‘献唱。’ 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 官眷们看着沈薇安的眼神变了变。 席间无官在身的族亲多商籍,她们对此很高兴,没想到沈薇安还有这样厉害的本事。 唱一首歌就能轰动京城。 族亲两极分化的态度沈薇安没瞧出来,君北临看的是无比清楚,他目光隐隐压抑着。 对此,婶母笑的颇有深意,语气随意的好似嬉闹:“那就等着慎王妃的曲子传扬天下了。” 沈薇安目光一闪,眼中带着挑衅:“那就且等着吧。” 沈半雨微微低头,唇边闪过一丝冷笑。 沈家四叔同沈青山一样在朝为官,官阶不如沈青山,曾经因为有事求到沈青山面前,沈青山却视而不见。 从那时起,四叔就鲜少和沈青山走动,四婶也因此记恨上了沈青山。 现下有机会给沈青山的女儿难堪,她怎么能轻易放过。 旁的人听不出来她话中的关窍,官眷们可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 饮酒时宽大的袖口下,掩着的讥讽,嘲笑不少。 男眷席那边,听到那些话的人,看着君北临的眼神变了几许。 而余家人这里,对于顾景礼今日的表现,很满意,余家大爷余拓端起酒杯,看着顾景礼:“半雨从小性子温润,要是在侯府不懂规矩,还请世子不要见怪,让她回府,我们自会管教。” 言外之意,就算你不喜,余家人你顾家也伤不得半分。 顾景礼看了女眷席上的沈半雨一眼。 这一看,刚好对上沈半雨的目光,两人的眼神相撞。 霎时间,一种异样,仿佛在交汇中流转。 对视的片刻,沈半雨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但她没多想。 大约是没想到沈半雨会突然看向他,喝酒的动作顿了下,随即瞥过头。 若无其事般瞧着余家大爷,似乎是想要遮掩什么。 沈半雨挑了挑眉,心头涌上一股不解的感觉。 酒至半酣时; 沈青山走到席间正位上,笑道:“诸位,今日趁着是我两女回门宴之喜,沈氏皆在,我要宣布一件事。” 众人抬头,看向沈青山。 见他端着酒杯走到余冷秋的面前,搀扶着余冷秋起身。 “诸位都知道,我夫人是帝师余家的嫡女,温婉贤淑,品性高洁,素有仁爱之名,是京城里少有的宅心仁厚。” 在场的女眷听见沈青山如此夸赞自己的夫人,很是羡慕,甚至有不少人暗自递了自家夫君一个眼神,让对方好好学学沈青山的爱重夫人之心。 余家人眉心都紧紧蹙着,审视着沈青山。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在听到沈青山的话时,心瞬间提起来。 他们眼神警惕的盯着沈青山。 沈半雨则是微微低下头,唇边闪过一丝冷笑。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欲得先予。 沈青山不愧是将领,用兵之道都能用在自己夫人的身上。 余冷秋看着他,面无表情。 仿佛她有所预料,但已心如止水。 所有人静静地,不出声,听沈青山继续道:“冷秋,你我成婚近二十年,在我心中你无人可以取代。” 他缓缓拉过余冷秋的手,面上笑容不减:“现如今,你膝下只有弈儿和半雨两个孩子,如今弈儿在外守边,半雨出嫁,你身边无人在旁,必定心思孤寂,这样,今日我做主,就将峰儿记在你名下,算是替弈儿在你身边尽孝。”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余家人方才蹙着的眉心,死死拧成川字。 在场的人都知道,沈峰是柳梦所生的庶子,这是要将庶改嫡,如此之事,要点脸面的官眷夫人都不能答应。 更何况是本就出身高门的余冷秋。 众人面面相觑,都沉默的等着看余冷秋的反应。 柳梦眼神轻蔑地审视着余冷秋,一副势在必行的笃定模样。 仿佛是觉得,只要儿子成为嫡子,她又有掌家权在手,那总有一日,她定会成为这镇北将军府的正妻主母一样。 沈青山没看出余冷秋的表情有什么异样,以为余冷秋答应了,于是眉眼笑开来:“峰儿那孩子聪慧,文才好,说不定下次科举就能一举夺魁,将他记在你名下,你就是他的母亲,峰儿定会尊你,敬你,他要是对你不孝顺,我第一个不饶他!” 余冷秋仍然面无表情。 余家二爷面上透出几分薄怒,碍于眼下不合适,不能骤然表露。 席间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的身上。 余家人皆是咬着牙,静等着。 好半晌,安静的气氛让沈青山察觉到不对。 “冷秋,你要是不反对,族亲们正好都在,待会咱们就去祠堂,把峰儿改在你名下,可好?” “啪——” 余冷秋一巴掌甩在沈青山的脸上。 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手心都震得通红发麻了。 她丝毫没留给沈青山任何脸面。 五个清晰的巴掌印,刹那就印在了沈青山黝黑的脸上。 在座的人都惊了。 柳梦一下子站起来,推开余冷秋:“你干什么!?” 她心疼的看着沈青山的脸,指着余冷秋气的浑身发抖:“你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你的夫君动手?” 沈青山蹙了蹙眉,对柳梦使了个眼色将她拉到身后。 转而强压着火气,再抬脸时满脸愧疚,目光深深的看着余冷秋。 “记在我名下?”余冷秋的声音幽幽:“一个低贱的庶子,他不配!” 沈峰记在她名下,除了是名义上的嫡子,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他可以享余家带给他的一切利益和名声。 南岳帝师之孙,如此荣光谁不想得到。 她不是看不出来沈青山和柳梦的心思。 旁的她都可以忍,唯独涉及余家,要她答应,那不能够。 “沈青山,我与你成婚近二十年,公婆是我侍奉在病榻前,日夜操劳送的,而你呢。”余冷秋面露讥讽:“你夜夜和柳氏花前月下,对二老不闻不问。” 她目光微挑的看着沈青山:“想要得到余家的帮助,平步青云,你也是真的敢想啊?” 余冷秋不禁冷笑:“低贱的庶出,若是记在我名下,岂不是让人众人都觉得,我余家人好欺负,能兼容所有人?届时动不动来个人寄养在我名下,那余家岂不是要因为一个低贱之人蒙羞?” “你怎么敢的啊!” 第四十三章 大打出手 她眼角泛起泪光,她为儿女隐忍这么多年,这一刻,她不想再忍下去了。 “当初,我进门前你就将柳氏养在外面,你是真当我不知吗?” “你哄骗我在先,欺瞒我在后,害我被所有人嗤笑。” “看我这些年不曾因为府里的事反驳过你,你就觉得我可以任由你摆布。” “沈青山,今日是我女儿回门的日子,我不欲与你们撕破脸,但你们要是得寸进尺,我不介意请在座的族中长老来评判一下,孰是孰非,孰对孰错!” “你别忘了,现在你得到的一切是因为谁!?你有如今的风光也是借着我余家的庇护,为了儿女我可以忍耐,但你却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念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余冷秋的目光冷冽,望着沈青山的眼神里,有迸射出恨意。 余二爷听完妹妹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胸膛剧烈起伏。 沈青山表情微怔,他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余冷秋会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 “沈青山你王八蛋!” 余二爷暴怒,他面若煞神,猛地站起身,一脚将沈青山踹翻在地:“敢这么欺负我妹妹,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沈青山来不及反应,此刻只觉痛的满口血腥。 “当年你求娶我妹妹的时候,你怎么向我们保证的?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余二爷在在战场多年,出手的力道很重。 这一拳打的沈青山三窍流血,眼冒金星。 “你真该死,竟然敢这么对她!!” 余二爷双眼赤红,他回京时听到妹妹过得并不好,当时就要上门为余冷秋要个说法,被家里人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如今,他终于不用再忍着,打得沈青山毫无还手之力。 余二夫人陈氏不紧不慢的上前拉架:“好了好了,别打残了,有话好好说。” “别打了,别打了,余二爷你冷静下。”沈家几位男眷族亲跟着上来拉架。 柳梦见沈青山被打,吓得当场惊叫。 “老爷!” 余二爷被人拉起,趁着沈青山不备,又踹了他好几脚。 最后一脚,竟将他整个人都踹飞了出去。 沈青山后背撞在廊柱上,发出‘轰’的一声,整个人吐出口血后就蜷缩在地上。 他虽也是武将,但根本不敌余家二爷这种常年领兵戍边的将领。 被余榕按在地上打,他只有招架不住的份。 柳梦哭喊着跑过去:“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老爷!” “余榕,你什么意思,仗着你有权有势就可以在将军府肆无忌惮的打人吗?!” “她余冷秋要是有本事,就能拢住男人的心,如今她这般的下场,就是她自己没出息,不然我家将军就不会这么不给她脸面!” 此话气的不止余榕火冒三丈,余家人更是忍不了一点。 余三夫人李氏冷冷的开口:“以色示人的玩意也配开口?” “瞧你那贱皮子样,哪家府上的正宴妾室配出席,你能出来,是我妹妹心宽能容你,你反倒想欺在她头上,他沈青山宠妾灭妻,享齐人之福,得问问我余家人答不答应!” 余二夫人也上前,居高临下的睨着柳梦:“沈峰他一个庶子,从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肚子里爬出来,就注定是贱种,将军府庶子又如何,肮脏下贱的东西竟然还敢肖想成为嫡子,做梦!” 刚说完,还在震惊当中的沈薇安高声大喊:“你们余家人疯了吗?竟然敢动手打我父亲,羞辱我母亲,我跟你们拼了,来人!” 下一刻,慎王府几名带刀侍卫出现在院里。 余大夫人霍氏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 瞬间,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慎王府护卫的脖子上架着一柄柄泛着银光的长刀。 “慎王,你打算任由你的王妃继续放肆吗?” 余家大夫人霍氏的身份,就算当今太子都要敬她三分,更何况是压根不受重视的君北临。 “郡主说笑了。”君北临有些不悦的扫了眼自己的护卫,见他们把刀收起,他笑言:“不过是误会一场,这件事是镇北将军的家事,本王不便插手。” 沈薇安不可思议的看着君北临。 她以为,无论从哪里说起,君北临都算是半个将军府的人,作为夫君,他应该至少不会袖手旁观, 可事实相反,他不但袖手旁观,还将他自己与将军府之间撇的一干二净。 那她算什么? 君北临的态度,让沈薇安处在极其尴尬的境地。 想起方才,顾景礼为沈半雨出头,再看看现下的自己。 她死死的瞪着沈半雨,眼神里的恨意像是淬了毒的冰,恨不得当场将沈半雨生吞活剥,剁成千块万块。 明明自己哪都高她一头,怎得到了夫婿这里,她的夫婿就不如沈半雨。 上一世原本的沈薇安蠢就罢了,这辈子她抢了沈半雨的夫婿,怎么还是不如!? 她本该处处都压着沈半雨,让对方在她的光环下无地自容。 可是现在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在场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前谁还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就方才沈薇安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她们还以为她有多受慎王殿下的宠爱。 如今一看,连沈半雨的半个手指头都不如。 还想仗着王妃的身份颐指气使。 这下脸丢大了。 此时的镇北将军府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就像是从酷暑一瞬间入了严寒的冬季,悄无声息的冷,浸透着在场的每一个角落。 让人连大口呼吸都小心翼翼。 沈青山被柳梦和一众族亲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鼻孔,唇角都是血。 看得人心底发怵。 余家大爷皱眉,目光森冷的看向被揍的无比狼狈的沈青山:“好好一场回门宴,竟然被你自己搅和的乱七八糟。” “余大爷!”柳梦耷拉着一张愤怒的脸,阴恻恻的道:“我家老爷为何要搅了自家的喜宴,明明是你余家人动手在先,我家老爷不过是心疼更有才学的儿子而已啊!” 明面上指责,实际上却在炫耀。 柳梦以为在场的人只有她自己聪明。 殊不知,她的小心思都被看在眼里。 任谁都瞧不上她这般的做派。 有才学的儿子?此话说出口也不怕贻笑大方? “沈峰一个妾生的庶子,不要脸的贱种竟然敢称有才学?” 余三夫人李氏神色倨傲:“生母不过就是个脱衣裳轻而易举的贱妾,自以为伺候得男人高兴,就能掌握府中的一切,谁给你的脸。” “果然贱妾所出,自己没有见识,连带着庶子也是个没有见识的。”她嘲讽笑道:“若他沈峰是个有学识的,这京城名门私塾中得出多少状元啊?” 话里的意思,众人心里皆是有数。 “将军府嫡子为国戍边,守国门,护百姓,你竟然敢说庶子能越过嫡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瞥向沈青山:“这就是你将军府的规矩,庶越嫡?你就不怕明日一早,你将军府的大门被言官御史的折子给拆了!” 第四十四章 宴散,不等于坐享其成 柳梦咬着下唇,神色间满是屈辱。 她靠着沈青山,浑身气的发抖:“老爷,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是他们余家欺人太甚了。” “我们欺人太甚?”余二夫人陈氏不给沈青山说话的机会,声音越发的严厉:“你们欺压冷秋在先,怎么还不许余家为自家妹妹出头了?” “卑贱的妾室,也敢妄图主母儿女的名分地位,真是可笑。” “怎是现在年岁到了,不及从前伺候男人那般得心应手,睡得不安稳,梦未醒就出来了?” 痴人说梦,不过如此。 她们眼神冷冷的扫向沈青山。 余家人这样的威势,让前来饮宴的沈氏族亲都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劝和两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事发到现在他们也都听明白了。 今日的事,是沈青山没同余冷秋商量,私自做主,意图叫她碍于将军府的面子,不得不接受他的要求。 这样当众逼迫,有损颜面的事,哪个当家主母能忍,更何况是余冷秋这样的身份。 再宠爱妾室,也不能让越过正妻。 这是哪怕小门小户都知道的道理。 沈家族亲的女眷面上几乎一水的愤色,她们全是正妻,根本见不得妾室爬到自己的头上,更别说妾室的儿子要记在自己的名下。 见这群人全在无动于衷的旁观,柳梦眼露惊恐,求助似睇了沈薇安一眼。 沈薇安刚想开口,就听得君北临道:“时辰不早了,这既是沈家的家事,本王就不便久留了。” 他看了眼沈薇安:“回府吧。” 见他不等自己拂袖离开,沈薇安就算再不甘心,也得慌忙跟上去。 现在她还没有让君北临彻底对自己动心,所以根本不敢为了柳梦违背君北临的意思。 特别是刚刚君北临话里的态度明显,他已经当众将自己和沈家的关系撇得干净。 她要是再留下,只会让君北临感到厌恶。 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柳梦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靠山走了,那剩下她和沈青山不就等同于任由余家人宰割吗? 想到这儿,柳梦翻了一个白眼。 晕了。 余冷秋见怪不怪,这样事多年间常有,她不慌不忙的吩咐人将柳梦抬回去,瞪了眼沈青山后,拉过沈半雨的手。 “今日是你的回门宴,是母亲不好,让顾女婿看了笑话,让你面上无光了。” “母亲。” “阿瑶。”余冷秋知道自己的女儿要说什么,她打断了女儿的话:“你今日暂且和顾女婿先回去,等来日母亲处理完府中的这些污糟事,你再回来看看。” “是啊。”余大夫人霍氏担心顾景礼看着这一切会对两人的感情有影响,于是劝道:“你放心,这里有我们。” 她看向一旁双手抱胸,懒洋洋地倚靠在树干上的顾景礼:“沈家的家事,让顾小侯爷见笑了,半雨不懂这些,还请顾小侯爷多多担待。” 顾景礼目光玩味地看向沈半雨。 分明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可那目光深邃的让人看不懂。 “郡主多虑了,这些破事,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走到沈半雨的身边:“回去吧。” “好。” 沈半雨缓缓转身,和顾景礼站在一起,同余冷秋等人行了一礼。 余冷秋从袖口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两人:“这是规矩,拿着。” 沈半雨冲余冷秋笑笑,代顾景礼一并收下:“谢母亲。” “那母亲要注意身体,等过两日女儿再回府来看您。” “好。”余冷秋应下,走到顾景礼的面前:“世子,阿瑶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性子乖顺却也执拗,遇事不肯相让,非要论个对错,你们夫妻间相处的时日还短,要是她性子上来了,世子不妨让她冷静一二再沟通,这样既不伤了夫妻情分,也不会让事情陷入更糟的地步。” “再者,现在侯府中匮公主殿下交到她的手中,她年纪尚小,处理这些怕是不能顾及到所有人,还请世子多护着她些。” “岳母放心。”顾景礼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在侯府,没人敢欺她半分。” 沈半雨没想到顾景礼会这般的给她颜面,微微诧异的同时,冲他微微一笑。 顾景礼的话让所有人一静。 余冷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沈半雨趁着行礼拜别时,将一个字条悄悄放在余冷秋的手心里。 走的时候,还给了余冷秋一个安心的眼神。 众人目送两人离开。 沈青山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脸上的青肿让他不敢和余家人对视。 余二爷收回目光,冷哼一声。 今日沈青山不收回记庶子到正妻名下的事,他就不走了的样子稳坐在石桌旁。 事已至此,众人今日看了好几出戏,再留下来看沈家自己的事就有些不妥了。 于是在沈半雨走后没多久,沈氏族亲也都陆续散了。 这场回门宴,至少让沈氏族人看的明白,临阳侯府和慎王府谁值得利益依仗。 沈薇安自诩聪明,选了不得势的皇子,今日这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以为仗着慎王就可以给沈半雨难堪。 没成想,人家世子爷护沈半雨像护着自己眼珠子似的宝贝。 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让慎王丢尽脸面,如此一来,她往后在王府的日子怕是难喽。 要是沈半雨再比她先一步为临阳侯府诞下一子半女,那沈薇安不是更要心气郁结的气死了。 沈家族亲们想到这,面上讥讽,就连出府时,那样的笑都没刻意掩起。 回临阳侯的路上; 顾景礼骑马,沈半雨坐在马车里休息。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把前世真正沈半雨遭遇的事都经历了一遍,无比的清晰真实。 猛然惊醒,让她手心沁出了不少冷汗,缓了好一会儿,还心有余悸。 她好像陷入一个感同身受的境地。 真正沈半雨的每一次痛,每一次恨,血淋淋的就在眼前,使她呼吸都带着几分无法释然的沉重。 她掀开车帘,看向路边繁闹的景致,眼底清冷。 沈薇安以为她身体里有异世魂,知晓几千年的新思想就无比自信的会将所有东西收入囊中,可她并不知道,历朝历代都有自己的规则。 用新时代的思维想要打破当下,就只会被当做另类,更严重者,还会因为受到排斥,而被吞噬殆尽。 沈薇安啊沈薇安,你可知,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 上一世要是没有沈半雨为君北临筹谋,舍己助他,他君北临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如今想要坐享其成,哪里会有凤命在身。 “芷玉;” 沈半雨眼眸深深,在芷玉耳旁吩咐了几句... ... 第四十五章 葫芦里卖药 芷玉听完,起初还有些面露为难,但看着自家夫人确定的样子,她点点头。 “夫人放心,待会奴婢就去。” 沈半雨收回目光,唇角意味不明的弯着。 前世,大婚后。 君北临除了从未与真正的沈半雨圆房,起初对她还算温柔体贴,非常宠爱。 对外,她们是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一对璧人。 因着君北临被皇后忌惮打压的关系,慎王府上下过的十分拮据,几度冬日里是沈半雨变卖嫁妆,才能勉强维持府中的开销。 不过,那时的她是真心喜欢君北临,事事以他为先,她相信即便他现在没有心悦自己,水滴石穿,总有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可婚后第二年,她才知道,君北临娶她,是为避免皇后猜忌。 他不能迎娶高门女子,从而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几乎同时,她发现君北临还有一位白月光。 那女子是罪臣之女,因受父亲牵连被卖入青楼。 君北临一直为他守身如玉。 知晓全部真相后,沈半雨非但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更加为君北临做打算。 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够与他相配,他就定会将她放在心上。 大婚后第五年,机会来了。 沈半雨偶然间得知江南私盐案朝中无人愿意插手调查,她散尽嫁妆,奔走朝臣,为君北临得来这次机会。 她和君北临一同前往江南,为他出谋划策,查清私盐案的幕后主谋,还因此遭到刺杀。 她为他挡下致命一箭,险些命丧黄泉。 事后,是她劝君北临将暗中培养势力借此壮大。 养伤时,更是她救下北燕皇子,皇子对她一见钟情,君北临用此得到北燕不少助力。 等一切处理完,回京的路上,她们碰到不少百姓被贪官污吏欺压,致使民不聊生。 沈半雨劝君北临为百姓出头。 君北临起初不愿,是她苦口婆心分析利弊,君北临才不情不愿的解决此事。 也是因为这件事,君北临深受百姓爱戴,更以万民伞相送。 此事传到京城,君北临得到皇帝大加赞赏,在朝中地位风头无两,一跃掌管户部、吏部,地位仅次于太子之下。 皇后恼恨正要出手对付慎王府时,是沈半雨抓住了皇后的把柄,逼其不敢轻举妄动。 次年,皇帝病重,命君北临监国。 皇后和太子在平洲起兵谋反。 在一路畅通无阻眼看就要直达京城的情况下,君北临提出请北燕出兵助他登基。 而北燕皇子答应的唯一条件,是要沈半雨在君北临登基前,到北燕为质一年。 沈半雨没有犹豫的答应。 那一年,沈半雨说是为质,不如说是去散心。 北燕皇子陪着她玩,陪着她闹。 还几次跟她袒露心意,可都被沈半雨拒绝,两人的关系始终维持在朋友。 如此快乐的日子,直到君北临即将登基的消息传来,戛然而止。 北燕皇子不舍的将沈半雨送回。 而在君北临登基的前一夜,沈半雨发现有人将他的白月光秘密送入宫中。 她猜测后位有变,于是连夜联合朝臣,逼迫君北临不得弃糟糠妻。 君北临无奈妥协,在登基当日立沈半雨为后。 可惜,沈半雨的后位没坐多久。 一次头疼,她毫无防备的喝下了白月光送来的一碗药... ... “夫人,侯府到了。” 拉回沈半雨沉思的是芷檀的声音。 进入侯府后,沈半雨和顾景礼两人直奔菡萏院萧止青那边。 今日在沈家回门宴上的事,萧止青已经听说。 她心疼的拉着沈半雨的手,又拿出不少好东西给她,似想要弥补她这么多年缺失的亲情。 沈半雨懂事,乖顺的模样,只让萧止青觉得病都好了一大半。 她对沈半雨更是喜爱的不得了。 说什么都要留下她在菡萏院里用晚膳,顾景礼自然也不能离开。 两人在萧止青这儿休息了会儿,等临阳侯回府后,晚膳就摆在了膳桌上。 萧止青不断给沈半雨夹着菜:“你啊,太瘦了,多吃点。”她转头吩咐落琴:“告诉厨房,明日起让她们日日炖了补品给世子夫人送去,给世子夫人好好补补。” 落琴笑着:“是,公主。” 萧止青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着管家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很是精美的帖子。 他近前,道:“侯爷,公主,世子,世子夫人,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百花宴的帖子,请公主和世子夫人两日后赴宴。” 萧止青的动作一顿。 百花宴,南岳每年邀请各大世家贵族女眷的宴会,来饮宴的人,或多或少都与皇室有着丝丝的关联。 只是,往年的百花宴都在七月半后,今年怎么就提前了? 萧止青接过落琴递来的帖子:“我这身子还未痊愈,今年就不去了。”她看着沈半雨:“你去吗?” 沈半雨还未说话,顾景礼就告诉她:“若是不想去,推了就行,本就是皇后每年想拉拢要巩固世家之间相互利益的宴请,虽然皇后在排除异己,如今却不敢对临阳侯府如何,她更不敢和咱们撕破脸。” 换句话说,沈半雨可以拒绝皇后。 这关系,很微妙。 只是,话虽这般说,沈半雨拿着帖子,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能见到南岳各大世家的女眷,趁机联络关系融入高门贵妇当中,等到顾景礼战死的那一日,她成为新寡,若有这些人明里暗里的帮衬,也不至于到时孤立无援,撑不住这临阳侯府的门楣。 这样的人脉关系,很重要。 当然,顾景礼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以为,她是好奇。 另外,沈半雨还有一个打算。 这场百花宴,皇后之所以提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稳操胜券。 她如今对南岳的朝局并不熟知,到时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了解一番。 顾景礼只见她眼睛一转,知道她又起了什么坏心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去。”沈半雨弯了弯唇,看向门口的管家:“麻烦去回禀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就说母亲身子不适,不宜参加,但我会代母亲前去,望皇后娘娘莫要见怪。” 顾景礼自然不会阻止沈半雨的决定,他也想看看,这小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第四十六章 看戏的,唱戏的 夜里回到扶苍院。 顾景礼有事,晚上不在府里。 沈半雨一个人乐的自在,沐浴梳洗一番,就来到寝屋的软榻下着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夜里暑热的气息消散了几分。 使得出浴后整个人就神清气爽。 通明的烛火下,沈半雨指尖摩挲着黑子,眼神徘徊在棋盘上,那种从容,沉稳的样子好似一切尽在运筹帷幄之中。 入书端着一碗冰镇荔枝杨梅饮走进来:“夫人,二房那边白日里让人去打听铺面的价值了。” 一子落下,白子被围困,想要突围,就得自伤八百。 沈半雨温和的笑了笑:“别无它法,唯有卖铺子一条路,她们放不下面子和承安伯府商量减少聘礼,那就得打肿脸充胖子。” 她接过杨梅荔枝饮,喝了口,冰冰凉凉又酸甜可口的感觉,让她很喜欢。 “二叔不知道吧?” 入书摇摇头:“二老爷这几日病了,一直躺在床上,不曾过问他院中的事,想必变卖铺子是二夫人一人的主意。” “作茧自缚。”沈半雨舀着碗里的杨梅:“入书,明日你从我的私库里取些银子,让安之压价五成,把张万芸手里的铺子买过来。” “五成?”入书担心:“夫人,奴婢大概了解过,那几间铺子的地段很好,平日里加价一成都有人买,您这压价五成,怕是她们不会卖。” “她们会卖。”沈半雨确信的看向入书:“距离下聘的日子不到五日,她们找不到当场给银票过契的买主,就算压价六成她们都会卖。” “那您还压价五成?”入书不理解:“直接六成不就好了。” 她还边说边掰着手指头算:“要是咱们六成买入的话,到手就净赚四成。她们抛去给官府的税银,就只剩下聘礼的银子了,到时候看二夫人还哪里有银子办喜宴,办不了喜宴,她在承安伯府那边就没发交代,人家自然不肯嫁女儿,那样的话,她还怎么为能娶高门儿媳嚣张得意。” 瞧着入书怨气不小的样子,沈半雨笑笑:“给她六成自然有六成的用处,放心吧,这多出来的一成,她们还得巴巴给咱们多送来两成呢,这买卖稳赚不赔。” 入书还是不懂,她想了半晌都没想出来。 “那,要是二老爷那边知晓,派人查到是我们买的铺子,怎么办?” 沈半雨瞧了眼外面的天色便笑了。 “风雨来前,会一直平静。” 她把荔枝杨梅饮放在身边的矮几上:“张万芸不傻,她不会那么轻易让二叔发现铺子被她私下转卖了。” 想想也是,张万芸这是私下行事,未经过二老爷同意擅自动用二房私产,就算正妻,这也属私盗家产。 被抓到是要进官府,受鞭刑的。 入书眼睛笑成了月牙:“那奴婢这就去找安之,让她明日盯着点那几个铺子。” “嗯。”沈半雨转过身,继续下着棋。 入书走出去的时候,正巧撞见刚为自家夫人做好桃花酥的苏嬷嬷。 她笑嘻嘻地拿了一口咬在嘴里就跑了出去。 苏嬷嬷进屋时,嗔怪着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被夫人惯得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半雨勾了勾唇,又在棋盘上下了一子。 苏嬷嬷把桃花酥放在旁边,看了眼棋盘:“姑娘这局棋下的迂回。” 沈半雨挑眉,侧目看向苏嬷嬷。 苏嬷嬷面上笑容和蔼:“老奴入府前,多少听到些关于夫人的事,这几日看夫人处事也明白了些,还请世子夫人恕罪。” “嬷嬷客气了。”沈半雨落下白子,彻底将刚刚还胜利在望的黑子围困。 上一世,大舅母霍氏也曾想让人跟着真正的沈半雨入慎王府主事,可被沈半雨婉拒,她说是不想让本就处在飘摇之地的慎王府为多添一个人越了规矩。 所以嫁入慎王府时,仪仗,陪嫁她都低于皇子迎娶正妃的仪制。 这点被皇后知晓后,对她很是喜欢。 还赞她不喜奢华,懂得节省。 殊不知,她这是打了皇家脸面,让慎王君北临很长一段时间在皇室子弟面前抬不起头。 沈半雨正过身,看着苏嬷嬷。 要是前世真正的沈半雨没有拒绝,那或许结果真的会不同。 如此厉害的帮手,与她无缘。 可惜了。 “苏嬷嬷,在外我们虽是主仆,可在我心里,你是我舅母为我请来助我的长辈,能得您指点,亦是半雨的荣幸。” 她笑容嫣嫣:“嬷嬷无需和我多礼,也不用太过生份,如今你两子皆在为我办事,我需要嬷嬷地方还会更多,只希望嬷嬷不吝赐教。” 苏嬷嬷心底诧异,她没想到,沈半雨会如此待她。 “老奴多谢姑娘信任。” 她想了想:“那老奴想问姑娘,为何笃定这局棋必成?” “因为人心。” 沈半雨的话音平平,却让苏嬷嬷一怔。 她明媚的眉眼下隐藏着仿佛是看透所有的敏锐。 “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拿起黑子,捻在水葱似的两指之间:“人的心都有五毒,贪字为首,有了欲望,贪就随欲而起了。” 苏嬷嬷明白了沈半雨的话。 感叹她谋算布局精妙的同时,又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就能看尽人心。 若是假以时日,绝非池中物。 翌日午后,萧止青让人给沈半雨送来不少华贵的首饰衣裳,其中还包括东齐最名贵的布料云裳华纱。 据说此纱极轻,走起路来宛如云朵随身而动,有飘然胜仙之感。 另外,萧止青还将她压箱底的一套首饰给了沈半雨,说是第一次入宫,身为东齐公主的儿媳,装扮上不能逊色任何南岳世家女眷。 没办法,沈半雨只好收下。 百花宴这日,沈半雨在苏嬷嬷的催促下,起了个大早。 顾景礼只有昨日晨起时回府一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又离开了。 似乎,从回门后,他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但具体忙什么,沈半雨没问。 妆台前,苏嬷嬷为沈半雨梳头。 今次是她第一次入宫,装扮上需格外用心。 芷玉把昨日挑好的首饰摆在妆台上,道:“夫人今日定要装扮的隆重,漂亮,这样才能压得过京城里那些贵妇小姐们。” “今日我又不是主角,不用装扮的那么显眼,寻常发饰就好。”沈半雨笑着:“我只是看戏的,要比唱戏的好,不是抢了人家的风头?” 芷玉以为沈半雨说的真是入宫看戏,正要说什么,却见外面顾景礼的贴身护卫墨七站在门前,敲了敲门,通禀着:“世子夫人,属下有事求见。” 第四十七章 偶见断袖 沈半雨示意墨七进来。 只见墨七身后跟着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姑娘,生的白白嫩嫩,脸圆圆的,一双眼弯弯的同时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模样很是讨喜。 墨七先是对沈半雨揖了一礼:“世子说,今日是夫人第一次入宫,要给夫人安排个熟悉宫中的人在身边陪着,属下找来了冬至,夫人可放心将冬至带在身边,若是有什么不熟的人,或是想问什么,冬至都会给您解释。” 沈半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世子费心安排。” 墨七面无表情:“是,属下会回禀世子。”他转身要离开时,犹豫的想了想,又看向沈半雨:“夫人,属下有几句话想说。” 沈半雨静静地看着墨七。 墨七道:“属下起初以为夫人不会应下皇后的百花宴,没想到夫人却接了,属下想说,夫人行事向来果敢,属下佩服,此番入宫还请夫人多留心。” 一般人接到皇后的帖子,总是有几分忐忑不安,莫说是那些世家女,就算是王妃,贵眷每每入宫都要醒着神。 沈半雨这是第一次见皇后,在皇家天威面前,她出身要比其他参宴的贵眷们低,就算她胆子大,不惧这些,可在这种全是高门出席的场合,也需要不少的谨慎。 墨七是担心她被皇后招安。 “我知道了。”沈半雨神色淡淡:“不过是贵眷们在一起闲聊而已,无需担心。” 墨七颔首:“夫人说的是,那属下告退了。” 沈半雨的眼神从冬至的身上扫过。 她站在那里,身形端正,面上笑眯眯的,单看上去,这姑娘有些稚嫩的单纯,让人一见就没有任何的防备心。 今日的百花宴,若是有这样的人在旁边,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事。 没想到顾景礼这玩世不恭性子的人,竟也有想得如此周到的时候。 沈半雨微微一笑。 “芷玉,芷檀,你们留在府里,和入书、入画把府里的账册整理一下,冬至和我一起去。” 芷玉以为这次能和自家夫人入宫,早都准备好了,这会被安排留下,憋了嘴。 入书把晨起做好的香囊给自家夫人送来,见着屋子里有生人,她好奇的看了眼:“这是... ...?” “冬至姑娘,是世子让她来陪着夫人入宫的。”芷玉有些委屈。 入书把香囊为沈半雨系上,小声的嘟囔着:“小侯爷院子里也没侍女啊,这冬至哪里来的?难道是公主那边的?” 她想着,系好香囊故意凑近整理着自家夫人的衣襟,压低声音:“夫人,今日天刚亮,二房贴身的曹娘子就出去,方才安之来说,事成了。” 她偷偷把那几间铺子地契,房契放在沈半雨的手里。 沈半雨笑笑:“告诉安之辛苦了,这几间铺子的事让他尽快熟悉。” “是,奴婢待会就去。”入书看上去很是高兴。 等一切准备好,沈半雨才上了马车,前往宫中。 冬至和她一起坐在马车上。 车里燃着熏香,香气袅袅十分淡雅。 和顾景礼身上香囊的气味很像。 “你是死士。”沈半雨倚靠着,偏过眼看向八角。 冬至一愣:“夫人... ...” 沈半雨轻描淡写着:“你右手虎口有很厚的茧,左手在指尖,说明你的兵器在右手,左手是暗器吧。” 她单手撑额:“你不是侯府的侍女。” 冬至会心笑笑:“难怪小侯爷说,属下的身份瞒不过夫人。” “属下的确不是侯府的人,正如夫人所说,属下是死士。” 她笑眯眯的回答着沈半雨的话:“小侯爷特意安排属下过来保护夫人,陪着夫人。” “小侯爷说,夫人虽然会武,但还是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所以就会需要属下在旁边,听夫人命令。” “不过夫人不用担心,既然属下被调给夫人,那从今往后,夫人就是冬至的主子,玄旗卫不认二主。” “玄旗卫?”沈半雨挑了挑眉。 冬至点头:“墨七他们都是玄旗卫。” 沈半雨笑笑,将车帘掀开一丝缝隙往外看, 马车且行,车外街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她的目光落在街旁的乐器铺子门口。 此刻在铺子前经过的人都一步一回头,似乎在指指点点着什么。 而乐器铺子里走出两名笑容灿烂的男子。 其中一人声音柔弱无骨,媚得连坐在车里的沈半雨都听的浑身发麻; “爷,这太贵重了,奴家不敢要。” “是畅鸣园的那个戏子。”冬至顺着沈半雨的目光看过去。 沈半雨也看出来了,那男子身段婀娜,没有寻常男子的刚毅。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支青玉笛。 青玉水润剔透,看上去就就价值不菲。 这笛子的质地对一般戏子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被他拿在手中,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原来是他。”沈半雨移开目光,看着那戏子身边的男子。 只见他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地揽过戏子的肩膀,模样亲昵的用扇子勾起戏子的下颌:“你喜欢,多贵我都给你买,那盛荣可知我喜欢什么?” “爷~”盛荣娇嗔着别过脸:“这是在外面。” 瞧着这两人,沈半雨皱眉。 看出夫人眼底闪过的异样,冬至含笑着:“护国公府的小公爷自打遇见这戏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两人好几次像这样在街上举止亲密,打情骂俏,根本无视身边人的非议。” “气的护国公中风两次,太医说,要是再有一次,性命就危险了,可这小公爷还是这样,属下听墨七他们说,这两人在国公府里的时候还会当着护国公的面... ...总之很过分。” 马车外,傅珏调笑一声,深深的看着露出羞涩表情的盛荣:“唉,你嫌我了,这可怎么是好,不然我去将刚才那个玉坠子买了送你,是不是就不嫌我?” 说罢,他作势就要往铺子里走。 “哎呀爷~” 盛荣紧忙拉住傅珏:“我又不是看中爷送我东西,这玉笛就很好了。” 他垂着眸,双眼含春的往傅珏身边靠了靠,轻轻在傅珏耳边吐气如兰:“等回去,回去我好好服侍爷。” 傅珏爽朗一笑:“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话音还没落下,他拉着盛荣就走了。 马车在这时从他们身边擦过,风吹起车帘的一角。 车里露出的半张脸,美的仿若天人之资... ... 第四十八章 百花宴 大约行了快大半个时辰,临阳侯府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此时宫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不少。 看得出来,皇后对这次百花宴的‘良苦用心’。 冬至搀扶着沈半雨走下马车,宫门口等着女官就立刻来人迎上前。 “这位便是临阳侯世子夫人吧。”宫中女官颔首:“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沈半雨屈了屈膝:“姑姑多礼了。” 女官道:“今日皇后娘娘宴请在御花园,还请世子夫人随奴婢来。” 沈半雨微笑着抬头,看向眼前南岳的天家宫阙。 琉璃瓦,雕龙柱,朱漆门。 凤旋九天地,飞龙吐紫云。 光鲜亮丽的总是外表,而在富丽奢靡之下,埋葬的是数不尽的枯骨冤魂。 而冤魂久久不离,就会化作厉气,使黑云积蓄盘踞,慢慢压顶。 宫殿巍峨根本无法掩盖这其中与日俱增的杀戮。 御花园里。 百花宴的场地上气氛融洽。 作为皇后的宴请,南岳三大世家女眷皆聚在此处。 其中章家地位最高。 其次就是裴家,何家。 这三家夫人站在哪里,哪里就有不断的恭维声起。 其他勋贵之家的妇人们面上笑的得体,千金小姐们都找到自己相熟的好友,聚在旁边一起闲谈。 不少人对今日的百花宴都有着不小的期待。 赵恩慧拨弄着面前绽放的海棠:“你们觉不觉得今年的百花宴有什么不同?” “我是没觉得。”她身边的女子笑道:“不还是这么多人,这些花,没什么不同啊。倒是我实在担心,又会像去年那样。” 想起去年的事,赵恩慧撇了撇嘴:“要是那样,咱们不出头不就行了。可是今日不止咱在这,就连你心仪的裴执裴少将军的母亲裴夫人也在,你要是不主动,还怎么嫁入裴家?” “去你的。”女子推了一把赵恩慧,羞的脸上绯红:“竟会胡说。” 卓颂宜闻言笑着:“方知微,你害羞什么?你忘了沈家那两位了?不都是出尽风头,才被高门相中的?你怎么也不能比她们出身差吧。” “没错。”赵恩慧掩住唇边的笑:“沈薇安虽说是庶出,她能嫁慎王府在情理当中,可她沈半雨不过就是沈家养在乡下的草包女儿,凭什么能嫁给顾小侯爷,我现在想想就来气,顾小侯爷那么个金尊玉贵的人,娶了沈半雨那个灾星,这辈子都被她害了。” 几个少女面上愤愤不平。 “长舌妇都没有你们恶心。”余绾宁来就听到她们的话:“还一个个自诩名门贵女呢,就你们这样,连乡野村妇都比不上!” 几人一愣。 回头看见是余绾宁,赵恩慧随即道:“哟,余绾宁,你是打算为你表妹出头吗?” 余绾宁面色一怒,才开口,便听得另一边有人道:“诶?那边那个是不是顾世子的新婚夫人啊?” 御花园汉白玉桥的另一头,在宫中女官的引领下走来一个人。 众人离得远,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她跟在女官的身后,本该是看上去有些唯唯诺诺,却不知为何,在端庄的仪态下,显得很是高贵。 浅云香绢衫,齐腰襦裙,裙摆勾画金丝描边处,绣着栩栩如生的山茶花,像是开在她的脚边,随着女子的走动,花朵轻摆,摇曳多姿。 而正盛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耀眼的光芒下,将她的脸遮上一层朦胧的雾感,若隐若现间多出一种敬仰的圣洁。 随着她走近,众人才看清她的脸。 新妇装扮的女子,如墨缎的发间珠钗素雅,清丽之余不失端庄。 她肌肤凝白如瓷,一双眼透亮清澈。 “沈半雨?”赵恩慧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她看着来人,也忍不住失神了片刻。 这与那日她在酒楼里见到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周围鸦雀无声,不少妇人都看向来人这边。 她们与少女的眼光不同,来此的都是名门贵妇,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女子的特别。 既非外在,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卓丽气度。 那种跃然于世间沉静,面对眼前的一切,沉稳从容,尊贵的让人仿佛能从内到外感觉到她的漠然与傲世。 就像是幼狼入羊群。 格格不入的同时,让人心生敬畏。 “那是沈家养在乡下,前两日嫁入临阳侯府的女儿?”章家的那位夫人看着沈半雨的目光有些激动:“这周身的气度,怕是出生就受世家教养的女儿也不及一二啊。” “我瞧着,她一举一动都很是严谨,倒像是常年生活在宫中似的。”何家夫人在旁边,目光一动不动的打量着沈半雨:“改日我得让我小女儿去临阳侯府找这位世子夫人指点指点仪态,就得是这样举止才能称得上是贵女。” “她就是沈半雨?”裴夫人定睛在来人的身上,前两日裴执回府时身上受了不少鞭伤,她问伤从何处来的时候,裴执三缄其口。 还是后来她威逼跟在裴执身边的小厮,才知道是裴执当街纵马,和临阳侯世子的夫人大打出手。 这件事本是她们裴家理亏,所以为了不影响裴执的颜面,她并没有找临阳侯府理论。 没成想,今日倒是碰见了。 “顾世子的夫人好气度啊,出身将门就是和咱们这群人不同,气度仪态上就压了在场不少的贵女,简直堪称世家典范。”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连冬至都听的出来,裴家夫人是在给自家夫人树敌,招来京城贵女们的嫉恨。 沈半雨目光扫过众人,在裴夫人的身上停留一瞬。 她知道百花宴上必会遇见裴夫人,而裴执当日的嚣张行事本就犯了南岳律法,对方不敢明目张胆的为儿子讨公道,就想用言语捧杀。 历朝历代,都是这些法子。 真是没有一点新意。 她唇角微纤起温和的笑,走到裴夫人身边:“裴夫人哪里的话,裴小公子才是咱们南岳难得的将才,要是这么论的话,裴家的女儿也皆是将门之女。” 其中,就包括裴家的那位淑华贵妃。 当年她被陛下相中,就是在陛下微服私访时,遇见她在马场练骑射。 英姿飒爽,让人一见便过目不忘。 翌日就被封为贵人入宫; 起初她宠爱平平,但因弓马娴熟,在一次别国来访时,大放异彩,深得陛下赏识。 自那后,她荣宠不断,短短两年,成为陛下最宠爱的贵妃。 陛下曾言:“淑华贵妃就是南岳高门世家女子的典范。” 现下,沈半雨这么说,裴夫人就是再怒,也没办法反驳... ... 她敢违逆陛下的圣言吗? 不,她不敢,整个裴家都不敢! 第四十九章 孟听晚 裴夫人干瞪着一双眼,哑口无言的怔在当场。 连带着那些原本围着她恭维的贵夫人们,都忍不住打量起面前这个容貌姣好,气度清冷的女子。 之前,在知晓临阳侯府和镇北将军府定亲时,她们或多或少聊起过关于沈家女儿的出身。 以为在穷乡僻壤里长大的女儿根本不会有什么教养可言。 谁知道今日一见,只觉得沈家的女儿当真是不凡,不仅长得美,甚至毫无错处的仪态让众人都隐隐有种感觉, 她就站在这里,便将这满花园的贵眷们都比了下去。 裴夫人站在原地,面色尴尬,眼神更是不自然的变了几变。 余绾宁来到沈半雨的身边,这个之前还一脸你恼愤的姑娘,终于笑了出来,她暗自给沈半雨竖起大拇指,压低着声音道:“你方才的话太厉害了, 看裴夫人吃瘪的样子太爽了,不错真不错!” 沈半雨弯了弯一双杏眼:“你刚才也很好啊。”能为了她,与赵恩慧那帮人争辩。 大约是想到自己刚刚怒怼赵恩慧,余绾宁笑嘻嘻的:“对了,我母亲让我给你带些东西,我放在沁芳阁了,你在这等我,我去取。” 方才和赵恩慧在一起的几个贵女,此刻全部呆呆的看着沈半雨,心中震惊不已。 传言里,沈半雨是个粗鄙不堪的灾星,谁知道她们眼前的女子却全然不是。 她通身上下自有一股尊贵。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承受不住。 这哪里是灾星,又怎么会粗鄙? 她们正想着,却好像瞧见沈半雨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 几人顿时微微一凝,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 只觉那眼神冷的骇人。 她们还来不及看清楚那眼神中的意义,就见她对着几位夫人福了福礼,转身离开。 余绾宁走后,沈半雨便走到池边的凉亭,欲在这里等她。 盛夏时节,御花园里树草繁茂,郁郁葱葱,轻风吹起时,柳枝摆动,景色宜人。 一道浅粉色俏丽的身影从柳叶中走来。 “你就是沈半雨?” 很浓的琥珀仙露香飘到沈半雨的鼻尖,她不耐的皱了皱眉,用绢帕稍掩鼻尖才勉强可以正常呼吸。 她抬眼看着来人,初荷红色的石榴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自然熟络的坐下,那裙摆上的花仿佛是飘零而下。 孟听晚,承安伯府嫡女。 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举止温婉。 “孟小姐有事?”沈半雨挑了孟听晚一眼。 “听说你在府里给我未来婆母脸子看,我就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这么嚣张。如今见到了,不过也就这样,但,我只问你一句,我嫁入临阳侯后,你愿不愿意顺从我?” 一开口,孟听晚就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我要你说实话,而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不是她们那种无知妇人,你那套阴阳怪气对我没用。” 沈半雨垂着眸,没给孟听晚一个眼神。 “二叔母曾说承安伯府嫡女性子柔和,不懂后宅之事,我想问问孟小姐,难不成你是不想一府同住?或是说,我若不顺从是否有其他选择?” 孟听晚态度严厉:“你别跟我扯这些无用的东西,同不同住还轮不到你做主,至于有没有其他选择,在于你。” 沈半雨唇边的笑意浅浅。 只是这一笑,美的让人晃神,叫一向自觉美貌的孟听晚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一府之中,家和万事兴。”她抬眼,看向孟听晚:“至于顺从,在德,不在位。” 孟听晚神情明显不悦:“沈半雨,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了,你不要顾左右言它,也别跟我阴阳怪气,我看的出来,你根本没把侯府当做自家人,不然怎么连你的嫁妆都不肯交到侯府中匮手里。” “也就是乐央公主大度,否则侯府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好在侯府还有侯爷做主,你以为你装出一副大度善良的样子就能把所有人都勾的神魂颠倒,连临阳侯都深陷其中吗?好狐媚的东西,不要脸!” “放肆!”沈半雨眸色一凛。 她突然的正色,让孟听晚一愣。 她看着沈半雨那美而不艳的脸上,全是厉色:“孟小姐,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让人趋之若鹜的本事,怎么,非你这般的女子,难道就都是狐媚?那站在这里,还未出阁的贵族千金们是什么?” 她看向赵恩慧等人那边:“至于你,还未进侯府的门,就想插手侯府的事,怎么弄的跟大房就该欠你似的,再说,能嫁给侯府二房,是你的本事,二房有没有能力掌握侯府,那就是大房的事了,手伸的太长,也不怕抻着了。” 孟听晚咬着下唇,冷呵一声,瞧着花园里有不少人此时正在看向她这边:“沈半雨,你还真是牙尖嘴利,照你这么说,你是根本不希望我嫁给侯府二房嫡子,难不成是我嫁过去,就直接影响你的地位了?” “也对。”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论出身我比你高,论才学样貌我哪一点都不输你,你怎么可能希望比你强的人,嫁进侯府呢。” “罢了。”孟听晚自信的开口:“顾郎说了非我不娶,我嫁入侯府以后,咱们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有一点我得说明白... ...” 她瞥了眼坐着,神情不变的沈半雨。 “临阳侯的爵位本就是侯府二房当初让给大房的,现在我嫁进门,大房以往给二房的例银必须翻倍,另外还得照顾我和顾郎将来的孩子长大,爵位继承也要给我们的孩子,这是大房欠二房的。” 沈半雨不动声色的笑笑:“孟小姐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彻底养着二房,包括给你养孩子?” 孟听晚很满意沈半雨的理解:“没错,顾小侯爷和你自己的孩子就别想着继承爵位了,我是不可能答应给你们的。” 沈半雨看向孟听晚,眼里澄澈的宛如无瑕的清潭:“原来,二房是这么和你说的。” “那,是不是就说明,孟小姐是因为这爵位,所以才同意以续弦的身份嫁入侯府?” 第五十章 我不稀罕 ‘续弦’两个字,就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孟听晚的心里。 她最恨旁人提起这两个字。 要不是她认识顾兴生晚,哪还有那刘氏什么事,一纸休书都便宜她了。 现在,死都死了,还用正妻的名声祸害人。 孟听晚恨意的眼神显露,但口中却道:“我并非是强取豪夺之人,而且我是为你们大房着想,难不成你想要外面的人说你们大房忘恩负义,霸占着本就属于二房的地位权势吗?” “将来你有你自己的孩子,你好好培养他成才,科举入仕,或者入伍从军搏个官位,那你岂不更是引以为傲。” “再者,你们把爵位还回来后,我是可以让你们继续住在侯府的,但你留不留,怎么留,这我不管,得看你怎么做!” 话说的显然是有些气恼了。 她眉眼里尽是不悦。 沈半雨看着孟听晚,只觉得这人的脑子让门夹了,想法荒诞不说,还有些不正常。 她悠悠然地起身,声音微冷:“孟小姐,今日之前,你我从未见过,我不知道你对我,对侯府哪来的这么大误解,你自己是世家贵女这不假,但不能因为你自持身份,便觉得世间之物皆你所得,难道侯府在你眼中爵位是想让就能让的?人这辈子,想要什么,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靠着上下两嘴皮。” 沈半雨来到孟听晚的身边,侧目瞥着她:“此生我向来认准一个原则,不是我的,我分毫不要,但是我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抢不走一分。你别想用我的东西来给你的一辈子铺路,更别想用我当你们二房唱戏的陪衬,在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拘泥这一小块的地方,再告诉你一句话。” “你贪图的东西,我沈半雨不稀罕。” 孟听晚一怔,随即眉毛拧在一起:“沈半雨,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借题发挥了?” 她才说了一句,沈半雨就反驳了这么多,这让她很不服气。 可她还没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就听着沈半雨声音冷沉的在她耳边响起:“你还是退婚吧,不然,你在这种场合下和我撕破脸,就太不体面了。” “退婚?沈半雨,你威胁我?”孟听晚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扬起的声音:“你别忘了,我可是承安伯府嫡女,我祖父可是先皇御赐的功勋之臣,我岂是能被你吓唬住的?要闹,你尽管闹,被皇后娘娘的知道了,损的是临阳侯府和镇北将军府的名声,与我无关!” 她现在还未嫁入临阳侯府,所以侯府的声誉暂时和她没有牵连。 而她确定,似沈半雨这样刚嫁为人妇的女子,最注重的就是在夫家的名声。 一旦被传出德行有损,那在夫家的地位定会一落千丈。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绝不会和顾郎退婚,我今日找你,是先礼后兵,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嫁过去后给你难堪!” “孟小姐。”沈半雨目视前方,气度上自有一股威慑力:“你不过是怕人说你嫁给二房其实是觊觎侯府的爵位,本就是想借嫁高攀,你还张口闭口为了二房,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虚伪很让人恶心吗?” “沈半雨!” 孟听晚要气疯了。 “你真是不可救药了!到现在还不识时务,你真以为你嫁进侯府,成为世子夫人,你就是身份高人一等了?我本来还想着和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殊不知,你竟这般不识好歹,倒像是你们大房的爵位得来的心安理得似的。” “我不过是为你着想,爵位还给我们二房后,你无处可去,我便好心收留你们大房,你又何必因为一时的意气,与安然舒适的日子过不去。” “行,既然你不领我的情,我也不同你说什么了,真是对牛弹琴,怪不得都说你没有教养,粗俗不堪。” “随便你吧,反正爵位的事,就这么定了,本就是二房的东西,我拿回来理所应当,没什么好避讳的,我行得端,做得正,就算有人向着临阳侯,来说我仗势欺人,没关系,为了顾郎和我们以后,值了。” 沈半雨冷笑着:“既然如此,你来找我说什么?不是多此一举吗?” 孟听晚梗着脖子,让自己显得比沈半雨高些,像俯视着她:“我就是担心有些人借着侯府的名义在外面造谣生事,胡乱编排我们二房来阻挠我们要回爵位的事,我不过是拿回来本来就属于二房的东西,容不得你不承认!” 沈半雨摇头,她只觉眼前的少女可笑的很:“孟小姐,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算了,看在令尊的颜面上,我不愿再与你交恶。” “冬至,送孟小姐出去。” 亭子是她先来的,自然没有她先走的道理。 冬至在旁边,早就听不下去了,要是放在以前,孟听晚怕是已经没命。 她听到夫人唤她,立刻上前,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的道:“孟小姐,你嫁进侯府二房是二房的事,与我们夫人无关,请您注意您的言辞,我们家夫人是世子夫人,您只是伯府嫡女而已。” “你好大的胆子!”孟听晚怒不可遏:“一个侯府的贱婢,敢对本小姐不敬,你活的不耐烦了吗!?” 冬至皮笑肉不笑,她可不怕眼前这位娇生惯养的伯府嫡女:“奴婢是卑贱,但奴婢尚且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肖想半分,也懂得何为长幼有序,尊卑有制,您身为伯府嫡女,却在皇后娘娘的宴请上如此不顾身份,还想借此打压我们夫人,这般的做法,可是伯府传出来的规矩?” 孟听晚的胸口猛烈的喘息着,她手一扬,就要打向冬至,却不成想,被沈半雨拦在半空。 她在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好像快被捏断了。 疼的她龇牙咧嘴。 沈半雨挡在冬至的身前,手一甩,将孟听晚的手甩开,她用绢帕擦了擦碰过孟听晚的手,面色冷沉。 “孟小姐还未嫁到侯府,手便伸这样长,当众教训我的婢女,更别说嫁人后行事会如何的跋扈,我好心提醒一句,将来的事还尤未可知,万一到时候嫁进侯府二房的不是你呢?” 第五十一章 夹着点尾巴做人 “沈半雨,你敢这么对我?!” 孟听晚没料到沈半雨会为了一个侍女如此对她,她身为伯府嫡女的颜面何在,尤其还是当着满御花园世家贵妇的面。 但要她找回颜面,几乎不可能。 手腕上清晰的疼痛告诉她,她打不过沈半雨。 沈半雨眸色锐利的扫过孟听晚的腕间:“是不是很疼。” 孟听晚咬着牙,没吭声。 沈半雨冷冷地道:“只有疼,你才能长记性,知道什么人你不能动。” 她唇角纤起:“也请孟小姐记住,以后在我面前,夹着点尾巴做人。” 孟听晚自知敌不过,恼怒的瞪了沈半雨一眼,跺着脚离开亭子。 冬至上前:“夫人,您不必为了属下... ...” “打你就是打侯府。”沈半雨对冬至笑笑,让她安心:“她孟听晚不顾后果,我就不用给她留脸面。” “可是夫人... ...”冬至的声音顿了顿:“她过几日就要嫁进侯府了,如今就与您交恶,往后怕是不会有安生日子。” “就算她没嫁,侯府也不会有安生日子。” 沈半雨目光幽幽的望着御花园东侧的方向,那是南岳皇帝御书房所在的地方。 杀戮之气盘踞在上空,浓重且惊悚。 当这股杀戮冲出禁制破空而出时,京城必将掀起血雨腥风。 几百条的人命,一息之间... ... 沈半雨闭上缓缓双眸,遮盖住其中不忍的悲悯。 她想来此,最初的目的是因为对南岳国运的好奇,毕竟替沈半雨重活一世,想要安然且舒适的过一辈子,就要先看清得当下的局势和权衡世家的关系。 但现下看见了... ...真是悲哀啊。 眼前杀戮之气显然已有强震之势,看来就是这一两日了,如今是六月末,再过十几日就是七月半。 沈半雨这厢还在想着,荣国公孙女姜满雪的一句话,引起御花园中所有人的注意。 “这话当真?”皇后笑问着。 南岳皇后年过四十,面上不见年华消退的痕迹,她唇角挂着笑,一双眼慈爱中透着无比的精明。 此刻,她看着身边的姜满雪。 方才,经过清兰殿的时候,皇后夸赞姜满雪,姜满雪却提出求皇后娘娘一道恩旨,恩准还等在殿前的慎王妃沈薇安一同入宴,她告诉皇后,沈薇安大婚当夜在酒楼名动京城事,想见见这位慎王妃。 姜满雪自幼陪在皇后身边,八岁时随祖父回乡六年,直到三月前才回来。 皇后对她很是喜爱,日日留她在宫中不说,甚至有传闻,皇后有意让她进太子府,成为太子侧妃。 这么多年,姜满雪在皇后心中分量不轻,对于如此简单的要求,皇后自然有求必应。 她看向清兰殿的方向,眼神变幻中透着异样的算计。 仿佛一切早就在她的预料当中。 皇后回眸,打量着姜满雪,她肌肤如她的名字般,胜雪的白皙,眼神天真纯粹,纤瘦的身影亭亭玉立。 动作也恭敬和婉,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可是皇后能稳坐后位,看得从来都不单单只是女子的外表,而是她背后能带来的利益。 对于南岳皇后而言,对她有益,对太子有利,哪怕是受陛下忌惮的世家,她也要尽力拉拢。 姜家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前朝局势暗流涌动,任何一方出现异动都能轻易改变她布谋已久的格局,想要久安,她必须要学陛下,驭臣。 而她能驭的,便是世家贵族后宅的妇人,女子们。 片刻后,皇后笑着:“这么多年雪儿深得本宫的心,如今你有这样的要求,本宫答应了。” 她吩咐身边的女官:“叫慎王妃来御花园饮宴。” “是。” 看着女官转身离开,姜满雪立刻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这般雀跃的声量,便是让御花园里的所有人纷纷侧目。 就在这时,内侍监拖长着声音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在众人瞩目中,姗姗来迟。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大约是因着近日太子常常得到陛下夸赞的缘故。 那时真正的沈半雨还是慎王妃。 她没少受到这位皇后娘娘的刁难,在她手里吃过数不胜数的苦头,也是这位出身傅家的皇后,教她看见,学会那些在宫中可以活下来阴谋的手段。 前世种种,并非现在的沈半雨所经历。 但却十分清晰的历历在目。 她垂下眸子,同众人一起行礼。 颔首间,唇角微弯下,是微不可察的冷。 在她不远处,一道妒色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故意想让她看见般,半晌不曾移开。 特别是这目光下的薄唇,勾起的弧度像是在同她挑衅。 沈半雨冲对方礼貌的笑笑,可对方脸上的表情仿佛更畅快了。 她眼中墨色幽深,唇畔纤起,和方才的冷不同,这次是眉眼弯弯,心无城府的模样,竟是清冷中透着点可爱。 就连对面几位贵妇注意到她这边,都被沈半雨灿烂的笑容吸引了。 裴夫人一直死死的盯着沈半雨。 她不理解,这么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是怎么能将她的宝贝儿子打到那般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的地步。 不是说,对方在乡下长大,从没有过精心的教养吗? 高位上。 皇后落座,宴席开始。 “荣国公夫人好福气啊。”一位消瘦脸颊的夫人笑道:“长女才艺精通,幼女颇得皇后娘娘喜爱,两个女儿还都对你这般的孝顺,这次百花宴后,幼女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吧,那可足见皇后娘娘的喜爱了。” 荣国公夫人心中得意,面上却还是谦虚的紧:“都是皇后娘娘仁善,偏疼我那不争气的小女儿,这才入让她入宫陪伴,可她那性子我了解,就是个皮猴,回祖宅的时候,父亲都管不住她那活泼好动的性子。” “欸,荣国公夫人这是哪的话。”另一位圆脸的夫人笑道:“小女儿得了皇后的眼,那可是天大的恩宠,听说府上长子都入宫做了太子伴读了?这样好的福气,可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改日您府上得办个宴请,也好让我等跟着沾点福气,道贺才行。” 荣国夫人摇头,一脸无奈:“这不是还有长女呢,为她的婚事我可没少操心。” 第五十二章 盘根错节 消瘦脸颊的夫人闻听这话,忙地夸张道:“荣国公夫人这还需要操心吗?您家长女刚及笄就被陛下赞赏为天下第一才女,模样出落的更是胜过京城所有闺阁女子,您要是说想嫁女,怕是求亲的都要把你们荣国公府的门槛踏破了。” “夫人说笑了。”荣国公夫人苦笑着摇摇头:“我这长女心气高,偏说什么要自己寻良人,我和她父亲是说什么都听不进不去,求亲的是不少,可她全给拒了,如今是头疼的很。” “母亲,您又在几位夫人面前编排我的婚事了。” 一道银铃般好听的声音传过来,众人抬头,就见从身后的廊亭出现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她大约十五六的模样,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水仙凤尾裙,湘云轻纱的外裳,头戴双蝶珠钗,走路时灵动的可人。 再加上仿佛是被娇养着的原因,骨子里透着一股千金贵女的优越感。 她站在宴席旁,只让人觉得光彩照人。 这,就是荣国公府的长女,姜满霜。 荣国公夫人宠爱的拉过她的手:“我哪里能说我们最宝贝的霜儿小姐,来,到母亲身边坐。” 姜满霜笑了笑,乖顺的坐下。 周围有其他的世家千金,可与她相较下再过精心的装扮都显得姿色平平。 她神情傲视着,左右两旁瞧了瞧:“哪位是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 传出来的声音不低,宴会上的夫人和贵女们都听的一清二楚,连皇后的面上都有起了些许兴味。 姜满霜说的是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却没有称呼对方为顾世子夫人,里面的含义颇深呐。 荣国公夫人嗔怪的看了姜满霜一眼:“霜儿,不能无礼,那是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说着,她看向对面中间偏后的位置。 依着官眷制度,沈半雨座位并不近于皇后。 姜满霜顺着自己母亲的眼神看过去,脸上有些不悦:“不过如此,穿的如此寒酸,真够给侯府丢人的,当皇后娘娘的宴请是什么,都不知道装扮的隆重精致些,是看不起宫里的百花宴吗?” 荣国公夫人一怔,蹙了蹙眉:“不能无礼。” 姜满霜却不在乎的继续打量着沈半雨:“我说的是实话,谁家新进门的贵妇装扮成她那股子俗气样,真是乡下来的,穷酸的很。” 旁边几人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之后,狐疑的看向姜满霜。 顾世子的夫人虽说装扮不算华贵,但胜在雅致,清丽,并非姜满霜口中所言的穷酸。 那她这般说,可就令人深思了。 有的夫人们瞧出些猫腻,眼中透着明白。 沈半雨端着茶,喝了一口,慢条斯理抬眸对姜满霜笑笑:“姜大小姐所言极是,是我不懂规矩了,不及姜大小姐的万一,其实也可以不必这么比较的,偌大的荣国公府自然要比侯府更高贵些。” 她面上的笑柔和:“方才我让侯府的侍女告知宫中的侍卫首领,待会宴散定要派人好好护送荣国公夫人和姜大小姐回府,免得有什么人见两位穿的华丽无比,起了歹心就不好了。” 荣国公夫人和姜满霜闻言几乎气的吐血。 这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说她荣国公府有僭越之嫌吗? 本来要说沈半雨俗气无礼的,自然而然要故意提起装扮,可被沈半雨这么一说,倒像是她们荣国公府喜好奢靡一样。 还让宫中的侍卫护送,要是让外面的人看到,定会说荣国公府凌驾在皇权之上。 到时陛下会怎么想? 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荣国公府的人淹死。 沈半雨亲切的再次开口:“荣国公夫人和姜大小姐就不必谢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若是日后荣国公府还有任何需要,定要知会我一声,我可以让世子帮忙请旨陛下,为两位出行再增添几名护卫也是可以的。” 话是这么说。 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这语气中的意思。 请旨添护卫,临阳侯府敢请,荣国公府敢收吗? 一旦请旨,越了规制,荣国公府必遭忌惮。 那她们引以为傲的权势,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帝王权术,最是多疑。 卧榻旁岂容他人酣睡半刻。 周围的人也看明白了,这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绝不是她们以为的砧板鱼肉,任人拿捏。 本来姜满霜此举是想给沈半雨一个下马威,让沈半雨在皇后的宴请上出错。 只要出了错,丢的就是临阳侯府的人,到时候她再出面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足以让沈半雨当场方寸大乱。 可谁知道,人家从开始到现在,非但没有她们想象中的不安,气势落败,反而还把荣国公府的人架在了火上。 众人都像是看笑话般看着姜满雪。 荣国公夫人注意到身边人的眼神,勉强的笑了笑:“世子夫人先喝茶吧,这茶是皇后娘娘新采的百花加上雪山银针所制,香气浓郁入口甘甜,很是不错。” 雪山银针,不过就是千两银子指甲盖大小的茶,真以为沈半雨没喝过吗? 沈半雨不予置评,她今日来本就不是挑事来的,不过是想看出戏,奈何有人不想让她安宁。 那她就只有稍稍回“敬”一下,表示“诚意”。 冬至借着斟茶的机会在沈半雨耳边道:“那位瘦些的夫人是中书令的夫人,她的儿子和二房公子顾兴生是同窗,圆脸的夫人姓赵,相公是大将军章广,赵氏和安和郡主是手帕之交。” 安和郡主,沈半雨的大舅母。 沈半雨目光看向章夫人赵氏。 赵氏气度雍容,看起来和大舅母那火辣的性子完全不同。 沈半雨想着,眼前这些贵妇千金每个人背后的依仗在南岳都是权倾朝野的存在,难怪皇后每年都要举办这样的宴请。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世家想继续博得圣恩,延绵家族荣耀,就要牢牢的依附着皇权。 男人们在前朝为陛下效力,那后宅的女人们能靠着的,就只有皇后这棵树了。 如果南岳皇帝一旦想要制衡,面前的这些人就是首当其冲献祭血肉的刀下亡魂。 沈半雨还在思忖着,就见一位女官恭敬的来到众人面前:“皇后娘娘,奴婢将慎王妃带到了... ...” 第五十三章 谁是戏子 众人目光投在跟随女官进来,一出现就光彩夺目的沈薇安身上。 她身穿青色掺金丝滚边的芍药长裙,不自觉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她前方的高位上,有位贵女和她穿着同一颜色的石榴裙,却比不过她显眼。 那金丝滚边在阳光下折射出晃眼的光。 不经意瞥见,就好像将沈薇安笼罩在金芒当中,十分耀目。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依照规矩,第一次以皇子正妃拜见皇后行跪拜大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礼时,在场所有人的眼神让沈薇安有种错觉,她就是在场最受瞩目的那个人。 叩拜下,她自鸣得意。 她可是在数千前后,看过不少的宫斗剧,对付这些个无知妇孺还不容易吗? 这般想着,她听见皇后的声音:“慎王妃平身吧。” “多谢皇后娘娘。” 她懂礼的模样落在众位贵眷的眼里,微微有些惊诧。 没想到镇北将军府庶出的女儿,行礼动作都分毫不差,严苛的就像是从小学习宫中礼仪似的。 沈薇安也注意到了沈半雨,却是对她完全视而不见,沈半雨也不在意,目光看向整个宴席。 宴会如常开始。 丝竹管弦声起时,宫中舞姬翩然而入,随乐长袖起舞。 舞姬们的动作优美,每次旋转都像是缓缓绵延的画卷,可回回宴会,宫里歌舞都是如此,并无什么新意,看得在场的贵妇们神情上没有任何兴致。 一舞终了,众人稍加敷衍的鼓掌。 皇后将这些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勾着唇扫了眼落座在下首位置的沈薇安。 姜满雪弯起嘴角:“今日的百花宴是为庆贺皇后娘娘几个月前精心培育的金牡丹开花了,可这宫中舞姬的舞蹈实在太过俗气,配不上娘娘金牡丹的尊贵。” 她眼神环视着在场所有人:“娘娘,臣女前几日在坊间听到一首歌,曲调清奇,词写的颇有意境,细打听下才知道是慎王妃所作所唱。” “臣女没有听过原调,很是遗憾... ...” 姜满雪说着,小嘴瘪了下去,很是惋惜的样子。 看得皇后娘娘很是怜爱。 “哦?还有这样的事?”皇后瞧向沈薇安:“慎王妃会写词,对曲调颇为精通吗?” 沈薇安站起身,神情上很是自信:“回皇后娘娘,那只是臣妾的小本事罢了。” 皇后神情淡淡:“是么,那不知慎王妃可否愿意为大家再唱一次?” 在座的世家贵眷们对视一眼。 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讥讽。 但凡是像这般正式的宫宴,哪个世家官眷会当众抛头露面的表演。 不要说她们,就算是官阶稍小些的后宅女眷为了颜面都不会如此。 皇后这般问,意图很明显。 她要让沈薇安像戏子般供在场的所有人取乐。 而沈薇安好像浑然不觉,她笑笑:“娘娘想听,臣妾自当愿意。” 她走上台,转身时看向沈半雨,笑容中带了一丝挑衅的恶意。 沈半雨回以她一个玩味的笑。 沈薇安想以此讨好皇后的同时,也想使君北临对她刮目相看。 她认准皇后会喜欢她的歌,表演后也必定会大放异彩,借机在皇后和京城贵眷的面前扭转慎王府和她庶出的身份。 而比起那些扭捏做作的贵妇们,她确定这些人都是养尊处优,即便会些才艺也定不及她半分。 她要在她们这群人面前表演,要她们觉得往后只要她出现,她们就是贻笑大方,不敢出头的存在。 沈薇安就要做那个特立独行的人,比起她面前的这些人,她则是更加坦荡,无惧。 姜满雪听见沈薇安答应,唇畔勾起一丝趣味的笑。 她了解皇后,更要讨好皇后, 所以她才会有此提议,她知道皇后打压慎王,不然也不会故意让慎王妃站等在清兰殿前一两个时辰。 那给与皇后不入眼的人最好的打击,就是让他和他的王妃成为京城里所有贵族世家的笑柄。 对于这一切,沈薇安浑然不觉。 她妖娆的站在台上开腔,一举一动间那股子风情劲儿,在众位贵眷的眼里像足了戏班里登台唱戏的下作戏子。 “小阿媱,你这长姐疯了?” 余绾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手里捧着个看上去十分精致的木漆匣子,交到沈半雨手里。 她坐在下来,压低了声音:“身为王妃被皇后娘娘当戏子似的戏耍,她当真不知道?还是说她故意的,以为这是能出风头的事。” 毕竟,沈薇安是庶女,不懂高门的名声教养,在情理之中。 沈半雨接过:“唱几句歌,就能替慎王殿下讨好皇后这位‘嫡母’长姐乐意的很。” 她端着茶盏,语调淡淡:“我们只管看戏。” 余绾宁的眼睛瞬间睁大,她明白了沈半雨的意思,看向还沉浸在自己歌声中的沈薇安,她好似浑然没留意到台下人揶揄的表情。 众位贵眷对今日这出,实在是大开眼界。 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妃之尊上台唱歌。 简直是活久见啊。 快要唱完的时候,余绾宁都臊的脸上绯红。 她真不愿与沈薇安扯上关系。 可谁让沈薇安是她表妹沈半雨的庶姐。 她偷偷看向沈半雨,以为沈半雨会同她一样脸上有着想找地缝钻进去的表情。 但,事与愿违。 沈半雨始终面色不改的坐着品茶,脸上连一丁点的异样都看不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旁观者,与沈薇安没有半分关系。 席间,有贵妇们私语着:“不得不说,这慎王妃唱的曲儿还真是婉转动人,这要是在外面,赏钱定是不少。” “那你看看,据说她唱这首歌的时候,是和慎王殿下的大婚夜,当时就有位下作的青楼老鸨花了三百两买下这首曲子,第二日凭着这曲子,那青楼就风靡京城了。” “我也听说了,外面不少男人都是为了这首曲子去的青楼,那简直是趋之若鹜。” 说话间,几人嘲讽的笑容就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等沈薇安一曲唱完,她们取笑的表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收。 沈薇安下意识地看了眼,却发现皇后一脸的讪笑。 她心下虽不解,但没有太多怀疑,她确信今天是她的主场。 今日后,她慎王妃之名,会扬遍京城的每个角落,她沈薇安就是世家贵妇的典范。 越是这般想,她越是高兴,忘乎所以的再次道:“娘娘,臣妾还有自作的一首诗和一个礼物献给娘娘。” 皇后:“哦?是什么?” 沈薇安含笑着朗朗开口:“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她说着,对皇后福了福礼。 却不曾想,这首诗,引来哄堂大笑... ... 第五十四章 奇异礼物 “我说慎王妃,你也不是不学无术啊,怎得能用唐代诗人所做的诗句说是自己所做,这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吗?” “什... ...什么?”沈薇安懵了,她看向姜满雪,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朝代明明不会有这首诗,她们这群人怎么会知道? 难道说,她错漏了什么? 姜满雪拿起绢帕,掩唇笑着:“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慎王妃?” 沈薇安环视着周围,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止不住的嘲笑。 就连皇后脸上的神情也变幻莫测。 余绾宁唇角一动,她强憋着笑小声对沈半雨道:“你庶姐真是神志不清了,怎得这么大言不惭,偷名家的诗句是想要博名声吗?难道她不知道这诗的来历?” 她说着,表情怀疑:“不应该,校考都第一,这么广为流传的诗,竟然会不知道?” 身边,沈半雨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眼中的讥嘲很明显; “或许是真的不知道呢?” 她目光看向站在台上无比尴尬的沈薇安。 如今她们身处的这个朝代,是六界割裂中的其中一片,由数十万年间日月更替时轮转的错轨所分出的世界。 与前朝更迭,延续同正序朝代一样,不同的是,从错轨割裂的朝代起,就不与沈薇安所熟知的世界相同。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沈薇安,自以为自己身处于一个架空的朝代。 挪用人家上下五千年的诗句不会被人发现。 殊不知,这里的人对那些诗句无比熟悉。 余绾宁挑眉,她并不是怀疑沈半雨的话,而是怀疑沈薇安校考的第一是不是窃题偷来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连这首诗都不知道。 面对姜满雪轻蔑的语气,沈薇安心里‘咯噔’一声,她很不爽对方的语气,可碍于现在的形势,她唯有妥协,于是脑中急转:“是... ...是我弄错了。” 然后,慌忙地跪在地上:“臣妾是想着这首诗适合皇后娘娘,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就好比这牡丹雍容华贵,竟没想到,臣妾的诗竟然与前朝诗人同出一出”再次看向皇后:“是臣妾失言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臣妾还给皇后娘娘准备了礼物。” 说着,她诚惶诚恐的命侍女将东西拿上来。 身后的侍女送上来一个木漆托盘被红绸蒙着。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可她慎王妃都能不要脸面的把前人的诗占为己用,那送点什么古怪的东西给皇后娘娘,也不足为奇了。” 沈薇安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寻常的东西她们怎么会看在眼里,送皇后的物件,必须得是绝无仅有的。 那东西从沈半雨的面前经过,她扫了眼,垂眸敛住了不怀好意的眼神。 长姐啊长姐,你真是咎由自取。 看来今日自己真是在看戏,而非参与其中了。 沈薇安双手接过,白玉纤纤的手指将红绸掀开。 里面的东西露在众人眼前。 她们先是一惊,只见木漆盘子上有两个黑色网状似山丘般的布料鼓起,然而却又与山丘不同。 这东西左右分布的很均匀。 在沈薇安拿起时,好似还有长长的绑带。 “这是何物?”皇后不解地高挑着眉头。 沈薇安笑了笑:“回皇后娘娘,这是臣妾亲手所做的内衣。” “内衣?”皇后疑惑:“是什么?” 沈薇安在所有人的震惊下,将东西比在自己的胸口处,引来在场所有女眷一阵阵的不忍直视。 当中,甚至有人立刻就羞红了脸。 一片羞臊中,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沈薇安急于邀功,不等旁人问,她就志得意满的向皇后介绍着:“这东西穿在身上,会让皇后娘娘的身材更加凹凸有致,臣妾还特意用选的网丝布料,夜里,皇后娘娘只穿这件内衣和陛下共处一室的话,定然能让陛下对娘娘欲罢不能,还可以重温久旱甘霖的快感。” 她说完,缓出一口气。 心里认定只要是女人就不会不喜欢能有助于夫妻调情的东西。 尤其是她之前打探过,陛下现在最宠爱淑华贵妃,皇后那已经有小半年没去过。 要是她将这东西进献给皇后,让皇后重获陛下的宠爱,那她就一定会得到皇后的另眼相待。 这般想着,她就沉浸在马上要大出风头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了刚刚诗作的事。 沈半雨唇畔闪过微不可察的笑,她身边余绾宁早就别过眼,用双手捂住脸:“天啊,你这长姐,好不知羞,怎么这种话都能大庭广众的往外说。” 她虽然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可对于这种女子的私物公然出现的事,还是觉得有些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然而,在场还有不少尚未出格的少女。 她们只觉得,这东西有伤风化,就连比在沈薇安的身上时,她们都认为那是不伦不类。 在座的妇人们,有人一见就明白过来。 “这不就是和肚兜有一样嘛?” 一句话,再次让所有人女眷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 沈半雨的指尖沿着茶杯的杯口处转动,她看到对面姜满霜投来满满嗤笑的目光,便对她回以挑眉一笑。 姜满霜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看着沈薇安手里的东西,只觉得新奇无比,她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 沈薇安见众人都处在对这件内衣的震惊当中,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在她之下的沈半雨只有自惭形秽,无地自容的份儿。 她,慎王妃,即将成为所有南岳女人争相追捧的人。 这件内衣一旦被皇后穿上,重获陛下恩宠,她就可以用此宣传,在京城连开数十间内衣铺子。 然后大卖特卖,让慎王府不再过那种委屈巴巴,紧衣缩食的日子。 到时,君北临必定会爱上她,而且会越来越爱,爱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高位上,姜满雪很好奇的顺着沈薇安的目光看向沈半雨的方向。 她不知道,沈薇安这般丢人现眼,为何同出一府的庶嫡姐妹,沈半雨怎么还会有如此淡定的神色。 难道说,是沈半雨根本不理解? 还是说,她不在乎? 她看着两人对视的瞬间,沈半雨唇畔浮现出一个很狡黠的笑容。 沈薇安没看到她预期中沈半雨吃瘪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刚要说话。 高高在上的皇后声音冷的像冰窖里的刀般刺破了这原本歌舞升平的身份:“慎王妃,你知不知羞耻为何物?” 第五十五章 马匹拍在马腿上 此言一出,众人旁观的神情都变了。 皇后娘娘待人一向温婉,大度,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疾言厉色说话的时候。 “你身为四品将军之女,能嫁给慎王为正妃,手段心机并不简单,本宫有所耳闻,可既已高攀,你就该安分守己,而不是当众不知检点!” 皇后的语气更加严苛:“沈薇安,你如此善于唱曲,摆弄奇装异服,从前在府里肯定用心专研,你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怪不得能得心应手的争来王妃的位置。” 她冷哼一声,眼神落在沈薇安的身上:“你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把前人的诗句诓骗说自己所做来讨好本宫,要是慎王再被你这些下作的东西迷惑,你就是我南岳皇室的祸害!” 瞬间,御花园里鸦雀无声。 沈薇安就像是热头上被人浇了一盆凉水,脸“刷”地一下子白了。 谁听不出皇后言辞里的意思。 那是暗讽以沈薇安的身份根本不配成为皇子正妃。 别说庶女,就算是四品武官嫡出的女儿,也都差强人意,更何况她沈薇安的生母出身还那般低贱。 这下子,所有人看戏似的看向沈薇安。 赵恩惠和沈薇安是好友,见她受委屈,连忙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慎王妃就是太心急了,没考虑周全,她能嫁给慎王,也是因为今年校考的第一名,诗作的事定是误会,至于这东西,臣女想在座皆是女眷,应该无伤大雅,请皇后娘娘饶过慎王妃这一次的无知。” 皇后冷沉一笑:“校考第一?怎么得来的,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吗?沈薇安,本宫不过问,是从前只觉你年纪小,不懂规矩,所以对你一再宽容,怎得现在成为慎王妃,你连大家闺秀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沈青山就是这么教女的吗?!” 身为四品武将,曾有军功在身,沈青山往日只要出现在朝堂,就会有人主动上前打招呼,沈薇安因着父亲的关系走到哪都受瞩目。 她从来不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顿时哑了声音,话几乎是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脑中还在急转,想着如今局面的解决办法,就听到旁边大将军章广的夫人赵氏开口:“皇后娘娘,臣妾相信慎王妃是无心之失,况且臣妾听说,慎王妃出阁前一直养在其生母的膝下,对于礼教之事缺乏也情有可原,还望皇后娘娘看在今日是您为大家举办百花宴的份上,饶了慎王妃的无心之失。” 皇后的脸上涌现一股怨怒:“无心之失?她是堂堂皇子正妃,居然敢不顾脸面的当众拿出这般下作的东西,分明就是不知廉耻为何物。” 她再次看向沈薇安:“你生母是妾,你别的本事没学到,讨好男人的功夫倒是没少下!” “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沈薇安急忙解释:“皇后娘娘,臣妾将这东西先给您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刚才在清兰殿前,臣妾曾看到有侍女拿着几件半透的轻纱给淑华贵妃... ...” 皇后的目光更加冷酷无比:“你好大的胆子!” 沈薇安委屈死了。 刚才她在清兰殿等候传召的时候,送东西的小宫女也候在旁边,此刻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一个时辰前是得了淑华贵妃的吩咐,去取司织坊新做的薄纱里衣。 重华宫里,陛下和淑华贵妃日日笙歌,这些外在东西有一多半的功劳。 而皇后未出阁时是史官之女,礼仪教养颇为严谨,本朝贵族女子多恪守本分,不敢越雷池,所以夫妻阁中事上,皇后并不讨陛下喜欢。 侍女偷偷瞧了一眼皇后娘娘,发现她的怒气并未迁怒旁人,只是针对沈薇安,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皇后娘娘这是根株牵连了。 沈薇安叩首在地:“臣妾不敢,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沈半雨坐在旁边,轻轻叹息一声。 拍马屁,结果拍在马腿上,还被马踢了一脚。 皇后方才的话,是在暗指沈薇安王妃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大将军章广夫人赵氏出面,因着她大舅母的关系,三言两语就撇清了余冷秋对府中子女管教不利之过。 外带还让皇后联想起沈薇安生母的出身,招来皇后颇深的恼怒,对其贬斥一番。 这群人各个都是心思活络的聪明人。 却独独没有想到,皇后与陛下的感情早已渐行渐远。 其实大婚后,两人也有一段时日的恩爱。 只是后来,皇后性子执拗,几番忠言逆耳导致皇帝身心俱疲,对她也不甚从前。 尤其是在大婚第三年选秀时,皇后暗中赐死了陛下新进宠爱的妃子,从那件事后,陛下除每月初一看望皇后,给她保留皇后的体面外,几乎不再踏足皇后的寝宫。 这些乃是宫中秘闻,鲜少有人知晓其中内情,知晓那件事的人,当初都被灭口。 谁知沈薇安今日的行事作风,竟然要皇后放下身段穿上内衣去勾/引陛下。 如此下作的行事与那妃子有何不同? 这不是等同于在用钝刀在剜皇后娘娘的心。 加之打压慎王,皇后则更是会借题发挥。 沈半雨漂亮的一双眼在沈薇安的身上转了一圈,忽然扬唇笑了。 沈薇安自诩有着几千年后的经历,可她不了解内情,也不知晓何为官眷教养,光凭着脑门一热就要讨好皇后,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她将眼神投向跟在沈薇安身后的侍女抱琴身上,然后淡然地喝了一口茶。 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会暗中作梗,坐收渔翁之利。 余绾宁见到皇后发难沈薇安,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她恨不得再添一把火。 但担心沈薇安和沈半雨毕竟是一府所出的姐妹,她怕沈半雨受到牵连,所以她白了眼沈薇安后,压低着声音,冷嗤着:“蠢货,还跪着,我要是你,现在马上就去内廷领罚,在这干杵着,难不成是想等皇后娘娘凤颜真怒,牵连到沈家吗?” 面对余绾宁的呵斥,沈薇安不敢抬头反驳,她跪趴着,气得发狂。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会惹怒皇后,明明她唱歌时还好好的。 众位官眷对沈薇安的表现皆是暗暗摇头。 出身下贱妾室的肚子里,到底是不懂半分规矩。 沈薇安不知现在饮宴众人脸上的表情。 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连忙再次磕头请罪:“臣妾知错了,臣妾这就下去领罚,还请皇后娘娘开恩。” 皇后冰冷的眼神看着沈薇安起身,就在对方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肃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站住!” 第五十六章 慎王妃被罚 这一声,众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沈薇安站在当场,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吓得不敢挪动半分。 赵恩惠还想为沈薇安说几句话,被她母亲拉回到座位上死死按住,不让她再说一句。 沈半雨对此很想笑,却只是垂着眸,让人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这几日,沈薇安在府里,府外捣腾些什么东西,她或多或少都知晓些。 她是算准了皇后会让沈薇安当众成为戏子,隐喻的戏耍沈薇安,让她丢尽脸面,使慎王在众位皇亲面前因她而抬不起头。 反正,今日在座全是南岳世家贵族,这个颜面损了,慎王君北临在南岳就会彻底成为笑柄。 可是皇后没想到,沈薇安不仅蠢到毫无察觉,其人更是草包一个,频频给她理由,让她压制君北临。 得到这样一位王妃,不仅君北临要头疼,皇后也会更加肆无忌惮。 只要她想,那沈薇安就会随时成为她打压君北临最好的一把刀。 沈半雨手里摩挲着茶盏,她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她无关。 沈薇安猛地看向她,就像是毒蛇般死死盯着沈半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今日这些事都在沈半雨的预料之中,不然,怎么说都是自家姐妹,沈半雨怎么可能这么冷静的旁观,不怕她牵连到沈氏一族。 沈半雨注意到沈薇安的目光,她从容的抬眸迎上去,唇畔含笑。 不怪沈薇安恼羞成怒,帝后的房事怎么会被外人知晓呢? 不要说她们了,就连皇后身边最贴身的女官都未必晓得其中情由。 而她能够知晓,还要多亏下来时,没有被封印探看凡人命数的本事。 因此,沈半雨依照面相,探看到皇后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众人不由自主的留了心,看向皇后娘娘的方向。 今日这慎王妃是真倒霉。 居然会拿出那么件私密物献给皇后,虽说这东西新奇,可到底是女子贴身的物件,如此摆出来,也难怪皇后娘娘会生气。 气氛一时僵了下来。 皇后娘娘还在盛怒下,谁也不敢做出头的鸟。 凤位上。 皇后见到这样的气氛,不由得皱起眉头,眼神冰冷的看着沈薇安; 她沉出一口气,严肃地开口:“慎王妃沈薇安德行失仪,举止有亏,现罚其三日内留在宫中抄写女德,女训,女戒一百遍,另,掌嘴三十,每日跪贞德门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三日内罚抄一百遍,还要跪贞德门,那岂不是要不眠不休? 沈薇安叫苦不迭,慌忙再次跪在地上磕头:“皇后娘娘,请饶恕臣妾吧,是臣妾的错,臣妾无知,皇后娘娘您大人有大量,臣妾再也不敢了。” 不再给她求饶的机会,皇后身边的女官一摆手。 从御花园后侧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拖拽着还在大声求饶的沈薇安离开。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 ...”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百花宴因着刚刚这些事,原本热闹的气氛降下来。 人人处在皇后娘娘怒气之下,自危着。 还是她身边的姜满雪开口,打破冷凝的氛围:“娘娘,臣女听闻近日宫中新来了一位琴师,琴弹得极好,不如您宣她上来,为您弹奏一首舒缓心情如何?” 刚才被明面上被沈薇安惹怒,众人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后的霉头。 此刻,眼巴巴的看着姜满雪对皇后说话,皆是一脸的羡慕。 姜满雪要不是真的受皇后喜爱,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这般大胆的开口。 皇后刚严厉斥责了沈薇安,也施以重罚,回过神来后,又觉得对众人有点歉意。 她方才那般严厉的神色,多少是有些不顾在场的贵眷们。 当下道:“好,你来做主吧。” 姜满雪眨了眨眼睛:“谢娘娘。”她对外唤道:“传琴师。” 不久,御花园里的众人就看见一个少女身着鹅黄色长裙,肌肤瓷白如雪,款款走上来。 她先是恭敬的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而后将琴摆在中央,落座后开始低头弹奏。 她的琴音悠扬,柔美之余多了些许清澈的感觉,就像是沉溺在歌舞升平下的一抹白色芙蓉,让人听之就陷入其中,久久不忘。 曲子结束,最后一个音首尾后许久,在座的诸位还沉浸在其中。 就像是被琴音包围,久久不能回神。 “宫中的乐师琴技就是高超。”何夫人笑着拍手称绝:“我还未听过如此绝妙的琴音,在这儿之前,恐就是姜家的二小姐了。” 姜满雪笑了笑,可笑容里却透着一丝妒恨的冷意。 裴夫人附和着:“没错,我记得上一次琴音让我惊艳的就是姜二小姐在那年校考上弹得《秋风词》那真真是无人可比,没想到今日这宫中琴师也有如此的能力,还真是令人惊叹。” 就在所有人都夸赞琴师的技艺高绝时。 姜满雪却微笑着看向琴师道:“这首本该是寓意深刻的曲子,结果被你弹得不伦不类不说,还敢拿出来当众献丑,你这是打算毁了皇后娘娘的宴会吗?” 众人神色一变。 荣国公夫人的眸色一紧:“雪儿!” “母亲,我说的是实话。”姜满雪不悦的对皇后娘娘道:“娘娘,您说,七年前,你是听过雪儿弹这首曲子的,您如今比较下,看看是雪儿的好,还是这琴师的好。” 沈半雨慢慢抬起双眸,一双冷眼看向姜满雪和皇后。 听皇后道:“你那时年龄小,能弹那般的琴艺已属绝佳。” “娘娘。”姜满雪不满的冲着琴师高声开口:“我承认你琴技很好,但是有一段你用的技艺错了,所以弹出来的曲子根本就是不伦不类。” “你想在曲调上创新,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改的让人听着刺耳,能算的上什么好曲?不过就是投机取巧的东西罢了。” 琴师名唤楼盈,曾经在五国中为不少皇室众人演奏,哪怕是对琴音最苛刻的北燕皇室,对她都是赞美之词,礼敬有加。 只因她的琴技无人可比。 谁知,今日在南岳一个世家之女的口中,竟然听到了如此恶意的评讥。 被捧的时日久了,听到这样的言论自然就有些傲气。 楼盈的脸上浮现出几许怒意... ... 第五十七章 夫君待我极好 但她碍于在南岳皇后面前,还是收敛着,柔声道:“姑娘说的是,奴家退下后,定当好好研习琴艺,勤加练习。” 姜满雪的眼神仿佛是利刃般划过楼盈的脸,言语隐隐带了丝嘲讽:“不必了,你这跟木头桩子似的手指,还是从此绝琴的好,免得再贻笑大方。” “你——” 即便再好脾气的人,对于这样讽刺的言语也禁不住勃然恼怒。 在场的人都觉得姜满雪的话很过分,哪怕她出身高贵,深受皇后娘娘喜爱,也不过只是臣子的之女,怎么能在宫中宴请时当着在场所有人羞辱皇家的琴师,这分明是在给皇后娘娘难堪。 楼盈怒目而视着姜满雪,可对方看着她,冷着眼,脸上全是高高在上的傲气。 她缓了缓气息,一双眼沉静又委屈的看向皇后娘娘。 她的容貌柔美,不似寻常女子般会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惜,但她举止优雅,长相气度过于孤冷,正是因为这样的出尘的容貌,才会被姜满雪嫉妒。 当然,美人的容貌只是令人铭记的一小部分,她浑然天成的距离感,才是令人最难以忘却的根本。 楼盈生的不是绝美,可她这样的神情却极有媚态,不止男人看了会魂不守舍,就连女人见了都忍不住意乱如醉。 沈半雨品着茶,眼尾的余光扫过皇后。 下一刻,就听到姜满霜满不在意的道:“妹妹,你不必和她们这些贱籍女子计较,不喜欢请皇后娘娘将她打发出宫就是了,何必徒惹自己生气呢。” 这话,表面上看是在劝姜满雪,实际上是在给楼盈添堵。 沈半雨眸色一凛。 姜家姐妹是在逼楼盈当场失仪。 然而,楼盈不过是浅浅勾了勾唇,笑容和煦:“姜大小姐说的是,若是众位不喜,皇后娘娘可将奴家逐出宫去。” 她这般坦然的态度,就如同方才的琴曲一般,即便再过迭起,亦可如静潭的水。 众人以为依照姜满雪的性子,见楼盈这样的态度,定会再度给其难堪,可谁也没想到,姜满雪只是淡淡的笑笑:“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算了,那就当你才疏学浅,技艺不精罢了,我们就当没听过你弹琴。” 话说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居然就这么放过楼盈? 姜满霜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妹妹。 她一时有点不敢相信,可她看了半晌都没看出什么异样,可她清楚姜满雪的性子,她这个妹妹不是那种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人。 在场的众人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以为不过是女孩子家的争闹而已。 可唯有沈半雨注意到姜满雪眼底的狠厉。 姜满雪此刻虽然笑着,但这样的笑容,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余绾宁都看出来... ... 那是绝对的危险。 沈半雨一向自诩自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向来是睚眦必报,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这般。 楼盈抱着琴,颔首退下。 姜满霜看向沈半雨,眼底戏谑:“皇后娘娘,臣女知道,这里还有一位贵眷擅长琴技,而且她还在今年的校考‘琴’中拔得头筹,名动京城,只是当时我们姐妹二人不在京中,未曾听见,颇为遗憾,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这个幸运。” 姜满雪不由自主的顺着姜满霜的目光看向沈半雨,目光挑衅。 “皇后娘娘,臣女长姐说的是沈将军嫡女,如今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沈氏。她庶姐的歌声臣女等都听见了,却还未见世子夫人的所长,臣女在老家时听到人人称赞世子夫人的这一曲《长门怨》,可谓是流传甚广,就不知道世子夫人愿不愿意当众献艺呢?” 所有人的目光便看向沈半雨。 这是要把沈家女儿都当成戏子取乐。 姜家姐妹已是司马昭之心。 沈半雨心念一转,抬起头的时候一汪水的眸子里全是为难,她慢慢地站起身,对皇后福了福礼; “今日百花宴,本该是要为皇后娘娘弹奏一曲的,可惜昨日在府中处理事务时不小心伤了手,大夫说,想养好还需些时日,到现在手腕还不能动,臣妇不敢用怪异的曲调在皇后娘娘面前献丑,扰了两位姜小姐的兴致,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干脆利落的婉拒,而且不给姜家两姐妹留任何逼迫余地。 她们要是再敢开口强迫,让还在受伤的人弹琴,就是坐实了姜家强人所难,欺人太甚。 就算皇后再宠爱,也不能任由着她们这般无礼行事。 况且现在沈半雨的身份,亦不是寻常官眷可比。 她的婆母可是东齐的乐央公主。 只见姜满雪一双眼紧紧盯着沈半雨的腕处,眉宇间冷凝明显。 沈半雨轻飘飘地转眸与她对视,见到她仿若天真的笑容里,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凶残,她回以淡然的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她回绝姜家姐妹,言语说的婉转,再加上众人都猜到姜家姐妹的意思,一时间没有人猜测沈半雨的伤是否为真,倒是觉得姜家两姐妹有些仗势欺人了。 姜满霜看了沈半雨一眼,显然看不起她这种出身低微官眷。 皇后对此不甚在意,现下的她好似不剩方才的喜悦,反而对宴席的兴致缺缺。 众人只听她对着沈半雨道:“无碍,既然你受伤,就好好养着吧。” 显然是没有如姜家两姐妹的意。 沈半雨谢过皇后,方坐下,就见到姜满霜眼神充满恶意的道:“沈氏,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姜大小姐请问。” 姜满霜倨傲的问:“你与顾世子成婚已有几日,他对你如何?可宠爱过你?” 沈半雨心中失笑。 哪有大家闺秀这般光明正大打听人家夫妻之事的? 她大约猜到这位姜大小姐在见到她时,为什么处处都显出恶意了。 说起来,顾景礼在南岳,除了做出那几件荒唐的事外,无论是长相,家世,能力都是一等一,那日在酒楼她就看得出来,对他倾慕的女子不少。 看来,姜大小姐也在其中。 那么顾景礼对她怎样,关乎的就很多了。 想起回门时顾景礼所做的事,沈半雨似羞涩的垂着眸:“夫君待我极好,多谢姜大小姐关心。” 第五十八章 你自请为妾吧 闻言,姜满霜笑了。 她笑的有几分肆意,又有几分鄙夷。 “对你好?这样的话,那他为何还会一掷千金为青楼的妓子赎身,即便是成婚后也日日与那妓子厮混在一起,看来,你就算嫁给顾世子,你也根本对他不了解啊。” 沈半雨一笑:“听这话的意思,姜大小姐很了解世子?” “那是自然。”姜满霜对此神情颇为骄傲:“你别嫉妒我,我知道你的出身低,又被养在乡下十几年,可你要知道,在南岳出身比你高贵的世家女子多到数不胜数。” “原本依着你这般身份,根本够不上临阳侯府,可谁让顾世子为人大度,行事坦荡,在京城这么多年,他可是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多少世家女子都想嫁到临阳侯府。” “你的家世比起她们,简直就是低到尘埃里,你根本配不上他。” 姜满霜瞥了眼沈半雨:“世子夫人,顾世子的心绝不拘泥在后宅,他有宏图之志,从他在学堂的第一日我就知道,他将来定是国之栋梁,这样的人,怎会仅仅只对一个女子动心,这个女子还在朝堂上对他毫无助益。” “世子夫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还是说,你可以帮他?” 她不屑的笑笑:“男人嘛,在朝堂上建功立业,为国干出一番事业才是正理,你方才说,他现在对你好,无非是一时的新鲜,可等日后,你无任何用处之时,他就会彻底将你抛在脑后,正妻又如何,不受宠爱的,连贱妾都不如。” 沈半雨眼神微微诧异。 姜满雪这长篇大论,让她原以为对方不过是自以为是,骄纵太过的千金大小姐,一心只懂得贪恋虚幻之物,没想到,这姜满霜竟然会真的这么了解顾景礼。 为此,她甚至不惜自损名声。 沈半雨勾着唇:“然后呢?” “你自请为妾吧。”姜满霜高高在上睥睨着沈半雨:“我会让我父亲明日入宫,为我和顾世子请旨赐婚,从今往后,我是妻,你是妾。” “你是妻,我是妾。” 沈半雨垂着眸,口中喃着这六个字。 姜满霜这如旨意的语气,倒是不知是从哪来的自信。 原本还沉浸在宴请当中的众人方才听到姜满雪的话,下意识的将眼神全都落在荣国公夫人的面上。 女儿当众说出这番话,换做任何一位贵妇都会觉得面上无光,更有甚者会羞愧难当,恨自己教女不严,令家族蒙羞。 可沈半雨觉得,姜家人则是各有心思。 眼下,荣国公夫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端坐着脸上无喜无怒,如此的态度,让众人更摸不清姜家人的意思了。 女儿家,不顾名声,堂而皇之的说出这话,真是傻的无可救药。 “姜大小姐倾慕世子,世子知晓吗?”沈半雨微微一笑:“若世子知晓,你与我来说好像没有什么必要。” “景礼他当然知晓。”姜满霜鄙视的瞧了眼沈半雨:“今日同你说这些,景礼都知道,他不过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懂得知难而退,你还是主动自请为妾吧,免得你到时候难堪。” 沈半雨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唇角一扬,抬眸直视姜满霜:“那姜小姐怕是要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姜满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没有想到沈半雨听见顾景礼知晓后还会拒绝。 两人相对而坐。 姜满霜说话的声音几乎大到可以让周围的夫人全都听见。 夫人们目光逡巡在两人的身上。 沈半雨也不遮掩,笑意不减的道:“姜大小姐可以问问在坐的夫人们,谁会凭着几句话就自甘为妾。” 她斜睨着姜满霜:“我倒是同世子说过,他日,他若是想广纳姬妾,我绝不会阻拦,但是世子吧... ...” 沈半雨的声音故意顿了顿,引起姜满霜的不安:“世子如何?” “世子说... ...”沈半雨挑眉,唇角勾起:“从今往后,他的后宅之内只有我一人,而且,这话不止在大婚当夜说过,就连第二日给婆母,公公敬茶后,他都依然做此承诺。” 周围的贵眷们听得是目瞪口呆。 一来,沈半雨这是当众打脸方才姜满霜说的全是谎话,她根本没和顾景礼说起过这些。 不然,她不可能不知道顾景礼对沈半雨的承诺。 二来,一向放荡不羁的顾景礼竟然会承诺此生只有一妻。 放眼天下,男子后院几乎全有三妻四妾,无论哪国,一对夫妻间没有旁人犹如凤毛麟角。 且不论寻常人家的男子尚且容易见异思迁,就说富贵人家,皇室子弟的后宅皆都是花团锦簇。 顾景礼身为临阳侯世子,相貌俊逸不羁,身份贵重,年纪轻轻就处事不凡,如他这般的男子,后宅怎么会只有一位? 她沈半雨究竟有什么本事手腕,可以让那般桀骜不驯的人,对她做出如此承诺。 察觉到在座所有人诧异的眼神,姜满霜的脸色涨的通红,她高声道:“沈氏!你可知,七出之条,善妒是大罪,世子完全可以即刻休了你!” 沈半雨笑笑:“是吗?要说七出善妒的罪名,姜大小姐可以问问世子,他约是会同你说实话的吧?我是不介意为他迎妾进门,奈何是世子不许,让姜大小姐失望了。” 姜满霜恨得牙根痒痒。 对于沈半雨的态度,她曾想过几种应对的办法,但唯独没想过对方是个根本不好对付的人。 这一时间,真的让她无法再说什么了。 周围有不少贵妇借着饮茶的机会,掩住脸上的笑。 姜满霜这次是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沈半雨出身低微,不仅没有惧怕姜满霜分毫,答应对方自贬为妾,反而是温柔刀,刀刀戳中要害。 连陛下和皇后都要礼让三分的临阳侯府,姜家都敢编排其世子,竟是不知哪里来的胆子。 难道,她们是看不清目前的局势了吗? 不该啊,再怎么说,姜家人也不会蠢到如此的地步。 就在姜满霜僵住,无法想出应对沈半雨的时候,却听得荣国公夫人浅笑着:“顾世子和夫人还真是恩爱,世子年纪轻轻却是如此重情,倒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我女儿能钟情世子,当真没看错人,可我女儿说,世子已经同意她进门,要世子夫人自请为妾,那世子夫人何必用不重要的承诺阻拦呢。” 她看向上首凤位的方向:“皇后娘娘说,您说呢?” 第五十九章 炸毛的猫 沈半雨朝着荣国公夫人看去。 荣国公夫人身形微胖,穿着一身藏蓝色绣荷纹裙,肤色稍白,眉目慈爱,却因为眼神中的锐利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让人一见便知,是个心思很深且非常精明的人。 皇后瞧向沈半雨,忽而脸上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男子承诺只在当时,是不可轻易相信长久... ...” “皇后娘娘。” 一位贵妇站起身,对皇后施了一礼后,笑道:“这世子和世子夫人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世子风流,引得不少京中贵女倾慕是人尽皆知的事,可这几年在座的诸位何曾听过世子与京中哪位贵女有牵扯了?” 她偷偷瞥了眼姜满霜:“依臣妇看,这事万一要是什么人错了心思,会错了意就不好了。” “毕竟孔雀开屏这事,并不稀有。” 论阴阳怪气,还得是世家贵眷。 冬至借着上点心的功夫,在沈半雨耳边道:“那位是武安侯夫人,包氏。” 包氏闺名,包艳秋,在萧止青嫁到南岳不久,武安侯在戍边南岳和东齐边关时,遭人诬陷,险些被抄家灭族。 包艳秋实在走投无路时,找到萧止青,请求这位东齐的公主帮帮武安侯。 萧止青在了解情况后,即刻修书一封送到东齐。 没过三月,武安侯安然无恙回到京城,还被陛下大加厚赏给予安抚。 从那开始,两府间就来往频繁。 包艳秋成了萧止青来南岳后的第一位好友,她自然看不得旁人欺负好友的儿媳。 荣国公夫人和姜满霜听到包艳秋这么说,脸色很不好看。 在众位世家贵眷都在的场合下,不就是在告知所有人,一切都是姜满霜自己的说词,是她自作多情吗? 但到底是皇后娘娘的重要宴会,荣国夫人心里即便有气,也不能失了命妇分寸。 于是她想了想:“武安侯夫人这话就错了,难不成我荣国公府的女儿会在没有顾小侯爷的授意下说出此事,来毁自己的名节吗?” 姜满霜在自家母亲的身边,神色不自然的闪了闪。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人注意到她眼底抹过的心虚:“我母亲说的没错,就算我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也要顾及荣国公府,我岂能做出给自家蒙羞的事?” 包艳秋蹙了蹙眉,正欲开口反驳,就听到沈半雨先她一步开口。 “哦?” 她表情平静如水:“既如此,姜大小姐何须说这么多,直接过庚帖就是了,反倒是我的觉得,你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件事,有莫须有之嫌。莫不是,姜大小姐想用自己的名声去搏嫁入临阳侯府的机会?” “沈半雨你胡说八道!”姜满霜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猛地站起来,不顾教养的高声指责:“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得到了小侯爷的心。” 沈半雨唇角含着笑:“得没得到小侯爷的心,我不知道,但要是小侯爷真的如此答应你,那我在府上静候荣国公府的庚帖。” 包艳秋掩唇一笑:“刚还说礼义廉耻,这荣国公府的大小姐怎就忘了呢,众目睽睽之中,豪言壮语的说得到已娶正妻男子的心,还不知羞臊的打听人家闺房之事,此等不顾廉耻的言语,荣国公夫人当真是好教养呢。” 姜满霜连忙道:“武安侯夫人,我说的是实话,可与方才那慎王妃不同。” 包艳秋根不看姜满霜。 就连周围的贵妇们在听到几人的话间,眼神都开始出现质疑。 荣国公夫人面上挂不住,看向沈半雨的目光越发凌厉:“世子夫人是想不认?” 沈半雨抬眸看向荣国公夫人,怪不得两个女儿会这般目中无人,原来做母亲的根本听不懂人话。 仗着荣国公府的威视,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以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那今日,她们可是踢到铁板了。 “夫人意会错了吧,我说过,姜大小姐所言属实,姜家大可以不必告知我,可依着现下姜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她自己自编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想让临阳侯府迫于流言,迎她过门。” 沈半雨不顾荣国公府的颜面,当众掀开姜满霜的遮羞布,让姜满霜的脸由红变青再变紫,那可是分外的精彩。 姜满霜对上沈半雨的眼神充满恨意; 她后槽牙咬的‘嘎吱嘎吱’作响,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染红了手里的绢帕都浑然不觉。 她恨,恨凭什么是出身卑微的沈半雨嫁给顾景礼。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撕烂沈半雨的嘴。 荣国公夫人发现女儿的异常,桌下的手死死的拉住姜满霜几欲上前理论的举动。 这种情况下,表现的越是冲动,就会越有话柄落在对方的手里。 “不过... ...”看着母女两人哑口无言的样子,沈半雨勾着唇:“我想,荣国公府的千金应该不至于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吧。” 姜满霜心里叫苦不迭。 她以为出这招,身份低微的沈半雨定会因为当众下不来台,而给临阳侯府遭来难堪。 待回去她再与小侯爷闹一顿,两人间必定会有隔阂。 另外,她还可以利用传言给临阳侯府施压,让侯府不得不为平息流言娶她过门。 到时,她就是解救临阳侯府危困的贵人,以帮助临阳侯府的名义,要求顾景礼贬妻为妾,一切理所应当。 可不曾想,原以为性子懦弱的沈半雨会是这般不识抬举。 她恶狠狠的看着沈半雨,目露杀意。 既如此,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看着自家母亲和长姐的脸色变了,姜满雪一脸的不解。 她根本不知道长姐这是唱的哪出。 事前根本没人告诉过她,她想帮都不知从何处开口。 姜满雪瞧向沈半雨,脑子一动,转移话题。 “皇后娘娘,看来世子夫人和顾世子的感情很好啊。”她端起自己面前剥好的葡萄放在皇后的桌面上,看似纯粹的笑容里全是恶意:“就是不知,世子夫人会怎么处置世子在外一掷千金买下的那位青楼头牌?” 第六十章 姐妹毒蝎 哪个世家大族会允许青楼妓子进门? 姜满雪这话就是在损沈半雨这位世子夫人的身份。 众人看向沈半雨的表情精彩纷呈。 特别是孟听晚几人,就算不说话,也不难让人看出她们眼中满满的嘲讽。 荣国公夫人和姜大小姐被沈半雨梗着了,心里本就十分不悦,这会儿姜满雪说话,脸色缓和了不少。 沈半雨瞧着皇后身边的姜满雪,竟是要逼她当众答应纳那位青楼头牌了。 包艳秋却在此时笑着道:“姜二小姐和姜大小姐还真是一府的亲姐妹,就连关心顾世子后宅的事都如出一辙。人家刚新婚,你们就急着让人家添新人,我看这不是好心,倒像是故意给人家顾小侯爷的后宅找不痛快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不得人家好呢。” 这是再一次主动帮沈半雨解围。 沈半雨看着包艳秋,微微点头,包艳秋见着对她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别看包艳秋夫家的身份比荣国府夫人低,可人家娘家,和自己的诰命可要比荣国公夫人高的多。 包艳秋娘家祖上有从龙之功,是南岳开国功臣,曾受高祖皇帝赐予丹书铁券,她祖父更是安享太庙香火。 出嫁时,她就是正二品诰命夫人。 照比现如今才正三品诰命的荣国公夫人,这般的身份,旁的人自然是不会反驳她的话,荣国公夫人就算再气,也不好为女儿彻底与包艳秋翻脸。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沈半雨,让沈半雨微微蹙眉。 姜满雪在皇后的身边,尴尬的笑笑,她生怕皇后也像包艳秋所说这般认为,想了想凑到皇后的身边,声音娇滴滴的:“皇后娘娘,臣女不是那个意思... ...” “好了,本宫知道你就是太单纯了。”皇后的语气不咸不淡:“不过身为国公府的女儿,不可这么没规矩的打听人家新婚夫妇的事,这不是世家贵女的教养,你们得好好改改。” 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皇后是在警告姜家姐妹。 天下哪有未出阁的少女插手人家后宅之事的道理,这不仅仅影响的自身清誉,还有背后家族的荣辱。 姜满霜和姜满雪起身,对皇后施礼:“是,臣女知错了。” 这场小风波在皇后娘娘不咸不淡的言语中过去了。 早已等候在旁的舞姬在此时长袖漫舞的翩然入内。 刚刚,楼盈的琴曲被姜满雪贬的一文不值,所以这次上来的舞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人,再配上最新的谱曲。 高坐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姜满雪心不在焉的看着,眼神扫到那边奏乐的琴师时,似笑非笑。 这样的表情落在沈半雨的眼底,她幽幽的叹息一声。 瞧着姜满雪吩咐了身后侍女几句,那侍女就退了下去。 沈半雨握着手里的茶盏一紧。 “怎么了?”余绾宁察觉到沈半雨看向姜满雪神色的不妥,凑近轻声问着:“可有哪里不对?” 沈半雨递给冬至一个眼神,冬至明白悄悄退了出去。 她凑到余绾宁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余绾宁吃了一惊:“可,可能吗?” 见冬至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往御湖走过去,沈半雨才放下心。 她不是心软,也不是仁慈,而是不希望在这样的场合下,闹出什么事。 毕竟,她有灾星的名头,要是被人因此借题发挥,她不是不能处理,只是顾忌会很多。 她如今不单单是沈半雨,还是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有那般好的婆母,她不能牵连到她们。 所以,想要解决,就得另辟蹊径。 再说,处理这件事,有利无弊。 她眼神意味深长的瞟向了高位上的皇后。 鱼塘的鱼太少,得帮她多养些。 就在舞姬们跳到最引人入胜的时候,一道惊叫声打破了御花园里热闹饮宴的氛围。 众人见到一宫女惊慌失措的从御湖边跌跌撞撞的冲过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爬起来时宫女面无血色,显然的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牙齿都在打颤。 众位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皇后身边的女官对此临危不乱的严肃开口:“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来人,把她扶起来,有话好好回禀皇后娘娘。” 宫女慌乱下一把推开想要搀扶她的人,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娘娘,皇后娘娘,救命,请皇后娘娘救命啊!” 在场所有人的面上勃然变色。 听宫女继续道:“御湖... ...御湖那边... ...那边杀人了!” 皇后下意识的站起来:“什么?!” 女官冷沉着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内宫中,杀人行刺是足以惊动整个南岳的大事。 在御湖旁边杀人,难不成是有刺客? 宫女的舌头打结,一点没有稳定下来的样子,她指着御花园西面不远的御湖,双眼因为极大的惊吓变得通红,满脸的泪痕。 皇后和女官偏头看向御湖的方向,神情无比凝重。 “羽林卫护驾。”女官高声道:“保护皇后娘娘。” 羽林卫动作迅速的跑到皇后身边,将皇后保护起来。 不知道为何,皇后此时心中莫名有股不安,她下意识的再次看向御湖。 “本宫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发了话,参与宴会的众位夫人便都跟着站起来。 哪有让皇后一人独自涉险的道理,几位有眼力见的夫人要与皇后随行,剩下的人自然也要跟着。 因着是女眷,考虑到所有人的安全。 羽林卫将所有护卫分成四队,围行在外侧。 众位贵眷提心吊胆,生怕从突然窜出什么刺客,当场要了她们的性命。 一路上她们好像是被人生生架着走,就连御湖旁郁郁葱葱的花草也没有心思多看半眼。 走了没多久,就见到御湖和假山石相连的窄小缝隙里,一个人半身在湖里,半身在岸上。 一动不动的模样,两条手臂的袖上全被血色染红。 皇后见此瞳孔剧震。 还是女官先反应过来:“快去看看,救人!” 先前的宫女见此,早已被吓得瘫坐在地。 羽林卫上前时,众位贵眷们顺着他们的身影看过去,然而等她们看清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彻底僵在当场... ... 第六十一章 楼盈受伤之谜 众人站在距离御湖开外的十几丈,羽林卫统领上前查看后,额间冷汗直冒。 他惊慌地小跑回来,跪在皇后身前:“属下护卫失职,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瞧了统领一眼:“怎么回事?!” 由于躺在那边的身形是女子,羽林卫都是男人,他们一时间都不敢擅动半分。 羽林卫首领颔首,道:“回皇后娘娘,人应该没死,只是... ...” 女官看出首领的犹豫,她走去将人反转过来。 刹时,所有人呼吸一滞。 “是刚刚那个琴师,楼盈啊!” 有人认出受伤的女子,一声惊呼后,许多人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皇后娘娘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太医!” 就在众人在惊吓当中时,冬至悄无声息的回到沈半雨的身边。 她凑近,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夫人,属下赶到时,那人欲对楼盈下手,属下已将人解决,没有惊动任何人,属下还将您的话告知了楼盈,请夫人放心。” 沈半雨听着冬至的回禀,面容依旧沉静,在御湖旁绿柳的衬托下,眼神戏谑且玩味。 阳光被云层遮挡,明明忽忽间,染上了无数的寒意。 碧波荡漾的湖水旁; 楼盈脸上毫无血色的躺着,她气息微弱,就像濒死的孔雀,方才演奏时身上华丽的纱裙此时被扯成一片片的布条,刀子在她凝脂的肌肤上划出好几道狰狞扭曲的伤口。 猩红的血还在惊悚的外涌,那每一条伤口的裂痕都在告诉所有人,她刚刚经历的生死瞬间。 而她的双手十指指腹如同被丝线削掉,白骨在平整的血肉中的透出... ... 周围,血腥气弥漫。 众人见此,早就吓得面色发白,甚至孟听晚和好几位贵眷转头就一阵干呕。 她们被自己的随身侍女连忙扶到远些的地方。 皇后娘娘好半晌才缓过来,她问向还在楼盈身边的女官:“如何了?” 女官站起身,颔首:“回皇后娘娘,楼姑娘还有气息。” 皇后的神色没有半分好转,反倒是冷沉中显得更加惨白:“太医怎么还不来!?” 沈半雨站在原地不动,原本在她前方的贵眷们这时都退到她的身后。 她看着楼盈的惨状,不由地暗自浅笑。 对自己下手还真是狠。 不过也对,不狠,地位就不稳。 她瞥了眼前面皇后微微发抖的身体,在轻风下仿佛是踩在虚无的云上,因为没有着力点,而摇摇欲坠。 足足等了半刻。 太医连忙飞奔到御湖旁,为楼盈诊治。 众人胆战心惊的看着,却不敢靠近半分。 她们注意到楼盈纤瘦的身体上,两条手臂外露,布满可怖的伤痕,她衣衫凌乱,一张脸不复刚才的娇丽,而那弹琴的手被毁的彻底。 对于琴师来说,十指被毁,是比被杀都残酷百倍的事。 女官取来一件外衫,在太医诊治时,为楼盈披上。 来人是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刘正,他在看到楼盈的时候,也有片刻被吓得双腿发软。 多年在太医院,他见过各种各样被凌虐受伤的宫人,可眼前的这位,让他心底疑惑。 此刻,他慢慢蹲下身子,为楼盈诊治。 “刘太医,如何了?”女官替皇后发问。 她就站在一边,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干呕的动作。 “楼姑娘她... ...她的双手指腹被削,双臂上全是刀痕,特别是掌心的筋被挑断,怕是以后再也不能弹琴了。” “什么?!” 姜满雪听到太医的话,双腿一软,酿跄着退到皇后身边,她紧紧抓住皇后的手臂:“皇后娘娘,怎么会这样啊?” 皇后震惊中,脸上闪过疼惜的神色:“你是说她永远不能弹琴了?性命呢?可有碍?” 太医回禀:“回皇后娘娘,楼姑娘性命暂无大碍,就是失血过多,方才臣已经为姑娘止血,现在还请皇后娘娘下旨,将楼姑娘移到干净的地方,臣才能继续为楼姑娘诊治。” “皇后娘娘,这样浑身上下都是血的人,千万不能挪到主殿。”姜满雪的声音听似害怕,可隐隐透着一股滟兴。 沈半雨偏过头,看着姜满雪。 她眼底藏着一丝狠厉,就像是冬日里的寒冰在她的身上迸发而出,落向躺着的楼盈身上,啃噬着所有的伤口。 仿佛那看到赤红鲜血就兴奋的鬼魅。 女官道:“皇后娘娘,不如将楼姑娘送去洗枫阁,那里无人居住,远离您的寝宫,也偏离陛下的御书房。” 皇后摆了摆手,女官颔首,命人将楼盈抬了下去。 众人看到楼盈从她们的眼前经过,那双手毁了,掌心的筋断了,一对玉臂还被划了那么多刀,这样的疼,是她们久在养尊处优中,无法想象的。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这么对一个用双手技艺谋生柔弱的女子。 “皇后娘娘,臣女害怕。”姜满雪往皇后的身侧躲了躲,嫌恶瞧了一眼被抬走的楼盈:“楼大家真是可怜,琴技虽说不怎么样,但好歹她是靠弹琴养活自己的自强女子,如今这般可怎么是好,嫁人怕是都不能了。” 这话莫名触动了皇后,她眉头紧拧着,声音发颤:“宫中宴请竟然混入刺客,查!给本宫彻查!” 羽林卫领命。 众人看着数十名侍卫整装严守各处,人心惶惶。 姜满霜却在此刻满不在乎的嘀咕着:“啧啧,变成这副德行,要是我就一头撞死了,活着就是个废物。” “你——,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余绾宁听见对方的话怒不可遏,她要上前和姜满霜理论,可是被沈半雨拉住,对她摇摇头。 余绾宁一怔。 她看向沈半雨,那样的眼神,她从未见到过,仿佛有着十足的冷峭,心里的火更像是被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呆愣愣的。 在场人没有听见姜满霜的话,也没有人注意到余绾宁的表情。 姜满霜像是不满意,她立刻做出一副娇弱的模样:“余家小姐是想对我用武吗?你怎能如此的不讲理,我不过才说了两句实话罢了,你怎... ...” “诶,不对,我的蝶兰如意簪呢?” 第六十二章 老鼠碎尸 姜满霜的一声惊呼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看着她低头漫无目的的找着什么; 她表情焦急:“那可是珍宝阁十几名工匠师傅连夜为我赶制的,用的可是上等的和田玉,价格不菲。” “你们快找找,找不到我把你们发卖了。” 姜满霜对身后跟随的侍女下令。 侍女们即刻四下散开帮她寻找。 余绾宁瞧着情景,低声道:“姜满霜是精神有问题吧,刚才对你说话那么盛气凌人,这会却在乎一支玉簪,她荣国公府差这么点东西吗?” 沈半雨看向正帮着姜满霜找东西的侍女:“亏你聪明,方才没有出头。”不然,下场只会更凄惨。 最后一句,她没说出口。 “不过,楼盈太可怜了。”余绾宁满脸的愤怒:“说不是姜满雪干的,我都不信,刚刚就她针对楼盈,这几年荣国公不知道怎么教的女儿,那两人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楼盈并不无辜。” 沈半雨的话让余绾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就受伤者有罪论了? 她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就听见皇后沉沉的叹息一声:“回席吧。” 出了这样的事,宫门必定落锁,众人没办法出宫,只能应下皇后的话。 独留姜满霜留在原地找玉簪。 回到宴上,胆子小点儿的贵眷们喝了杯热茶,心绪才好不容易稳下来些,可她们双手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们的恐惧。 四周充满了死气沉沉的气氛,压得人心里闷闷的。 女官换来舞技,再次在众人面前起舞。 可现在她们哪里还有方才的心情去看这些,恨不得能马上离开这里。 舞蹈还在继续。 沈半雨以想透透气为由,暂时离开宴席。 她走到御花园不远处的树林里,双眼凛视的望着前面高耸的宫殿。 风拂过脸颊,吹动她鬓边的碎发,一副恬静的容颜下隐藏的是耐人寻味的绝世独立。 她微微闭起双眸,仿佛是觉得遗憾。 就在这个时候,从她身后出现一阵阵极为轻微的声音。 沈半雨幽幽地睁开眼,偏头用眼尾的余光看去,只见到十几只黑乎乎的东西从她背后的树林里跑了出来。 “夫人小心。”冬至警惕的立刻上前,将沈半雨护在身后。 她顺着声音望去,一瞬间,呼吸都要停止了。 “是老鼠。”冬至的声音发寒,做出随侍准备就地斩杀的姿势:“皇宫重地,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 她以为沈半雨会被吓得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下意识的就想让沈半雨退后。 谁知,最前面的老鼠马上就要近前。 她根本没办法转移视线。 冬至精神紧绷,不敢松懈半分,因为一旦被这种老鼠咬上,必患鼠疫,她绝不可让沈半雨涉险。 沈半雨慢慢地转过身,冷唇一笑:“自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抬眸,看向树林另一边。 一道身着浅黄色的水仙凤尾裙的身影站在那里,她粉脸带霜,怒声道:“沈半雨,你不是很嚣张吗?你让我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那我就慢慢折磨你!” “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见到顾小侯爷,在你被这些老鼠咬了之后,我会找人试着医治你,然后把你送到下九流的窑子里,供千人枕,万人骑。” “你就活该成为阴沟里的老鼠,被万人唾弃!” “到时候,顾小侯爷的心思就会在我身上,他喜欢的人永远必须是我!” 冬至身后,传出沈半雨无比平静的声音:“姜大小姐是吃错药了吗?”她神色悠然的走出来,扬唇轻嗤一笑:“就凭这?” 姜满霜对沈半雨的表情视而不见,她冷声道:“你现在吓坏了吧,也难为你还故作镇静,沈半雨,你等死吧... ...沈半雨,你... ...你,你干什么!?” 她还说着,看向沈半雨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惊恐。 只见沈半雨面无表情拿起一只老鼠:“干什么?姜满霜,你家人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 话音刚落,她手一甩,老鼠被她精准一掷。 “啊——” 姜满霜惊叫的尖利声响起,她慌乱地捂着头,双腿像绑着千斤巨石,不能动弹。 下一刻,肉狠狠击打在身后树干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她感觉到脸上喷满了沾着无比黏腻,腥臭的湿热。 沈半雨将包裹着老鼠身体的绢帕丢在地上,轻蔑一笑:“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不过就是个无知的蠢货。” 姜满霜受到不小的惊吓,她手上沾满了老鼠血,脚下老鼠尸体四分五裂的趴在她的绣鞋上,她的心跳在这一刻仿佛停止。 “啊——啊啊——” 声音刺耳,即便站得还有些距离,沈半雨和冬至两人还是都嫌恶堵了堵左耳。 姜满霜惊叫时还止不住的作呕。 没一会儿,就吐了一地的晦物。 气味飘出来,恶心的很。 沈半雨抬起手,在鼻尖处扇了扇:“姜大小姐,你怎么这么脏啊,在宫里随意呕吐,这要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岂不是大不敬?” 地上的十几只老鼠已经尽数被冬至斩杀,沈半雨脚尖轻抬,从老鼠的尸体中来到姜满霜的身前。 此刻的姜满霜看着沈半雨,就像是看见索命的鬼:“你... ...你你你要干什么?”她下意识的酿跄着往后躲。 沈半雨却步步紧逼,直到姜满霜再无退路,她歪着头,笑笑,可是那笑容里莫名的就让人发怵:“你借着玉簪丢失为借口,故意去找来这些老鼠,想至我于死地,想必这玉簪还在你身上吧。” 她打量着姜满霜,眼神渐渐移到对方的腰间。 直到姜满霜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沈半雨勾唇笑笑:“原来在这里。” 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挑,玉簪从姜满霜的腰间跃出。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姜满霜几近崩溃的边缘。 沈半雨将玉簪拿在手里:“不做什么,就是要帮姜大小姐圆了这个谎而已。” 她把玉簪交给冬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冬至眉眼弯了弯,退了出去。 姜满雪震惊的看着冬至离开,她以为沈半雨会对她下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沈半雨,我警告你,这是在皇宫,你要是敢伤我半分,别说你沈家,就是临阳侯府我父亲母亲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六十三章 你怎么这么狠毒啊 就算在这样狼狈的时候,姜满霜的嘴依旧很硬。 她梗着脖子,不服输的威胁着沈半雨。 对此,沈半雨轻蔑一笑。 她指尖在姜满霜的腰间再一挑,将对方宽大的束带凌空抽出,动作迅速地把姜满霜绑在树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冬至回来的时候,眨眼间,姜满霜已经开始剧烈的挣扎。 “沈半雨你疯了吗?放开我!” 这样的举动,再次令姜满霜惊骇不已,她没想过沈半雨会武,而且还这么厉害。 “你就算武艺好又怎样,你能打得过宫里守卫的禁军吗?” 沈半雨凑到姜满霜的耳边,声音惑人:“打不打得过在我,但你,在我手里不过蝼蚁。” 她巴掌一甩,“啪”的一声,干脆利落的打在姜满霜的脸上。 霎时她脸肿的高老。 火辣辣的痛感让她眼泪止不住向外涌:“你,你敢打我,从小到大,父亲母亲都不曾动过我一根手指,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啪。” 又一巴掌。 这次的力道比方才要重,姜满霜痛感之余,只觉得口中布满腥气。 她唇角流出丝丝血迹。 沈半雨冲姜满霜笑着,可这一笑,比寒冰还瘆人:“姜大小姐想要自取其辱,我必定成全。” “不是说小侯爷答应迎你入府为妻,贬我为妾吗?那姜大小姐得好好看看,你要对付的什么人?” 她瞥了眼满地的老鼠碎尸,语气不屑:“就凭这些,你以为就能伤我?” 沈半雨猛地一下子掐住姜满霜的脖子:“你真当我沈半雨软弱可欺,还是觉得自己权势滔天,可以不惧任何人?” 她的语气阴狠至极:“姜满霜,我告诉你,你惹错人了,人前我可以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不与你计较,可是人后,你记住,我要是想你死,你会死的无声无息,连尸骨都不会残留在世上一粒。” 姜满霜额间的青筋被勒的鼓起。 她双眸猩红的看着沈半雨,那不肯服输的眼神里,好似蒙上了一层绝望。 见姜满霜如此,沈半雨勾着唇,松开扼住对方脖颈的手,拿出另一条绢帕,嫌恶的擦了擦。 而后,她又将绢帕扔在地上,用脚尖捻着。 姜满霜好不容易能大口呼吸,可空气突然间大量吸入,让她猛咳不止。 “沈,沈半雨,你,你这个毒... ...毒妇,咳咳咳。” “话都说不全了,还想着骂人呢?”沈半雨斜睨着姜满霜:“你就留在这儿自己反省吧。” 皇宫大内如此出手,姜满霜没想到沈半雨竟然这么嚣张。 她大喊着,咒骂着。 对方就像是全然未闻般,她眼中阴狠至极,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沈半雨搓骨削肉,让她生死无门。 前面,沈半雨慢悠悠地走着,冬至跟在她身后,见她并没有急着往宴席的方向回去,而是转去御湖的方向。 冬至好奇:“夫人,现在御湖那边全是宫中禁卫,您要去那吗?” 沈半雨回头看着冬至,眼露狡黠:“就是有禁卫我才去。” 冬至不理解自家夫人的话,但觉得夫人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紧跟在沈半雨的身后。 两人走的很慢,很慢,像是在等什么。 就在两人已经看见前面御湖边有不少禁卫巡视的时候,身后传来姜满霜厉呵的声音:“沈半雨你给我站住,我要杀了你!” 恼羞成怒的姜满霜被满腔的恨冲昏了头,全然不顾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疯了似的冲向沈半雨主仆两人。 禁卫闻声,齐齐看向几人。 就在他们刚看清是谁的时候,只见姜满霜快要到沈半雨的跟前,不知怎回事,脚下突然一滑。 她尖叫一声。 根本来不及抓住岸边的石头,整个人就朝着御湖里栽下去。 姜满霜平日里是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根本不识水性,别说凫水,就连戏水都不会。 现在的她,只知道拼命的往上爬。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感觉脚下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拉着她硬生生地往下坠。 姜满霜大脑一片空白,拼命的想让自己的口鼻浮出水面,她不断在湖里扑腾着着,没成想,这样只会让她呛入更多的水。 恍惚中,她整个人淹没在湖面下。 她更加用力的挣扎,结果越是挣扎,越是下沉,最后湖水压得她几乎窒息。 水底暗涌之中,她隐约看见了一张讥讽,苍白的脸,她惊的张大了嘴,水不受控制的灌入她的胸腔。 “有人落水了!” 岸上的禁军发现,跑来时发现是位小姐,一个个愣在原地不敢动。 要知道,来宫中的都是各府千金,一旦被陌生男子碰了金贵的身子,他们的身份又无法配上千金,那就是非死不可。 好半晌,有几名宫女路过。 其中有熟水性的跳了下去,在水里下沉了许久才找到险些沉底的姜满霜,她们赶紧游过去,几人奋力的把姜满霜往岸上拖。 皇后和荣国公夫人等饮宴的贵眷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在听到姜满霜落水的消息后,心再次被狠狠提起,她们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众人围上去时,姜满霜的双眼紧闭,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宫女七手八脚的姜满霜后背拍拍打打好一会,姜满霜才吐了几口水,有了呼吸。 荣国公夫人和姜满雪上前查看,而宫女把姜满霜反过来时,还是让荣国公夫人惊的瞪大了双眼。 姜满霜额心处,有一个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的圆点。 不深,却在往外冒血。 没一会儿,姜满霜的血在脸上狰狞的从眉骨处岔开两路,蜿蜒到下颌。 方才见过楼盈的伤势,现在再见姜满霜的血,对众人而言,是大巫见小巫,唯独荣国公夫人脸色骤变,心里惊慌的不行。 “快去请太医,请太医啊!” 她带着的贴身侍女转头跑着离开,去请太医。 这时候,姜满雪突然动了一下。 拥着她的宫女惊喜着:“姜大小姐醒了!” 姜满霜睁开眼,下意识的在人群里找沈半雨,她环视一周,终于看见对方那张坦然自若的脸。 她艰难的抬起手,颤抖着指着沈半雨:“你,是你,你偷了我的玉簪,还想杀人灭口把我推下水,你怎么这么狠毒啊!” 第六十四章 给你的大礼 姜满霜看到沈半雨,气急败坏,要不是离的远,没有力气,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杀了沈半雨。 “姜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沈半雨一脸的无辜:“我自问没惹到你,怎得你会这样生气的来冤我?” “你装什么?!你这个蛇蝎毒妇,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又怎么会掉到湖里!” “姜满霜,你脑子灌水了吧?” 方才姜满霜针对沈半雨,她没说话是因为不管怎么说,那是沈半雨夫妇的阁中事,她身为还在待字闺中的少女不便开口。 但是现在这件事,她可容不得对方再欺负她的小阿媱。 “你说半雨偷你玉簪,推你入水,你有什么证据,没有就是你血口喷人,是污蔑是造谣。” 余绾宁说着,就把沈半雨护在身后,就在这时,冬至拉了她一把,她才猛地看向皇后娘娘的方向。 见对方面色已然不悦,她微不可察的缩了缩脖子。 沈半雨笑了笑,把拿玉簪说成偷,陷害不成,反倒是自己落水,看来刚才那两巴掌加上沉水并没有让她长记性。 姜满霜真是当宫廷里的禁军都是死的吗? “你们以为你不承认就行了?”姜满霜怒吼着:“沈半雨,这里是皇宫,你有本事就嘴硬到底,你因为嫉妒就要谋害我,你不得好死!” “住口!”荣国公夫人又气又急,当着众人的面,她呵斥着自己的女儿:“你口出恶语,还像个世家千金吗?” 姜满霜脸色惨白的挣扎着起身,浑身湿哒哒的,头发胡乱贴在脸上:“母亲,我差点被她害死,你知道不知道是这贱妇要杀我,要不是被救,我现在都死了,你看见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她扭头对沈半雨吼叫着:“是你,她们说的没错,你就是灾星,只要你出现的地方都会有祸事,你心狠手辣,残忍至极。” “皇后娘娘,请您派人去树林,那里全是老鼠的尸体,都是她招来的,还是她亲手杀死的!” 姜满霜转身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此等下贱胚子的灾星实在不适合再留在宫里,请皇后娘娘下令,将她关到炤狱严刑拷打,处以凌迟!” 众人都愣住了,对姜满霜的话惊了惊。 仅凭她自己的一面之词,就要把人送进炤狱,还要凌迟? 从前只知荣国公府千金骄纵跋扈,可那次宴请表面上除了盛气凌人,倒也没别的太过分的事。 但这次不同,区区落水就要请皇后处死簪缨世家的世子夫人,别说皇后会不会同意,就是顾小侯爷那个混不吝闹起来都够荣国公府狠狠喝上一壶的。 即便顾小侯爷真的和她姜满霜两情相悦,荣国公千金进言杀人妻,为了颜面,临阳侯府定会追究到底。 “长姐说得对。”看围观的人神色不对,姜满雪瞧了瞧皇后的脸色,然后出言道:“蓄意谋害国公府千金,按照南岳律法就该处以极刑,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女长姐做主,不然从今往后,什么身份的人都能骑到我荣国公府的头上了。”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沈半雨冷笑。 姜满霜飞扬跋扈,姜满雪心肠狠毒,两人都是一丘之貉,却到底是太年轻了,选这么个时候大闹。 皇后还在为楼盈受伤的事伤神,她们这样只会令她厌烦,而且,皇后一直维持的是最重证据,规矩的处事原则,现在的姜满霜不止口空无凭,看看她的样子,哪里还像个世家贵女,根本就是个乡野泼妇。 所以,沈半雨满目无辜又委屈的看着皇后:“皇后娘娘,方才席间臣妾出来透透气,姜大小姐落水,是她自己不小心,可她怎能口口声声冤臣妾是灾星引祸至她的身上?” 话另有含义。 从来灾星引祸,克父母,克亲族,却无法克毫无关系的人,想让她克姜满霜,她是真的想,但克不着,只能动手解决。 皇后身处高位,心中自然明白这些。 她看着姜满霜额间的小小血洞,沉着脸,一言不发。 “沈半雨,你装什么无辜。”姜满雪不忿:“下作的东西,手段阴狠,我看你早就丧心病狂了!” 荣国公夫人冷呵一声:“您们两个给我住口!是想荣国公府的脸都丢光吗!?” “母亲,沈半雨害长姐落水。”姜满雪兀自的高声喊着:“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荣国公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两个女儿都是她生的,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两人的小心思:“够了,现在给你长姐医治要紧,我不想再听到你们说这种话!” 姜满霜拼了命的要证明自己,她死死的拉住刚刚救她的宫女,双眼血红:“你,你说,刚刚你是不是看见沈半雨推我下去的!?” 宫女害怕的往后躲,这人像是要吃了她般,抓的她胳膊生疼:“姜... ...姜大小姐,奴婢不知道啊,奴婢来的时候,您都掉御湖里了,奴婢们是看禁卫不敢下去,这才下去救您的。” 沈半雨眼睛微微弯着,血洞可是她给姜满霜的记号,哪怕日后诸天神佛来了都救不了你。 这就是你该付出的代价! 她美眸一转,看向姜满雪,下一个,就是你。 姜满霜听到宫女这么说,还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沈半雨,她猛地回身又拉住一个宫女:“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好了!” 皇后冷漠的目光在姜满霜身上扫过:“先下去更衣,让太医诊治,这里本宫自会处置。” 姜满霜还在张牙舞爪的闹着,却被上前的宫女死死拉住:“姜大小姐,请随奴婢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她拼命的挣脱,突然跪在皇后面前,几近疯癫:“请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 皇后眉头皱起,睇了身旁女官一个眼色。 女官找来件外裳给姜满霜披上,低声在她耳边,道:“姜大小姐还是去殿里休息吧,这样会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怒火冲昏头脑的姜满霜根本听不得劝说的话,她依旧跪趴在地上:“请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 她不顾额间的伤,把头磕在地上。 任谁看了都是一副饱含冤屈的可怜模样。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传禁卫首领。” 很快,禁卫首领就跪在皇后身前。 皇后问:“刚才,你们可有人看到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六十五章 偷簪搜身 禁卫首领颔首:“回皇后娘娘,属下等人刚在查找行刺楼姑娘的凶手,并未顾及到姜大小姐这边。” 这是个聪明的,知道荣国公府得罪不起,既然不能说真相,那就索性见了也当看不见。 裴夫人这时开口:“既如此,姜大小姐方才说世子夫人偷了她的玉簪,想要证实是不是因着玉簪的事,世子夫人想害姜大小姐,那便请皇后娘娘派人搜世子夫人的身吧,这样就能知道真相了。” “这... ...不妥吧。” 众人望着包艳秋,见她脸上露出一丝考量。 一直没说话的孟听晚见着机会,立马开口:“这有什么不妥,不过是搜个身而已,她问心无愧的话,自然什么都搜不出来。” “世家女眷被当场搜身,没了名声,即便证明清白有何用?”包艳秋看向孟听晚的方向,语气平静:“以为谁都像孟小姐般,什么都不顾吗?” 孟听晚没想到包艳秋会撂她的面子,她皱起眉,露出些不敢置信的样子:“所以,侯夫人的意思,是要因为名声而放过残害国公府千金的人了?” “孟听晚,你这样太不讲道理了吧。”余绾宁旁人不敢反驳,孟听晚绝对可以:“京城人人都就知道,半雨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会在意她那支破簪子?还偷?你问问她荣国公府的人,传出去就不怕被笑话吗。” 荣国公夫人一愣,没想到余绾宁会把话扯到这上面,她刚想说两句,却见沈半雨对皇后福了一礼,淡淡道:“姜大小姐张口就说臣妇偷了她的玉簪,那臣妇想请姜大小姐把话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偷你的玉簪,为什么要杀你?” 姜满霜起身,泪水滚滚而落,仿佛她自己一直在忍气吞声:“沈,沈半雨,你是看我得了小侯爷的心,所以对我心生妒恨,你偷玉簪是... ...是... ...” 她眼睛在眼眶里急转:“是你看中我的玉簪,我不让,所以你就偷,你见我身份比你高贵,小侯爷定会以正妻之礼娶我,到时你就会被贬为妾,所以你恨我,要杀了我!” 沈半雨眸色一冷,眼波流转在姜满霜的面上:“姜大小姐说错了吧?我方才距离你,可是隔着一个宴会的距离,还是说,我方才在出去透气时,你在后面跟着我?可是,姜大小姐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姜满霜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出她刚刚做的事,于是眼神闪躲着,声音怒道:“我没有理由冤枉你。” “啧啧。”包艳秋听出来姜满霜话里的不对,立刻道:“姜大小姐,你没有证据,这些全都是你一人之言,那你何故这般恶毒,要置人于死地?” 姜满霜的目光如利箭般,恨不得现在手里就有把刀,狠狠的砍在沈半雨的身上,一片片的削下她的肉。 “侯夫人,我才是受害者,难道我不知是谁害我吗?” 两方各执一词,众人一时也分辨不出对错。 沈半雨眼神毫无温度:“姜大小姐,你说我因为小侯爷钟情于你,而嫉妒你,那你敢不敢拿出证据,证明小侯爷确实对你青睐有加?” 姜满霜的声音颤抖,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样子:“沈半雨,到现在了你还在狡辩,我看你就是觉得我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咬定皇后娘娘不能拿你如何!?” 沈半雨看着姜满霜狠毒的眼神,突然轻笑一声:“姜大小姐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既然你说我意图杀害你,那这里是皇宫大内,在场地位最尊贵的是皇后娘娘,咱们听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她没等皇后开口,转而问向禁军首领:“这位大人,不知道按照以往来说,当众偷盗,找不到赃物要如何解决?” 余绾宁看着沈半雨笃定的样子,刚刚还为她捏一把汗的紧张心思,骤然放了下来。 这一出看来她的小阿媱早有应对的办法,姜家两姐妹还真是蠢脑子,想栽赃嫁祸也不看看对方是谁。 荣国公府想让沈半雨成为众矢之的,那这算牌可就错了。 禁卫首领蹙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在外,处理此事只需在场的人搜一遍身便可。” 姜满霜不敢看沈半雨,因为她知道,簪子不在沈半雨的身上,方才裴夫人提搜身,她没说话,是因为正中她的意思。 即便搜不出玉簪,沈半雨当众被搜身,定是损了清白,等她回府后就会遭顾小侯爷厌弃。 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 然而现在要全部人跟着一起搜身,那不是什么没有,还惹得她一身的不是。 沈半雨望着姜满霜,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嘲讽。 而这种嘲讽在姜满霜的眼里就是对方不死不休。 于是她把心一横:“皇后娘娘,在场贵眷无措,不该受沈半雨牵连,臣女请旨,只搜沈半雨。” 这么明显的针对,就算还有些疑惑的贵眷也看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 “皇后娘娘,既然要搜,那就都该搜一遍,万一有漏网之鱼呢?”包艳秋眸子在姜满霜的背上刮了下:“还是说,姜大小姐就是要针对世子夫人,知道搜旁人无意。” 说着,她探寻的看着荣国公夫人面上的表情。 始终冷眼看着的皇后在此时开口:“这件事的确不能仅听一面之词就坐实临阳侯世子夫人的罪名,若非人赃并获,姜家大小姐的言辞难以让人信服。可只搜一人,未免不妥,既然要搜,那便今日饮宴的人一起搜查。” 姜满雪轻嗤一声,带了继续冷嘲:“皇后娘娘,还有余家千金,侯夫人,甚至是在场的宫女都要查。” 皇后眼底闪过极重不悦的神色。 一旁的女官欲言又止的望着姜满雪,似乎想要提醒她,可奈何姜满雪太过自视甚高,沉浸在沈半雨被发现就必定会处死的喜悦中,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表情上都看到了不满。 女官站出来:“那就请各位移步御花园的偏... ...” “找到了,找到了,姜大小姐的玉簪找到了!” 第六十六章 给你脸色看 女官的话还未说完,御湖对面就跑来一名宫女,她手里拿着姜满霜的玉簪,兴兴的来到皇后的跟前。 “皇后娘娘,姜大小姐的玉簪找到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看着姜家姐妹两人的眼神露出微微的寒意。 玉簪明明在这儿,偏要闹得让所有人搜身,真是可恶。 姜满霜和姜满雪姐妹的表情似在一瞬间被冻住,方才还有些得意之色的姜满雪更是已见怒容。 她来不及多想,抢先一步,一把夺过宫女手里的玉簪摔在地上,玉簪被摔的粉碎; “这不是姐姐的东西,那支玉簪我见过,根本与这支不同!” 荣国公夫人恨铁不成的怒斥一声:“满雪,皇后娘娘面前不得无礼!” 她不是想帮沈半雨,只是这个时候,为了国公府的名声,她必须要维护自己的女儿。 姜满雪悲伤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长姐被人意图害死吗?长姐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荣国公夫人冷声道:“那你要如何?” “继续搜身!”姜满雪洁白的贝齿一咬,她相信姜满霜:“只要搜身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咦?” 大将军夫人赵氏捡起碎在她脚旁的簪首,仔细看了看:“这不就是姜大小姐的那支吗?入宫时,我还看她戴过?” 宴会开始前,赵氏就坐在荣国公夫人身边,姜满霜来时还特意在她面前行了一礼。 她看过对方的装扮,当时这支簪子就在姜满霜的头上。 姜满霜和姜满雪的脸色一白。 姜满霜只觉掌心湿漉漉的沁出一片凉意:“不,不是,不是这支。” 赵氏旁边的夫人拿过簪首瞧了又瞧,再看看姜满霜,陷入沉思。 不等其他人看出端倪,姜满霜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了,她连忙道:“赵夫人就看我一眼,或许是认错了呢。” 她的话说完,所有人都在暗暗摇头。 事情如此明显,姜家姐妹还要死咬着不放,要是继续下去最后伤的只能是荣国公府。 这时候,查看树林的禁卫回来,跪在皇后身前约两丈远的地方:“启禀皇后娘娘,卑职刚去树林查看过,那里并没有什么老鼠,就连血迹也没有一滴。” “不可能!” 姜家姐妹大惊失色,几乎异口同声。 姜满霜猛地抬头,厉声道:“这绝对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摔死了那只老鼠,就连我的脸都是她的打的!” 事到如今,她顾不得什么脸面了,被沈半雨掌掴就算难以启齿,她也要说出来,坐实沈半雨的罪名。 沈半雨叹了口气,这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还真是可悲。 “这支玉簪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包艳秋先行开口问向找到玉簪的宫女。 宫女看了眼皇后和女官,表情怯懦:“回夫人,奴婢是在御湖边假山石底下发现的。” “御湖边,假山石?”包艳秋难以置信:“那不是楼大家受伤的地方吗?这姜家大小姐的玉簪,怎么会在那?” 她狐疑的眼神扫在姜家姐妹的身上。 方才楼盈出事时,她们因着害怕,站的距离都很远,姜满霜是和荣国公夫人一起站在最后。 姜满雪她当时陪在皇后身边。 怎么想,她们都没机会。 可是宴会刚开始时,姜满雪就看楼盈不顺眼,楼盈也没有太客气。 现在属于姜满霜的玉簪又出现在楼盈受伤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姜家姐妹都脱不了干系。 姜满雪听到包艳秋的怀疑,仿佛是做贼心虚,立刻面目狰狞,大声道:“凭一支玉簪就怀疑我们姐妹,侯夫人你没有证据。” “那你们还没有证据冤枉半雨呢。”余绾宁的嘴奇快,在姜满雪话音未落时,她就开了口。 噎得姜满雪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不同,她是要杀我长姐,我长姐落水是我们都看见的!” 余绾宁看了她一眼,冷笑:“那我们可没瞧见楼大家受伤时,你们姜家姐妹在哪?” 姜满雪恶狠狠地瞪着余绾宁,却听到沈半雨道:“姜大小姐说的事,禁卫没有找到人证,物证,可楼大家受伤却找到姜大小姐的玉簪。” 她微微侧身颔额对皇后行了礼:“还请皇后娘娘做主吧。” 把问题抛给皇后,众人看着沈半雨的眼神变幻莫测。 四周安静的只有风吹起柳枝轻摆的声音。 所有人静静地等待着皇后娘娘开口,只是等得时间越长,她们就越是紧张,最后心都揪在一起。 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皇后冷眼扫过姜家姐妹和荣国公夫人:“好了,本宫累了,散了吧。” 她转身就走,姜满霜想唤住皇后,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见皇后顿住脚步,半转过头,用眼尾余光看着姜满霜:“姜大小姐的伤口严重,请太医好好医治,最近就不要出门了。” 沈半雨看了眼皇后的背影。 这个女人,一生为自己,为儿子谋取权利,博得江山,她的眼界非寻常人可比,要是这么简单的小事能轻易瞒过她,那这么多年后宫的尔虞我诈,早就将她生吞活剥的尸骨无存了。 她最后是给姜满霜下了禁足。 众人知道,这显然是皇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在给荣国公府脸色看。 其实皇后无需怎么动心思,她们也看得出来,今日这事就是姜满霜冲着沈半雨来的。 目的很简单,手段却毒辣的很。 身为世家贵女,妄图残害官眷,真要是明面上摆出来,姜满霜难逃重刑。 皇后如此处置,已是全了荣国公府对外的颜面。 姜满霜望着皇后的背影瘫坐在地,一脸绝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周全的计划,怎么会变成这样? 荣国公夫人瞪了眼不争气的两个女儿。 吩咐人将她们带走。 一整日,几场闹剧几场戏,看得人心跌宕起伏,这会儿紧绷的心绪总算松懈下来,贵眷们才感觉到无比疲累。 日落西山。 沈半雨和余绾宁走出宫门时,见到芷檀和芷玉站在马车旁正焦急的等着。 “夫人,你可算出来了。” 芷玉上前,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公主担心您许久不归,就派奴婢们来宫门前等着。” 沈半雨含着笑和余绾宁道别后,坐上回府的马车。 她半倚在软垫上,单手揉着额心; 马车缓缓前行,远离宫门时,沈半雨轻声道:“芷檀,你去帮我办件事... ...” 第六十七章 树欲静 临阳侯府的马车在半路上将芷檀放下,回去的路上,要路过京城里最具盛名的酒楼。 冬至道:“夫人,前面是九味斋,公主殿下最喜欢里面的几道招牌菜,属下去帮夫人买回来。” 沈半雨假寐着,轻轻点了点头:“好,去吧。” 马车停下,冬至下了车。 芷玉在车里无聊的掀开马车帘的一角往外瞧,目光看向对面街边时,诧异着:“夫人,世子在那。” 沈半雨慢慢睁开眼,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现在是黄昏时分,街道两边的行人匆匆。 顾景礼长身玉立的站在一处铺子门前,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世隔绝,他的身后此刻走来一位笑容温和的少年,年岁看上去和顾景礼差不多,但比起顾景礼的桀骜,对方显得要更加温文尔雅些。 “这字画不错,后日父亲过寿,这个礼物他定会满意。” 顾景礼扫了眼友人手中的东西,并没有说话。 芷玉道:“世子好像是陪着朋友来买字画的。” 沈半雨也看出来了,他们两人的背后是京城里最大的字画铺子,对方手里拿着的,是前朝最有名画师的名作,还是真迹。 “夫人要不要唤世子一起回府?” 见沈半雨好像移开目光,芷玉便问了句,反而她回身的举动将车帘彻底掀起。 沈半雨眼神落在那个少年的面上时陡然变得紧蹙。 少年风度翩翩,手里拿着画卷笑容温暖,这是买到心仪物件的笑。 片刻后,冬至提着两个食篮回来,芷玉疑惑着才要将车帘放下,被沈半雨制止。 她仔细盯着那手里拿着字画的少年,眼底有恻隐的情绪。 芷玉和冬至莫名的瞧着自家夫人。 “冬至,那人你可认识?”沈半雨问。 冬至探头看了看:“世子身边的人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子,周文朗。” 沈半雨的心沉了沉。 “不必同世子一起回去了,他应该还有事,我们先回府。” 芷玉把车帘放下。 马车缓缓前行。 待回到临阳侯府,沈半雨先是去萧止青的菡萏院问安。 萧止青看到沈半雨安然无恙的回来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打听了几句关于今日宴会的事。 沈半雨为了宽慰萧止青,回答的避重就轻。 两人聊了一会儿,沈半雨才回到扶苍院。 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她就坐在矮几上自己与自己对弈。 芷檀从门外走进来:“夫人,您让奴婢办的事奴婢办好了,老爷高兴的不得了,说是要重赏柳姨娘教养大姑娘有功。” 沈半雨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只是,夫人。”芷檀看着自家夫人表情淡淡的:“您这么做,不是让大夫人在府里更难了吗?” 方才回府时,沈半雨让芷檀下车,是要她把沈薇安在宫中前半段的事传到沈青山的耳朵里。 自己的长女能得皇后娘娘赏识,这是多大的机遇。 从前沈青山想都不敢想。 现在听到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他恨不得立刻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而柳梦本就在沈青山的授意下掌管镇北将军府的中匮,她听闻沈薇安的歌声在宫中颇得皇后喜欢,那在府里更是耀武扬威。 以前沈青山还能因着忌惮余家,对余冷秋有些和颜,现在沈薇安得了皇后的势,他和柳梦定会眼高于顶,不把余冷秋放在眼里。 芷檀实在不明白自家夫人这么做的目的。 “芷檀,你知道捧杀吗?”沈半雨在棋篓里拿起一颗棋子,在指尖把玩着:“不让对方得了必胜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脱身。” 只有让沈青山觉得,沈薇安是他以后在朝堂平步青云的依仗,他才可能放弃余冷秋这颗早已没有任何感情的棋子。 皇子正妃受罚本就是皇家大事,为护皇家体面,无论什么人都不得外传。 今日入宫饮宴的是世家贵眷,知道规矩,所以沈半雨根本不担心真相外泄。 至于沈薇安,她要面子大过一切,这么损颜面的事,即便她们日后见面时,被沈青山和柳梦问起,她只会被迫应下,不敢说出事实。 冬至拿来一件披风披到沈半雨的身上,温声道:“夫人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帮大夫人,以此能让大夫人在提和离时容易些。” 沈半雨点点头:“只有让他们觉得沈家全部的希望都在沈薇安的身上,母亲才能顺利和离。” 芷檀和芷玉懂了自家夫人的用心。 这事就算传遍京城,也没人敢反驳半个字,相反,人人还会为此恭维着沈青山,让他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从而因为得意而忘乎所以。 皇宫; 凤临殿内。 禁卫军首领被女官送出殿门。 皇后高坐在凤位上,神情阴冷。 “娘娘。” 女官关上殿门,回到皇后的身边,轻声道:“幸亏您睿智,察觉出今日事情不简单传来禁卫军首领再次细问,不然这临阳侯世子夫人就要担上杀人未遂的罪名了。” “不过,依照刚刚禁卫军首领的回禀,是荣国公府姜大小姐自己落水,想要陷害世子夫人,要姜大小姐所言属实,她与临阳侯世子两情相悦... ...” “哼,两情相悦?”皇后冷哼一声:“本宫看,是她自作多情。” “姜满霜是拼上自己的名声最后一搏,可你看看今日,沈半雨有任何惧色吗?” 女官想了想,摇摇头:“奴婢看,世子夫人淡定的很。” “是啊,她淡定的很。”皇后眼神看向旁边的白色鹦鹉:“她早就看明白了一切,却还在任由姜家姐妹放肆,你猜猜是为什么?” 女官不解。 皇后站起身,往寝殿的方向走,一双眼精明的很:“她啊,是早就握着姜家的把柄了,所以根本没把姜家放在眼里,她的心思大的很,可比她那庶姐要聪明的多。” “那... ...”女官犹豫着:“姜家姐妹行事猖獗,宫内都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动手,姜满霜还敢诬陷世子夫人,难道娘娘不打算处置?” “处置?”皇后淡淡一笑:“今日不已经处置了吗?” 女官明白了,伺候皇后坐在妆台前,为皇后卸下凤冠; 皇后问道:“楼盈的伤如何了?” “回娘娘,太医正在用心诊治,好在伤的都是表面,没有要害,所以不会危及性命。” 女官放下一支金簪在妆台上,看着铜镜里皇后的表情:“娘娘要不要去看看楼姑娘,奴婢方才去瞧了一眼,楼姑娘好像受到的惊吓不小,要是娘娘这时候去安慰一二,说不定楼姑娘会很高兴。” 第六十八章 好大的鱼塘啊 凤临宫偏殿; 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 楼盈身穿薄纱,双眼微闭躺在床榻上。 皇后走到楼盈的床榻,看着楼盈的双臂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脸上毫无血色,她冷沉着声音:“都治了半日了,怎么还不见她醒?” “你们这群庸医,她若是有个好歹,本宫定要你们好看。” 皇后见楼盈眉心微蹙,定是疼痛难忍。 女官见状,眸光微沉上前补充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仁爱苍生,更是喜爱楼姑娘弹得曲,如今楼姑娘昏了许久竟不见得醒?” “启禀皇后娘娘,楼姑娘本就身体孱弱,这次又因失血过多导致的昏睡,臣等已经给楼姑娘用药,就怕楼姑娘体质亏虚... ...” “什么体质亏虚!”皇后不等太医说完,大声的呵斥着:“她身体亏虚你们就给她治,再治不好,你们的脑袋都别留着了!” 她眼底满是毋庸置疑的认真。 太医无奈:“是,臣等明白。” 谁让他们的皇后娘娘最喜欢楼姑娘弹的曲儿。 说完,他们就悉数退出殿里,皇后看着身边的女官:“让你准备她最喜欢的冰糖炖血燕,可准备好了?” 女官笑笑:“准备好了,只等楼姑娘醒来了。” 话音落下,床榻上的美人悠悠转醒。 皇后激动的一把握住楼盈的手:“盈儿,你可是醒了?” 楼盈双眼朦胧的看着对面的人。 女官道:“楼姑娘,皇后娘娘因为担心您一整日水米未进了,您能醒来,可真太好了。” “娘娘~”楼盈娇柔的声音响起,她想挪动身子给皇后见礼,可她一动,钻心的疼就传遍全身,她“嘶”了一声。 皇后紧张且慌乱的看着:“可是碰到哪里了?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身上有伤,不该手下没轻没重的。” 如今的她满眼自责,竟没有半分帝后的威严。 楼盈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无碍,是奴家的错,见着娘娘只余欣喜,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望向皇后,好似将皇后整个人看在心底,缠绵甚久,她早知如何得皇后的心思。 “这是我命膳房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冰糖血燕,你刚醒,是最需要软物温补的时候,快尝尝,我知道你喜甜,还特意命人多加了些冰糖。” 皇后轻声软语的将一碗冰糖血燕递到楼盈的面前。 楼盈笑着:“多谢皇后娘娘,可是奴家现在吃不下。” “楼姑娘,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女官的语气有些急。 皇后瞪了女官一眼:“她刚醒,吃不下东西也属正常,你强求她做什么,你也是女人,怎么就一点不懂女人受伤时是没什么胃口的呢。” 女官垂首:“是奴婢错了,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没理会她,转头看向楼盈:“我不强迫你,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放在一边,凉了再去做完新的便是。” 楼盈双颊染上些绯红,轻咬薄唇。 皇后想了想,道:“今日的事,我已经派人彻底严查,绝不会放过伤害你的凶手,你放心,我定给你主持公道。” 她再次紧握楼盈的手,忽的看她眉头微蹙,这才猛然想起她两条手臂都是伤,不由得手里放松,满脸忧愁,“盈儿,你可看清伤你的是谁?” 楼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是想起那件事就怕的要命,手上恰时的发抖,眼神回避:“娘娘,我... ...我,我不敢说。” “奴家曾经见过她生病,您整夜守在她身边。” “见过她轻轻咳嗽一声,娘娘就紧张不已。” “见过她生辰,您为她举办的全城烟火。” 她说着,另一侧的手,紧握成拳:“奴家是自知的,知道自己身份卑贱,比不过她出身高门。” 说及此,她抬起头,眼眶泛红,脆弱的彷如被狂风暴雨卷席的花,双眸却依旧倔强,任由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滴落,“可是,奴家对娘娘……” 说的这么清楚,皇后不用细想也知是谁,她沉沉的叹息一声:“盈儿,你误会了,不是这样。” 楼盈听皇后竟如此果断为她开脱,不由得喉咙发痒。 “咳咳咳... ...” 她剧烈的咳嗽,面色通红。 皇后立刻坐起身子,边为她抚着背边轻声唏嘘:“你不知,姜满雪和我那不幸未满月就夭折的女儿是同日出生的,我待她就像是看到我那死去的女儿,与你不同。” “当真吗?”楼盈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抬起眸子就对上皇后的双眼:“没有骗我?” 皇后神情严正:“没有。” “咕噜噜~” 楼盈的肚子里传来的声音。 皇后听见笑了笑,端起怕旁边的冰糖血燕,喂给楼盈:“你先吃些垫垫,待会我命人去给你准备你喜欢的八宝葫芦鸭,清蒸鱼,炖羊肉,还有红烧小排。” “近来入暑,我再让人上些冰饮,给你解暑可好?” 楼盈眼睛一转:“那皇后娘娘记得陛下最喜欢什么吗?” 知道她是起了玩笑的心思,皇后宠溺着:“他喜欢吃什么,早就与我没关系了。不过,最近宫里的烩八珍做的好,待会我让他们都送来给你尝尝。” 楼盈渐渐露出震惊的神色。 她没想到皇后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娘娘有心了,奴家没想到,您贵为皇后,却为奴家记得这么多。” 皇后一勺一勺的喂着楼盈。 直到看见她吃完最后一口冰糖血燕,她才道:“只有有心,才能记住。” 她侧过身,眼神从温柔突然变得狠厉:“传本宫懿旨,荣国公府嫡次女姜满雪品性高华,慈心向善,自愿请旨前往云慈庵为国祈福十年,本宫感念其心意,允准,命荣国公府于送其于明日卯时出京,不得有误。” 女官颔首领下懿旨。 转身宣旨前,皇后道:“告诉荣国公,是保女还是保全族,他自行考量。” 皇宫里敢出手杀人,一旦坐实罪名,九族必连。 “是。”女官道:“奴婢这就去荣国公府传旨。” 殿内,只剩下皇后和楼盈。 皇后小心翼翼的拉起楼盈那双手,长睫微颤,“你看看你的一双手,自幼弹琴,琴就是你的命,如今却伤的这样厉害。” 手被包裹的十分严密,但还能依稀看到里面透出的血迹。 “无妨。”楼盈的声音糯糯:“就是奴家想再为娘娘弹琴,得需要娘娘再等些时日了。” 皇后心里一紧。 看来她还不知道太医说她不能再弹琴的事。 她对楼盈是满眼的心疼:“好,我等你。” 这时,有宫女在外通禀:“启禀皇后娘娘,永宁殿的玉才人派人来说,为陛下新绣了件寝衣,想请娘娘过去帮忙看看,另外,关雎殿的李贵人,广阳殿的容妃娘娘都请您过去一趟... ...” 第六十九章 要回来就是 南岳京城的夜,孤月高悬,浑厚的云层渐渐将月色遮挡,雨前的空气沉闷的湿热,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一丝轻风也无。 打更声由远至近的响起,芷玉从外面回来,见自家夫人还未休息,她近前为添了牛乳给沈半雨:“夫人,奴婢查到了,欢意楼确实有一个姑娘符合您说的样子,不过她到楼里就换了名字,现在叫清涟。” 沈半雨端起牛乳喝了一口:“清涟?” 她似喃喃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这名字,是想证明自己即便身陷青楼,依旧守着自己的清白。” “是。”芷玉道:“可就在两日前,突然有人花大价钱将她包了起来,还在欢意楼后面的巷子里单独买了个五进五出的大院子给她,奴婢悄悄去打听过,那里面护卫,小厮,丫鬟,嬷嬷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几个。” “这规制... ...”沈半雨眸中露着狡黠:“真是有心了。” 沈薇安要是知道她给君北临打点朝中官员的银子,被他用去包养清涟,指不定要怎么发疯。 芷玉想了想又道:“奴婢今晚过去时,正好看见慎王从一辆破旧的马车上下来就直接进了那院子里。” “之后院门就关上了,奴婢装着自家主子要买这里院子的模样,听附近的商户们说,住在那里的是一对夫妇,两人出入很是恩爱,慎王担心清涟因为身份受邻里的委屈,还亲自买了不少好东西去各家登门,让大家多多照顾她。” 她接过自家夫人手里喝完的牛乳:“总之邻里对清涟的印象极好,说她就算出身青楼,可却嫁了个明事理,热心肠的好夫君。” 沈半雨唇角的笑,带了点促狭:“今日是整日,沈薇安被困宫中,有如此的机会君北临定会去找清涟。” 清涟,呵。 她站起身,表情轻蔑。 清涟是浙江巡府江从恩之女,江竹筠,她和君北临在一次宫宴上相识,君北临对她一见钟情,告诉她会呈禀皇后,尽快去江家提亲。 江竹筠回府后,每天都翘首以盼着慎王府上门提亲的人,可等来的,却是父亲获罪,她被贬为妓。 入欢意楼时,因舞艺绝佳,被老鸨安排跳舞供人取乐。 在一次京城青楼品花之夜,她因与其他青楼女子不同的清冷气质,被一户员外以五十两黄金的价格破了身子。 那时君北临在皇后日渐的打压下,连自保都做不到,更别提去保护江竹筠。 他就这么日日痛不欲生的看着江竹筠在各个男子身下承欢,每天心如刀绞。 后来,有人提议围魏救赵; 让君北临迎娶一户门楣稍低的女子,可以用来蒙蔽皇后的眼线,消减皇后对慎王府的猜忌。 到时,他就有机会把江竹筠救出青楼。 君北临同意,而后在一众候选的官员之女中,选中四品将军嫡女,沈半雨... ... 翌日; 良叔把扶苍院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留给沈半雨做掌家处事的地方。 芷玉在书桌旁,将自家夫人看过的账册按照顺序摞好,想起晨起时的事,她道:“夫人,世子昨夜子时后才回府,用过早膳又出去了,您是不是该劝着点。” 她转身,瞧着还在认真看着账册的沈半雨:“世子总去那种地方,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外面的人会说您... ...说您... ...” “说我没办法留住夫君的心?比不过外面的那些青楼女子?”沈半雨在账册上落下一笔。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夫人身份高贵,怎能和那些女人相比。”芷玉有点慌了,生怕沈半雨会因此生气,她耷拉着脑袋:“是奴婢失言了。” 芷檀抱着一摞新的账本进来,听见芷玉的话,叹了口气:“世子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忙,不一定非是去那种地方,夫人别多想,您现在刚掌管侯府后宅,很多事都需要夫人亲自处理。” 她拿出一本账册,翻了几页递到沈半雨面前:“夫人,这是二房这段时间用药的银子开销,您看看。” 沈半雨眼睛落在账本上,却问着旁的:“隔壁院子的事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芷檀为自家夫人磨着墨,说起这件事,脸上有点困惑:“这房主也怪,前日还为难的嚷嚷着我们出价低,今日一大早就来告诉奴婢,说是他急用银子,愿意再降一成,奴婢就按照夫人的意思把那院子买了。” 沈半雨点点头; 芷檀继续道:“夫人放心,奴婢安排好了工人,午后他们就会去按照大夫人的喜好修葺那院子,按照工头说,差不多十日就能修好。” “嗯。”沈半雨听着芷檀的话,一目十行的扫在账册上,当她看到第二页的时候,眉尾一挑; 芷檀看到自家夫人盯着这页账册半晌,她头疼着开口:“二老爷年轻在战场上受过伤,往日的药费都是从府内中匮里出,所以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请的也是京城的名医。” “可是什么病需要人参,灵芝,鹿茸,冬虫夏草这些名贵的药材,还一吃就是十几年,不见什么大的起色。” 她指着账册上的一处:“夫人您看这里,就连大夫的诊金都是十两银子一次,而且他开的这些药每次都不定量。” “还有这里,这是大公子院子里的开销,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可是您看看这几间公主嫁妆里铺子的账册,珠宝首饰,衣裳字画,奴婢粗粗看了下,从张宝儿嫁进来到现在,三四年的时日,比之从前,竟拿了数千两。” “听铺子里的人说,每隔十几日二房夫人和张宝儿就会来选些东西,说记在侯府的账上。” 芷檀说着就生气:“这些人欺上瞒下,蛇鼠一窝,明面上的帐全是假的,背地里还不知道被她们搜刮去多少,真是可恶。” 看着芷檀气鼓鼓的样子,沈半雨摇头浅笑:“生什么气,要回来就是了。” 她抬眼,唤了声冬至:“叫这几间铺子的掌柜进来,我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该要回来的,绝不留情 八间铺子的掌柜站在书桌前,低垂着头。 他们每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忐忑着不知道这位新进府的世子夫人唤他们进来究竟有何事。 沈半雨半晌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几人。 弄得几人紧张的额间冷汗直冒。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半雨唇角才挽起一抹轻浅的弧度,她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喝了口:“二房夫人和大公子夫人在各位的店铺赊账好几年,各位可有什么想说的?” 张万芸和张宝儿姑侄两人贪得无厌,暗地里挪萧止青的嫁妆为己用,事后还逼着店铺掌柜做假账,这般的狼子野心当真以为旁人看不出来? 萧止青身为女子,出嫁时就知自己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念着自己孤嫁他国,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体谅临阳侯选择退步,可这样微薄的亲情留着还有何用? “这... ...”掌柜们对视一眼,苦着脸:“回世子夫人,其实她们每次来拿东西,店里的人都会阻拦,有几次还向她们要了帐,可二夫人一直说记侯府的帐,从不给银子。” “是啊,世子夫人,二夫人为人行事您也是见到过的,凭咱们这点本事,无论怎么说,她都不给一两银子。” “还有啊,公主嫁来临阳侯府第一年的时候,二夫人就拿过不少东西,卑职们曾经请教过公主,几次公主都说无所谓是一家人,记不记账都不重要,这么多年,也没提过要二夫人平账的事... ...” “卑职们对此很是苦恼,时间长了,公主没发话,账面上就得过且过了。” 掌柜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沈半雨品茶的嘴角弯起一抹冷笑。 想要暗渡陈仓? 这姑侄两人野心勃勃的手段用的真是炉火纯青。 现下萧止青将所有侯府铺子和她的私产交给自己打理,她们姑侄拿着侯府荣华享乐的日子,该到头了。 “既然这样,从今日开始,无论是谁在铺子里拿什么,点什么,都要银货两清,仍执迷不悟,非要擅自取走的,报官处置。” 沈半雨递了芷檀一眼,芷檀将自家夫人写好的东西交到各位掌柜的手里; “另外,等她们再去你们那的时候,按照信上所写的方法,能让她们乖乖把之前欠下的银子全部补齐,还能把利息收回来。” “夫人此话当真?”掌柜们眼前一亮,看向沈半雨。 只见沈半雨气定神闲的笑笑。 送走掌柜们后,入书带回来一个消息:“夫人,二夫人让人备了车,好像待会有事要出去,奴婢方才看了眼,她脸色苍白的很,好像是病了。” 沈半雨拿起手旁的绣袋:“冬至,你去探探给二老爷看病的大夫,之后再去趟桐巷,找一位荀老先生,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三日后,我请他过府。” “是。”冬至接过,转身就走了出去。 芷玉笑的不怀好意:“再有几日二房大公子就要和承安伯府那位嫡女大婚了,二夫人这时候出去,定是要为那位孟小姐选点好东西。” “咱们夫人这一招,是不是该叫釜底抽薪啊?” 芷檀拍了下芷玉的脑袋:“不得了,聪明了。” “哎呀,别打。”芷玉嘟着嘴:“再打真傻了。” 两人在那边嬉笑着,手上整理东西的动作却未停... ... 京城的街道人来人往。 仲夏时节,风在其中没有任何凉意,却似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热的人像透不过气。 一辆奢华的马车渐渐停靠在琳琅阁的门前。 车门打开,一名身着浅青色衣裙的少女走出来,她肌肤雪白,乌眉入鬓,正是承安伯府的嫡女孟听晚。 她踩着马凳下车,张万芸和张宝儿已经迎在门前。 张万芸亲切的拉着孟听晚的手:“就等着你了,快来,小二说,铺子里新来了好多好看的首饰,我瞧着每一样都精致的很,还适合你,你待会挑挑,选着好的一并都拿走。” 她目光瞟到店铺展柜上的几样价值不菲的钗环,唇角弯的弧度颇深。 这东齐公主的铺子就是奢华,每样首饰都好看的不得了,特别是刚刚来的那套金玉头面,很适合她的儿媳妇。 她毫不犹豫的拉着孟听晚来到那套头面前。 总归是自家铺子,自然是什么好,拿什么,到时候还记在侯府的账面上,根本不需要担心多少银子。 “那就这套好了。”孟听晚也很喜欢这套头面,看上去华贵无比。 小二过来,朝着几人招呼着:“二夫人好。” 张万芸高傲的淡淡‘嗯’了声:“把这套头面包起来吧,像从前一样。” “等等。” 小二正准备应下,身后突然传来掌柜的声音。 他走到张万芸的面前,揖了一礼:“二夫人,我是乐央公主安排在琳琅阁的掌柜,今日接管这里的东家发话了,侯府中人无论是谁,来取什么都要银货两清。” 掌柜的走到柜台里,取出一个账册:“麻烦二夫人结一下账。” 张万芸面上厚厚的脂粉遮挡住她病态的样脸色,眉头微微皱起,望向那名掌柜。 见他一身棕色长袍,身高中等,样貌严正,属于男子中最普通的样子。 “我来自家铺子一向记账,你也是多年的老掌柜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张万芸和孟听晚看中的那套头面就在眼前,今天势必要拿走。 “再说,不是年初,也不是年尾,结的哪门子帐?” 瞧着掌柜坚定的让她结账的表情,张万芸都要气死了。 掌柜看着张万芸,又看看她身边的张宝儿和孟听晚,他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于是表情缓和下来:“回二夫人,东家的意思并不是这次的账,而是包括这次在内的三四年前的账,都要一并清算。” 他把账册递到张万芸的面前:“二夫人看看,这是这些年,您在琳琅阁里拿走的东西... ...” “行了,行了!”张万芸面色难看,不耐烦的打翻了掌柜手里的账册:“你难道不知道我二房最近要办喜事吗?这些账暂时没时间跟你清算,你等我们二房喜事办完吧,到时自会结了你所有的账!” 她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第七十一章 当街要账 掌柜唇角依旧保持着客气的笑,他弯下身见其被打翻在地的账册。 这些年,张万芸的话就没变过,他倒背如流都不成问题。 幸好现在琳琅阁被乐央公主交到世子夫人手上,他根本不需要对这位德不配位的二夫人阿谀逢迎了。 “二夫人,我知道这时候找你清账是有所不妥,可是东家放了话,如果这账不清,怕是我就不能再掌管琳琅阁了。二夫人也清楚,我这背井离乡,家里老小都要依仗着乐央公主养活,要是失去这份差事,只怕西北风都没得喝,还请二夫人体谅体谅我吧,今日就把所有的账清了吧。” 掌柜说的每一句都在情理当中,而且甚是井井有条,他的声量不高,却把店里和门前路过的百姓都吸引过来。 她们围在几人不远的地方,好奇的看着:“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不过好像是琳琅阁掌柜要清账。” “清账而已,瞧着她们穿的也不像没银子的样子啊,怎么还让掌柜怨声载道的。” “唉,你不知道,那位是临阳侯府的二房夫人,这间铺子是临阳侯夫人,东齐那位乐央公主的产业。” “那听这话的意思,是这几年二房拿东西没给过银子,乐央公主准备要账了?” “啊?这么多年都没给过银子,那得多厚的脸皮啊,拿人家的东西不给钱,怎么,仗着是夫家是亲兄弟,她就可以白痴白拿跟人家不客气,这世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众人议论声传到三人的耳中,孟听晚一张脸瞬间通红,她怒视着张万芸和张宝儿。 “你们说胡说八道什么!?”张宝儿气急败坏的在张万芸开口前分辩:“我们才没有不打算清账,是掌柜污蔑我们。” 掌柜见势头在自己这边,唇角很快划过一抹笑,然后恢复愁苦的神色,抬头看向张万芸等人:“二夫人,您今日来是打算买这套金玉的头面,可是一来就要拿,我这账面平不了,就无法向东家交差,你何苦再三为难我呢。” 张万芸心虚的别过眼,不看掌柜:“我什么时候为难你了,我刚就说了,等我儿大婚后,我定会给你结清。” 掌柜闻言,根本不信:“二夫人,您从前每次来拿东西时都这么说,后来就连您侄女,侯府大公子娶进门的妻都学着您这么敷衍我,我是实在不敢相信二夫人的说词了。” 他看向张宝儿:“如今,琳琅阁交到新东家的手里,这账面欠的银子东家的意思是两日内必须要清的,不然,我就得被拉着去见官了,二夫人,您行行好,今日就给我清了这账吧。” “新东家?”张宝儿吃惊:“公主的铺子怎么会易主?” 掌柜道:“公主在日前就将铺子交给世子夫人打理了。” “沈半雨?!”张宝儿怒不可遏。 旁边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这么多年的账都在白拿,天啊,这公主还真是心善,没同二房计较。” “照掌柜这么说,欠账最少十年了,那是十年的账了,可不是十天。” “这事真的假的?” 有人倏尔狐疑的开口。 掌柜见来了机会,把账本展开在围观百姓的面前,让她们一一看过:“你们瞧,这账本可是真的,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最早都能记到公主嫁来侯府的第一个月。” 有人把账面上的字高声念出来:“甲戌年,冬月十一,侯府二夫人取翡翠玉镯一对,价值四百两,同年十二月,取东珠金簪两支,蓝宝石戒指三只。价值一千两... ...” “... ...辛卯年,五月初一,侯府长子夫人取红宝石金坠子五对,金手镯七对,价值两千两... ...” “我的天啊,我大概算了下,这十多年间,光东西就拿了快七万两了,这账本,会不会是假的啊?” “你疯了吧,账册造假,那是抄家流放的重罪,谁敢?” “没错,再说原东家可是东齐的公主,这琳琅阁开在这里也是十多年的老字号了,不可能做出这种牵连损害背后东家名声的事。” “还是侯府二夫人呢,占大房便宜那么多年,还赖着不给,脸皮是真的厚。” “可是你瞧瞧,这二夫人的穿戴,该不差这点吧。” “看样子都是从大房这拿的,根本没一样是她自己花银子买的,这不就是明摆着想把侯府大房的东西一点点的挪空,然后占为己有嘛。” “狼心狗肺的东西,亏侯爷和公主对她们这么好,还养着她们。” “二房一家的人品真真是赖的不行,以后你们得看准着点,这种人的生意不能做。” “就是,还真得认清了,别因为身份就轻易信人。” 众人的指责声无处不在,张万芸,张宝儿,连带着孟听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张万芸更甚,她就不明白了,拿自己人的东西怎么了,那是她长嫂的铺子,是一家人,她拿的再多,跟这群人又没有什么关系,她们这么气愤干什么? 她的眼底怒意剧增,正要开口呵斥着这些人,门前一个男人挤过人群就站在几人身前。 “听人说,侯府二夫人在这,正好,小的是香云庄的伙计,掌柜让我拿来这十几年的账本给侯府二夫人看看,您这么多年穿着我们布庄的料子,我们是一文钱都没见,和琳琅阁一样,东家要清账了,还请二夫人把我们的银子和琳琅阁一起清了吧。” “可不是落下我啊,我是万宝轩的,也是一样,十多年的账啊... ...” 几人不约而同的高声念着张万芸这些年欠的账。 没一会儿的功夫,八家铺子的掌柜或是伙计都出现在琳琅阁里。 从他们口中高声念出的账目,那一笔笔惊人的数字,让人听得目瞪口呆。 瞬间,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你一言我一语,嘲讽的,谩骂的,不屑的指责声比比皆是,声音好像在她们的四面八方出现。 将三人骂的丢尽了脸,不敢抬头。 她们纷纷拿起扇子挡着自己的脸; 张宝儿叫嚷着道:“贱民,你们都是一群贱民,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不给。” 她跺着脚唤身边的婢女:“兰香,我们走,就那些破烂玩意,我还看不上呢,她沈半雨稀罕,咱们都还给她!” 第七十二章 放血的代价 看着张宝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张万芸和孟听晚在原地,脚趾尴尬的都能扣出三里地。 好歹这么多年,张万芸是侯府二夫人,该端的架子还是得端起来,即便现在她头疼欲裂,颜面扫地, 她强撑着不晕倒的孱弱身子上前一步,冷眼扫着几位站在她面前的掌柜:“不就是几万两银子吗?” “要账就去找侯府掌中匮的人要,你们在这里拦着官眷,成何体统?” 方才,她听着十几年间记录的账单,脑袋快要炸了,眼下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侯府二夫人拿侯府大房的东西不给钱。 还一赖就赖了十多年,二房的颜面被败的精光。 “二夫人。”琳琅阁掌柜苦哈哈着:“您不是不知道,现在侯府掌中匮的是谁,再说,你们虽每月从侯府领例银,可还是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东家说了,这账不许记在侯府,您就别再为难我们了。” “是啊,二夫人。”香云庄的伙计趁势抢过话头:“这些年您拿去的东西总计银两不少,要是再不给银子,我们铺子都要关门了,到时更没法跟公主交代了。” 几人轮番哀求在张万芸的面前,其中有两个铺子的伙计见状则是当场开哭,说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最后更是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唉,现在这世道,欠钱的是爷,要账的成孙子了。” “那能怎么办,没听人家说嘛,人家是官眷,普通百姓奈何不了她的。” 冷嘲热讽再次传来,孟听晚面色阴沉的下人,她冷冽的目光看着张万芸:“伯母,不然您就把银子清了吧,过几日就要大婚了,这样我也没办法安心啊。” 张万芸一听孟听晚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即一怔。 她环顾着周围百姓的指责,心念急转。 事情闹大,二房的脸是彻底没了,孟听晚要是再因为这事悔婚,不嫁给顾兴生,那她为儿子筹谋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她决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大局。 琳琅阁的掌柜观察着张万芸的神色,低声道:“二夫人,您这欠账的事,要是今日平了,我们几人便不会再纠缠,还请二夫人明白。” 二房是二房,大房这么一闹,非但没有损了侯府颜面,反而让百姓更加同情侯府大房这么多年一直被人当钱庄使。 既然二房的颜面与侯府无关,那他们就该依照新东家的意思,要账才是最终的目的。 张万芸眸底阴狠,死死的咬着后槽牙,她看着眼前的账册,很快表情恢复如常:“那好,你们几位不必担忧了,我二房一向重信,该补的银子定不会少了各位一分... ...” 百姓们对她这番话并不买账。 “屁哟,还重信,重信能赖着银子十几年不给哟。” “说出来,狗都不信吧。” 一声接着一声盖过后面张万芸说话的声音,几位掌柜、伙计根本不在乎又说了什么,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平账,就是让他们一日不吃不喝都没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掌柜们脸上喜笑颜开,目光期盼的看着张万芸:“就是不知道二夫人打算怎么清,是您现在就给我们银票,还是我们几人跟您去钱庄,或者去侯府取现银?” “我现在身上带的银票不多。”张万芸假笑着,眸底的狠厉越来越重:“侯府这几日要办婚宴,现银那么多不方便,这样吧,三日后辰时,你们来侯府取银票。” 她的本意是想将几人引到侯府自己的院子里,到时候关门打狗,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那不必等三日后了。”琳琅阁掌柜笑着:“据我所知,侯府的银票一向是丰昌钱庄所出,正巧,我刚和丰昌钱庄的掌柜打过招呼,他说了,只需上二夫人将现银让他点一遍,他就可以当场给我们银票,至于现银,您就和他约定交付的时日就好。” 张万芸要疯了。 她面色青白交加,握着团扇的手捏的死紧。 这是有备而来啊。 是早就埋伏好了,就等她答应了是吧。 沈半雨,你个下贱坯子,你不得好死! 可恶,真是可恶! 她心里在狂叫。 “二夫人,可要我现在唤丰昌钱庄的掌柜过来?”琳琅阁掌柜柔声细语的问着,不复刚刚愁眉苦脸的表情。 百姓的目光都落在张万芸的身上,好像等着张万芸的回答。 张万芸就算再气,也不能当场失态。 她强压着心底的怒意:“好,今日晚些时候,你让他来侯府清点银子吧。” 入骨的恨意,让她险些双腿不稳。 她看着身边跟着的侍女:“晚上你负责带人清点。” “是。”侍女福了福身,朝着琳琅阁的掌柜道:“那就请掌柜晚膳后带着人来,届时我会在侯府门前等您。” “好嘞!” 几名掌柜、伙计听到满意的答复都如释重负:“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们对这侍女回了一礼。 再留在琳琅阁只会让人看笑话,张万芸离开的时候恨恨的瞪了眼几人。 孟听晚跟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伯母,那... ...那套金玉的头面就不买了吗?我的聘礼中,还缺那样一套头面的,要是让旁人知道,我的聘礼低于她们,是要被笑话下嫁不如人的。” 她说着,一脸的为难:“到时候,就连顾郎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 这些年,张万芸时常穿金戴银出入各府宴请,在京城贵眷的眼中,张万芸日子过得富庶,奢华。 当她们听到孟听晚要嫁给这样的人家时,羡慕的不得了。 起初孟听晚选择侯府二房,这个原因占了一大部分。 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不说,这位侯府二夫人的诚信还有问题... ... 既然大婚不可更改,那她就要能多拿些就多拿些,这样总比嫁过去聘礼过逊,还什么都没有的强。 其实,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身份比不过她的沈半雨嫁的那么好,还受婆母喜欢,让她掌侯府中匮,而她,高高在上的伯府嫡女,就要嫁给二房的儿子做续弦。 真是,银子银子没有,身份身份没有。 “你放心。”张万芸心里沉着,含糊的听着孟听晚的话:“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孟听晚低头笑笑。 两人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出琳琅阁。 午后; 阳光最烈的时辰; 沐浴后,一身清凉午睡的沈半雨被外面咒骂的声音吵醒。 “沈半雨,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给我滚出来!” 第七十三章 蝙蝠身上插鸡毛 张宝儿站在门口,俏脸盛怒,扯着嗓门大声骂着:“沈半雨,怪不得人人说你是灾星,你连孟听晚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人家孟听晚送我们东西,出手大方,金簪玉镯随手就给,你再瞧瞧你,怪不得出身小门小户,你视财如命,是不是在乡下的时候缺吃少穿,想要拿我们找补,你掉钱眼里了啊。” “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就是个虚伪,唯利是图的小人。” “你刚进门就害的嫡母重病,你以为你不出来就行了?你有本事当缩头乌龟,就别怪人指着你的鼻子骂,就你这样,进门克婆母,闹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不宁,你不会有好下场,你不得好死!” “够了!” 芷檀从扶苍院走出来,冷着脸站在台阶上看着在门前叫骂的张宝儿:“张氏,你身为侯府庶子内眷,咒骂世子夫人,以下犯上,按照家法,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张宝儿不屑:“我呸!她沈半雨躲着不出来,让你们几个看门狗出来是吧。我告诉你们,公主也是我的婆母,我用她铺子里的东西天经地义,沈半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行事尖酸刻薄,见钱眼开,我看她就是利欲熏心,财迷心窍,刚掌中匮就想拿我们这院杀鸡儆猴,她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她算什么鸟!” 张宝儿的声音很大,引来不少府里的小厮、丫鬟在旁边看她撒泼。 芷玉恨不得上前撕烂张宝儿的嘴,但想起自家夫人的嘱托,她忍着没发作。 只是声音略带讥讽:“张大娘子,奴婢听闻你刚刚可是在琳琅阁里承诺了,要将这些年私自拿的东西还回来,怎么现在恼羞成怒,反悔了吗?” 张宝儿眉头皱起来,脾气更大了:“凭什么?我拿的都是婆母的东西,这世上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儿媳拿婆母的东西要还!” 本来,回来的路上她是想着都还回去,结果方一进府门,心里大概算了算这些年拿的东西,少说得有几万两。 这要是还回去,她往后的日子,吃穿连穷酸的乡下人都不如,还得喝西北风; 再说,嫁给侯府这么多年,她用名贵的首饰,字画贴补娘家不少。 东西还回去,她要用自己的银子贴补,这么一大笔银子,她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在到扶苍院的院门前时,她索性就把心一横,闹开了,不给也就不给了,她就不信沈半雨能拿她这个大嫂怎么样! 正屋里,沈半雨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这是吃婆母的,用婆母的,反过来要骂婆母的嫡亲儿媳,张宝儿,谁给你这么大的脸?” 轻飘飘的质问声,让张宝儿瞬间哑了,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但很快她再次扬声:“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告诉你沈半雨,婆母的东西,我拿不用跟任何人商量,你想让我出银子平账,下辈子吧。” 沈半雨从屋子里摇着团扇慢悠悠地走出来:“张宝儿,你知道不问自取视为偷吗?不平账也成,那我明日就让琳琅阁的掌柜把账册递到京兆尹府,咱们到时候看看,官家怎么判。” “你少诓我。”张宝儿怒道:“我也是临阳侯的儿媳,还是长媳,我就不信你能不顾侯府的名声把我这长嫂告到官府里去。” “我这就找婆母说理去!” “去吧。” 看着张宝儿转身就要走,沈半雨根本不急,她气定神闲:“我也想看看,偷东西的哪来的脸去找物主,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庶子妻拿嫡母的东西天经地义。” 闻言,张宝儿脚步一顿忽地回身。 看着沈半雨舒适的坐在亭中躺椅上乘凉,她气愤的不行:“沈半雨,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吗?”沈半雨手里的团扇未停,她扫了眼张宝儿:“那你们肆无忌惮拿东西的时候,就没想过做的过不过分?” “张宝儿,今日晚膳后,你所欠下的银子不补齐,明日晨起账本就会在京兆尹的官案上,我还会停了庄氏和你院子里的份例,到时候长兄问起来,我会据实以告,至于你,到时能留在侯府,还是被休,就与我无关了。” “哦,对了。”她抬起眼,如针般盯着张宝儿:“你方才说会影响侯府的名声,张宝儿,你怕是忘了,侯府正室嫡出是公主这房,告你妾室所出的庶子媳,外人只会说庶子贪婪无度,妄想独占公主以及侯府产业。” “你,你你你!” 张宝儿一时语塞,她气急直跺脚:“沈半雨,你丧尽天良,你这么打压我们一房,害我们无法安稳度日,世子早晚休了你这个毒妇。” “毒吗?”沈半雨微微一笑:“还有更毒的,大嫂没见过呢。” 张宝儿不忿咬着下唇,气得呼呼直喘,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芷玉站在院子门,看着张宝儿的背影笑喊着:“张大娘子,别忘了时辰啊,今日晚膳后。” 入书原本被气的不轻,但现在看着张宝儿吃瘪的离开,和芷檀、冬至她们一样,噗嗤一下笑出来。 “一群吸血鬼,用人家的东西不够,还连吃带拿,这和市井那些无赖有什么区别,就这竟然反过来骂我们,依奴婢看,张家那一家子都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冬至在旁边,想到了件事,笑容收起:“夫人,张大娘子应该去找庄姨娘了,她要是跟侯爷... ...” 沈半雨无所谓的笑笑:“庄氏、何氏两人是公公和婆母成婚前的通房丫鬟,婆母大度,婚后第二月便让公公将她们两人收了房,抬了妾。” 她吃了一口冰镇的西瓜,浑身沁凉,舒服的闭了闭眼:“两人在婆母之前有孕,不符合世家大族的规矩,当时老夫人还在世,想着暗地里让她们把孩子去了,这事被婆母知道,她心地善良,见不得未出世的孩子殒命,就求着老夫人把两人和腹中的孩子留下。” “也是因此,两人对婆母的救命之恩很感激,这么多年只安心留在院子里,过自己的日子,从不争宠闹得后宅不宁。” “这也是多年来,侯府主院后宅相安无事的原因。” “可无论是庄氏还是何氏,都出身卑微,性子上自然软弱... ...” 第七十四章 江竹筠 冬至明白了沈半雨的意思。 就是因为这样,即便是张宝儿去闹,依着庄氏的个性,不仅不会帮她,还会因为知道这件事对张宝儿不满。 说不定到最后,还会拿自己银子贴补张宝儿,让她尽快平账。 公主对两人有救命的恩情,张宝儿这么做,无疑是恩将仇报。 庄氏不会帮她。 一切都如扶苍院里的人所料; 张宝儿回去后就直奔庄氏的院子,结果刚说明来意,就被庄氏给了个闭门羹,任由她在外怎么哭闹都没用。 庄氏还称自己侯府的妾室,没有身份插手主院的事,她警告张宝儿,大公子顾宴文虽说是她所生,但唤的嫡母是公主,自幼也长在公主膝下,受公主教养,她让张宝儿以后不要再恶意挑唆,不然她不会给张宝儿再留脸面。 消息传来的时候,沈半雨刚坐在出府的马车里。 她笑了笑,吩咐车外的入书:“待会让人把晨起时炖的药膳给公主送去,告诉公主,晚膳前我便回。” “是。” 马车前行; 芷檀说:“夫人,咱们要去看看隔壁院子吗?这时辰想必工人已经进去干活了。” 沈半雨摇摇头:“暂时不去,我们去宝凤楼。” 京城里,世家贵眷经常出入名贵首饰的铺子里,宝凤楼属其中最为奢华的所在。 宝凤楼一个样式简单,用金线织成的宝石簪子就卖到上百两银子的价格,普通官眷根本买不起。 临阳侯府的马车停在宝凤楼外。 沈半雨才被芷檀扶着下车,便瞧见对面的马车上下来个清贵脱俗的年轻女子。 她头戴帷帽,穿着一身丹青薄纱,冷媚的气质让人一眼就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 身后,四个侍女垂眸跟随。 俨然一副大家千金的气派。 女子站在宝凤楼门前时,眉眼一偏,薄纱下的眼神落在沈半雨身上。 沈半雨勾着唇,清清冷冷。 这样的神态,使对方眸底生出些莫名的妒意。 “两位是第一次来我这宝凤楼吧。”掌柜瞧见门前站着的人,装扮上非富即贵,扬起笑脸便迎了出来:“正巧,今儿晌午刚来了一批新样式,除了玉簪外,每样都很齐全,两位楼上请,可以在雅室里好好选选。” 沈半雨刚要抬步往里走,那年轻女子就抢先伸出脚,状似毫无痕迹的越过她,先行进到宝凤楼内。 “夫人,明明是我们先到的,她太过分了。”芷玉小声的在沈半雨身边嘟囔着。 沈半雨浅浅一笑:“无碍。” 反正先进鬼门关的不会是她。 她抬眼,阴晦的看向里面年轻女子的背影‘是吧,君北临的德惠皇贵妃,江竹筠。’ ‘前世仇,今生报,这次,我成为沈半雨,要替真正的她还给你一剂天下至毒。’ 待到了二层雅室。 宝凤楼的伙计分别给两人端来极好的碧螺春。 掌柜还在下面准备呈上来的珠宝首饰。 冬至安排好马车,上楼时,看到自家夫人和另一个名陌生女子同坐在雅室里,有些好奇。 她来到芷玉和芷檀的身边,诡异的和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雅室里的气氛不对。 沈半雨把茶盖掀了掀,盖与碗触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雅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欢意楼五十两金的姑娘,当真名不虚传。” 江竹筠的手一顿,掀起自己帷帽上的白纱,瞧见对面的人先是一怔,随即清冷的脸上出现一丝怒容:“你什么意思?” 沈半雨还未再次开口,江竹筠又冷嗤着:“看样子,你是高门权贵的夫人,没想到您这般的身份,还会去欢意楼那种地方。” 此话一出,不止芷玉和芷檀,就连冬至的目光也变的不悦起来。 沈半雨对此却不以为然,她道:“我夫君年轻,喜欢美人儿,我自然要为他多多留意,早就听说欢意楼里人间绝色颇多,所以特意关注了下。” 饶是江竹筠有多从容镇定,便是前些时日面对认出来她来的那些人,也是八面玲珑,面不改色。 眼下,对着沈半雨这番话,却有些不知所措。 对面的女子可是贵眷,哪有她这种身份的妇人,在大庭广众下,不顾脸面堂而皇之的与自己说起青楼的事。 这般毫不避讳,让她恍然有种错觉。 好像,对方不是来选首饰的,而是来给自家夫君择妾。 “夫人说笑了。”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江竹筠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沈半雨浅浅的笑着,眼睛善意的弯着,几乎是柔声细语了:“可是,慎王殿下相中姑娘了。” 江竹筠的身子瞬间僵了。 沈半雨将茶碗盖上,笑看着她:“我看慎王殿下对姑娘真心,不然不会包下姑娘,为姑娘择居,是不是姑娘心里也对慎王府有意?” 江竹筠紧紧盯着沈半雨,冷清的表情突然迸发出狠意。 沈半雨对此视若无睹,她唇边的笑依旧,指了指外面:“既然姑娘对慎王府感兴趣,不如咱们好好聊聊,聊聊你这位美人。” 她举止分明极柔,却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凛然。兀自的喝了口茶,在抬眼时,她眸底一片澄澈 这样的眼神,令江竹筠的心沉了又沉,艰难的思忖片刻才道:“前面有间风华茶楼,那里的茶不错。” 沈半雨了然一笑,她先行起身,自顾自的走了出去,临下楼前,留下一句:“清茶美人的幽怨实在是世间憾事。” 芷玉芷檀和冬至三人虽然不明白自家夫人的话,对于她的行事从来没有问过,立刻就跟了过去。 江竹筠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顿了顿,掌柜上来时,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往风华茶楼的方向走。 徒留掌柜一个人,傻愣愣地端着首饰,怔在原地。 风华茶楼的雅室里。 冬至守在门前,芷檀和芷玉在内伺候。 芷檀为自家夫人斟着一盏茶。 茶香四溢,清淡之余浅浅中透着甘甜,闻起来有百花的香气。 这茶在南岳少见,会品的人不多。 沈半雨拿起茶盏,她品茶的仪态优雅,手指轻捏,宽大的袖口在饮茶时,将薄唇遮挡,看得人为美出神。 江竹筠看着沈半雨将一盏茶放在她面前:“江姑娘品品,觉得如何。” “这位夫人。”江竹筠还是尊称,可面色从进来那刻开始就在紧绷着:“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七十五章 夫人打算怎么做 “江小姐竟如此心急,不先品品茶,是不是有些伤风雅了?”沈半雨意有所指的看向她。 江竹筠被她的话弄得一滞。 这些年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很多,自认为能看得清人心,可对方的话,却让她有些摸不清对方的底在哪里。 若是旁的男子便罢了,偏偏坐在她面前的是个年轻的妇人,江竹筠总觉得,这女子并非是普通人家的贵妇。 见江竹筠迟迟不说话,沈半雨莞尔一笑:“不过是品茶罢了,江姑娘怎得如此紧张?” 她说话时,眼眸莹亮,目光深处似乎带点促狭,明明是新婚妇人的模样,一时间竟生出点冷贵的娇美。 江竹筠的眼神微微愣了瞬。 “尝尝吧,这茶不是南岳的茶。”沈半雨端起茶盏,看了江竹筠一眼。 江竹筠的脸色骤然巨变。 而沈半雨就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变化般,自顾自的轻声道:“天绝岭的炎阳之地,出产的茶,乃是蕴含天地之香,这风华茶楼的老板想来是有些门道,竟然会有此等稀有的茶。” 江竹筠看着沈半雨,先微闭起双眼轻嗅,然后慢悠悠地品着,薄唇浅口,半晌茶盏中的茶才渐少。 她忽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将茶水灌入口中。 “这茶花香浓郁,要慢慢品。”沈半雨笑容嫣然:“旁人看见江姑娘如此饮茶,还以为江姑娘是如牛饮水,不懂风雅呢。” 她语气轻俏,说出的话却让江竹筠握着绢帕的手紧了又紧:“说起来,普天之下最会制此茶的,该是羌绒人,但她们却讨厌其中玉露花的香味,羌绒皇室血脉更是喝下一口就会浑身起红疹。” “方才,江姑娘的举动,竟让我想起在书里看到的这桩事了。” 江竹筠垂着眸,没有任何言语。 好看的五官却隐隐透着扭曲。 沈半雨的手指尖轻抚着茶盏的边沿,一圈,又一圈。 雅室里,到处弥漫着热茶的浓香。 熏在面上,仿佛可以透过肌理渗透至全身的血液。 茶香伴着花香,如海棠遇春。 芬芳之余,别有一番意境。 她道:“我想起那本书里还记载着,羌绒国信奉神明,自封是神的侍从,但想要请神明现世,就必须由被神明指定的圣女作为引介,所以从几千年前开始,羌绒皇室就会在皇族中选拔培养圣女。” “说来也巧,这书中记载的最后一位圣女也姓江,江之姓颇少,但在南岳,我初听闻江姑娘的名字时,还以为你和那位圣女有什么关系呢。” 江竹筠猛地站起来,不小心翻了面前茶盏。 与此同时,茶盏摔在地上粉碎的声音和冬至重力推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冬至的手按在了袖口处。 那里,是她的暗器,千机针。 “只是可惜了。”沈半雨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轻叹一声:“羌绒国国破时,皇室中人无一幸免,国上下被屠戮殆尽,皇帝吊死城门,皇后自刎相随,皇室子弟,男子战死的战死,女子则是被凌的尸身残损。”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瞥了眼江竹筠:“我家长辈曾与我讲过,那时皇室圣女刚刚产下一个女婴,被神明选中为圣女的继任者,没想到短短六年,就死在亡国的血流成河当中。” 江竹筠的脸肉眼可见的惨白,她嘴唇发抖:“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吗?”沈半雨指了指自己,又斟上一盏茶,瓷白的脸上响起馥郁,她道:“我的身份不急,但我却觉得和江姑娘一见如故,那不妨就将另一件秘事也说给江姑娘听。” 她一双美眸,顾盼生辉:“江姑娘知道吗?其实,当时羌绒国的圣女殿大火突起时,圣女是能跑出去逃出生天的,可惜,敌军扫平皇宫,能逃,却只能保一人,于是... ...圣女选择保下自己的女儿。” 沈半雨幽幽地叹息一声:“敌军首领嗜血杀伐,对于羌绒国人来说,他们就是来自地狱索命的鬼,对百姓都不曾手下留情,更何况是被羌绒万民遵从的圣女。” “圣女被落在敌军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她端起茶,再次浅浅的喝了一口:“要我说,我要是那圣女的女儿,母亲为救我落入虎口必定生不如死,终有一日,我定会让仇人付出千百倍血的代价。” 江竹筠的气息沉重,她痛苦的闭上双眼。 两颊因后槽牙的紧咬而出现鼓痕。 “江姑娘是对我说的这个故事感同身受了吗?”沈半雨微弯着唇:“那江姑娘真是心善,不过是同姓而已,这些事也跟江姑娘没什么关系,您是江大人的千金,并非羌绒国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再说,不过是这茶香让我想起这段往事,一时有感而言,倒是惹得江姑娘不快了。” 江竹筠好不容易恢复些正常的神色,只是那眼底初见时还有的点点温和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戒备。 “夫人,有话直说吧。” 沈半雨单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看着江竹筠:“我没什么话,不过是父亲给我讲过这么一桩事罢了。” 她垂下眸,看着茶盏中,茶色清亮:“听闻,圣女的女儿喜欢玉露香,从小就擅自己配置,可真是巧了,江姑娘身上也有种淡淡玉露香的味道。” “刚见江姑娘时我便想,沦落风尘还有这般高雅的品性,实属难得,若非江姑娘出身南岳京城,那你的喜好可与那位圣女女儿的喜好太像了。” “我呢,是因此联想起圣女的遭遇,觉得有几分惋惜,想着你们二人既然喜好相近,说不定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所以嘛,帮江姑娘在我看来,就等于在帮那位圣女的女儿。” 她抬眼,看向江竹筠:“江姑娘觉得呢?” 江竹筠眼神警惕,她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子,对方看似闲聊,可句句仿佛游走在百尺刀刃上。 每句话,每个字都暗藏玄机。 一时间让她分辨不清对方到底有何目的。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太危,太险。 江竹筠侧目:“那夫人打算怎么做?” 第七十六章 你想让我争宠? 沈半雨轻笑起来。 她笑的天真,纯粹,似乎是真的想要倾囊相助。 “据我所知,南岳当今的宠妃淑华贵妃很喜欢这种茶,便是千两黄金,当今陛下也舍得,但此茶贵在制作手艺,只怕宫中现有不多,要是那位圣女的女儿还活着,利用这个机会不会错。就是怕,那位圣女女儿的心性不坚,不小心偏了心思,反而会误了国仇家恨,要是这样,她便是踩着羌绒皇室的鲜血,糟蹋着百姓尸体换来的生命,享受自私贪婪的一生。” 江竹筠没说话,眼中有暗流涌动。 “这世上,有些人,生即贵,可融入尘埃的时日长了,就觉得自己与旁人无异,还有种人,睥傲之气被隐匿在骨血里,即便是被打碎,碾磨,也不会消融一分。” “听闻,羌绒国圣女被抓时,浑身上下圣洁无污,是个无比倨傲,高贵的人,甚至扬言,会让所有残害羌族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想来她的血脉,亦会记得此仇,你说呢。” 沈半雨看向江竹筠:“她是愿意继续沉溺在儿女情长当中,还是愿意为国搏一个复仇的可能。” “哈哈。”江竹筠冷笑出声:“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 “江姑娘聪明。”沈半雨没想骗她什么:“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为江竹筠斟上茶:“你身负血海,为何还甘愿附情在外?” “夫人!”江竹筠厉喝一声,她激动的神情看得芷玉和芷檀都吓了一跳。 江竹筠冷声道:“你休想!” “休想利用你吗?”沈半雨不急,她笑道:“江姑娘未免太心急了些,不妨静下心来想想我说的话。” “也是,许是江姑娘被羌绒国的故事吓到了,觉得这国与国之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一不小心就会饿殍遍野,国破家亡,或许你也觉得这仇恨背后多有凶险,一旦行动定是没有现在安稳舒适的日子可过。” 江竹筠的脸色渐渐平复。 好像又回到了她和沈半雨初见时的娇冷模样。 “可是。”沈半雨眼神逐渐冷凝:“江姑娘现在并无牵扯,既无心,就无情,不必觉得有后患,况且,这世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筹谋再深,做的便可轻而易举,想要报仇能报的顺利,光凭在外躲藏,可远远不够。” “江姑娘是聪明人,固然懂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 沈半雨放下茶壶,分明是笑着,可唇角旁闪过的凉薄,还是显而易见:“一旦真正掌握大局的时候,你便是无人可敌,又怎会再次陷入危机重重。” “只有自己睥睨众生,才能真正把国家的生死握于掌心。” 沈半雨的话,就像是带着一种极强的惑人感,比邪教里那些洗人心髓的教词更能蛊人心神。 “你一个区区后宅妇人,怎会懂得如此之多?身为南岳人,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从暗中走出,在明又有什么利益?” 沈半雨微微一笑。 江竹筠此人还和前世一样,看似冷贵的气质,媚态天成,可却是个利己的人。上辈子,君北临想尽办法将她藏在外面,甚至后来入宫,害死沈半雨,凭的都不是君北临一个人,而是她躲在背后的手段。 “江姑娘为何总问这件事对我有何好处,怎得不想想,你自己?”沈半雨避开江竹筠的问题,绕过主线另辟一条线:“嫁高位,得身份,总比还背着贱籍的名声强,最后得利的怎样都是江姑娘自己。至于利益嘛,从没有交易中问对方底线的道理,也没有觉得自己获得的多而吃亏的交易。” “哼。”江竹筠轻哼一声:“我并未觉得自己获得多?敢问夫人,我获得什么了呢?” “江姑娘赚了个身份,获得了复仇最大的机会。”沈半雨笑着,目光中有狡黠一闪而过:“这些可都是被继续藏起来,无法得到的东西,一旦你连机会都失去,那这一生,会不会夜夜都在噩梦连连中度过,梦见那些羌绒惨死在冷刀之下的冤魂,即便百年后,你可有颜面在地底下与他们相见。” 江竹筠盯着沈半雨的眼神死紧,要是说这么多,她还是没明白对方的目的,那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愚蠢了。 “你恨南岳皇室?” 沈半雨垂眸浅笑,并不回答。 江竹筠想了片刻:“那,我要怎么摆脱贱籍?” 对她的话,沈半雨很满意。 江竹筠最擅长的,便是在最快的时间里划出最有利的方向。 想起那时,真正的沈半雨在她面前委屈求全的样子,江竹筠现在的语气,就好那时在一样。 可与前世不同,这次她并非真正的沈半雨,决胜局的最后一子,在她手里。 整盘局,以江竹筠为饵,才刚刚开始。 “其实很简单。”沈半雨道:“南岳律法规定,脱贱籍一是赦恩令,即皇帝大赦天下,二是赎买为良,就是银钱赎身,但是此举需要的银钱颇多,三,嫁入高门,脱籍为良。” “江姑娘美貌动人,就算不主动,我有办法在七月二十前帮江姑娘争取一个机会,那时江姑娘现在相伴之人,定会借此迎姑娘入府,只是希望那时候,江姑娘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沈半雨?沈薇安的嫡女妹妹?”江竹筠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半雨:“你想利用我和你庶姐争宠?” 她联想起坊间传闻,沈家姐妹不合的事。 眼神中再次戒备起来。 沈半雨笑了笑,一句话就能猜到身份,江竹筠的脑子可比沈薇安灵活的多。 “没错,我是沈半雨。”她薄唇微勾:“可江姑娘入慎王府怎么能算是被我利用呢?姑娘能做侧妃,也能做正妃,我还能为姑娘隐藏身份,只需要姑娘在入府后,做该做的事而已,我不会让姑娘为做什么,姑娘也无需担心,你入王府后并不会与我再有什么联系。” 江竹筠沉吟片刻,她抬眼,直视沈半雨:“就这么简单?” 沈半雨笑着:“就这么简单。” 江竹筠不由心中一动,再次看向沈半雨... ... 第七十七章 我们从未见过 她知道沈半雨和沈薇安姐妹为当初嫁慎王府龃龉已久,那时几府下帖,沈薇安抢了本属于沈半雨的婚事,几乎使沈半雨成了满城笑柄。 君北临那种人,为了能消除皇后的猜忌,娶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大婚收敛些财帛,让他心尖上的人只属于自己。 后来沈半雨嫁入临阳侯府,传闻就逐渐被另一桩趣闻取代,可此刻想来,应是沈半雨对沈薇安抢婚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会找上她。 但,仅仅是因为抢婚,同府姐妹就要闹到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江竹筠迷惑了。 面前的女子让人惊目,在茶香的熏染下,更似高山雪莲般,美得骨子里透着妩媚动人, 可她这种美,举手投足中,天生就有股拒人于千里的疏离感。 带了些不经意的清冷贵态。 江竹筠觉得不舒服,她比对方的年纪长了几岁,对她来说就像是两人间沈半雨对她就算没有敬意,也该有礼貌。 可此刻,她才是那个处于劣势被牵着鼻子走的落于下乘者。 偏,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江竹筠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不确定沈半雨会真的帮自己。 就像是自己的底牌已经彻底暴露,可她连对方最真实的目的都不清楚。 “我不想让江姑娘做什么,反而江姑娘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沈半雨偏过头,目视前方,那种气定神闲就能把握全局的沉稳,让人下意识就要对她臣服。 “还是那句话,今日后,我们从未见过。” “江姑娘,觉得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你不给我几日考虑的时间?”江竹筠问。 “何必要几日。”沈半雨眼神扫向茶盏:“饮下此茶的时间就够了。” 江竹筠闭了闭眼,她沉了几次气息,再次睁眼时,她道:“好,从这里走出后,我与夫人从未见过。” 街上的喧闹声在此刻异常清晰。 沈半雨轻而一笑,端起茶盏敬了江竹筠一杯:“那我就借此茶祝江姑娘得偿所愿。” 她饮下时,垂着眸,宽大的袖口遮挡住唇角诡谲的笑。 江竹筠迟疑的举起茶盏,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 她别开眼,让自己稳住心神。 “江姑娘还是戴那套玉蝶簪吧,那套会让姑娘有意想不到的幸运。”沈半雨起身:“这茶钱,我已让侍女给过了,江姑娘可再慢品些时辰。” 听见这最后一句,江竹筠微微蹙眉。 她眼见着沈半雨带着侍女几人走出茶楼。 面前的茶还是那般熟悉的甘甜香气,可此时闻起来,却觉得苦涩的很。 走出门,犹豫许久的芷檀几人相互看了看,都瞧出自家夫人此刻心情不错。 冬至问:“夫人,方才您与江姑娘说话,她的侍女就在旁边,您不担心,那是慎王安排的人吗?” 沈半雨双眸微眯,笑容嫣嫣的唇畔终是含了上辈子真正沈半雨那一碗毒药的恨。 无论她再怎么隐藏,在明媚的阳光下,还是外泄了一瞬。 不过,她的棋局是开始了。 “那几个不是君北临的人,是江竹筠这些年好不容易找到的羌绒国遗孤。” 当年,羌绒举国尽灭,尸骸遍地。 曾有不少在外的国人回国时在边关发现异常,他们合谋将妻儿隐藏起来,独自回国后便再无音信... ... 面对国仇家恨,侍女和江竹筠一样,对残害她们的人,绝不姑息。 临阳侯府的马车缓慢前行。 来到主街的时候,一阵阵喧闹声从外面传到了车里:“快点快点,晚了就拿不到了。” “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处?” “有啊,要是旁人我也不信,但那可是临阳侯府的顾小侯爷,他可是咱们京城里混世魔王。” 沈半雨心中一动,顾景礼在京城百姓心里的形象还真是根深蒂固,他们说出此话就像家常便饭,一点没有差异的意思。 想来这些年他的混事真是没少做。 至于百姓们口中说的事,沈半雨却猜不到顾景礼做了什么。 正想着要问清楚,芷玉动作快了一步。 她把车帘掀开,她探出头:“欸,这位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 “去荣国公府啊。”被拦住的小哥面露急切,但还是停下来。 芷玉问:“去荣国公府做什么?” 小哥看着身边跑过去的百姓越来越多,心急的不行,生怕晚了,说话的语速加快了不少:“姑娘不知道吗?当然是顾小侯爷在荣国公府门前发玉簪,我不能跟姑娘多说了,去晚了就没有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向荣国公府的方向。 芷玉惊讶的看向自家夫人。 沈半雨听完百姓的话,看着车外涌动的人群,不由怔了怔。 芷檀识眼色,对车夫:“改道,去荣国公府。” 车里,冬至抿了抿唇:“夫人,那件事不是奴婢告诉世子的。” 沈半雨笑笑:“我知道。” 顾景礼想知道的事,无需问她身边的人。 芷玉凑到冬至身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瞧着咱们夫人好像有点点高兴呢。” “我也不清楚。”冬至摇了摇头:“但是我猜,世子是听说了昨日夫人在宫中的事,给咱们夫人出头呢。” “出头?”芷檀好奇:“怎么出头,咱们夫人自打和世子成婚后就改了原本那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昨日回来时,不是说出气了吗?” “是啊。”芷玉道:“早起时就听人说荣国公府的二姑娘被皇后娘娘送到庵里了,那可是十年啊,对女子来说,这一辈子都完了,这气出的痛快。” “我记得她曾经还说自己有多受皇后娘娘的喜爱呢,结果就这?” 三人说着,不约而同的笑了一声。 芷檀看向车外去荣国公府百姓如潮涌,担心着道:“世子这么一来,怕是把京城里的世家都给得罪了,那咱们夫人在贵妇圈里的名声就不会怎么好听了。” “怕什么。”芷玉扬着脖子:“咱们夫人可不是普通人,名声什么的,不到最后还不一定谁好谁坏呢。” “也对。”芷檀同意芷玉的话。 没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 车夫道:“夫人,荣国公府到了。” 第七十八章 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荣国公府大门前,果然分外热闹。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 冬至在前面开道,沈半雨几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走了进去。 顾景礼懒洋洋靠在马车旁,双手抱胸,比起平日里的骄矜贵公子模样,现下仿佛多了几分桀骜的冷。 他面前十几步远的地上,放着好几个檀木大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簪。 粗粗瞥了一眼,少说得有数千支。 门前,荣国公府的十几名侍卫捂着膝盖,痛苦的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他们身旁站着的是临阳侯府的四名带刀护卫。 那泛着寒光的刀尖,此刻还在滴着血。 而众人身后,荣国公府的大门始终紧闭,对这一切仿佛熟视无睹。 “老狗穷到玉簪都当宝,别拿个破东西就来恶心人。” 声音比那日在沈家还要狂妄,嚣张,讥讽的声音里,怒意谁都能感觉到。 只见顾景礼走到一个檀木箱子前,随手拿出一支玉簪,手腕翻转。 玉簪从他冷白的手里‘噌’的一下,迅速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散发着冷光的弧线,直直插入荣国公府的匾额正中。 “嗡——” 尖锐物体刺中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人倍感震惊。 另一边,几名护卫架上来两个女子,让她们跪在当场。 顾景礼大踏步的走到一个女子的身前,见对方惊恐的表情,越发恼火,转身看向荣国公府大门的方向,漠然开口:“听说你姜家,抓老鼠的本事挺大?” 他生的容貌俊逸,语气却像是寒冬里的冰,让人冷的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话刚说完,几名护卫从街角出现,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麻袋。 走近时,还能听见袋子里发出“吱吱”声,围观的百姓不用想,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数量多的,让人忍不住发麻。 结果,下一刻就看见几名护卫飞身越过荣国公府高大的围墙。 没多久,荣国府里面的尖叫声四起。 “老鼠,有老鼠!” “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 “啊!” 顾景礼站在门外,唇角玩味的勾着笑,目光扫了围在此处的百姓一圈,停在沈半雨的身上。 他慢慢走近沈半雨,见她面上并无什么表情,转而看向墨七:“把玉簪分下去。”之后,他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两个女子:“她们那只手抓的老鼠,就把那只手剁了,送给姜大小姐。” 明目张胆的施刑,不顾南岳律法和荣国公府在朝的地位,他就敢当众做出这般凶狠的事。 荣国公要是听到,估计会气得当场七窍生烟。 顾景礼的举动很明显,就是在报昨日宫里姜家人欺负沈半雨的仇。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混不吝的人! “现在,我们回家。”顾景礼漫似不经心的看了眼沈半雨,而后朝着她的马车方向走过去。 两人身后的百姓听到有免费的玉簪可拿,一窝蜂的涌到荣国公府门前。 好多人为抢玉簪大打出手。 一时间,荣国公府门前混乱不堪,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在打斗间撞开了大门。 另一边的门柱因为巨大的撞击,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 荣国公和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大约也没想到顾景礼敢在京城皇家眼下做出这么不讲理的事。 欲哭无泪之下,只好命人赶紧封住大门,免得被歹人闯进来,府里的人再出个什么好歹。 回府的马车上。 沈半雨看着假寐的顾景礼:“最近忙些什么?” “无聊的闲事。”顾景礼慵懒的半倚着。 沈半雨知道,若真是无聊的闲事,他不会早出晚归忙的见不到人。 不用想她都能知道,一定是他要入军营的事,来自各方世家打压的势力不小。 今日他对付荣国公府,表面上是为她出头,可实际上,是在给世家回击... ... 见沈半雨不说话,顾景礼睁开眼,偏过头看她:“不过说起来,昨日在宫里,你倒是借力打力,大杀四方。” “小侯爷何意?”沈半雨反问。 “没什么。”顾景礼又闭上眼睛,仿佛自言自语:“就是觉得你有趣。” 言语间,他虽藏起锐利如战场上血刃的目光,平淡的语气里也能带出些冷峭的冰凛。 沈半雨平静的看着他:“小侯爷想说什么?” 又一次的反问。 顾景礼不是会闲谈的人。 他虽然年轻,但这几日沈半雨看的出来,他行事极有主意,临阳侯和萧止青都管不住他。 这才使他行事放肆,让人摸不清章法。 “姜家那群蠢货如今是恨上你了,你是我临阳侯府的人,我自然该出手。”他语气不明,却称姜家蠢。 再想想刚刚他在人门前就叫人老狗。 也是万分大胆了。 可眼前在她面前这么说出来,沈半雨总觉得有种嘲弄的意思。 仿佛南岳官场上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什么不起眼的东西而已。 顾小侯爷,心高的很。 沈半雨垂眸沉思,面上无所动,竟忘了这副样子看在顾景礼的眼中是否别有深意。 顾景礼突然起身,压在她的身前。 他身量很高,坐在马车上,沈半雨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身下。 而顾景礼稍稍凑近在她脸旁,动作暧昧。 沈半雨不为所动,目光直视着他。 顾景礼的唇畔微微勾起,顽劣的笑容里添了几分侵略的邪气。 “看来,你对姜家另有打算。” 沈半雨弯了弯眼睛:“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小侯爷不是在我之前就出手了吗?妾身还得谢谢小侯爷出面相护。” 见他对自己故意的亲昵举动无动于衷,也懒得戏弄她。 他收起浪荡子的风流模样,坐回到原位,抬手一扬,整理袖口时,笑容里有几分轻挑:“有打算却不急于出手,反而为看到我为你出头高兴?” 沈半雨目光一凛,看着他。 语气不由得带了些讽刺:“小侯爷想太多了。” “又是我想太多?”顾景礼懒洋洋地再次半倚着,单手撑额,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一句话,倒是第一次见你紧张。” “沈半雨,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第七十九章 眼里容不得沙子 沈半雨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眼神静静地瞥向车外。 她的目光在阴影和阳光的交替中明明灭灭,仿佛有千万种言语聚在眸底。 顾景礼就这么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扬唇:“你没必要心思这么重,我这么做不是为你,姜家也不敢如何。”他懒洋洋的向后一靠。 沈半雨微微一愣,她看向顾景礼,沉默了一下:“小侯爷豁达。” “我并非豁达。”顾景礼闭上眼,声音懒散:“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沈半雨没有说什么,顾景礼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三日后入军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吧,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敢动临阳侯府,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半雨回过头看他; 少年脸上很平静,就像在说最寻常不过的事,可她知道,他这么快就要去军营,能保的唯有他自己不似前世那般,四分五裂的惨死沙场。 她心中叹息着... ... 顾景礼缓缓睁开眼,笑容促狭的打量着沈半雨垂着的眸子:“本侯想,你要做的事不简单,既然如此你不便出面的,可以告诉冬至,她会知道怎么办。” 沈半雨看着眼前浑身充满这邪气的少年,虽是整日放浪不羁,却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眼界和稳重。 如此剔透的人,要是命数长久,定会惊才天下。 片刻后,她才轻声开口:“我知道,多谢小侯爷。”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 两人前后走下来,先是去萧止青的院子问安,临阳侯派人来将顾景礼唤走。 不用问也知道是关于今日在荣国公府门前的事。 明日早朝,陛下的御案前,御史言官参奏顾景礼的折子必会像丛山般重压下来。 临阳侯要提前准备。 沈半雨意味深长的看着顾景礼走出门的背影... ... 侯府西院; 下人们正忙着清点现银,张宝儿心急如焚的来找张万芸,看到这样的情形,顿觉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哭喊着:“姑母,难道真要给她们全部结账吗?你院子里和我院子里加起来可没那么多银子啊!” 自从她嫁入临阳侯府,跟着张万芸时常出入萧止青在京城的铺子,每次去都不会空手而归,那些东西要是细算下来,数额庞大。 光是想想都能让张宝儿心慌不已。 “我知道!” 张万芸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后日要给承安伯府聘礼的现银,但这次我们二房欠大房十年帐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咱们不依着他们的话全部结清,这欠账十几年不还的恶名就会被大房坐实。” “到时京城人人嗤笑不说,更会被世家贵族摒弃,到时我生儿的仕途要怎么办?他将来走到哪里都会被吐沫星子淹死,就算站在朝堂上,都会被百官指责的抬不起头,我二房还怎么抢回爵位,还要怎么在南岳立足!” “怎么会这么严重?”张宝儿心生疑惑,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表情也垮了下来,她抱怨着:“萧止青真够可以的,她想把银子都给沈半雨那个贱货就直说,干嘛要闹成这样,还让咱们颜面尽失,难道咱们就不是临阳侯府的人吗?我们没了颜面,她萧止青难道就不丢人?” “哼。”张万芸睨了张宝儿一眼,冷笑着:“现在整个侯府都是沈半雨当家了,萧止青躲在背后,就你还蠢的以为这些铺子还都在萧止青的手里。” 她伸出手指点着张宝儿的额头:“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在大房当大儿媳妇这么多年,一点东西没捞到不说,还让刚进门小贱人把位置都给抢了,掌家权哪个世家大户不是交给大儿媳,怎得偏偏你就这么不争气!” “姑母。”张宝儿委屈的撅起嘴:“我们是庶出,身份上和人家根本不一样的好吗?” “庶出怎么了?”张万芸气不过:“有能力庶出都能坐皇位,当今陛下不也是从先太后肚子里生出来的,你要是有本事,大房的东西早就是你的了。” 张宝儿一怔:“姑姑,你的意思是... ...?” “自己的东西,自己去争。”张万芸脸上全是冷锐:“与其过着手心朝上跟人要钱的日子,不如全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你是大房长媳,合该有自己的地位。” 说完,张万芸揉着额心:“好了,说那么多得你自己明白。”她转而吩咐一旁的曹娘子:“你去私库把南巷的那几个铺面地契拿出来,拿到当铺去换成现银。” 张宝儿一听是南巷铺子,瞬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姑姑,那可是二叔的私产啊,这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没想过动那几间铺子,现在怎么舍得啊?” 况且,张万芸还承诺过,只要她在临阳侯府站稳脚,为顾家长房生下长孙,就一定会送一间南巷的铺子给她,如今怎么可以卖掉!? “你以为我想吗?这么多年,咱们两个拿了多少东西你我心知肚明,折成现银恐怕这些都不够,还要留出下聘的银子... ...” 张万芸声音冷的刺骨,她咬着牙:“眼前这难关就算卖了所有东西我都要过,但是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等孟听晚嫁进来,咱们还担心赎不回这些东西吗?” 张宝儿不做声,只点点头看着曹娘子拿着私库的钥匙走了出去。 张万芸眼神冷厉的盯着院子里丰昌钱庄的人点着给孟听晚聘礼中的现银,她的绢帕把手指勒的泛白拧成了绳。 本以为沈半雨不过是乡下长大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没想到这才刚掌家,就迫不及待的要跟她们清算账目了。 尤其还趁她忙着儿子婚事的时候,打了她哥措手不及,让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东西一时间全都换了不说,还连削带打的损了她二房的面子。 让二房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沈半雨,你真是好手段; 看似娇娇弱弱,没想到心思这么诡谲,看来她是得好好盘算下,要怎么再次会会这个灾星世子夫人了... ... 作者的话:今天开始,每天更新三章!!! 凌晨12点01、02、03分更新!!! 第八十章 本命伴生玉 丰昌钱庄的伙计站在院子里,仔细清点着面前数十个装着现银箱子。 银光刺眼下,总算在太阳落山前点好。 八名店铺的掌柜,伙计候在一旁,看着丰昌钱庄的掌柜拿出一张张高额的银票,霎时都双眼放光。 那可是这么多年被拖欠的账银啊。 如今总算见到回头钱了。 有几位掌柜甚至当场老泪纵横,心里对沈半雨满满的全是佩服。 曾经无论他们用尽千种办法,万般能耐都没能让二房夫人吐出一文钱,如今世子夫人的锦囊妙计一出,二房夫人就乖乖拿出银子平了账。 当真是让他们对这个新东家刮目相看。 等每个人手上兴高采烈的拿着厚厚一沓银票,走出临阳侯府的时候,脸上都笑开了花。 路过的百姓全被惊呆了。 临阳侯府二房夫人欠账十几年不还的事,没有半个时辰就传遍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谴责着侯府二房的品性有多差。 现在看到掌柜们全部拿到银票平了账,私下议论纷纷。 琳琅阁掌柜先行站出来,对着另外几个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道:“如今公主铺子的欠款全部追回,东家说了,拿出些银钱,犒劳各位,也算是东家大婚给大家伙的喜钱,明日都来琳琅阁令赏。” 其余几家的掌柜、伙计欢呼雀跃,每个人都高呼着:“谢谢东家,谢谢世子夫人!” 在铺子干活这么多年,东家出手阔绰不是第一次,但这次是最让他们高兴的一次。 憋了这么久的气,总算是出了。 “另外... ...”琳琅阁掌柜笑着道:“东家说了,从这个月开始,会按照你们在铺子里的时日涨例银,一年涨一吊钱,咱们也和侯府里新东家身边人一样,父母年过五旬的会多领一部分例银。” 掌柜、伙计们双眼放光,新东家奖励颇丰,放眼天下都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地方做工。 他们对着临阳侯府的大门千恩万谢:“多谢世子夫人,小的们从今往后一定用心尽力经营好铺子,绝不会让世子夫人忧心。” 扶苍院里。 芷玉把外面的情形悉数说给半倚在榻上看书的沈半雨,说完还不忘好奇的问着:“夫人,您到底是用的什么办法,能让二夫人这么老实的把账平了?” 那些掌柜全是经年老手,多次都要不来,让他们头疼的账,她们夫人一出手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真是太厉害了。 沈半雨翻了一页书,目光扫着上面的字,没等她开口,苏嬷嬷整理着妆台上东西,笑着道:“二房和承安伯府的婚事在即,就算承安伯府落魄不如从前了,可好歹还是名门,在这个关键时候,二房出现品行问题,还被传扬的人尽皆知,在世家间他们的名声就会遭到牵连,要是事情再严重下去,必定会影响两家的婚事。” “二夫人谋算这门婚事时日已久,怎么可能看着即将到手的好婚事毁了,不想被悔婚,就得老老实实的平账。” 她手下收拾的动作一顿:“夫人,您这对耳饰怎么少了一只?” 芷檀看了眼,道:“下午夫人和世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不见了,芷玉还去车上找过,都没找到。” “唉呀,这个怎么能丢啊。”苏嬷嬷声音满满的可惜。 声音引起沈半雨的注意,她抬起眼:“怎么了,那对耳饰有什么特别的吗?” 苏嬷嬷将剩下的那只耳饰放在掌心里拿到沈半雨的眼前:“看来,大夫人没同夫人说过这耳饰的来历。” 沈半雨放下书,好整以暇的看着苏嬷嬷,等着她说下去。 苏嬷嬷叹了口气,徐徐地说着:“当年您出生的时候,大夫人险些难产,足足生了两天一夜才把您生下来,可是您刚出生大夫人就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 她脑子里回忆着当时的事:“幸亏有郡主在旁边帮着安排您的事,才不致于让所有人乱了分,结果您刚擦干净身子,接生婆就发现您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玉石,玉不大,可触手升温,通透度极佳。” “当时有位经验老到的接生婆说,唯有出生就得天独厚,贵不可言的人才会身带本命玉降生,可那时玉石并不成型,大夫人和郡主又为了护夫人安然长大,就将事情瞒了下来,可后来在您满月时,大夫人还是把这玉石制成了一对耳饰,说是等您出嫁的时候再给您。” 沈半雨仔细的打量着手里耳饰上,被打磨成小小平安扣玉石。 她仔仔细细的摩挲着... ... 苏嬷嬷道:“想来,大夫人在您出嫁的时候没告诉您,而是把这对耳饰悄悄地放在了您的嫁妆里,也是为了您考虑。” 一盏茶的功夫,沈半雨凝重的眼神才渐渐清明。 原来如此... ... 伴生玉,确实是她的东西。 只是时间太久,久到好几千年的事,她都忘了。 眼下这玉虽然少了另一半,但在这里显然没什么用处,等她回去,玉自然就会回来; 她把耳饰再次交给苏嬷嬷:“那就请嬷嬷找个巧匠,把这剩下耳饰上的平安扣编成手链吧。” 苏嬷嬷接过:“好,老奴明日就去。” 话音刚落下,冬至从外面回来了。 她来到沈半雨的身前:“夫人,您交代的事情属下办好了,荀老先生说,他随时听您的吩咐。哦,还有... ...” 冬至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沈半雨:“这些年给二老爷看病的那个大夫属下查了,他的医馆病人很少,出入买药的人也不多,属下今日佯装要去买药的模样进去,发现他们药柜里的药很多都是空的,尤其是那几味贵的药,竟换成了别的。” “换成别的?”芷玉好奇的问出了声。 冬至点头:“没错,就比如人参,被他们换成了桔梗,灵芝被换成树舌,属下暗自打听过,这些东西要是相混,是要出人命的。” 沈半雨明媚的小脸瞬间阴沉。 “张万芸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抬眼,看向冬至,目光中全是狡黠... ... 第八十一章 突发心疾 夜半; 芷檀几人铺好床铺,服侍自家夫人上床休息后,便退出了寝屋。 沈半雨躺在床榻上,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着双眸,她起身来到窗口,望着天上的明月。 夏日的夜空好像孩童的脸,方才布满繁星的天际,这会儿堆积起厚厚的云层,预示着将有大雨来袭。 分明是万物生的希望,然而要如何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徒步安全的走出荆棘? 沈半雨闭了闭眼。 脑中闪过她的伴生玉。 与其说那块没有棱角的玉,是伴生玉,倒不如说,那是她其中的两瓣真身所化。 数不清多少年前,在她幻出人形后,有一日嫌麻烦,便将这两瓣真身合二为一。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远到她险些忘记还有这东西存在,没想到再看见时,竟然又被分开了。 不得不说,有些事注定无法改变。 就比如命数... ... 此时,天空逐渐阴沉,空气仿佛凝固般,变得异常闷热,人站在窗子下,只感压抑。 四周寂静。 远处传来雷声打破了风雨前的沉闷。 而同时响起的,还有二房那边,张万芸发病的消息。 二房侍女惊慌失措的跑出去请大夫,冬至紧跟身后。 一整夜,侍女跑遍了附近的街道,一个大夫没请来,没有大夫看诊,张万芸心口疼的越发厉害,最后甚至脸憋得开始发紫。 初晨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户照进屋里。 沈半雨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芷檀几人端着熟悉东西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芷玉道:“夫人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平日里日上三竿了叫您,您都不愿意起。” 沈半雨没说话,芷檀走过来,吹灭了即将燃尽的蜡烛,沈半雨瓷白的面上,眼底是浅浅的乌青。 芷檀愣愣:“夫人,您不会一夜未睡吧?” 沈半雨缓过神,揉了揉额心。 她在这里,整夜没动。 芷檀心疼着:“夫人就算再有心事,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您这样,大夫人知道该多心疼啊,不然待会您用完早膳,再去休息会儿,外面有奴婢们。” “是啊,夫人。”芷玉也见到沈半雨的脸色委实不好:“若是您累倒了,可不便宜那些牛鬼蛇神了。” 闻着香喷喷的鸡丝粥,沈半雨也觉得有些饿了,想事情想了一整夜,脑子还有些发沉:“好吧,待会我吃了便再休息会儿,你们不要对府里的任何人提起。” 芷檀满意的笑笑:“好。” 芷玉拿起温热的帕巾给沈半雨净脸,结果刚放下帕巾,就听到门外有小跑的脚步声。 屋里几人同时抬眼,见是芷檀又折返回来。 “怎么了?”沈半雨没有诧异的表情,仿佛无论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似的。 “夫人,不好了,二房那边闹起来了。”芷檀惊呼着:“说着昨夜二夫人突发心口疼,因着太晚大夫没请到,天快亮的时候请了给二老爷看诊的大夫过府,谁知道二夫人死活不让那大夫看,还用香炉给大夫的脑袋打伤了,现在大夫在那边不依不饶,要二夫人给个说法。” 沈半雨和冬至对视一眼,眼神温和:“如果她还顾念着公主这些年对她们的好,事情就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屋里几人知道自家夫人话里的意思,心思颇齐的全没为张万芸说些什么。 二房那边。 张万芸因病折腾整整一夜,这会儿全院上上下下都累得睁不开眼。 大夫的头已经被包上,他对着顾兴生可怜兮兮的道:“我这好心好意来给二夫人看诊,没想到二夫人不配合就算了,还把我打成这样。” 他说着,简直都要委屈死了:“我可是京城里看心疾最好的大夫,一颗保心丹那平日里各府贵人都是排着队买,我今日能拿来给二夫人,完全是看在这么多年我一直给二老爷看诊的面子上,结果,结果你们就这么对我!” 说完,他还瞪了眼躺在床上,因为心口疼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张万芸。 “娘,你到底在闹什么啊!?”顾兴生被折腾的犯了,一夜没睡的双眼通红:“人家邵大夫不辞辛苦,大半夜的过来给您看诊,你不由分说就打人,你到底想不想治了!?” 张万芸现在呼吸困难,脸上全是冷汗。 曹娘子见自家主子这样,急得不行,连忙解释着:“大公子,不是咱们夫人不看病啊,而是这邵大夫的药太贵了,夫人昨日被世子夫人逼着平了这么多年的账,过几日还要给承安伯府下聘礼,咱们二房现在内库全空了,就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这老爷下副药的钱都不知道在哪。” 听到曹娘子这么说,二房上上下下都认为是世子夫人行事卑鄙,欺人太甚。 顾兴生不屑这样恶劣的手段,可沈半雨竟然逼的他母亲无银钱看病,实在可恨。 他转身就直奔扶苍院。 一脚踹开紧闭的院门,惊动了里面的暗卫。 顾兴生前脚刚踏进院里,暗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立刻持剑挡在他的面前。 他故作镇定:“沈半雨呢,让她出来见我!” 见他一身怒气,听见踹门声音的冬至走出来,皱起眉。 “堂公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冬至来到暗卫身边,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让沈半雨把二房的银子还回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本就一副书生气,身量不算高大,一步一步朝着冬至走过去的时候,看上去唬人,实则不稳的步子出卖了他的心虚。 冬至没有因为身份差别而畏惧,她抬眸直视着顾兴生:“堂公子要怎么不客气?” 顾兴生牙齿打颤,语气依旧硬撑:“我,我可以把你们告到官府。” “官府?”冬至轻笑出声。 顾兴生冷冷地道:“没错,沈半雨用假账骗我母亲平了公主铺子十几年的账目,就凭这一点,南岳例律就能判她流放三百里!” 雨后的阳光照在冬至的身上,让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狠厉无法隐藏。 “那堂公子就去告吧,这样也好,到时世子夫人就可以请顾家族老过府,祠堂分家了!” 第八十二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兴生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分家?沈半雨想的到美,你们难道不知道,祖父在世时留下遗命,侯府不许分家。” 冬至笑了,笑的不屑:“堂公子知道啊,那还做出什么多坑害大房的事?原来二房一直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利用老侯爷的遗命,给自己捞好处,怎么,好处捞多了,就连堂公子都认为该是你们二房的了?” “这样也行,让我们夫人把银子还二房不是不可以,请顾氏的族老们来吧,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再请族老见证一下侯府两院的私产,大房和二房都在祠堂,到时下手印画押,以后各规格的。” 顾兴生伸出手指指着冬至,眼看就碰到冬至的鼻子了。 “沈半雨的丫鬟各个都是牙尖嘴利啊,行,你们等着,午后我就请族老们过府!”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 芷玉在旁边听着,见顾兴生离开,她急忙来到冬至的身边:“你没问过夫人就这么说,要是那边真把族老请来了怎么办?” 芷檀也有些着急:“是啊,到时咱们夫人可就下不来台了,还得把好不容易要回来的账还回去,这得多气啊。” 冬至一脸的得意,她看着寝屋的方向,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吵醒夫人。 “你们担心全是多余的,二房请族老来,到底是要银子,还是别的什么,到底还是得看咱夫人给不给,况且他们的事得另说呢。” 苏嬷嬷端着收拾好的衣服,笑呵呵道:“冬至姑娘说的没错,我虽然伺候夫人才几日,也看得出来,夫人行事有自己的章法,如今二房是兔子急了开始咬人了,谁知道她们往后还会做什么,请族老来,就是要堵住二房的嘴。” 她目光深沉的望向门口:“二房往后在京城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虽然苏嬷嬷是老人,吃的盐比她们吃的米都多,又在宫里伺候过,看事定是比她们要远,要深。 可芷玉还是忧心忡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要是二房到时真的鱼死网破,不顾后果的和咱们大房撕破脸,就算堵住二房谣传夫人的嘴,也堵不住外面的人说咱们夫人苛待二房的名声啊。” “况且,还有那么多银子呢。” 芷檀倒是不担心这些,她回头看了眼始终安静的寝屋。 “那,大夫的事情二房现在要怎么解决?” 苏嬷嬷笑道:“那是二房的事,还轮不到咱们操心。” 二房院里,张万芸的寝屋。 当顾兴生回来时,告诉张万芸要请族老过府,见证两房私产的时候,张万芸拿起软枕就砸向自己的儿子。 “大公子,你糊涂啊!” 顾兴生对母亲的生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解的看着曹娘子,听她道:“您下聘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夫人变卖了老爷私产换来的银子,不然您以为夫人那么大一笔银子都是哪来的?” “请族老过来,这件事就会被顾家所有族老和老爷知道,到时候夫人就没办法交代了,老爷还会因此责怪夫人,这... ...这可怎么是好啊。” “可,可她害得母亲无钱治病,我身为其子怎么能忍?!”顾兴生满脸的怒气。 刚刚顾兴生走后,曹娘子迫不得已将自己的银镯子给了邵大夫,邵大夫才肯不计较被打的事,拿出一颗药给张万芸。 现下张万芸的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了,她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疼,对沈半雨恨得牙根痒痒。 忽然,她好似想到什么,猛地看向顾兴生,声音沙哑:“请,请族老,要,爵位!” 顾兴生道:“没错,既然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那就趁着这次请族老的机会,把所有属于二房的东西都要过来!” 他心里想着,下聘前能把爵位要来,那他娶孟听晚的时候,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没错,咱们必须要回来,那本来就是你父亲的东西,他们强占了这么多年,就真当是她们的了吗?”张万芸抚着心口,这里还有些微微的不舒服:“还有老侯爷当初给爵位继承人留下的东西,我们都要拿回来。” 这种看病都一文钱拿不出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顾兴生点头:“娘,你放心,爵位,家产全事关我的前途,这次我定不会再让半分。” 张万芸的脸色在屋里显得异常阴狠:“儿啊,母亲现在的身子不行,咱们二房的指望全在你的身上了,今日你务必不能再心软了,不然咱们二房马上就要被大房逼的没有活路了。” 顾兴生走到床榻前,拉着张万芸的手:“我知道,此番请顾家族老来,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我定会她们大房付出代价,这么多年,我们忍气吞声,她们就当我们软弱可欺,尤其是沈半雨嫁进来后,我们哪有一天好日子过,那种擅弄手段的阴毒妇人,就该让她做的恶事人尽皆知,让她背负苛待家人的骂名一辈子!” 他眼底是猩红的怒意,饱读诗书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子气成如此模样。 “娘,今日过后,侯府就是我们二房的了,听晚进府,我们和承安伯府联姻,在南岳地位不逊于任何人,等我入仕,我还要给你,给听晚请封诰命,让你们因为荣耀。” 顾兴生的这番话,听得张万芸热泪盈眶,她激动的一把反握住儿子的手:“既如此,那就去做,向族长说清楚我们的冤屈,拿回属于我们全部的东西,更要在族人面前斥责她沈半雨不孝忤逆,意图谋害我,让我险些无法医治。” 二房的人已经被贪婪冲昏头脑,全然失去理智。 顾兴生重重的答应着张万芸的话:“母亲,我这就去让人联系族老,今日咱们就和大房把事情说清楚,分明白!” “好!” 盼望已久的东西即将到手,张万芸眼底掩饰不住的高兴:“那一文钱都别便宜她们,把沈半雨的嫁妆也算在里面,这些都该是侯府的东西,他大房不能一院独占!” 说着,她立刻吩咐着:“来人,把我这些年的账册拿出来,让公子拿去,好好给族老们看看,我们二房在大房的打压下,这些年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第八十三章 我自己来了 顾兴生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急忙回头阻止:“母亲,请族老为咱们做主的事可以交给儿子,可是沈半雨的嫁妆,儿子觉得不妥。” 张万芸气到:“你是不是傻啊,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蠢的儿子,你想想,从她进门开始,我们二房就被她欺负,你母亲我病的眼看性命不保,连一文铜板都拿不出来,不就是她害的吗?你现在对她心软,就是要我的命!” 顾兴生想起孟听晚的话,心头摇摆,嘴上却还是道:“母亲,沈半雨的嫁妆咱们要是算在侯府的账上,那就算我得了爵位也会被说是贪图银钱,此事母亲莫要再提,我这就去请顾氏族长过府,咱们好好向大房要个说法!” 张万芸急中生智:“还有,最主要的,是你得把你的姑祖母请来,她可是老侯爷的亲姐姐,有她坐镇,不怕大房那边再耍什么阴谋诡计。” 顾兴生眼神坚定:“好,儿子听母亲的,这就去。” “快去快回。” 张万芸怕自己的身子撑不住,毕竟她对邵大夫的行医本事心知肚明,那保心丹里面的配药都有什么她亲眼见过。 要是顾兴生在她下次发病前还未解决完此事,她想要保命,就得动即将下聘的银子。这对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如果再被承安伯府知道,这门婚事必定告吹,到时大房肯定不会放过她们,她儿子又没有伯府岳丈的帮忙,即便得到想要的东西,怕也不能留的长久。 下午,雨后的阳光总是格外耀眼。 沈半雨醒的时候,前院上下在忙着招呼顾氏族中的长辈。 侯府两院,在老侯爷去世后,因财产分配不均,闹出兄弟阋墙之祸,所以族中稍微年长些的辈分高者必须要出席。 而且,若要重新分配,见证人,衙署都要再次登记造册。 尤其像侯府这种世家,并非平常的官邸,府里产业重新划分这种事对顾氏一族都是大事,并非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解决。 顾氏族人庞大,在老侯爷的上一辈就都迁居京城,这几十年来与侯府多有往来,其中还有不少人受侯府荫庇。 他们这群人中,大多走的是文臣路子,对顾景礼那种混不吝没什么好印象,反而对顾兴生这种读书的学子很是看好,认为侯府这一代会在文臣的仕途上平步青云。 如今,掌管顾氏一族的,是老侯爷父辈一脉,虽说是族长,只是辈分比侯府众人要高,但这些人在见到老侯爷的亲姐姐时,还是都要尊称她一声老太君。 只因这位老太君所嫁之人,曾是先皇宰辅,虽说现在她的后辈无人再继承衣钵,但她的身份在京城也是颇有份量。 所以今日张万芸无论如何也要让顾兴生将她老人家请过来。 老太君年过七十,这次陪着她过来的,是她的曾孙,韩朗。 来之前,顾兴生就在他的立场禀明了事情缘由,老太君闻言愤怒不已,为二房鸣不平的同时,呵斥着大房不仁不义。 她坐在前院正堂的时候,一双怒目圆瞪,不顾临阳侯和乐央公主的颜面,当场斥责:“你们好啊,都说兄弟间有妻忘亲,放眼天下此类的事情不少,但我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你们身上!” 老太君冷眼扫向稳坐在旁边,悠哉悠哉品着茶的乐央公主:“今日,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想怎么欺压兄弟,要是不给二房个公平的说法,哪怕是闹到金銮殿,我也不怕,但凡我还活一日,就见不得你们仗着身份,不给亲兄弟一条活路。” 萧止青算是了解这位姑母,她行事不逊任何男子,为人刚柔并济,在顾氏族中话语权一向说一不二,所以族中人都不敢轻易得罪。 “姑母稍安勿躁,今日二房长子请您来,定是心中生了委屈,那不如咱们就请二房的人来,把事情摊开,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您再做定夺,如何?” 顾家族人来时,萧止青就派人去府衙寻了临阳侯,这会儿顾景礼也不在府里,大房只剩下她和沈半雨,还有庶出的那几位。 现如今这样的场合,庶出不适合出面,所以只能靠她,撑着场面。 一旁,顾氏族人宽慰着:“老太君别急,生儿已经去请他母亲了,顾二的身子不好,禁不住挪动,就让他留在屋里。” 他抬起头,看向堂中的侍女:“去把世子夫人请来吧,听闻现如今这侯府是她当家,那她就有在这儿的必要。” 临阳侯他们不敢下令去催,因为他们还要依仗着侯府,顾景礼他们更没胆子,谁知道那个混世魔王能做出什么事,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对前途有影响。 但去让人催个刚进门新妇的身份还是有的。 其实,顾氏族人听闻今日请他们过侯府是因为大房苛待二房的原因时,心里有不小的震惊。 萧止青交府里中匮大权才几日,沈半雨和二房就闹出家宅不和,亲情因银钱瓦解的丑闻,这不是打乐央公主的脸吗? 有几人悄悄看过去,却见公主面色如常,并没有任何怨气,聪明的很快想明白其中情由。 看来事情真的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而有的人则认为,二房顾兴生马上就要迎娶承安伯府嫡女,再加上顾兴生即将参加科举,这要是一举夺魁,日后必定人中龙凤。 侯府大房在这时候苛待二房,就是见不得二房好,不想将来被二房欺压在头上,所以做出种种打压二房的事。 这人呐,站在高处久了,就见不得旁人过得比他好。 可是再如何,都是一府兄弟,亲侄子仕途风光,对他们大房是利大于弊,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除非是侯府刚进门的那个小门新妇沈半雨不希望二房好,容不得顾兴生将来的地位越过侯府世子顾景礼,所以才会在接收中匮后处处打压二房。 要真是如此,今日他们势必站在二房这边,为顾兴生做主。 沈半雨所犯之事乃亲情大忌,来的时候他们当中有人就商量好了,要是大房真的不作为,他们就提议侯府,休了沈半雨,另为世子则妻。 就在众人心底各有各的思忖时,抬眼就见到沈半雨在侍女的随侍下,出现在正堂的院前; “既然有在这儿的必要,那就不必去请了我,我自己来了。” 第八十四章 嫁妆?嫁妆! 撇开在场的顾氏族人,在顾氏族长的眼里,沈半雨出身小门小户,行事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然不会才进门几日就惹得二房因为家产闹起龃龉。 萧止青将侯府中匮交给沈半雨,终归是交错了,二房能不顾兄弟颜面,这么做大抵也是想再为自己争一部分,好在承安伯府那位进门时,有些家底颜面。 既然知道二房的意思,那他在中间平和一番,这件事也就过了,可真要闹到让世子休妻的地步,怕事情没那么轻易善了。 族人各有各的心思,但在他们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来人面上笑容浅浅时,那有些不耐烦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 沈半雨对在坐众人行礼:“半雨见过老太君,母亲,各位顾氏族亲。” 她话音刚落,顾兴生搀扶着张万芸紧随其后出现。 张万芸狠狠剜了一眼沈半雨,就开始哭着让顾氏族人为她做主:“老太君,各位族亲,请你们为我二房做主啊,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沈半雨悄然地退到萧止青身后,静静地看着张万芸表演,绝美的脸上,笑容不减。 ‘啧啧,这就开唱了,还以为得客套客套呢,看来真是迫不及待了。’ 堂中,张万芸痛哭流涕着:“自从长嫂将侯府中匮交给沈半雨,我们二房就没有一时的好日子过,她刚进门阻拦我们给承安伯府下聘不说,还不允许大房出银两让孟家小姐过门,昨日又拿假账逼我们二房拿出平账;” “各位族亲见证啊,老侯爷走之前,可是有遗命的,沈半雨这是公然违背老侯爷遗命,是不给我们二房活路啊,再这么下去,我老爷买药的银子都拿不出一文钱了。” 顾兴生在旁边帮抢:“老太君,各位叔伯长辈,这么多年我父亲有疾,母亲不辞辛苦,日夜侍奉,父亲的身子总算有点起色,要是药断了,那多年将养就白费了。” “她,沈半雨。”他怒指着:“做事刻薄,仗势欺人,我母亲昨日就是被她气的险些性命不保。” 张万芸哭的老泪纵横:“数十万两的银子啊,我砸锅卖铁才凑出来,要是不答应,她就要把生儿送到京兆尹府,多歹毒的人啊,生儿一旦在府衙留了名,那科举就不能参加,仕途无望了啊。” “事后我曾想过,当年我嫁进侯府的时候,嫁妆可都是交给府里中匮管着的,老夫人还答应过,侯府名下的任何一间铺子我都可以任意取用,怎得老夫人才过世多久,世子夫人就要让我平账啊,这算什么,我当初给中匮的嫁妆又算什么。” “难道就因为长嫂是公主,公主的东西我等卑贱之人不能碰,所以我的嫁妆就可以被旁人随便取用吗?” 好一出指桑骂槐,颠倒黑白。 恶人先告状的事,沈半雨如今也是看见了。 张万芸求救似的看向老太君:“还请老太君、各位族亲为我们二房做主,当初老侯爷可是当着诸位的面答应过要让顾二继承爵位的,如今大房抢了我们的爵位,还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这一番话,说的顾氏族人面上各个露出怜悯的表情。 张万芸看向周围,见族人们都垂着头,唯恐他们不信,作势就要往门前的柱子上撞,打算以死明志; “要是老太君和各位族亲都不为我们二房做主,反正早晚都要被逼死,那我现在就去死——” “快拦住她!” 老太君焦急的声音响起:“万芸啊,你这是做什么啊!?” 打算给二房撑腰的人终于说话了。 沈半雨唇角弯起一抹冷笑,漫不经心的看着他们。 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一步一颤的被曾孙韩朗搀扶着来到张万芸的身边,她拉起张万芸的手,心疼着:“我们没说过不为你做主,你这是何苦呢?” 张万芸看着老太君的态度,知道自己有了撑腰人的,于是哭声再次悲惨起来,硕大的眼泪从眼睛里,夺眶而出。 “姑母啊,我们二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苦吗?”沈半雨微微挑眉。 她的声音引来不少人的目光,有探究的,有打量的,还有不可思议的。 众人听她不咸不淡的道:“我刚进府才几日,二叔母就让我见识到了何为指鹿为马,何为歪曲事实,怎么,你是打算把所有脏水全泼到我婆母身上,自己置身事外,然后让所有族亲都认为你是弱势的一方?” “也行,做事讲证据。”她看向老太君:“叔母敢不敢让老太君看看,你给承安伯府聘礼的前后礼单?” “免得你在这里哭诉的只有空口白牙,仗着自己的身份,冤枉我这个小辈,还一概不提白拿我婆母嫁妆铺子里东西的事。” “什么?” 老太君冷冽的目光扫过萧止青,最后落在张万芸的身上:“你说的这些,证据在哪里?” 为了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张万芸从身后侍女的手里接过账本,递给老太君:“请老太君过目,这是我嫁进侯府来,所有的账目记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我们二房每一笔开销,所有支出合情合理。” 她眼神冷锐的瞪着沈半雨:“嫁进侯府,本就是侯府的人,嫁妆自然都是侯府中匮保管,公主从前执掌中匮,随意动用我的嫁妆可以,我拿她几样东西怎么就成私自拿走,要平账了?” “南岳律法言明,女子出嫁从夫,嫁妆不就是该侯府共用,不是任何人的私产吗?” 闻言,沈半雨眸子弯起:“是吗?那我问二叔母一句,你的嫁妆几何?我婆母的嫁妆又是多少?” “哎呀,二叔母可真是块做生意的料,以小搏大玩的清楚,明白。” 她的声音柔和,语气却字字诛心。 张万芸又气又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你,你什么意思?” “二叔母当真以为才短短几日我根本没办法查清账目?”沈半雨笑容似冬日里绽放的白梅,即便色泽清雅,却冷的刺骨。 “五百两银子,嫁进侯府,也配叫嫁妆?” 第八十五章 仗势欺人?不存在 当初张万芸嫁给顾家二郎的时候,因为出身不高,又长在乡野之地,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过两吊钱。 是顾家二郎体恤,在婚前将自己这些年军营中攒下的银子全都交给她,让她有颜面充做嫁妆,嫁入侯府。 后来,张万芸为讨老侯夫人喜欢,在嫁进顾家第二日,当着顾家二郎的面将这五百两交给老夫人。 她当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五百两的来历,想着在老夫人面前卖好的同时,顾家二郎也会对她的懂事,贤良满意。 殊不知,老夫人早就知道,只是为给张万芸留下脸面,没告知旁人而已。 被当众扯开真相,张万芸又羞又恼,但声音在嘴里就是一个字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半雨面带嘲讽的从萧止青身后走出来。 萧止青见她要走过去,轻轻抬手将沈半雨拦下:“半雨,你说的对,有时候看在她们和侯爷是至亲的份上,忍让太过,就会给她们一种可以目中无人的错觉。” 她冷眼扫着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属于公主强大的气场,震得人大气都不敢出。 就连老太君想要说话的声音,都被这番话堵在嘴里,出不去,咽不了。 才要给人家做主,却当场吃瘪的表情看得沈半雨勾了勾唇。 “母亲,是儿媳的不是,你身子还未痊愈,就要处理这些糟心事,连带着咱们府内的事还要劳烦各位族亲走这一趟。” 她垂着下的眸子缓缓抬起,看向张万芸:“但,既然诸位来了,那就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二叔母往后还要说我大房不近亲情,不守老侯爷遗命。” “那就说清楚吧。”萧止青想起张万芸这些年的种种作为,实在是心寒,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没必要再维护谁的颜面。 “我萧止青的儿媳,行的事有理有据,说出的话,占起占根,纵然各位现在偏听一词,她也不惧。” 她拉着沈半雨的手,眼神掠在所有人的面上:“别担心,你婆母乃是东齐乐央公主,你的背后有整个东齐皇室,咱们不低于任何人!” 老太君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你这是何意?侯府的家事,难道还要扯上两国联姻?你莫不是想要仗着公主的身份欺压我们?让我们不分青红皂白?” “你别忘了,就算你是东齐公主,可你嫁给顾家,就是顾家妇。” 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嫁出门的那刻起,闺阁中的身份再高贵,也要以夫家为天。 更何况,她只是东齐的公主,东齐皇室天高地远,在南岳地界的夫家,还轮不到她做主。 老太君看着萧止青,一脸严正:“你扪心自问,从你嫁到顾家,顾氏族人哪个不对你恭敬有礼,反倒是你,端起公主的架子给人脸色看,现在还当着众人给你行事跋扈的儿媳撑腰,仍由她欺凌长辈,难道这就是你东齐公主的教养?” “放肆!” 萧止青厉喝,吓得众人一怔。 从她嫁到顾家以来,还没有人见她跟谁红过脸,摆过公主的架子,她一直都待人和善有礼,哪有过像现在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堂里的氛围霎时降到冰点。 张万芸见情形不对,越发哭诉起来:“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纵容儿媳害我,欺我啊,我好歹是她的长辈,她这么不想承安伯府的嫡女进门,不就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比她高吗?” “张万芸,会说你就说,不会说,拔了舌头去喂狗。”萧止青的声音冷冽:“还有你老太君,从前是我太好性子,纵的你们都忘记我的身份。” “就算嫁给顾家,我亦是东齐的公主,两国联姻,不同于百姓嫁娶,怎么,老太君曾为宰辅之妻,连这些都不懂吗?” 她锐利的眼落在老太君的身上:“还是说,老太君心里的秤,从来都是偏的,您说我没把顾家当亲人,那您又何曾将我看做顾家人?” “口口声声东齐公主,那今日我若不用这个身份为我儿媳撑腰,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一句一声!?” 萧止青道:“半雨,想说什么就说,想说什么就做,这里没人敢拦你。” 话音刚落。 门前,堂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数十名侍卫。 顾家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被惊的一身冷汗。 “公主这是要以权压人吗?” 有胆大的开口,声音却紧张到不行:“我,我们顾氏一族最是公正,绝,绝不会屈服于强权之下。” 侍卫们刀刃出鞘,上前一步。 冷兵器的摩擦声整齐响起,仿佛刀已经架在他们的脖颈上。 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一股寒流,悄无声息的侵袭着每个人。 在这种情形下,没人再敢出声。 他们生怕再说一个字,这群侍卫就会手起刀落,让他们死在当场。 族长见状,干笑两声做起了和事老:“不至于不至于,今日我们过来就是做个见证,既然大房这边有话说,那咱们不妨听听大房的,然后再定夺。” 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沈半雨对这些人嗤嘲着:“二叔母将各位长辈请来,先是倒打一耙的把对她有利的事说了一遍,还颠倒是非的诬陷我婆母,既如此,咱们就一桩桩一件件的说明白。” 她接过芷檀手里的账册,看向顾氏族长,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这是二叔母嫁进顾家第二日上交的所谓嫁妆,还请族长过目。” “从二叔入军营后,老侯爷和侯夫人为了让二叔照顾好自己,除了每月发放的军饷外,二叔还有一笔老夫人给的贴己,从出征开始,断断续续加起来有六百四十两... ...” 她一点点的说着,唇角弯起的一抹冷笑越来越明显。 “后来,老侯爷和老夫人先后离世,在两位去世前,有遗命,侯府两房不得分家,老侯爷还将财产平均分给我公公和二叔两人。” 沈半雨又将当年老侯爷去世前所写的遗命交到族长手里; 老太君握着张万芸的手渐渐松开。 她起身,看着族长手里的东西:“我记得当初这份遗命写了四份,一份在族长的手里,一份在官府,另一份两房各自的手里。” “万芸,你的那份呢?” 第八十六章 大房想要如何? “我... ...我我... ...”张万芸支支吾吾不肯出声。 沈半雨反手拿出二房的那一份遗命,狠狠甩到张万芸的脸上:“你私下变卖老侯爷留给二叔的产业,因为这些产业还挂在侯府名下,所以你卖掉的时候,必须拿出这份遗命,以来证明这东西是你们所有。” “不然,按照南岳例律,你属于盗取财产,是要被判罪流放的。” 张万芸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纸张,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她只觉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就连她身边的亲生儿子顾兴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问出话的时候,他恍然大悟:“你竟然偷我们二房的东西?” “请注意你的用词。”沈半雨没给顾兴生说话的机会:“这东西从哪里来,你问问你的好母亲就知道了。” “我没有,这不是真的。”张万芸眼底涌现出极重的阴鸷:“是她诬陷我!” “还敢狡辩!”沈半雨又甩了一张契书过去,纸张锋利的边角擦过张万芸的脸时,她的脸上即刻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痕。 “这是二叔名下几个铺子的契书,你为了能让顾兴生娶到伯府嫡女,仍由对方所出聘礼数额屡次三番增加,即便你二房不堪重负,你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在没告诉二叔的情况下,私下变卖二叔分到的产业。” “这还不够,你还妄想霸占我婆母的嫁妆,用我的嫁妆去填补你娶儿媳下聘的银子,张万芸,谁给你的脸!?” 沈半雨居高临下的看着张万芸,言语间的凌厉不容反驳。 众人看着顾氏族长手里的东西,一时间看向张万芸的眼神都变了。 张万芸心道不好,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身形不稳的走到老太君的身边,仿佛这样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 她眼泪不断地涌出,未开口,就已经嘀嗒嘀嗒的往下掉:“老太君,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些都是她无限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沈半雨挑挑眉,不咸不淡的道:“我冤枉你?行,那就再说另一件,我根本没办法冤枉你的事。” “众位都知道,当初我公公和二叔出征前,老侯爷有命,谁能拿下西临关,谁就是侯府爵位的继承人。” “而那时,在战功上,确实是二叔先行破关,有功在前,这一点没错吧?” 随着沈半雨的话,众人想起当初这件事。 他们当中有人老者先行点头:“没错,确有其事。” 沈半雨道:“可是二叔在回城当日,舍弃军功求娶二叔母,这难道不是事实?” “我们只是舍了军功,并没有失去继承爵位的资格。”张万芸恨恨的说着:“那时,是你们大房抢了本属于我们的爵位,各位族亲都是亲眼所见啊!” 沈半雨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她在芷檀端着的托盘中,拿起一封信,再次交给族长:“这是老侯爷先去前,请旨诏书后又留下的一份。” “其中言明,二叔自己放弃军功爵位,只为迎娶张氏过门,另外,张氏过门后,不掌家事,侯府一切,交给世子正妻。” 张万芸以为沈半雨是可以轻易拿捏的人,认为她不会知道这么多年前的事,更不会有什么证据。 可是她错了,沈半雨不止有物证。 在场顾氏众人也都是当年的人证。 这次张万芸想用顾氏族亲逼大房就范的阴谋,算是彻底落空不说,还狠狠打了她们这一房的脸。 张万芸和顾兴生在众人的注视下,僵在当场:“这,这怎么可能?” 顾兴生从小就在张万芸潜移默化的教导下,认为侯府的爵位就该是他的,如今真相揭开,显然他无法承受。 他看着自己母亲,眼神里全是无比的震惊:“母亲... ...这是什么?” “不,不是,生儿,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张万芸慌了:“事情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沈半雨唇边显出不屑的笑:“二叔母,这最后一桩事,还需要我拿证据吗?从我婆母嫁进顾家以来,你用了多少种借口从她名下的铺子里拿东西,连一文钱没给过,害的好几间铺子险些经营不下去,是我婆母心善,念及她孤身嫁到顾家,不想公公为后宅的事为难,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与你计较。” “可你呢,利用她的善良,无止境的来添你的贪婪,你出身乡野是没错,我也自幼长在乡下,可我却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何为家和事兴,这些你懂吗?” 张万芸不死心,还在做困兽之斗,她冷冷的看着沈半雨:“她萧止青嫁进临阳侯府,连老太君都说她是顾家妇,她的嫁妆就是顾家的,我也是顾家的儿媳,我怎么就不能动,况且,是大房欠我们的,我就拿了几件东西,你凭什么非要逼死我们不可!” 看着歇斯底里的张万芸,沈半雨轻轻笑着:“别说南岳,就算东齐都没有这样的规矩,新嫁妇的嫁妆归夫家?二叔母,你可以要求你的儿媳这么做,却不能肆意更改南岳律法。” “如今,我只是为我婆母拿回属于她的东西,我何曾逼过你们,反而是你们,得了这么多年便宜还不够,还要反咬我们,畜生都知反哺之恩,怎么你们不懂呢?” 正堂里,所有人听得阴沉了面色。 沈半雨的话明面上是说给张万芸听,可暗中分明是在嘲讽他们这些年得侯府恩惠,却要帮着旁人让大房难堪。 顾氏族长的老脸险些挂不住。 他手上,全是反驳张万芸哭诉不公这些事的有力证据。 这下子他们要是再帮张万芸说话,那就真的成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了。 沈半雨给了顾氏族人片刻的思虑时间。 她慢悠悠的走向正堂的中央,下颌微微抬起,一双眼平视着前方。 此刻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眸子。 “我相信各位族亲对二叔母口中所说的所有事都已经十分清楚,那现在就请族长定论吧。” 顾氏族长面露为难:“这... ...” 他看了眼老太君,见刚刚还为张万芸打抱不平,神色怒不可遏的老太太,这时像事不关己般,躲避着他求助的眼神,他无奈的叹息一声,反问道:“那,大房想要如何?” “分家!” 第八十七章 不满就憋着 浑厚且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外面响起。 众人抬头,只见临阳侯和顾景礼出现在院子里。临阳侯表情微怒,一张脸黑沉的吓人。 顾景礼来到沈半雨的身边,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以为是她受了这群人的惊吓,心底莫名恼火。 转身看着老太君和族长,漠然开口:“你们是对我有什么不满,难不成,是因为你孙子送我的舞姬我不要,反而被你儿子笑纳,你一时不知该称孙媳或是儿媳?还是你孙女自奔为眷我不要,她转而爬上了个瘸子鳏夫的床?” 他无视所有的面色,语气冷静,却听的人胆战心惊。 这般态度,让老太君和族长同时老脸一阵青红。 老太君不甘示弱,虽恼怒顾景礼说出她家的丑事,却也仗着她辈分高,盛气凌人:“沈半雨欺压亲眷,在你后宅胡作非为,你们顾家二房要我们做主,这有什么不对?” “二房要你们做主?”顾景礼的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顾兴生的身上。 他一步,一步走近顾兴生。 顾景礼本就是让人极其有压迫感的人,此时顾兴生被他目光盯着,有些下意识的想要逃,不敢与他对视。 “你哪里觉得她欺压你们了?” 没给顾兴生回答的机会,顾景礼笑的十分邪恶的看着他:“那哪里留着就是废物,我可以亲手帮你废了。” 明晃晃的威胁,根本不顾顾氏族人还在场,他就敢说出这么目无王法的话。 老太君和族长气的火冒三丈。 顾景礼的意思分明就是逼着二房改口。 他们想过顾景礼处事另类,却没想到会这么嚣张。 “顾兴生,证据在那,你最好想清楚再告诉我。”顾景礼漫不经心的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顾兴生和顾景礼虽说同长在侯府里,可平时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私下里说话更是少之又少。 他自诩读书人,瞧不上顾景礼顽劣的性格,更没见过对方这种强势的态度。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敢当着族长和老太君的面还这般的不讲道理。 紧张之下,他求助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因为在场的众人当中,他能信赖依靠的只有张万芸。 不过,顾兴生没想到,张万芸现在慌乱的只能顾着自己,这样一来顾兴生顿时就有种无措的感觉。 旁的族人,在临阳侯和顾景礼出现后,谁都没敢开口说话,本来老太君愤愤不平,张口就向着张万芸的态度就让有些人不满,偏偏顾景礼还是个混不吝的性子。 这下子,几人对上,怎么看老太君和族长都占不到半点便宜。 索性,他们当下也没了给张万芸做主的心思,反倒是坐在原位,等着看戏。 族长对顾景礼的话也很是不悦,却轻易不敢开口说什么,他尚且要顾及着老太君的身份,还要使族人能继续得到侯府的庇护。 要真的撕破脸,谁都不好过。 可顾景礼却不同,当初那些事有族人出来指责他行事不端,玩世不恭,有碍侯府和顾氏一族的名声。 而顾景礼呢,当时只是笑呵呵的认了,谁知事后没多久,那些斥责他的族人,哪个有太平日子过了? 这京城里谁都知道,顾家小侯爷,出手毫无章法,心黑手狠,又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不到最后关头,谁敢开罪他。 顾兴生不说话,临阳侯这时候坐在萧止青的身边,沉沉的开口:“父亲虽有遗命,不得分家,可这些年,我身为兄长,自问对兄弟无愧。” “她们擅动公主铺子的事,我曾略有耳闻,却并不是公主向我提起,与公主成婚多年,我知她为护我颜面,忍下不少僭越的事。” “今日,趁着各位族亲都在,半雨也将账簿都拿了出来,我就当着定了这件事,分家!” 张万芸和顾兴生猛地抬头看向临阳侯。 这位侯爷,到底不涉军营多年,身上早已没有武将的肃杀之气,所以顾兴生和张万芸对他没怎么有惧意。 但两人的神情上还是有些不自然。 顾兴生犹豫了下:“我,我们没想分家。” 在场的众人一愣。 族长问:“没想分家,你们今日是要如何?” “我,我们... ...”顾兴生道:“我们就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凭什么所有东西都是他大房的,我们二房就什么都没有!”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越说越激动:“你们知道吗,就是因为沈半雨逼我母亲拿出这么多年的银子平账,我母亲连买药医治的银钱都没有了,我父亲明日的药钱也不知道在哪里!” 一个七尺男儿,红了眼,当场哭了出来。 沈半雨走上前,与顾景礼并肩而站,看着抽泣着的顾兴生:“你觉得你无辜吗?” 顾兴生抬起头来看她:“我不无辜吗?我母亲有何错?” 事情发展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死鸭子嘴硬。 沈半雨笑了笑:“好,那你来告诉我,大房还要怎么做?” 她的声音循循善诱,像是刻意放缓了语气,没有了方才的凌厉。 顾兴生突然语塞了一瞬。 然而,沈半雨却没打算给他思考的机会,她步步紧逼:“是不是要大房交出爵位,要公主交出全部的嫁妆,让我的嫁妆充入侯府中匮,然后侯府的一切归你们所有?” “是,还是不是?” “是... ...” 声音刚出来,顾兴生就发现不对,马上改口:“不是,不是这样的。” 沈半雨轻轻笑起来。 老太君和张万芸看着她,似想要把她当场撕碎的恨。 原本随侍观察众人神色的萧止青这时神色也渐渐放松下来,临阳侯盯着沈半雨,顾景礼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那是如何呢?”沈半雨道:“二叔母这些年一直认为侯府的爵位该是你们二房的,正因如此,你的心里才会坚定的认为世子之位本该是你的。” “你先娶了刘氏,后又将她逼死,是你遇见了承安伯府的嫡女,而能配上对方身份,对方又愿意嫁你,都是因为二叔母说,她会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世子之位!” 第八十八章 爵位真相 顾兴生一下子呆住。 他读书颇多,却因为读书不涉外面交际,今日这场景他所见到的机会不多,本来就是壮着胆子请来的族亲,这会儿被沈半雨这么一说,像是戳中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神色立刻就慌了。 张万芸死死的握紧袖口里的双拳。 沈半雨问:“堂兄不妨再想想,或许是我说错了呢,从你遇见伯府嫡女开始,二叔母这样的话,是不是每日都会对你耳提面命?” 顾兴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连忙道:“没,没有,我从来没有妄想过世子之位,那是因为,这本该就是我的!” 他的语气比刚刚的坚定多了一丝失措。 站在老太君身边的张万芸忽而像是泄了力道,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沈半雨的面上仍然有着淡淡的笑,只是目光转瞬间变得无比锋利:“是吗?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想来堂兄不愿意承认也有不想承认的道理,那就应当是有人告诉你了什么,或者是为了这门婚事的条件之一,就是爵位的事也犹未可知呢。” 正堂里,再次安静下来。 张万芸怎么也没想到,明明一切对她有利,明明所有都该是她的,怎的一息之间全都变了。 顾兴生心底的信念被沈半雨一个字一个字的瓦解,顷刻间崩塌的无半分尚存。 他额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往外冒,脸涨的通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族长沉下声音:“张氏,顾兴生,你们此举闹得全府上下家宅不宁,顾家兄弟间失和,还因钱财起了贪欲之心,可知该受什么家法?” 家法?那是要府里解决。 族长的意思是要把大事化小,也是顾兴生自己心虚,要知道,沈半雨的话,反应机敏的人大可以另寻理由,定是不会像他这般乖乖认罪,怎么说都要据理力争一番。 不过顾兴生的表现就等于默认了沈半雨的话。 顾景礼唇畔的笑容一扬:“族长,他们这是蓄意构陷,恶意污造至亲,家法上势必要严惩,可以我看,报官吧。” 他姿态慵懒:“不然,过几日再来这么一出,欺负我的人,那我夫人掌家哪还有情景日子过?” 他这一句话,分明就是彻底绝了二房的退路,不过顾氏一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混账性子,对二房素来也没什么好脸色,说这些,没人会感到意外。 只是张万芸和顾兴生的脸色倏忽间惨白如纸。 “不能报官!” 老太君突然出声阻拦,她心里明白,若是报官,顾兴生的仕途就毁了,她们还指望顾家主支一脉出个文臣,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下顾兴生。 “不报官,就分家!”临阳侯重复着自己的决定。 他没有愤怒的表情,也没有疾言厉色的语气,就仿佛是在下一个决定。 族长蹙起眉:“你父亲生前有遗命,侯府不得分家,你此举... ...” “伯父。”临阳侯微微躬身:“我曾经因守父亲遗命,害公主为我受屈,府中上下不宁,如今她们非但不知悔改,还将你们请来听她们颠倒黑白,这样的家不分,我身为一家之主何以自处?” 众人对临阳侯这样的举动俱是惊讶。 张万芸污蔑公主,搜刮公主嫁妆,分家是最轻的惩治。 临阳侯此人行事刚正不阿,虽说不上情深义重,可对于妄图搅乱家宅的人,他绝不留情,看当初对老侯夫人外戚的打压就知道,他对于此事,从没有手软过。 因此,他坚决要分家,没人会怀疑是他故意说出来唬人的。 “父亲。”沈半雨的声音打断了在场众人还在思忖着侯府分家这件事; 她的视线与张万芸和顾兴生齐平,声音温和:“您还是不打算说当年爵位这件事的真相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沈半雨,他们眼里全是惊疑。 当年顾二放弃军功迎娶张万芸,老侯爷就将爵位给了老大,在外人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谁都没想到,今日张万芸竟然会说这爵位是老大抢的,而再听沈半雨的话,众人心里有了疑问: 难不成这其中真的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大家见临阳侯沉默不语,纷纷猜测。 沈半雨则是清楚她这位公公的想法,可时过境迁,还是要讲究时机。 她道:“父亲,您当年隐瞒那件事是因为孝道,所有人都知道是二叔舍弃军功,爵位才由您继承,可现在,您若不把当初的真相讲出来,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还是会觉得,是我们以势压人。” “就如二叔母所说,二叔父当初只是舍了军功,并没有舍弃爵位。” 顾景礼看着沈半雨,眼尾微微挑起。 沈半雨目不斜视的看着临阳侯,等着他开口。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铜壶滴漏的水声已经淹没了半个刻度。 临阳侯皱了皱,想了想,才嗓音干涩的开口,道:“爵位一事,当初我并不想继承。”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被这句话,惊了又惊。 然而,更让他们觉得诧异的还在后面。 “平关一战归来后,二弟以军功求娶弟妹,陛下在第三日,将我一个人传召到御书房。” “那时,陛下想下旨,封我为定远侯... ...” 得知此事的临阳侯很高兴,即刻回府就将消息告诉了老侯爷。 但他没想到,老侯爷对二子失望至极,在他被召进宫的这段时间,顾二跪求老侯爷同意婚事,就算老侯爷以爵位之事相逼,顾二都不肯妥协,生生把老侯爷气到吐血昏厥。 老侯爷醒来时,抓着长子的手,苦苦哀求他继承侯府爵位,不然顾家的地位和满门荣耀就后继无人了。 若他接受陛下旨意,成为定远侯,那顾家一门两侯爵,地位显赫的同时,是树大招风,顾二的性命,顾家全族的性命每日就会犹如行走在刀尖上。 年少的临阳侯重孝,思虑再三后,在老侯爷病榻前应下此事,并决议把这件事隐瞒,为的只是给顾二保留颜面,让他不至于因着此事心生嫌隙。 听完临阳侯的话,堂里所有人身子猛地一震。 沈半雨冷眼扫到张万芸和顾兴生,看到两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 第八十九章 想和稀泥,没门 他们引以为傲,蓄谋抢夺的爵位,其实临阳侯在当年唾手可得,还可以轻轻松松另立门户,独享尊荣,这是多大的讽刺。 张万芸和顾兴生两人没想过,当初竟还有这么一桩事,她们虽然没说出口,可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们已经六神无主。 顾景礼眉眼厉挑。 看的顾兴生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抬起头看向临阳侯:“那,那又如何?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错,时日太长,除了先去的老侯爷和陛下,没人能证明临阳侯的话。 沈半雨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想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你大可以去宫里问,拟旨大臣必定知晓。” “这怎么还有如此之事?”老太君面上全是不解,她对临阳侯道:“你当初怎么不说?为着这件事,你们两房误会这么多年,值得吗?依我看,这件事你也有错,实在是太刚愎自用了。” 这老太太是想和稀泥。 沈半雨对此笑笑,恭敬的给她行了一礼:“老太君,这件事换成您,您会说吗?说了结果会如何呢?是二叔母怪父亲施舍,还是堂兄会说,我们仗着地位目中无人?” “说与不说,孰轻孰重,以您的身份,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自当清楚的啊。” 本来想着自己德高望重的身份能给二房撑腰,没成想最后竟落得这般毫无颜面的地步,老太君一张老脸顿时不知该放哪里好。 “侄儿啊,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作为姑姑,我待你不薄,甚至你幼时被你父亲教训,还是我这个姑母为你抗下了鞭子,你弟弟为护你头还被磕破了,养了大半年才好... ...” “老太君和二叔的恩,父亲一直都记着。”沈半雨笑眯眯的:“就是不知道,当初老太君成婚时的嫁妆,可归夫家中匮了?是否可以任由弟妹,小姑子肆意拿去,不用银钱?” 话又被沈半雨拉回来了。 老太君横眉竖眼的瞪着她,这话怎么就过不去了。她心中急转,看向临阳侯:“好侄儿,这事确实是二房的不对,她们不该想着夺回爵位,贪心太大,可终是没到分家的地步,再说,哥哥在世时还有遗命,你身为长子应当遵守的,要不,你看看,可还有另外处理的办法?” 临阳侯抬头看向老太君:“听姑母的意思,此事只是爵位之祸?” 老太君被噎得语塞,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不然呢?还有什么别的?” 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老太太倒是练的炉火纯青。 临阳侯轻嗤一声。 沈半雨先开了口:“这么说,老太君的记性怕是不好,难道忘了方才二房说我们逼她平十几年账目的事了?” “那账目不是你们府里的私事吗?”老太君脸不红心不跳的道:“爵位和顾氏一族有关,府里银钱的事,我们就不好说什么了。” “再说,你身为世子妇,有长辈在场,还插嘴,这就是你娘家教养你的规矩?” 沈半雨挑着眉:“老太君的意思是说,可以允许旁人指责我的不是,我却不能分辨一个字?” “这放在哪,都没道理啊。” 张万芸一把抓住老太君的胳膊:“老太君,你得给我做主啊,真不是... ...”她抽泣的样子,仿佛是哭的喘不过来气,还慌的不行。 沈半雨对外唤了声:“带进来吧。” 下一刻,冬至就将邵大夫推进了正堂里。 看这架势邵大夫心里瑟缩一下,当他看到张万芸的时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二夫人,二夫人,您可得救救我啊!” “她们不由分说就把我抓来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指着沈半雨高声指责:“是她,是她欺人太甚,打算草菅人命!” 张万芸见到来人,大脑好像被雷劈了般,险些昏倒。 顾兴生呵斥着:“你把给我父亲诊治的大夫抓来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要我父亲无人医治?沈半雨,你怎么这么狠毒!” 沈半雨道:“堂兄不愧是读书人,一句话就让人先入为主的定了我的罪,我是让人拿了邵大夫,可原因... ...就得看你知晓后要如何断定了。” “还需要断定吗?这不是一切了然了吗?”顾兴生反驳着。 沈半雨垂下一双眸子,唇畔勾起:“看来堂兄不知,那我便好好说说。” 她睇了冬至一眼,冬至上前将芷檀捧着的账本交给自家祖父。 沈半雨道:“平关之战后,二叔受伤,无法再上战场,经太医诊治,伤及肺腑,需要服药调养。” 她拿出当年太医的药方,放到族长和老太君身边的桌案上:“这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二叔所需的药材是人参,灵芝,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若是按照市价,一副药,需要十两银子,因二叔体质,每日需服两副。” “这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两,所需银钱,是每月二叔母从中匮取走,交给大夫,可若按寻常药理来说,这些药服下去,二叔的病养个两三年就差不多了,何以现在都不见半分气色?甚至半月前,已无法下榻。” 她走到芷檀的面前,又拿出一个账本:“我自进门后第三日,婆母就将侯府中匮交给我,我让人用了些时日查账,发现每月该给太医院的银子,都被二叔母领走,说是二叔母会亲自交给大夫。” “当然,这无可厚非,毕竟二叔母和二叔是夫妻,凡事亲力亲为也属正常,但有一日我经过厨房,偶然发现二叔熬煮药后的残渣。” 入书从外面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放在桌案上。 众人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我让人检查过,这里根本没有那些药方上的名贵药材,反而竟是些低价劣质的药,有的药,甚至还出现发霉的味道。” 闻言,众人看向张万芸的眉头紧拧。 沈半雨还没说完:“后来,我让人去寻了给二叔看诊的太医,却听太医院人的说,那位太医五年前就已经辞官归乡,太医院留存除第一次给二叔诊脉的脉案外,就再无第二次。” 第九十章 执意分家 她给了芷檀一个眼色; 芷檀上前,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呈了上去; 沈半雨接着道:“之后因为担心二叔的病,我让人找到了现在给二叔开药的大夫,就是这位回春堂邵大夫。” “可我的人刚禀明身份就被赶了出来,后来没办法,她们请旁边的百姓帮忙买了一副,结果找别的大夫一看,那副药所用的药材全是以次充好,尤其装着名贵药材的柜子里,都名不副实。” 入书一一把从回春堂药铺买来的药打开。 众人看得是瞠目结舌。 “这不是害人性命嘛!” “天杀的东西,卖假药丧尽天良啊。” “怪不得顾二的身子一直拖着不好,合着是大夫坑人啊。” 张万芸急中生智,发疯了似的扑向邵大夫:“你这个害人性命的庸医,亏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这么害我!” “二叔母,省着点力气唱戏吧。”沈半雨对张万芸这般的做派厌恶至极,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二叔母要求邵大夫换下药材的证据,上面的私印二叔母可是日日都贴身戴着的。” 那张纸上,是张万芸给邵大夫结账的收据,上面两人的私印印记明显,容不得抵赖。 眼看证据确凿,张万芸歇斯底里的大喊着:“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私印是被偷了,对,是被偷了!” 冬至一个健步上前,眨眼间把张万芸腰间香囊摘了下来。 香囊在冬至的手里倒头一转; 一个小块玉掉了出来。 所有人的眼神被那块玉吸引; 玉在地上翻了一圈,定下的时候,名头恰好朝上,正是侯府二夫人的私印。 “轰”的一声,张万芸仿佛觉得天要塌了。 沈半雨拿出的证据,每一样对她来说都足以致命。 要是再被顾二知道,她... ...她... ... 张万芸不敢再想下去。 “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族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向张万芸和顾兴生,顺带还瞪眼了老太君:“你们太让族人失望了。” 张万芸愕然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身为侯府二夫人,却把夫君的药以次充好,换取银钱,顾氏族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休妻,报官; 如果再继续任由沈半雨拿出证据,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届时她在侯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再没可能有什么将来。 “不,族长,老太君,我不是,我我我没有。”张万芸痛哭着,三两下就扑倒在地上,对着顾氏一族连连磕头请罪。 声音很凄惨,要不被不明真相的人听见,还以为侯府虐待她了。 “请你们相信我,不是,我没有要害夫君啊。” 族长把沈半雨给他的证据丢给张万芸:“你信誓旦旦的找我们来,我们当真以为你们二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没想到你们是倒打一耙。” “你说这些东西都是冤枉你,你没有害仲山,那你反驳的证据呢?” “证据... ...我... ...”张万芸焦急的眼神乱动,不经意间看到那草药,眼睛忽的一亮:“那药是被沈半雨掉包的,跟我没有关系!” 死不承认的样子,族长看在眼里,失望的摇着头:“张氏,你先是肆意拿取公主陪嫁铺内之物,后又攀诬大房强夺爵位,闹得家宅不宁,戏耍顾氏一族上下,还怂恿儿子说慌诓骗我们,最可恨的,你侵吞你夫君买药的银子作为私用,简直罪不可恕。” “但是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治你罪,而是仲山的病要紧。” 他最后死死的盯着张万芸:“你还有什么话说!” 最后,语气已经是带了怒意的威严。 顾兴生看了一眼老太君和族长,他回过被真相震惊的思绪,气从心中来,不甘不愿的道了一声:“族长,老太君母亲和我知错了。” 张万芸低着头,现在已经事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可她就是不甘心,希望族里的人再为她争取一些补偿,不然就算下聘,大婚宴请也没办法办。 今日沈半雨的胡搅蛮缠,固然是证据齐全,她心里大为恼火,可却并非是明显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不过是要论起狠辣,顾家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顾景礼会更加不择手段。 知道今日已经如此,张万芸咬着下唇:“族长说的是。” 一边,临阳侯顾仲安的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看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沈半雨道:“老太君,族长,我私下里寻了来了荀老来为二叔父诊治,明日他就可以过府。” “荀老?” 韩朗惊讶出声:“可是前太医院圣手,手握盛世医着的荀林,荀老?” 老太君睨了眼整个不争气的孙子:“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曾祖母,您不知道。”韩朗雀跃着:“荀老可是千金难请,尤其是在他卸任太医院之后,更是鲜有人知他在哪。” 他看向沈半雨:“表嫂,我明日可以来,在旁边看看,请教一二吗?” 韩朗现下正在读医书,准备考取太医院,在他心里,视荀林为神。 “韩朗。” “好啊,表弟明日过来就好。” 老太君想阻止,没想到沈半雨先一步答应下来。 众人诧异的看着,从事发到现在,他们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乱了。 像一团麻,好像马上理清的时候,又找不到头绪了。 族长看着两人,然后又瞥了眼张万芸和顾兴生:“既如此,先医治仲山,置于张氏的罪行,依我看,还是等兴生婚娶之后,让仲山定夺吧,毕竟张氏是仲山明媒正娶的正妻。” 这是还想保顾兴生,难怪顾氏全族就这一个文臣,只要不杀人放火,其他都可以得过且过。 偏心眼都偏到骨子里了。 沈半雨弯了弯眸子:也行,看你们还能留他到什么时候,不就是大婚,那就且等着吧。 族长眸色一凛:“来人,将张氏押到柴房看管起来,每日吃喝按时送去。” 众人听着族长发话,没人再敢反驳。 临阳侯起身:“分家之事,势在必行,还请族长今日就做个见证吧。” 还要分家? 老太君身子几不可见的晃了晃,心中一惊,倒也顾不得别的了,当即就开口:“这个家不能分!” 分了,顾兴生将来考取功名,算顾家哪支? 第九十一章 被关柴房 临阳侯执意分家,老太君态度坚决,这两人对上,让顾氏族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顾氏族长的表情百般为难,他环视着在场所有人,思虑再三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仲安,分家这件事还得你们兄弟二人商榷,现在仲山尚且病着,张氏是内眷,如今又触犯家规,父在兴生不能主事,现在分家不合规矩。” 总之就是一个字:拖。 能拖多久是多久,时间长了,看着自己弟弟久在病榻的样子,他顾仲安就算再狠心,也会有恻隐之心,那毕竟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临阳侯眉头一皱,却没再说什么。 他深知分家的事牵扯太广,并非当下就可以决断,可若还要让他对这近二十年发生的事继续视而不见,还要为了血脉至亲忍下去,那就是彻底伤了公主,伤了大房所有人的心。 族长见临阳侯不说话,为了化解尴尬,轻咳了两声,道:“其实,当初老侯爷在世时,将侯府财产分了四份,这大家伙都清楚,你们现在除了同住一府,和那单独的一份公共财产外,其他也没什么牵连,这和分家并无区别... ...” 顾仲安冷冷地瞥了眼顾兴生和张万芸。 想起父亲临走前的嘱托; 侯府家产他和顾仲山、顾仲川一人一份,还有的另一份由长媳掌管,每月收入两房平分,这就是二房、三房每月所领的例银。 可她们贪心不足蛇吞象,二房竟然还惦记公主和他儿媳的嫁妆,用来填补花销,嫁娶。 分家的事,只要有张万芸在一日,就势在必行。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顾仲安看了看萧止青,见她面无波澜,这才安下心做了决断:“既然请了荀老医治,那等二弟身子恢复后,再请各位族老登门,商谈和离之事。” 各位族人绷着的紧张气息,终于放松。 他们缓出一口气,听族长道:“行,如此最好不过,那就让人把张万芸押到柴房看管起来,剩下的你们府里就自己解决吧。” 沈半雨回到顾景礼的身边,见他眉心明显不悦,眼神看向顾兴生将张万芸慢慢搀扶起来。 从外院进来两个粗使婆子,忙不迭上前将张万芸押了出去。 任由张万芸一路哭嚎,粗使婆子手上的力道也没松懈半分。 这件事解决,小辈还留在此便没什么必要了,顾仲安对顾景礼道:“你们先就回去吧。” 顾景礼无所谓,他懒洋洋地站起身:“好,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他这个人,不管在谁的面前,从不会惺惺作态掩藏自己吊儿郎当的一面,而显然,他现在的态度也表明,他对这样的处置结果很不满意。 沈半雨和顾景礼一起离开前院正堂; 往扶苍院走的时候,恰好遇见婆子们拖拽着爬滚在地上的张万芸。 沈半雨微微怔了怔,婆子们的身后,顾兴生突然出现,厄令她们停下粗鲁对待自己母亲的动作。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沈半雨,似乎在咬着牙隐忍。那眼底阴鸷的目光仿佛一把锋利刀,要是出刃便会当场将血液飞溅而出。 顾景礼上前一步,站在沈半雨身前,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愈发冷凝。 沈半雨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遮蔽住顾兴生的目光,对方身旁,张万芸的嘴被堵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与两人的对峙,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顾景礼的目光下,顾兴生脸上的神情开始有些紧张,看样子他似乎想过来说些什么,但碍于顾景礼的眼神就像是凛冬的冰凌,即便他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顾兴生还是退缩了。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两人从他们母子身边经过,顾景礼眉头轻挑,一双似深如幽潭的眸子眯起。 沈半雨看着他,眼底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回到院子的路上,沈半雨跟在顾景礼身后,一直保持着与他半步的距离。 见她不说话,他道:“让墨七把那个混账东西送到畅南苑,在里面待上一两日,等老实了,交代清楚再送回来?” 畅男苑,京城里有名的男宠馆,里面每日都会有很多京城贵眷暗中寻欢作乐。 顾景礼口中的混账东西说的是顾兴生,今日顾兴生的样子若说他只是自己不甘心,那傻子都不信。 沈半雨白了一眼顾景礼:“送那交代什么?这件事除了张万芸和孟听晚,还能谁在他背后?” 后宅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争斗,瞒得过天下所有人,却唯独瞒不过她。 “那你不高兴?”顾景礼回过头看她,一双眸子沉静如水,即便是刚刚那种情形,都没让它起丝毫波澜。 “今日你倒是威风的很,进路,退路准备的齐全。” “不过... ...”他眯起眼睛,慢慢凑近她:“你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半雨微微侧开脸:“没有谋划,你信吗?” 顾景礼玩味的神情一顿,挑眉看她。 “我不过想要自保,过安稳的日子而已。”沈半雨道:“可她们偏生不让我过得舒服。” “只因为这个原因?”顾景礼疑惑:“所以你才会等今日这个时机?” “差不多吧。”沈半雨的鼻尖飘来一阵阵好闻的雪竹香,是顾景礼身上特有的香气:“我并非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从她进门第二日,张万芸惦记她嫁妆的那刻起,再到气得萧止青病发,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顾景礼一笑:“或者,太便宜她了。” “太便宜她了?”沈半雨垂下诡谲重重的眸子:“是吗?” 顾景礼直起脊背,收起玩笑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侯府的柴房夏日潮湿,阴暗,就算死个老鼠,几个月都发现不了。” 沈半雨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微微一笑:“今夜有了人气,或许会好些。” 回到院里; 顾景礼和墨七去了书房; 入画看见自家夫人回来,便站在门前:“夫人饿了吗?奴婢让小厨房提早准备了晚膳,这会儿已经好了。” 第九十二章 心怀鬼胎 入画没跟着沈半雨等人去前院正堂。 沈半雨让她在院子里留心着张宝儿那院的情形,虽然张宝儿将帐银平了,但依着她的个性,可不是轻易就把这件事咽下的人。 还有三房,今日三房虽未出面,可偌大的侯府里,谁又没有自己的心思,倒不如让人盯着些,有备无患。 “倒不是饿,就是没什么力气。”沈半雨看了书房的方向一眼:“入画,你去准备些点心,晚些的时候给小侯爷送去,他今夜不会这么早休息。” “是。”入画行了礼:“那奴婢准备些桃花酥和杏仁酪,再来一份蜜枣糕和清爽解腻的山楂饮。” 沈半雨笑了笑,斜倚在软榻上。 入画得的吩咐转身出去准备了,入书为自家夫人斟上盏茶,问:“夫人,今日的事在您所料之内吗?二房母子信誓旦旦的请来顾家族人,奴婢在外面听着都替您担心,可后来幸亏您准备周全。” 在她们陪同沈半雨去前院之前,就听命吩咐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起初入书是被安排在外的,是以光等着,就够让她胆战心惊了。 后来,她进去时,看到那样的架势,说不害怕是假的,但看到自家夫人那么从容,她也就安下了心。 “其实夫人无需多说什么。”苏嬷嬷命人将晚膳端到膳厅,笑呵呵的道:“证据摆在那,顾家人那么多人看的清楚。” 看的清楚? 怕只是表面臣服的清楚。 沈半雨心底失笑,不过一个小小的临阳侯府,不过是些她不放在眼里的人,当初她所见识的心怀鬼胎,可比这要狠毒的多。 她抬眼看向书房的方向; 芷玉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夫人,她顺着沈半雨的目光看过去,笑嘻嘻的道:“夫人,不然,奴婢请世子过来用膳吧。” 沈半雨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别扭,但她知道,顾景礼还有事要忙,她看了眼桌上的膳食:“不用了,早些用膳吧。” 几人不由一愣; “夫人。”芷玉还想再劝劝,这夫妇两人总不在一起用膳,也不在一屋同住,感情怎么会好起来:“您刚让入画去准备点心,那小侯爷晚膳也不能总吃那些啊,您是不是给小侯爷炖些补品?” 沈半雨坐在膳桌前,接过苏嬷嬷递来的汤,想起那阵雪松香。 仿佛那张俊脸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顾景礼... ...她双眸,深沉悠远。 清竹院里。 花匠刚走,摆弄花草的三夫人贺兰柔听着贴身侍女的回禀。 即便大概知晓当中的事,每当想起从前的种种时,贺兰柔都忍不住叹息一声。 “怎么了?”三老爷顾仲川在旁边练字,听到夫人叹息的声音,顿住笔:“何事让我夫人有这般的愁容?” 贺兰柔摇了摇头,看着他桌上的字:“前汉门·博陆侯。” 顾仲川喜书,屋中书架上摆放几百本古籍,其中有好多是孤本,贺兰柔出身不高,但颇通诗书,婚后两人更是因喜好相同,感情渐深。 所以平日里,顾仲川对妻子颇为重视。 一个眼神,便紧张对方情绪。 今日,贺兰柔难得出现这般神情,倒让他担心起来。 “这般居安思危,对身子不好。”顾仲川心态平和:“早晚要解决,长嫂是公主,出身皇家,能容忍这么多年,以是她的仁善,若非她始终为长兄考量,仅凭当初那件事,二房就已经不在顾家族谱上了。” 话一出口,贺兰柔和她身边的侍女都愣住了。 平日里贺兰柔都能做到心淡如水,便是从前知晓那件事,她也能视若旁观,以顾全府中着想。 至于张万芸,更是尽量避免与其遇见。 今日的事虽早有因果,可到底是还是伤了兄弟间的情谊。 顾仲川放下手中的笔,来到贺兰柔的身边,揽过她的肩:“好啦,我知你同长嫂一样心善,可这世道,你若一味退让求全,只会让有些人变本加厉,如今这样一来,照我看,不错,清了府中的污秽,你也能自在些。” 夫君的话,宛如抚平心绪的一汪清泉,贺兰柔笑笑。 “侯府里难得有一段安宁的日子了。” 顾仲川见她好似没再难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曾经是秀才遇到兵,现如今,是兵落平阳了。” 贺兰柔轻笑一声。 夫妻两人这举动看的身边的侍女是又好奇,又不解。 “哦对了。”贺兰柔道:“吩咐人封住府里的消息了吗?” 侍女连忙上前:“夫人放心,侯爷回府时就命人关了府门,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 “其他人如何处置的?”顾仲川问。 侍女回禀:“听来的消息说,二房的处置事宜都要等二公子大婚后,二老爷身子也还未好全,有些事还等二老爷定夺。” 顾仲川点点头:“让人看着二房所有下人,事情定夺前,不允许她们出院子,这期间,若是发现什么人向外传话,不分情由,一律发卖出去。” 侍女们应下。 贺兰柔看着自己的夫君:“你许久不管府中事,这次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顾仲川弯着唇:“曾经不管,是我不赞同长嫂的纵容,但想起她孤身嫁到陌生的地方,唯一可依靠的就只是自己的夫君,我也明白她的处境。” 他低头,看着贺兰柔:“我曾经告诉你多多和大嫂来往,她一个人来这很不易,其中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时,你没有问我因由,我便知你身为女子,懂得女子的不易。” 贺兰柔唇角含着笑:“那是夫君维护我,要不是夫君告知,我不可能进府就知晓这些,还会忌惮公主的身份,不敢与她多多亲近。” “其实,这么多年我看的出来,公主她不是没有公主该有的性子和气度,只是她在嫁进府里来的时候,就把她闺阁里的心性收了起来。” “女子自古出嫁就是博弈,公主没有输,却因为让她没有输人,失去了该有的棱角。” “这件事,对旁人来说,或许很平常,但她是一国公主,能为大伯做到如此,换来的是大伯一直以来的敬重,也不知是对是错。” 顾仲川看着贺兰柔:“有时候,有些事,不能论对错,在公主的立场,只能论值与否。” “现如今看,长兄迎娶公主后,除了公主做主纳的那两个妾室外,便再无其他,两个妾室也一直安分守己,从不与争宠,在我看来,公主的忍,未必不值得。” 第九十三章 行事狠辣 阴气森森的柴房里。 在入夜后的漆黑中,时不时有老鼠窜动的声音,似乎是爬行,似乎是在啃食。 与幽暗下的静谧相配,直叫人心底倍感惊悚。 张万芸独自一人缩在墙角。 她养尊处优多年,虽然地位不比侯府大房的待遇,但因顾仲山在顾仲安心里的位置,过得相当体面。 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谁见了她不得尊称一声顾二夫人,甚至有的时候,她的日子过得比那些高门贵妇还要奢侈,舒适。 她过惯了富庶山珍的日子,根本无法回到以前穷苦,食补温饱的时候,更遑论一下子从云端跌到地狱,被像犯了错的下人般被关进柴房里。 夏日的衣衫本就蚕薄,根本无法抵御深夜的凉风,然而比起身上的冷,张万芸心里是无比的胆惧。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被关进来开始,总觉得沈半雨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刚及笄的新嫁妇,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手腕; 行事狠辣,阴毒蛇蝎。 如此毒妇的心机,让她不禁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为顾二知道后自己的下场而担忧。 张万芸知道,即便不是沈半雨,以今天萧止青的态度也绝不会让她再有好日子过,因为她不仅想要侯府的爵位,还拉上了沈半雨。 萧止青这个人,你动她,她可以对你忍让三分,可是要触碰到她的底线,那身为公主的她怎会轻易放过。 如今,她陷在这里,生死犹未可知。 张万芸越想越害怕,越是想起即将要面对的情况就越发恐惧。 这时,门外响起‘哒哒’的脚步声。 在如此惊悚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格外清晰骇人。 张万芸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子一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瞳孔恐惧的看向门外。 那里声音就像是索命的铁链,在逐步逼近。 绝望的窒息感,让张万芸无法呼吸。 她不清楚门后是什么,但却可以清晰的明白,这绝不是她的生机。 ‘哒... ...哒... ...’ 脚步声由远至近,不紧不慢,如同扼住命运的手,抓在张万芸的心头,她的双腿在颤抖,身子瘫软,整个人如筛糠般。 窗户上,阴森的人影相互重叠; 不久,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 ... 来人脚下穿着一双粉色的绣花鞋,鞋上针脚细腻的花蕊栩栩如生,只是在这样的夜色里,就好像是开在地狱的彼岸,让人惊恐不已。 张万芸颤颤着抬起头,只见穿着绣花鞋的是个模样可爱的少女,她在微弱的光影下,冲自己微微一笑。 可那笑容,看的张万芸心底一惊。 因为除了笑容外,她看见从少女身后走进来的女子。 女子身穿月白色长裙,在漆黑的屋子里,仿佛自带一种幽光。 透过窗外并不明亮的月光,女子的脸渐渐看在张万芸的眼底。 “沈半雨?”她呆愣的下意识唤出了声:“怎么不是萧止青,怎么会是你?” 像是自言自语。 沈半雨纤细的身量在微弱的光下显得异常诡谲,她风轻云淡的眉间,冷的好像不似活生生的人。 她就站在那里,如霜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二叔母这两个时辰过的可好?” 沈半雨漫不经心地来到张万芸身前三步的地方,慢慢蹲下身子:“没吓着吧?” 她的声音好似从地狱而来,带着毫无温度的冷。 “你来做什么?想无声无息的就杀了我?沈半雨,你心狠手辣,我知道,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张万芸仿佛破罐子破摔般,她看都不看沈半雨,皱着眉脸上的横肉紧绷。 沈半雨扫了她别过去的脸,轻轻一笑:“来这里,当然是要来看看二叔母过得如何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张万芸:“不过,看来二叔母在这里并不好,晚膳都只有馒头和素菜了。” 张万芸一怔,看着自己身旁剩下的半个馒头和残羹剩菜。 等她再次打量着沈半雨的时候,发现她的表情虽然是温和的笑,可她语气里的却是一点起伏也无。 张万芸惊骇的发现,这个刚嫁入侯府的新嫁妇,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还要深不可测。 她道:“我在侯府近二十年,侍奉公婆勤勤恳恳,丈夫久病,我在榻旁侍疾任劳任怨,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你想用这点事就要我的命,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过是想要你的嫁妆给我儿娶妻,我有什么错,你非得这么跟我过不去,公主的东西我身为弟妹,拿点怎么了?她的东西那么多,根本不在乎这些,偏到是你,你个搅家精,你不来,一切都相安无事,可你一来,我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 沈半雨看着她还如此不知悔改的模样,发愁着:“看来二叔母倒真是将我视作仇敌了。” “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人,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旁人肆意拿取属于我的东西,还妄图占为己有。” “沈半雨,人傲天惩。”张万芸不肯让步,听到沈半雨那么说,一下子就怒红了眼:“你这么对待长辈,迟早会报应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很对,张万芸神色一动,充满讥讽的看着沈半雨。 却见沈半雨不屑的笑笑,然后转身坐到冬至为她准备好的椅子上,缓缓地看向张万芸:“长辈?报应?” “张万芸,你凭什么觉得是我遭报应,而不是你呢?” 张万芸呆住。 沈半雨的声音未停:“我并非心善之人,但却看不惯你行事卑鄙无耻,手段下作,你以为所有的事都会包的住吗?” “你错了,纸包不住火,你做的事,也不是密不透风。” 闻言,张万芸一下子慌了。 好像自己无所遁形的出现在沈半雨的眼底,心里觉得某个地方像是被彻底的扒开,让人看的一览无余。 她看着沈半雨,似想在对方的脸上发现一点点异常的地方。 可是许久,那里平静的就像是无风的湖面,让人既怕,又惧。 难不成,隐藏了快二十年的秘密就要被她发现了吗?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第九十四章 丹阳城外的孤鬼 张万芸仔细观察着沈半雨的表情,心中一凛,定是她在诈她,不然以她的年纪根本不可能发现什么。 如今,她身陷囹圄,对方自然是想方设法要置她于死地,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她忙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沈半雨,你怎的如此奸诈,从你嫁进府里以来,我自问没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反倒是你不尊敬我这个长辈就算了,如今还要往我身上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吗?” 说到这里,她还梗起脖子,仿佛极为有理:“上次,你不择手段的让我平账,行,我身为你的二叔母,顾着你刚掌家,给了你面子,我为此连诊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这还不够,你还想怎么害我?” 一言一语,直指沈半雨的陷害。 张万芸边说,还边用眼尾去瞟着沈半雨,她就不信了,一个半大的死丫头除了这点心机手段还能有什么。 沈家,不过是四品武将,无论是她父亲还是母亲,姐妹,没一个聪明的,不然余冷秋也不会被妾室打压多年。 沈半雨来侯府就拿她立威开刀,或许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点,不然,以她这个年纪的新婚妇人,怎可能会有如此手段。 如今,她只盼着孟听晚嫁进来,会用她伯府嫡女的身份压制将军府出身的沈半雨。 然而背靠微亮光线的沈半雨只垂眸浅笑,并未有一丝不悦的神情,好像是在听什么与她无关的事般。 她轻声道:“进府第二日的时候我说过,二叔母是世子的二叔母,不是我的,我这个人最是恩怨分明,是非清楚,您拿了东西,就得平账,这是交易,并非人情。” “不过... ...我想问问您,二叔待您如何?我公婆待您又如何呢?” 张万芸迷茫了下,迟疑的回道:“我夫君待我自然是好,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公主待我也不错。” “何止不错。”沈半雨打断了张万芸的话:“你嫁进府里的时候,因为出身,根本融不进京城的官眷里,她们都瞧不起你,你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对你的嘲讽,是公主过府后,带你出去,里里外外给你撑腰,长了你的脸面。” 她胳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姿态懒漫:“就连你的月例也是公主向老侯爷求情,因着二叔受伤,官职颇低的原因,给你涨了足足一倍,比三房多出二十两。” “不仅如此。”沈半雨的语气微凉:“就连你仅剩的那些所谓娘家人,公主能帮的,便都帮衬过,你侄子入国学堂,是公主舍了脸面求人让他有机会在里面读书,结果他在国学堂不学无术,和学子大打出手。” “你侄女,到了婚嫁之龄,是你向公主哭诉身边无亲人,又利用她生辰之际,让张宝儿和庶兄当众生米煮成熟饭。” “这么多年,公主将你视作在南岳的亲人,信任你,待你好,凡事都想着你;” “更勿论二叔了,这些年,二叔的后宅只有你一个人,对你千依百顺,凡事只要你开口,他都无所不应,我说的这些,对吗?” “是。”张万芸的声音没有了方才的强势,反而细若蚊蝇。 萧止青那时刚嫁入侯府,无依无靠,她见着长嫂是公主,所以曲意逢迎,把公主哄得开心,她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且那时,她说什么,公主便信什么。 还有顾仲山,对她的好,那是所有人皆知的事,那时谁不羡慕她有个好夫君,好长嫂。 背地里,人人都说,能嫁入侯府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京城内,侯府中,她算得是除公主外,最有脸面的官眷贵妇。 “那么,二叔和我婆婆都待你这么好,你怎么能做出那么狠心的事,将她们玩弄在股掌之上,说谎骗他们的信任呢?”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张万芸的脑子里炸开。 轰的她三魂七魄俱散。 她抬起眼,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半雨:“你... ...你说什么?!” “你不必露出如此诧异的样子。”沈半雨轻笑着道:“说实话,当我知道你做的那些事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唯利是图,见利忘义。” “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张万芸还在试探沈半雨,她仍旧不相信以对方涉世未深的年纪,有能力知道所有的事:“我没有骗过仲山和公主任何事。” 说完,她脸上短暂的慌乱消失不见,即刻出现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看上去竟像是沈半雨在给她乱扣罪名,逼她承认她从没做过的事一样。只要她不承认,对方就拿她毫无办法。 “这样啊... ...”沈半雨故意拖长了尾音,面上显出一副淡漠的神情:“那,丹阳城外的战场上,你是如何救二叔的?你不懂医理,那时二叔重伤,你不带他进城看大夫,不用药,二叔竟然能奇迹般的痊愈,醒来还看到你不着寸屡的照顾他,难不成,你是药女转世?身体可成灵药?” 她声音平缓的将话说完,每个音节都吐字清晰,待说完第二句话时,张万芸已经想好要狡辩的话。 可等沈半雨全都说完,她愣是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只能眼神呆愣愣的看着沈半雨,眼底莫名的恐惧剧增。 “据我所知,你并不怎么识字,大概是不晓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可好歹你也做侯府二夫人近二十年,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你的眼里,你是不是只把侯府看做你攀爬荣华富贵的工具。” 张万芸哑着嗓子,只觉干涩的难忍。 瞧着她的样子,沈半雨冷笑着:“其实你想要过上不再为下顿饭在哪里而发愁的日子,我可以理解,但我唯独不能理解,你利用旁人的善良,责任,担当来换取你荣华的私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张万芸歇斯底里的喊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说完后,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 “是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半雨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声音只在张万芸的耳边出现:“可你错就错在,为己的同时,僭越了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和位置。” “二十一年前,丹阳城外那座孤坟中的鬼,你就不怕她在你午夜梦回的时候,来找你吗?” 第九十五章 招来的脏东西 猜测和亲耳听见,根本不是一样的心境。 张万芸万分惊恐的看向沈半雨,她姿态慵懒的坐在那里,眉目间笑意浅浅,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漆黑的屋子里,仿佛璀璨的曜石,在如此的环境下,幽光莹莹。 分明就是个新嫁妇的模样,可她怎么会让人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好似众生对她,都是与生俱来的臣服。 这哪里是曾听闻过的那个长在乡野的蠢货嫡女,她一步一步用尽心机算计着自己,还将自己害进这么个发霉脏污的地方。 张万芸也在猜想,会不会沈半雨和那个人有关?可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根本不可能的念头。 两人的成长之地根本就是南辕北辙,这种情况不可能会发生,如今沈半雨当着她的面提起,连试探都不再试探,若是旁人,张万芸或许会觉得是胡扯,故意诓骗她。 可如今,她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沈半雨了。 “你... ...”张万芸张了张嘴,一时间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沈半雨全都知道了,那就绝无可能现在来要她的命。 “你年轻时的手段狠戾,虽然当机力断的将一切掩藏的很好,可从今日后,你再无从前那般养尊处优的日子可过了,还真是可惜呢。” 沈半雨的声音里带着惋惜,仿佛是真的在同情张万芸所做的事。 张万芸脑中控制不住,一遍遍的重现那日的景象; 苦苦的哀求,毁去的容貌,殷红的鲜血,汇集在白皙的脸上,惊悚的蜿蜒。 她一下子扑过来,张牙舞爪的好像要当场撕了沈半雨; 冬至手疾眼快,一脚踹在张万芸的心口,疼的对方刹时就白了脸。 张万芸的唇角流出丝丝血迹,声音里是不可抑制的惊恐:“你到底要怎么样?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你想要用这个要挟我,逼迫我,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在侯府好歹勤勤恳恳二十年,我不相信顾仲山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而不救我,不管怎么样,我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她叫嚣的声音很大,像是扯着嗓子用了全部的力气,若是从前,以沈半雨对她的客气,即便不尊敬,也断然不会让她这般歇斯底里。 可如今,张万芸不知,眼前的并非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沈半雨,而是曾经的六界至尊,女帝帝尊华殇。 六界中,神、仙、人、妖、魔、鬼,都要对她行四十九日焚香,沐浴之礼叩拜。 一个区区凡人的贱籍女子,敢对她如此不敬,那等待这个人的,将是炼狱业火不断的焚烧,扒骨抽筋,血肉消亡。 “你不必觉得我在逼迫你,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沈半雨声音幽幽:“其实今夜我来,也是看在公主和你曾经是妯娌的关系上,想给你一个机会。” 张万芸一听,看向沈半雨的眼神顿住:“你会这么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利用我做什么事,你这般居心叵测,手段阴险的人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半雨心中失笑,都到这个份上了,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还是让人叹为观止。 她微微扬着唇角:“是啊,可你知道吗?其实我居心叵测的事不止这些呢,在祠堂里我就已经与你使过心机了,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这世上你张万芸从没有真心对待过谁。” 张万芸有些茫然,她根本不知道沈半雨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她明明是看戏的样子,怎么转头又开始指责。 但,不论如何,张万芸都十分清楚,这次的劫难,绝不会好过。 她没有顺着沈半雨的话继续说,而是道:“你又真心对待过谁?萧止青的吗?还是顾景礼,恐怕都没有吧,你觉得你做这些是为了她们出头,为她们报仇,可是她们念你的好吗?你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侯府再无立足之地,遭人忌惮。” “呼呼——” 突然,门外狂风骤起,吹动着窗棂猛砸在墙上,发出恐怖的声响。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闯入。 张万芸被吓了一跳,随即转头往外看,可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除了看守的嬷嬷,她根本看不见其他人。 没人吗? 可为什么她感觉屋子里的温度骤降,一股股阴风从脖颈后面灌入脊背,吹得她毛骨悚然。 她僵硬转过头来看沈半雨,露出一副干笑的表情:“你要是不想要我的命,就赶紧走,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乐的自在。” “是吗?也未是一个人,反正你,坚持不了多久。” “你什么意思?”张万芸猝然抬头,直视沈半雨那一片清澈的双眼:“别在这儿危言耸听,想吓我?哼,想得美。” “你没听说过,我从小灾星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吗?”沈半雨笑着:“如此一来,这间柴房里,你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你...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张万芸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她心中好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 那些事她是听说过,可谁都没见过,以前只认为是以讹传讹,怎么会真的存在。 “胡说八道吗?”沈半雨偏着头,看了眼张万芸身后的位置:“二叔母刚刚说过得话忘了吗?” “这话,你无需让我信不信,关键在她。” 张万芸看着沈半雨的眼神,脸色一变,瞬间惨白如纸。 她方才说过:她不是故意的。 这番话,原本的目的是骗沈半雨,也是说服自己,可若是让那种东西听见,会如何?那一日,她鬼使神差的动了手,本就在惊慌当中,之所以她没再怀疑沈半雨的话,是因为不清楚自己到底留没留下证据。 可若是沈半雨有证据,将此事揭发,侯府里尚且无生还之机,就更不论官府了。 杀人偿命。 事已至此,张万芸不敢再赌了,她想活,就要找出生机。 还来不及想出办法,沈半雨就再次开口,她柔声的道:“我来给你的机会就是这个,二叔母觉得还行吗?” 张万芸死死盯着沈半雨,她现在才发现,今日从开始,到此刻,她一直在沈半雨设下的圈子里。 沈半雨说什么,她就回什么,两人之间的身份,早已是云泥之别... ... 第九十六章 红衣冤魂 她看着神秘莫测的沈半雨,完全猜不透对方话里的意思。 沈半雨似乎从张万芸的眼里看出了疑惑,笑着开口道:“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就要看二叔母选择如何上路了。” 张万芸身子一颤。 她想大哭,想哀嚎,想不顾一切的嘶吼,可声音就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那个新婚第二日还面带稚嫩,未脱少气的新嫁妇,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就蜕变成一个真正具有威仪的主母,而这主母的另一面,却从来未有人见过。 她想反抗,想挣扎,想恶毒的诅咒,可当她看到那一双仿佛蕴藏着巨大旋涡,黑不见底的双眸时,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沈半雨的笑容,比她的神情更冷:“临阳侯府不会庇护你这种手有血债,无恶不作,恩将仇报的小人。张万芸,你待会见了她,定要好好赎罪,不然就算到了黄泉路,你也没有化为厉鬼的机会,更别说找我报仇了。” “当然,你得有那个本事和我较量一番。” “走之前,记住一句话,不是临阳侯府对不起你,而是你,负了侯府所有人。” 她微微勾着冰凝的唇角:“还有一点,请二叔母放心,你的儿子,儿媳,一切与临阳侯府没有关系,却跟你有血脉匪浅的人,我都会尽快送他们跟你团聚。” “啊——” “不,你不能这么做!”张万芸几乎疯狂,她眼睛瞪得老大,惊恐万状的要扑向沈半雨。 冬至迅速反手将张万芸押在地上。 “你,你不能动他们,你,你没有理由!”张万芸的脸紧贴着满是泥土的地面,说话的时候,扬起不少灰尘,模样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你这是草菅人命,沈半雨你要是这么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定会让你此生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 “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吗?”沈半雨的话极度残忍:“多行不义必自毙,有的人根本无需我出手,冷眼旁观,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 她坐起身子,微微前倾,仿佛是在对什么东西施舍般,轻声道:“看在你嫁进侯府二十年,多少有些情分上,我才来告诉你,东街槐花巷弄堂里的男人,你觉得顾兴生知道后,会如何?” “张万芸,在这之前,我不会让你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你得要为你曾经做出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哪怕是惨绝人寰。 她细如白瓷的脸上笑容格外动人,那美得惊人的五官,是残酷的冷血,令人无比惊惧。 张万芸呆滞当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是瞧见沈半雨站起,慢慢地转身。 门被打开,清冷的光线将她月白色的裙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仿佛死亡之气来临时,阴曹地府的白色丧幡。 那双绣鞋步子,踩在地上,好像感觉不到任何承重。 极轻,极浅。 柴房门关上的瞬间,一切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阴冷,森寒的气息好似从四面八方涌来。 待外面再无人的气息,漆黑的屋子里,显出一个红衣黑发的女鬼身影。 她歪着头,被剜去的双眼空洞的看着张万芸,又抬头,望了望门口的方向,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 等她回头看向地上的人时,霎时鬼气大作... ... 今晚,月色被厚厚的乌云掩盖。 整个京城仿佛陷入深渊般欲坠的境地。 张万芸无比恐惧的看着莫名突起的大风,整个人如坠冰窟。 冷,她只感觉非常冷。 冷的阴气森森。 她下意识的蜷缩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空旷的屋子里,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可这里除了她却再无第二个人。 ‘嚓... ...嚓嚓... ...’ 当这个声音逼近她的时候,她好像在恍惚间看到一个影子,就在她面前。 还有一股腥味,很重,像是血腥! 张万芸猛地睁大眼睛,四处看着,似想要看清楚,又似想要躲藏。 ‘咔嚓’ 细柴折断的声音响起,同时出现的是越来越清晰影子。 看着那无比熟悉的身形,还有那身大红色的衣裙,张万芸被吓得不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站起来,逃出去。 可无论她怎么用力,身体根本动不了。 难道真的是她找来了吗? 还是说,是其他人,并不是她? 红衣影子俯下身,与张万芸面对面。 这时,张万芸才看清,那是一张没有丝毫血色,极其惨白恐怖的脸。 是她,真正的张万芸! “抢了我的身份,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张青艳。” 她一开口,冰冷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着张万芸的身体,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眼睛,惊恐万状的看着对方。 “你为了脱籍,杀人,挖眼,放火,毁尸,你可得到你想要的了?” 她的声音空灵,直击张万芸的心底,那种让人惊悚的感觉愈发强烈。 柴房里的物品突然噼里啪啦的发出响声。 窗户再次被吹开,拍打在墙上。 阴风一阵阵的袭来,将张万芸头发吹得凌乱不堪。 此刻的她,已是惊弓之鸟。 红衣女鬼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搭在张万芸的肩上,走到她的身后,在她耳边,道:“那年冬天,你快冻死在山里,是我好心好意收留你,给你吃穿,让你温饱,却没想到,收留了残杀自己的凶手。” 她的手,没有温度,很冷,很硬。 张万芸身体颤抖的打着摆子,不敢反驳一个字。 旁边的细柴堆,忽然倒在她的脚下。 吓得她一个激灵。 她害怕的别过脸,躲避着红衣女鬼。 女鬼冲着她露出诡异的笑容,瞬间移到她的眼前。 张万芸惊恐的看着女鬼。 惨白的肌肤上,有无数条狰狞的伤口在流着血,还时不时散发出若隐若现的腥臭。 “啊!” 张万芸死命的闭上眼,惊叫出声。 慌乱间,想爬出去逃命。 红衣女鬼直接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提起,狠狠地甩到地上。 灰尘四起。 “咳咳咳——”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她吃痛的咳声几乎同时响起。 红衣女鬼站在张万芸的面前,冷冷的凝视着,对她的惨叫,好似置若罔闻... ... 第九十七章 燕山马场 连续几日的炙热,天终于是下了场雨。 临阳侯府里似乎亦如平常,但每每入夜,北面的柴房里都会骤起莫名的阴风。 冷得下人们不得不拿出冬日的棉被取暖。 但,除了这股风,别的好像没什么异常,就是粗使婆子们在给张万芸送餐食时,似乎发现她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萎靡。 甚至有次,她似失心疯了般,大喊大叫着,口里不断地说有鬼来索她的命了。 粗使婆子们很是嫌弃张万芸这疯癫的模样,次数多了,送的饭从一日三次,变成了两日一次,总归是不让她饿死。 其他院里,要不是顾兴生大婚的日子近在眼前,府里人都快忘了几日前,究竟发生过怎样的大事。 “夫人还在下棋吗?”芷玉端着盘酥酪,探着头往里看:“这都快下一上午了,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看完账册,在府里无事,夫人不下棋,难道继续看书去?”芷檀看了眼认真下棋的人,道:“那时间长了,眼睛不是要坏掉了。” “唉,咱们都待在府里几日了?原来是因着太热,夫人不想出去逛逛,今日好不容易凉快了,夫人还闷在府里,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发霉了。”芷玉噘着嘴,一脸恹恹的样子。 “嘘... ...”芷檀压低了声音:“你小点声,别让夫人听见,前几日的事就够让府里上下人心惶惶的了,夫人不出去,留在府里也好,免得传出去又得被说三道四。” 芷玉嘟囔着:“也是,咱们夫人厉害,几下就把府里的歪风邪气整治了,就是柴房那不怎么安生,听说,好像是失心疯了。” “唉,恶人自有恶报。”芷檀轻声道:“不过说起来,张氏那么坑害侯府里的人,若换做旁人,怕是早就气的手起刀落了,咱们夫人倒是平和,嫁进来后发生那么多事,好像都没见她动过什么气。” 芷玉回想着来她和芷檀来沈半雨身边伺候的日子,好像是没见过她生气,别说生气,就是明显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这哪里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性子。 沉稳的喜怒不形于色,从容的天塌下来好像都不怕。 一个刚刚出嫁的少女,难不成是在乡下养成的性子?还是说,她生来如此。 “芷玉。” 两人正说着,便听到放下一子的沈半雨唤了一声,芷玉连忙端着东西上前。 “姑娘,这是小厨房新做好的... ...” “命人准备马车,我们出去一趟。” 芷玉愣了一下,忙放下酥酪,答道:“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不过一个时辰前,堂公子把府里属于您规制的那辆马车牵出去了。” “没事。”沈半雨坐正身子:“不然我也没想用那辆,换个寻常点的,之后铺上些软垫就好了,你再把冬至唤进来。” 芷玉应下出去了,心里画着狐影,夫人要出去做什么呢?看样子还不想被人知道身份。自从小侯爷入了军营,夫人就待在府里,哪都没去过,这次出去,看来是有大事。 京郊燕山马场,是南岳最大世家子弟习武场所,不少还未弱冠的少年在这里受教习师傅的教导学习骑马,射箭和各式战场上的演兵阵法。 世家中有武将传承的,便会将子侄送到此处,而武师傅也分官级,越是能力强,教授的人背景就会越高。 就像太子的武师傅,大将军章广的副将,卫阳。 他是南岳将领中最年轻,武艺最好的世家子弟,年纪轻轻在战场的名声就令敌人闻风丧胆,其人更是有谦谦君子之风,听说,气度如玉,一见时,丝毫看不出武将该有的粗豪之气。 有传闻说,他是安和公主的心上人。 陛下和皇后有意在今年底,安和公主及笄之际为两人赐婚... ... 雨后的燕山马场,空气清新,宛如一幅青草盎然的画卷在地上展开。 花香和泥土的芬芳,在气息中交织,让人心情舒畅。 这里占地颇为广阔,因着有不同年纪的校场,所以被分为七段,三场。 如今,十一二岁,家里官位不低的少年,都在箭段练着。 沈半雨和冬至走在草地上; 恰好看见,一身着湖蓝色武服,模样十岁左右的男孩拉起弓箭,对准前方不远的靶心。 男孩手里的箭已在弦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半人高的弓,手臂都因剧烈的拉扯微微发颤。 沈半雨一怔,随即走过去:“这弓不是你的。” 男孩许是没有想到会有陌生人来马场,忽地泄了力道,长箭直挺挺的插入他眼前的地上。 他拧着眉,不悦的看向打扰他的人。 阳光下,女子好看眉眼无论是谁看了都会有片刻的失神,男孩也不例外,他怔怔的看着这位好看的姐姐,一双眼,黑亮黑亮的,炯炯有神。 “你是谁?” 男孩的声音稚气未脱,还有些许的奶音,再配上他一张圆乎乎的脸,实在是可爱的不得了。 沈半雨没忍住,掐了掐他的脸:“叫姐姐。” 男孩当真乖乖的唤了声:“姐姐。” 沈半雨简直要被他奶团子般的可爱打败了,松开并未用力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脸。 “这弓不是你的,你的弓呢?” 男孩的头耷拉下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的弓,输给了怀王家的世子,是我技不如人。” 说着,他的眼圈泛红,看上去实在委屈的很:“可那个弓,是我父亲亲手做给我的,是我八岁的生辰礼,结果被我输了... ...不过,我跟他约定好了,下次校考,我要赢回来!” 沈半雨弯下腰,拿起他手里的弓箭:“上次校考是比箭输的?” 男孩点点头:“嗯,我输他半箭,仅仅是半箭。” ‘嗖——嗖嗖’ 不等男孩话说完,沈半雨拉起弓,三箭齐发,正中对面的红心。 等男孩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的看向靶心。 “姐姐,你好厉害啊。” 沈半雨摇摇头:“这弓太轻,不顺手,你用着又太重,若是换做赤阳打造的轻弓,你用起来会更得心应手。” “那你试试这把如何?” 第九十八章 卫阳 自那边马场走来一名年轻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 一身干净利落的霜色窄身武服,生的眉目秀朗,窄腰宽肩的高挑身形,没有男子的粗犷豪气,却略有种世家公子的温润。 瞧着他的脸,倒是满目的谦和; 沈半雨挑眉,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弓。 但手刚触碰到弓,那人脚下一动,她拿弓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男子迅速地收回递弓的手:“想试,得看这位姑娘如何从我手上拿到这柄弓。” 沈半雨来了兴致:“好。” 说完,她反手以掌托风,向男子击去; 她的招式强劲,速度极快,带起身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男子轻身跃起,避开她的掌风,以雷霆之势出手还击,他出手果决,沈半雨侧身下腰避开。 倏然从与他只有半分的距离时轻转脚尖, 而后脚下用力,纵身跃起。 空气中,风势渐强,让还来不及落下的树叶在顷刻间就变成锋利的刃。 眨眼间沈半雨转换攻势,她步子飘逸,原本纤柔的素手绕至对方身后,以破空之势趁男子变换招式之际,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 她持弓,拉弦,放箭一气呵成。 等在场众人反应回来的时候,三支箭矢已经正中红心,在箭靶上发出“嗡嗡”的沉重颤鸣。 “哇!”男孩用力的拍着手,满脸的崇拜:“姐姐好厉害!” 沈半雨微微一笑。 “是在下无礼了。”男子对沈半雨恭敬揖礼,赔着不是:“还请姑娘莫要怪罪,在下是大将军麾下的副将,卫阳。” 沈半雨一愣,卫阳?太子的武师傅? 她疑惑的看向冬至,眼神里好像在说,这年纪怕是要比太子还小上五六岁吧。 冬至颔首,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夫人,这就是奴婢刚刚跟您说的卫少将军,他受陛下圣旨,负责教授太子武艺。” 沈半雨回眸,看向卫阳。 仪表谦谦,白皙的脸俊美却不失刚毅,礼笑的样子,甚至温暖如春阳,胜似蜜。 这是男子该有的模样吗? 男孩见沈半雨出神,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口:“姐姐,你比卫师傅都厉害,我能不能拜你为师啊?” “卫少将军客气。”沈半雨回了礼,再次看向男孩的时候,语气柔了几分:“我不做师傅,但是刚刚的招式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男孩昂头,一脸的惊喜。 沈半雨笑了:“是。” 她微微弯下腰,凑近男孩:“那招叫明哲保身,遇到危险的时候,可助你有逃脱的时机。” “明哲保身。”男孩想了想,坚定的点头:“嗯,我记住了。” 卫阳的目光注视着沈半雨。 她没有了方才出招时的果断凌厉,相反,温柔的好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溪泉, 带着丝丝清凉。 如此动如狡兔,静似处子的姑娘还真不多见。 沈半雨察觉到他的眼神,抬眸时迎上了卫阳的目光。 卫阳一愣; 站在他对面的姑娘,仪态端正,举止得宜,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卫阳觉得,那眸子里像是包含着一种不解,似乎是在认证着什么,要是再深想些,竟是一种好奇。 他唇角微笑一顿,随即不由得心中失笑。 再次看向她时,她去拔出箭靶上红心的箭,交给男孩。 卫阳摇了摇头,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他递上一柄弓给男孩,在旁边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教授射箭。 整个下午,男孩学的十分起劲。 直到太阳快下山时,他射出的箭才堪堪射中在靶心。 “啊,我射中了射中了!” 他高兴的欢呼雀跃,拉着沈半雨的手不断的摇晃着。 又可爱,又活泼。 好一会儿后,他才松开手,对着沈半雨揖礼。 小小孩童,行礼的仪态十分规矩。 “多谢姐姐传授我射箭之法,我乃兵部尚书府嫡次子,周文启。” 他看着沈半雨,应是比他年长五六岁的模样,加之她本身稚嫩脸庞还未全然褪去,看起来其实并不比自己年长多少。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度。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两个词。 沉稳如山,自若泰然。 仿佛只要就是她这个样子,他甚至觉得只要站在她身边,就能足够安心。 对周文启的自报家门,沈半雨面上很是平和:“原来是周家二公子。” 话是惊讶,可语气却没有半点起伏。 马场旁的锣声响起; 到了散学的时辰。 沈半雨目送恋恋不舍的周文启坐上马车。 临行前,周文启再三的问着沈半雨,下次是否还能教他,每次沈半雨都没有正面回答。 周家马车离开时,卫阳从后面走到沈半雨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姑娘今日是特意来寻周二公子的。” 肯定的语气。 沈半雨失然一笑:“卫少将军不愧是在战场上拼杀过,对凡事都有十二万分的敏锐。” 卫阳偏过头看她:“我在京城没见过你。” 沈半雨笑了,她语气不明:“京城的女子那么多,卫少将军哪里会人人都见过。” 卫阳颔首笑笑:“姑娘说的是。” “卫少将军,我告辞了。”说完,沈半雨冲卫阳微微福了礼,没等他再说什么,便走向自己的马车。 她身后,卫阳弯起唇角,问旁边的守卫:“这是哪府的马车?” 侍卫看了看远走的马车:“回卫将军,属下并未见过这辆马车,但这姑娘来到的时候,手里拿的是武威将军府的手令。” “武威将军府?”卫阳的眼神深邃:“你们从前可见过她?” 侍卫们想了想,摇头:“并没有,今日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燕山南马。” 左边的侍卫此时灵机一动:“卫将军,这会不会是武威将军府的那位千金,这次前来,是来看看咱们校场,准备日后在这儿练武?” “没准啊。”旁边的侍卫道:“将军你才回京没几个月,不知道,这位武威将军是余老太师的第二子,刚刚戍边回京不久,他有个女儿一直在余老太师身边长大,据说武艺颇高。” 卫阳看着手里的弓,勾起唇角... ... 第九十九章 迎娶嫡女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七月初八; 是临阳侯府二房长公子迎娶承安伯府嫡次女的大日子。 顾兴生鳏身不到一年,他便隆重再娶,众人对此心知肚明,唯有他自己觉得这是件高兴的事。 就好比他的上一任正妻,谁又知道,若以后再有高门,这位承安伯府的嫡女,会不会香消玉殒呢。 “这孟家莫不是疯了?”看着顾兴生坐在马上,迎回新娘子的人群中,有人小声道:“眼睁睁的送高门嫡女下嫁给什么功名都没有的顾家二房儿子做继室,不是在自降身份嘛?” “你什么都不知道。”另一个人对此不以为然:“我听我那位在侯府当差的小姨说,这两人,在人家正妻还活着的时候就勾搭在一起了,孟家小姐破了身子,不得不嫁,因为出身高贵,不能为妾,所以联合这位,把正妻逼的悬梁自尽了。” “啊?你说的可是真的?”旁边看热闹的人听见,俱是惊讶的不得了,显然没听过这个传言。 那人说的洋洋自得:“那还有假?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那位正妻是怎么死的、因为正妻出身不高,侯府二房连像样的棺材都没给人准备一副,还把人家姑娘嫁妆里的棺材给藏起来了,所以说这孟家小姐给人当继室,毁了名声就是咎由自取。” “要是如此,勾引有夫之妇,枉害正妻,简直不知廉耻,草菅人命!” “何止,这两人蛇鼠一窝,伤风败俗!” “承安伯府不是自诩清流世家吗?怎么会教出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话里话外全是对顾兴生和孟听晚的嘲讽,鄙夷,唾骂声不绝于耳。 一路上连带着两人的父母都被挫着脊梁骨。 临阳侯府内。 因着这场婚事没有大房参与,所以府里办的并不怎么风光,虽然前段时间闹出不少的事,但好在消息没透露出去半分,所以婚仪方面算是符合规矩。 顾仲山又是为国出征受伤的将军,收到喜帖前来恭贺的在朝官员,亲戚不少。 一大早,前院就被不少礼物堆满。 扶苍院里,芷檀和芷玉正在为沈半雨梳妆。 冬至站在自家夫人身后,回禀着:“荀老说,二老爷的身子渐有起色,但是想要下床活动,还尚需一两个月。张氏那边,顾氏族长未免没有处置结果前闹出人命,所以让人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属下按照夫人的吩咐,把醒神的药给她了,她刚开始还在疯疯癫癫的,但一听说今天是顾兴生大婚,就二话不说的用了,一两个时辰不会有问题。” “这几日也是怪了。”芷玉道:“没听见她在柴房发疯,怎么胡言乱语还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沈半雨笑盈盈的,没有说话。 其实从那晚开始,她就在柴房下了禁制,无论里面发出什么声音,外面根本听不到。 只有不断下降的温度,让侯府的下人们倍感不适。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芷檀为自家夫人选了一支紫玉簪,将那枚白玉镯戴在沈半雨的手上:“她是自作自受,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府里横行那么多年,疯了是便宜她了。” “嗯。”芷玉点头,认同芷檀的话:“没错,但还是老天爷不开眼,不然怎么会还让她活着。” “着什么急。”沈半雨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恶人,得有恶人收,老天收才是便宜她。” “不过,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讨厌的。”芷玉撇着嘴:“孟家那位进府,少不了要和夫人作对,才太平几天日子,又要不安生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芷檀也觉得孟听晚是个危险。 沈半雨对此却不在意:“放心,不安生的不会是我们。” 两人见此情景,瞧着自家夫人的表情全是无所谓,还浑身上下透着股是对方倒霉的样子,心中明白了几分。 “你们不用担心。”冬至先开了口,似乎是笑着道:“咱们夫人聪慧,你们什么时候看见夫人受过欺负,哪次不是想要欺负夫人的人付出代价?” “这倒是。”芷玉很自信。 几人正说着,苏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夫人,柴房那边派人过来问话,说今日是堂公子大婚的日子,张氏想要装扮一下,迎新妇。” “她还有脸要装扮?”芷玉道:“犯那么大的事,侯爷和公主对她够宽容了,允许她戴罪之身接受叩拜,她还妄想要装扮,竟想美事了。” “噗。”芷檀笑出声,点了下芷玉的额头:“说什么话呢,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侯府里的事,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全是外人,要是她不装扮的体面出现,定会被人猜测侯府里出了什么事,这样对侯府的名声会影响。” “芷檀姑娘的话不错。” 苏嬷嬷看向沈半雨:“要是今日她不出现,不受新人叩拜,外面定会议论纷纷。” 沈半雨拿起绢帕:“按照规矩给她装扮,另外,冬至,你去看看小侯爷回来了吗?是不是和周文朗在一起?” 冬至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很好奇:“夫人怎么知道的?属下刚从前院过来时,确实瞧见世子和周公子在前院和几个世家子弟在一起。” 沈半雨没有作声。 苏嬷嬷道:“夫人,那张氏身边要不要派人跟着点,以免在今日这么大的场合闹出什么事?” 此话一出,芷檀她们恍然了片刻。 “是啊夫人。”芷檀想了想:“要不,奴婢去盯着些吧。” “无妨。”沈半雨起身,看向院外:“该怎样就怎样,对她与往常无异,曹娘子既然不在她身边,就让原先二房里的香云去伺候。” “记住,别让她们拦着,一日顾氏族长不处置,她张万芸就一日还是顾家的二房夫人。” “该有的,今日都给全她,不能损了侯府的颜面。” “是。” 屋里几人齐齐应声。 “夫人放心。” 而就沈半雨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入书脚步急匆匆的过来。 在沈半雨的身边小声道:“安排好了,夫人放心。” 沈半雨勾着唇角,一双杏眼,弯成灿灿的月牙... ... 第一百章 谁善诡计还不一定呢 走出院子,见着树上的绿叶格外翠绿,阳光下还散发着光泽,沈半雨停下脚步,掐下一片形状如薄刃的叶子,交给冬至; “把这个交给小侯爷,告诉他,树长得太大了,这片叶子是被风吹下来的。” “是。”冬至捧着叶子,赞叹道:“夫人可真是玲珑心思。” 沈半雨心里叹息:看来是被误会了。 前院,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络绎不绝,他们有的人,对这门婚事知之甚详,甚至临安候朝堂上的对手都来‘不计前嫌’的恭贺,想看笑话的心思不言而喻。 沈半雨带着芷玉芷檀,她们两人在前院看了一眼,就去了萧止青的菡萏院。 还没进门,就听见几位贵妇在和萧止青聊着家常。 萧止青脸色红润,神情骄傲地道:“我这大病一场后,多亏儿媳日日不间断的照料,她每天都亲自动手给我准备药膳,食补,事无巨细,自打她进门开始就是如此,也是因为她,我才能有精气神坐起来和你们说说话,就是... ...这身子还未好全,不便去前面凑热闹。” 在萧止青看来,这门亲事实在是有辱门楣,对侯府的名声不利,她是侯府正室夫人,即便是二房长子大婚,她出面也定是意味着成为众矢之的。 这脸面她才不愿意替张万芸去丢。 既然是二房长子大婚,就该让二房正室夫人出面,她何必去上赶子讨嫌。 “那公主不去,还真是可惜了。”一位穿着靛蓝色金线织纱的贵妇道:“听说孟家人还挺重视这门亲事的,那公主日后是不是要多帮帮二房了?” “重不重视,和我没什么关系。”萧止青道:“我自己膝下的孩子都看顾不过来,实在对二房的事有心无力。” 她抬眼,看向说话的妇人,语重心长的说着:“陈夫人,听闻你儿媳和孟家有些关系,不如往后让她们多走动走动,也好相互帮衬着。” 萧止青这个人,看着没有什么公主的气派,架子,实则做事说话,滴水不漏,她要是对你好,念着亲戚关系,你怎样都行。 可若一旦她不想再忍,就会像现在一样,保持了近二十年的温和性子,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一番话说完,旁边的夫人看着陈夫人的脸色都变了。 陈夫人气的后槽牙痒痒,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在座的谁不知道,陈家那个儿媳妇和孟听晚两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关系,孟听晚做出如此不检点的事,其中还有那位的功劳呢。 若不是陈家儿媳妇非拉着孟听晚去饮宴,也不会遇见顾兴生。 虽说顾兴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孟听晚要是无意,两人能勾搭到一起去吗? 萧止青就是想给陈夫人难堪,驳了她幸灾乐祸的心思,再暗戳戳的扎一刀。 “是啊,陈夫人。”旁边的安和郡主笑道:“你总是喜欢操心人家的事,知道是你心善,可是有时候,还得先顾着自己的内宅不是?你那儿媳都成婚一两年了吧,怎的你还没抱上个孙儿呢?这府里是不是太冷清了?” 话里话外都在说陈夫人多管闲事。 沈半雨在门外,眼底笑意翻涌,她这个大舅母,从小被舒王骄纵惯了,虽不善于后宅争斗,可那么多年在王府的耳濡目染下,敏锐的直觉更胜。 陈夫人是想落井下石,趁此机会狠狠地踩临阳侯府一脚,却是被霍氏给弄的下不来台了。 “小阿媱。” 一声轻唤出现在沈半雨的身边:“你来啦?” 余绾宁,亲昵地挽过她的胳膊:“你给侯府二房送礼了吗?送的什么?” 沈半雨瞧着她,笑笑。 侯府今日虽是二房长子成婚,可有着姻亲这层关系,再加上临阳侯的颜面,她大舅母和世家贵族们都要到场恭贺; 所以余绾宁跟着来,在情理当中,毕竟她最爱凑热闹了。 “没什么,就是送些首饰。” 余绾宁了然的点点头,她看了看里面说话的全是各府比她们高上一辈的主母,拉着沈半雨往外走:“咱们别在这儿待着了,去前院吧。” 沈半雨知道,是余绾宁不喜欢这样勾心斗角的氛围,便任由她拉着自己的离开。 “小阿媱,孟听晚不是省油的灯。”余绾宁轻声道。 “之前在宫宴打过交道。” “能为嫁给顾兴生,逼死人家原配正妻,会是什么好鸟。”余绾宁对孟听晚讨厌至极:“她这个人喜欢借刀杀人,又精于心计,进府后定会给你使绊子,总会有害你的机会,你往后能躲着她点,就尽量躲着,别跟她私下见面,不然,指不定她会怎么害你。” 余绾宁对孟听晚有种与生俱来的敌意,她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其实,从前她们并无什么交集,更别说有什么仇怨,但自几年前两人第一面开始,她就对孟听晚十分厌恶。 “表姐,你觉得她要是真的想害我,就算我躲着,避开就行了吗?”沈半雨轻轻的笑了笑:“放心吧,既然她是那般善于诡计的人,断然不会轻易就对我出手,无非是设圈套,立陷阱,总归逃不过那些东西。” 论起这些,能比得过活了十数万年的她。 不过是留着觉得好玩,给平淡的日子增添些乐趣。不然,想要弄死她,比弄死一只蚂蚁都容易,还会让神不知,鬼不觉。 “哎呀,小阿媱,你才回京城不久就嫁人,根本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小人心黑的凶险。”余绾宁着急着:“孟听晚不是好人,她身后的承安伯府就更不是什么门庭清白的人家,你这样不放在心里,会很轻易就被算计的。” “表姐。”沈半雨看着余绾宁:“我喜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若是真有什么事,你觉得乐央公主会轻拿轻放吗?” 余绾宁险些忘记这茬了。 刚刚乐央公主在那么多贵妇面前夸赞沈半雨,定是很满意她这个小表妹,要是真的出事,依照公主对小表妹的喜欢,孟听晚必定死到临头。 后花园的回廊下。 一道锐利的视线看向沈半雨和余绾宁两人; 不远处,侍女匆匆赶来,低声道:“夫人,人来了,是否带进去?” 那人沉息一声:“小心点。” 第一百零一章 还是受了祖宗的牵连 后花园南角的凉亭里。 何颜卿见到何氏长嫂时,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这些日子以来,她收到不少何家的家书,那些委屈在此刻全都宣泄了出来。何氏长嫂见此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安慰了何颜卿一会儿,又上前握住她的手。 何颜卿靠在长嫂的肩上泣不成声。 边哭,边道:“长嫂,不是我不想,我... ...” 长嫂一看何颜卿哭的更凶了,也跟着流下眼泪,一时间,凉亭里都是两人的泣声,好不令人同情。 要是这时路过什么外人,定会认为临阳侯府府里办的不是喜宴,而是丧事。 沈半雨和余绾宁去前院的路上正好撞见这一幕。 余绾宁好奇着:“那不是你二嫂?” 她凑近沈半雨,小声的道:“前几日我和母亲去何家给何老夫人祝寿,听何家主母好顿抱怨你这个二嫂,说她小月后坏了身子,怕是不能再生了,还说她是不下蛋的鸡,白白占着好位置。” 说着,余绾宁叹了口气:“总之,话说的可难听了。不过,何家主母好像还有意让何家旁支再送个女儿嫁到你们临阳侯府。” 何颜卿小月? 在侯府里无事的那几日,沈半雨是听下人们说起过,那时顾宴武刚被封禁军左卫指挥使,不在府里,何颜卿是不小心摔倒已至小产。 可惜,那时她刚有身孕不足三月。 算算日子,正是沈半雨进门前一年。 现在,按照顾宴武的官职,世家风头荣盛的何家想要靠着姻亲拉拢临阳侯府,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是必要的手段。 那要想要稳住,就得先保住何家女儿在侯府的地位。 虽说顾宴武是庶出,但在仕途以走青云之路,前途不可限量,何家主支嫡脉无法和顾家嫡子联姻,她们就退而求其次,选择庶出最有能力的那一位。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就是可怜了何颜卿。 她出身旁支,是庶出,从小备受冷落,但好在,性格温婉,对萧止青和临阳侯孝顺备至。和夫君顾宴武,更是一静一动,相辅相成,两人恩爱不已,羡煞了府里不少人。 这样好的女子,按理说实不该有如此命数。 沈半雨走过去,看了何颜卿一眼,大概知道了原因。 她对着何家的长嫂福了福:“长嫂妆安。” 同何颜卿一样的称呼,让徐氏愣了愣。 她是第一次见沈半雨,没想到这位传言中镇北将军府养在乡下的世子夫人竟长得极美,气度不凡,看上去,并未多添首饰,却贵气的不得了。 她随即用绢帕抹着眼角,回礼:“世子夫人客气了,夫人万安。” 何颜卿见沈半雨过来,背过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再正过身的时候,一双眼红肿着。 “二嫂这是怎么了?” 听见沈半雨问她,何颜卿又要哭出来了。 徐氏连忙拉过她的手:“好了,母亲是为了你好,人进门,到时候怎么样不还是听你这个正妻的?再说,身份越不过你,其他就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沈半雨眼底闪过冷意,说出话的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柔:“长嫂别哭了,待会婚宴上,哭红眼可不好。” “弟妹,我... ...”何颜卿有苦说不出:“我知道。” 她还是没有勇气对外人说出这件事。 沈半雨转眸看向徐氏:“二嫂还年轻,何夫人太过急切了,不如再等等,说不定会什么意外之喜呢,这样,也不至于再搭上一条人命不是?” 言语间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同样身为女人,徐氏懂得何颜卿的痛苦,可自古子嗣就是大事,若是何颜卿再无孕,何家所选就势在必行。 她此番前来参加婚宴还是次要,劝说何颜卿,转达何家的意思才是关键。 “世子夫人说的在理,可有些事,再等只怕会落空,还不如提早稳了大家的心思。” 说着,她瞧了眼站在沈半雨身边的余绾宁。 对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她面前说及此事有些不合规矩。 所以,徐氏的话半露半藏。 “但是,稳也需要时日。”沈半雨唇角弯弯,可明明是笑着,却给人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那不如暂且等等,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人来就有,不是吗?” 何颜卿感激的看着沈半雨,她有种像是被人撑腰的骨气,就仿佛刚刚还没有的信心,在此刻莫名觉得一切应该还有转机; “长嫂,烦你回去告诉母亲,年后,等年后若... ...若再不行,我听她们的就是。” 徐氏不解的看着何颜卿,她不懂,都做决定的事,为什么还要等年后,难道现在没有,年后之前这段时间就会有了吗? 可这到底是何颜卿自己的决定,她仅是长嫂的身份,不好干预太多,只能回去向何家主母传话。 “那好吧,你自己决定,不过,年后万不能再拖了。” 何颜卿泪眼婆娑的看着沈半雨:“谢谢。” 沈半雨的目光慢慢从何颜卿的脸上移到她的下腹; 祖连孙辈,但凡积点德都不至如此,死结难解。 不过,并非没机会解。 “这临阳侯府是什么意思,我伯府嫡女好歹是低嫁他二房,怎么这婚宴如此穷酸?这是看不起我承安伯府吗?” 几人还在这边说着话,隔着假山的后面,忽然传来男子怒斥的声音。 “你小点声,今日已经大婚,你就是不满,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另一个女子好像喃喃的安抚着。 “虽然没办法毁了这桩婚事,但孟听晚是我孟泽的妹妹,断然没有被人这般轻视的道理。” 孟泽冷声道:“你还记得妹妹出嫁前跟我们说过什么吗?如今这临阳侯府掌管中匮的是那四品武将的女儿,听说她从小就被养在乡下,是个没有教养的草包,这样人,怎么可能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刚进门就哄得婆婆给她掌家权,我猜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做她的军师,不然,就是她在乡下根本是沈家掩人耳目的手段。” 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阴鸷:“要是有人指点,咱们这次来,正好顺藤摸瓜,为听晚出了亲事宴请寒酸这口恶气,可要是沈家掩人耳目,这其中就有些问题了。” 第一百零二章 让你断子绝孙 “那小贱妇用不着夫君出手,有不少人都想看着她死。”孟泽的正妻任氏咬着牙道:”今日,她仗着掌家竟然给二房长子的婚宴办的穷酸气这么重,我看她就是乡下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不过,说起来也邪门,听说她要嫁到顾家时,我还曾经让人为听晚打听过这沈氏,都说她性子怯懦,胆小,在乡下时,沈家并不曾派人去教过她读书,习字,可结果回府没多久,参加校考拿了第一不说,还被慎王府选中,不过后来不知怎得,变得她庶姐嫁慎王,她嫁顾家。” 孟泽看了一眼任氏:“照你这么说,这人未免太过可怕。” 不声不响隐藏在乡下十余年,沈家对她并不重视,她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么长时间,心机深沉的让人不知不觉就对她升起忌惮的心思。 “夫君也不必忧虑。”任氏道:“听晚说了,她过来定要夺回掌家权在她的手里,还有我们伯府做她的靠山,对付一个仅出身四品武将之家小贱人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如今虽说不能明目张胆的对她如何,不过就是因为临阳侯府的世子,听说顾景礼前几日入了军营... ...” 孟泽促狭的看着任氏:“夫人的意思是?” “夫君觉得,婚宴这事,咱们会白白的算了吗?” “自然不能。” 孟泽道:“这世上,谁没有靠山,沈半雨的靠山既然是临阳侯府,那就让她的靠山倒了,只要咱们助听晚把侯府的爵位弄到手,其余的人,省的咱们一个个去解决了。 ” 任氏心中对夫君的话没来由的一阵惊怕,可想起今日婚宴被损了的颜面,身为伯府嫡长子的正妻,她不能忍。 心里一股火气腾地一下冒出来:“夫君,你想怎么,我帮你,咱们一定不能放过沈半雨这个小贱妇!” “放心吧。”孟子目光阴沉:“我妹妹还没进门,就敢给她使绊子,设诡计,那我就成倍的还给她,既然沈半雨想独占临阳侯府,那我就让她守在临阳侯府的最后一片瓦下,那时留她自己,咱们可以慢慢玩。” 他得意的笑在脸上抑制不住的扯开。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后花园里,仅隔一座假山的凉亭内,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余绾宁的脸被气得青紫,要不是沈半雨在那两人说话时拦住她,她现在早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了。 徐氏站在这里,表情极度尴尬。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明晃晃的听见旁人准备构陷世家贵妇。 那人,还是承安伯府的嫡子。 哎哟,老天爷哟,你可行行好,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吧。 阿弥陀佛了。 徐氏在心里不断的念着。 另一边,何颜卿的面上早有不悦,她怕沈半雨觉得委屈,想了想,大声道:“弟妹,这二叔母用全部的银子平了欠下多年的账,今日这喜宴办的如此隆重,那银子从哪出啊?不会是借的,然后故技重施,想要之后拿新嫁妇的嫁妆填补吧?” 沈半雨本想出去教训一顿这两人,但听到何颜卿的话,她计上心来:“谁知道呢,不过按照二叔母的意思,孟家小姐嫁过来,嫁妆是要入中匮的,到时候,只希望孟家小姐好好照顾自己了。” 假山石后,孟泽和任氏听到声音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勉强掩住眼底的慌乱,故作镇定地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你放心,我妹妹定会照顾好自己。”孟泽看向亭中的几个女子,眼神最后落在沈半雨的身上:“这场喜宴,既然是世子夫人的安排,那这份恩德,我承安伯府一定会报的。” 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虽是笑着,可语气中的阴狠让徐氏她们忍不住颤了颤。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余绾宁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站在孟泽的身前:“这喜宴不是世子夫人的意思,是你们好亲家的安排,我只见过说人话听不懂的狗,没见过人都听不懂的!” “你——!” 孟泽举起拳头就要打余绾宁,沈半雨出手极快,将余绾宁拽回身边,而后抬手反扼住孟泽的手腕。 骨头即将碎裂的疼传遍全身,孟泽看着眼前仿佛天真烂漫的女子,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孟公子刚刚的话我记住了,我等着。” 此时,孟泽浑身上下冷汗直冒,两颊的肉因牙齿剧烈的咬合鼓起。 忽然,沈半雨卸了力道。 孟泽只觉得整条手臂好像都没了知觉,只能耷拉着下垂。 “夫君!”任氏察觉到孟泽的不对劲,立马上前关切着:“怎么回事,你的手?” 孟泽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半雨,他恼羞成怒:“你找死!” 下一刻,不给众人回身的机会,他一把推开任氏,厉掌朝着沈半雨劈过来,沈半雨轻松侧身一避,再从他身边动作极为灵巧地打出一拳。 正中孟泽心口。 孟泽连连后退七八步才稳住身影不倒。 眼底的凶狠显而易见。 他一咬牙,再次腾空而起,直退横扫,速度快到众人眼底只有虚影, 但是他低估了沈半雨。 这次出招,他连近身对方一步都没做到。 沈半雨不等他趁势落地,借助院中茂盛的树枝,凌厉的掌风骤起,树枝刹时如长鞭般抽打在孟泽的身上。 孟泽看着袭来的树枝,讥讽的笑着:“你就这点本事?区区树枝能奈我何!?” 可他刚出手想把树枝借风回旋,殊不知,树枝在接触他掌心的时候,仿佛长了锋利的尖刺。 每抽一道,血痕就在孟泽手臂上清晰出现,有的甚至撕开了他的袖口,再划过他的头发、脸,脖颈,衣裳。 道道皮开,道道见血。 数十条柳枝抽打着,孟泽的招式从开始的有条不紊,到最后的手忙脚乱,不过是两息的时间。 掌风收起,树枝归静。 孟泽还在七手八脚的摆动着手臂,来抵挡并不继续的攻击。 亭子里几人看着他。 那模样,简直狼狈不堪,任氏甚至觉得,她的夫君有些丢人现眼。 “活该,就得好好教训你,让你再口无遮拦。” 余绾宁大笑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仗着承安伯府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还想对付侯府,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再敢对侯府出言不敬,不用我表妹出手,我都会让你伯府断子绝孙!” 第一百零三章 孟家大小姐 沈半雨好看的眉目一挑。 断子绝孙? 这主意好像不错。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谁都没想到,堂堂承安伯府的嫡子,会被小小女子打的惨不忍睹。 这要是说出去,承安伯府不得被笑掉大牙? 孟泽震骇地看着站在亭子里的沈半雨,她几乎纹丝未动就将他打至如此伤痕累累,武功上的比较,他根本动不了对方丝毫。 哪怕是整个承安伯府的高手齐在,怕是都不够她沈半雨舒展筋骨。 一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女子竟然会武? 满京城看来并没有几个人知晓。 沈半雨居高临下的看着仓皇跑到孟泽身边的任氏,而后目光轻蔑的鄙视着孟泽。 她冲他一笑,笑的格外讥嘲。 “你孟家有多大的本事我不知道,但是有陷害人的功夫,孟公子倒不如好好练练功夫,省的输了男子该有的颜面,也毁了孟家多年在朝堂的根基。” 如此威胁,在场的人听得出来。 孟泽心头的怒气不减,额间的青筋爆出:“沈半雨,你别太嚣张,它日你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定与你临阳侯府不共戴天!” “是吗?”沈半雨笑着:“那也得是我给你机会才行。” 她转身,和余绾宁,何颜卿、徐氏离开凉亭,留下一句:“别等到世间再无承安伯府时,那,你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几人离开。 孟泽无能狂怒的吼叫声在她们背后响起。 何颜卿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险些吓坏她。 只见孟泽凶狠的抓着任氏的头发就往树上撞,没几下,任氏的额头就鲜血直流。 “天啊,刚才我还觉得,他能为妹妹出头,怎么会也是个好哥哥,没想到竟这么粗暴,对自己的正妻下手,这样是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啊!” 沈半雨目视前方,仿佛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他哪里是好哥哥,你觉得孟听晚嫁进侯府,难道真是巧合?” 何颜卿和余绾宁,徐氏闻言都愣住了。 余绾宁问:“什么意思,小阿媱,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阴谋?” 对于这样的事,她最是好奇。 沈半雨慢慢地走着,语气和缓:“顾兴生和孟听晚的相遇并非偶然,有张万芸在背后外,孟泽的目的也不单纯。”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还是张万芸。 若她不到处造谣,说侯府爵位本该是她二房的,是顾仲山让给顾仲安的,不会遭来承安伯府的觊觎。 多年以来,承安伯府从之前的鼎盛,逐渐走向衰败,朝堂上,孟氏一族再无能人出。 放眼现下,孟家最高官位的,不过是区区六品,孟家主支早已是空有爵位。 在这样的前景下,孟氏一族想要稳住地位,东山再起,就必须拉拢其他世家。 孟听晚是孟家的第一个牺牲品。 他们想要借着孟听晚夺取侯府爵位,之后,他们和临阳侯府的关系就会变得顺理成章。 顾兴生继位后,更会想方设法帮助岳家。 久而久之,依靠这样的关系,承安伯府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一局可以下几十年的棋。 一时间,沈半雨不知该笑孟家家主愚蠢,还是笑他精明。 利用联姻拔高伯府,亏他们想的出来。 简直是自取灭亡。 前院里; 参加喜宴的宾客,座无虚席,他们当中有人看到孟家的亲戚前来,对着孟家人是指指点点。 谈话时不时的传到孟家人耳朵里,他们皆是听到说孟听晚不守妇道,勾引有夫之妇,不知廉耻等言语, 即便是孟家人怒不可遏,可众口铄金,总不能当场翻脸,彻底悔婚,这样孟氏一族就更加颜面无存了。 “孟家人倒是平静的很。”余绾宁她们来到女眷席:“我以为这么羞辱她们,怎么也得分辩几句。” “损的又不是她们的女儿,她们犯不着冒着得罪侯府的风险,和那群人起冲突。”沈半雨不咸不淡的回着。 “没错。”何颜卿也道:“她们生气归生气,气的是孟听晚损了孟家的颜面,人家说的也是事实,孟家人反驳不了。” 余绾宁脑袋瓜一动,嬉笑着问沈半雨:“小阿媱,你说这孟听晚嫁进来,以后的日子会怎样?” 前几日的事,侯府把消息封锁,外面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所以余绾宁她们并不知道。 “嫁进来日子会怎样,我不是我说的算的,得看她自己。” 一语双关,未出嫁的人或许听不懂,可在她身边的两人,何颜卿和徐氏却听得明白。 孟听晚要是守着本份,侯府会有她一席之地,可要是她兴风作浪,那就不能怪侯府容不得了。 “世上之事瞬息万变,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呢,太阳都有东升西落的时候,运势亦是如此。” 旁边,一个未出阁姑娘装扮的少女忽然出现在沈半雨几人的身边。 她眼神不善的盯着沈半雨:“人嘛,进退维谷都有时,就是不知,日后能不能拨开乌云见明月了。” 说着,少女的声音猛地一凛:“又有的时候,虽然看着前路豁达,但说不准,一个转弯就会跌入悬崖。” “是啊。”沈半雨笑看来人:“世间事本就难以捉摸,任谁都说不准明日会发生什么,所谓福祸相依,谁知最后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少女收回目光,偏过头看向喜宴的坐席方向,她一双眼,扫视着那里的人。 这般不可一世的样子,让人很讨厌。 她说:“没想到,顾世子的夫人竟然能看到这一层,还不错。” 沈半雨垂眸淡淡一笑,却听得后面有人大叫一声:“妹妹!” 任氏火急火燎的来找人,看到少女时,匆匆跑过来,惊惧的看了眼旁边的沈半雨,才小声对少女道:“你长兄受伤了。” 余绾宁看了一眼任氏,对承安伯府嫡长女,孟听夕道:“孟大小姐还是快去吧,有人狼子野心,为非作歹,还得孟大小姐去主持公道呢。” 孟听夕瞥着余绾宁,又冷笑着:“余大小姐真会说话,侯府里怎会有人敢为非作歹,怕是什么人用了非常手段陷害吧。” 沈半雨勾了勾唇:“刚刚孟大小姐有句话说的没错,世事难料,这不;”她眼神看向任氏:“难料就来了,至于非常手段陷害,不知道是孟大小姐是瞧不起你长兄呢,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长兄。” 第一百零四章 觊觎人妻,没得小命 沈半雨的笑,看似真诚无害,可那双漆黑眸子里,仿佛寂静的湖水下隐藏着巨大的旋涡。 像无底的深渊,让人此刻与她对视,就有种莫名的恐惧自心底而升。 孟听夕别过眼,不看她:“我长兄生性宽厚,比不得一些阴险小人,手段奸诈,我是他亲妹妹,怎会对他不了解,依我看,就是有人包藏祸心,故意伤他,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最后的几个字,她特意咬重了声音。 任氏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在一旁急的好像火上房:“快点过去吧,你长兄伤的不轻。” 孟听晚大婚,喜宴上,孟家人必须在场,不过沈半雨的态度很明白,她不喜孟家人。 看着孟听夕被任氏拉着离开的背影,余绾宁目光中闪过一丝憎意。 临阳侯府的花轿一路上经过主街,阊阖门最繁华的街道,毕竟是侯府二房和承安伯府联姻,排场自是不小。 即使大部分人都清楚这门亲事没什么值得风光的地方,却还是要锣鼓喧天,弄得家喻户晓。 花轿在侯府大门前停下,鞭炮声震耳欲聋的响起, 新娘子被喜娘搀扶着,一路上浩浩荡荡的步入正堂。 而侯府前院廊下的位置,青白衣着的傅闻之单手接着散下的花瓣,与旁边看热闹的人群相比,他独特的气质,仿佛这里隔绝。 “上次你成婚,排场可要比这大多了。”周文朗笑站在顾景礼的身边,看着他一直把玩着手中的树叶。 “不到一月的时间,侯府两场婚事,孰轻孰重很明显,也不知日后我娶亲,会是什么样子?” “温家那位?”傅闻之走上前,瞥了眼还在出神的顾景礼:“文朗,你这未婚妻从你六岁起就离京了吧,十几年没见过,温家小姐知道你对她那么小就情根深种了吗?” “你不懂,有些时候,最纯粹的感情,不是用年纪来衡量的。”周文朗笑得意味深长的看着身边人:“这点,咱们顾小侯爷该最清楚,如果我要是不娶初莹,等咱们小侯爷和离,也不是不行。” 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向女眷席。 傅闻之微怔:“你说沈半雨?” 顾景礼垂着眸,眼尾冷冷的扫了眼周文朗:“下辈子都没可能。” 傅闻之嗤笑一声,拍了拍周文朗的肩膀:“当心小命。” “做什么?怎么你看上去那么怕她?”周文朗没见过沈半雨,倒是听去参加宫宴的母亲说过,顾世子这位世子夫人美若天仙,是她见过的所有女子当中顶顶好看的美人。 他语气有些不服气:“现在京城里谁不说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温婉贤惠,气质高贵得宜,听说慎王之前还想娶来着,我自问比不得小侯爷,慎王还是能比一比的。” 傅闻之看着周文朗,像看呆子般:“人家夫君就在这,你还敢当面抢人,别说人家日后不和离,就算和离,这位的人你敢肖想,我佩服你赌命的勇气。” 他看了眼里面还在拜堂的一对新人,言语间,有些意味不明:“不过,咱们顾小侯爷去军营后,这临阳侯府里,是一日比一日热闹了。” “热闹什么?”周文朗问。 “承安伯府这位进门了呗。”傅闻之挑着眉,道:“之前,孟家小姐要进临阳侯府是为什么,谁不知道,现如今嫁给二房进来,自然会针对侯府爵位,而侯府的中匮现在在世子夫人的手里,孟听晚要是聪明,第一件事就是夺掌家权,她背后,孟家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小白兔,就连孟泽都和他父亲一样,老谋深算,尤其孟泽,狠起来比他父亲还要冷血。” “确实。”周文朗想起自己父亲的话:“不过我听说,孟泽好像投靠了太子。” “君北珏会看上他?”顾景礼突然开口,摩挲着手里的树叶:“不过是条走狗,也配你们记住。” “哈?”周文朗看着前面全是观礼的宾客,一脸的哭笑不得:“还得是你。” 京城的混世魔王,玩世不恭的顾小侯爷。 傅闻之问:“孟家进府,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等。” 等鹬蚌相争,他冷眼旁观时,坐收渔翁利。 “礼成!” 随着正堂里的一声高宣,大婚典礼终于完成。 张万芸端坐在高位,高兴的笑着。 门外,不少宾客恭贺着一对新人。 新娘被搀扶进洞房,顾兴生才转头吩咐人,招呼着前来的宾客,今日他穿着大红色的喜袍,袍子的布料做工都极其考究。 那是几个月前就精心裁制好的。 只是穿在他的身上,如何华贵精致,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他本就生的书生气极重,今日偏偏要做出仪态高华,威武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总归让看见他这副样子的人,都觉得有些惊悚。 喜宴将男女席面分开,沈半雨出现在女眷席的花园里,作为喜宴主家大房的当家夫人,那些贵眷们瞧不上她的出身,却又不得不惺惺作态的过来和她打着招呼。 孟家亲眷那边,送嫁的人并不多。 好像除了伯府主支一脉,其他亲戚寥寥无几。 倒是张万芸,这会儿出现在孟家的座位那边,因着她被仔细的装扮过,妆容上很是精致,遮挡了病容外,还将她因为失神而乌青的眼底掩住。 仿佛是怕惹孟家人不快,她在孟家人面前卑微的笑着,只是在笑着时,眼神时不时瞟向沈半雨这边。 那眼底的愤怒,惊惧,惶恐显而易见。 她对面,孟家人偶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见到是在看沈半雨时,眼神皆有异样的深意。 余绾宁注意到任氏不善的目光,她站在沈半雨的身前,替小表妹挡住,然后怒气冲冲的直瞪回去。 电光火石间,眼神互不相让。 霍氏菡萏院出来,刚进入女眷席就看到这一幕:“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 余绾宁没瞧见孟听夕,想来是送孟泽回去了,留下任氏和孟家亲眷在场。 听到霍氏问她,她支吾着:“没... ...没什么,大伯母,我就是讨厌孟家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谁都瞧不起的样子。” “真是小家子气。”霍氏白了余绾宁一眼:“和没有官位的人家比,你的教养哪去了?” 余绾宁撇了撇嘴,求助似把眼神投向沈半雨。 谁知,还没开口,就见到一名侍女,将一壶茶泼在沈半雨的身上... ... 第一百零五章 你不担心我要了你? “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世子夫人恕罪。” 侍女惊慌地一下子跪在地上,把头磕的‘咚咚’直响。 不同于热络闲聊的声音突起,引来不少饮宴女眷的注意。 这样的情景看在她们眼里,就是沈半雨平日在府里处事霸道,才能让侍女的无心之失露出这样惧怕的样子。 保不齐,她还有苛待,动以私刑呢。 余绾宁眉毛一拧,她就是再神经大条,也看出来侍女的神情不对:“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她的小表妹她是了解的,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子小事就严惩侍女。 但这侍女当众的表现,实在是意图明显,就是要毁了沈半雨的名声。 芷檀赶紧为自家夫人拂去衣服上的茶污,芷玉转头呵斥着侍女:“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你——” “好了,没事。”沈半雨及时出声打断芷玉要冲口而出的责怪,她悠悠地站起身:“我回去换一件就是了。” 临回去前,她还知礼的对着众人福了福:“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容我先去更衣。” 沈半雨递了冬至一个眼神,冬至立刻明白过来,她对着还在磕头的侍女道:“快起来吧,你在府里这么长时间,何曾见过世子夫人因为这点小事惩治过你们的。” 她弯下身子,将人扶起来:“下次当心些,这次是泼了咱们夫人,要是在宴请上泼着了贵客,就连世子夫人都护不住你。” 侍女瑟缩着,结巴的应着:“是,是,奴婢下次不敢了,一定注意。” 冬至唤来旁边的侍女:“快带她下去休息吧,在让大夫过府为她瞧瞧,是不是吓着了。” 侯府侍女近前,应下了冬至的话。 看热闹的女眷们虽心下还有怀疑,但表面上沈半雨处置的挑不出错处,她们也都没再怀疑,或是说着什么。 芷玉和芷檀陪同着沈半雨来到偏院。 这里四周静悄悄的。 推开门,一阵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房间里焚着淡淡的凝露香,闻上去格外沁人心脾。 沈半雨入内,褪下被茶水打湿的衣裙,芷玉将衣裙送出去,芷檀也回到院子里取新的。 坐在床榻旁,兽形香炉里,青烟袅袅,沈半雨用手轻轻煽了煽,浓重的困倦感开始袭遍全身。 她伸展着脊背,慢条斯理的躺在床榻上,想先休息会,等芷玉和芷檀回来,两人定会叫醒她。 这般思量着,她只觉眼睛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睡熟了。 没过多久,房里响起衣服撕裂的声音,男子狰狞语气里的秽语不断... ... 屋外廊下; 女子明媚的眉眼舒展,慵懒地坐着,就在她拿着团扇,轻轻扇着的时候,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谁?” 她一下子站起身。 “你这丫头,倒是机警的很。” 玩味且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半雨松下了心神,偏过头,便瞧见那一身华贵窄身武服的少年。 他倚靠在廊柱上,似笑非笑。 见她目光看过来,他走到她的眼前; 沈半雨环顾四周,见除他之外再无旁人,料到了他是如何来的。 “府里的护卫是该换一批了。”顾景礼近前一步,俯下身,手撑着沈半雨身后的廊柱:“我这么来,都没人发现。” 沈半雨轻笑一声,他明知道这院子里的护卫提前被她支开了,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是在堵她要问的问题吗? “你怎么来了?” 顾景礼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却是一笑,眼尾扫向屋里。 正好一道软绵绵的声音传出来,不像是抗拒,倒像是柔媚的迎合。 周围,空气里弥漫着令人脸红心跳气味,那种气味,逐渐顺着血液流淌至全身,像一张网,蔓延开来。 顾景礼回过头,因为姿势的原因,他的脸和沈半雨近在咫尺,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玉兰花香。 阳光下,他观察的沈半雨表情的变化,但她从容散漫的姿态却在告诉他,她对此并无所动。 沈半雨没有推开顾景礼,而是透过他,看向房间里。 顾景礼探究般的看着她,饶有兴致的道:“沈半雨,你很聪明,不过我告诉你过你,不要利用侯府的人。”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不应该在前面直接等着看热闹,让人以为,你顾小侯爷的夫人被人玷污?好给你一个顺理成章和离的理由?” 沈半雨对顾景礼的话有些恼,侯府的人算计她可以,她报复就是利用侯府的人,这没道理。 这次的事,她不会让步,不是想试探顾景礼的底线在哪,而是要告诉他,她也有脾气。 “和离?”顾景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双漂亮的眼睛倏尔眯起危险的光:“本侯从没想过,只是... ...你的利用错了人。” 沈半雨心底一动,似乎明白了顾景礼说‘不要利用侯府的人’这句话的意思。 不要利用,而不是怪她利用。 一旦被发现侯府的人参与其中,那在外面那群人眼里,侯府怎样都摘不干净。 顾景礼瞧了她一眼:“原本偏院的护卫本就不多,我因着前院举办喜宴,就让他们过去了。” 沈半雨没留心顾景礼的话,而是耳朵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声音。 床榻“吱呀吱呀”猛烈摇晃的不停,女人和男人痴缠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听得人面红耳赤,如此大的声音传出,不禁会让人替那雕花大床感到担心。 这么凶猛,不会直接塌了吧? 直到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小了,觉得差不多了,沈半雨看向顾景礼:“还不走?” 顾景礼看着她,笑道:“沈半雨,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见长,怎么,连解释都想省?” 沈半雨起身的动作一顿,心中叹了口气。 顾景礼这人真是心机颇多,耳聪目明的人让人忌惮,这件事虽未提前告知他,但他早就猜到了,偏偏还要让她解释。 沈半雨看了眼在不远处候着的冬至,噌的一下站起来。 顾景礼直起脊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不担心?” “为何要担心?”沈半雨不解的反问。 “你我并没有圆房。”顾景礼睨了眼房间的方向,笑容越发恶劣:“你就不怕,我控制不住,对你做点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满园春色旖旎 少年好看的眉眼在阳光下顾盼生辉,他长身玉立,俊美的不像凡间人。 沈半雨没看他,言语间不咸不淡的道:“我本就是你夫人。” 她回眸,唇畔挑起笑意:“再说,小侯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和你一起听人家云雨之欢这么久了,现在说怕,会不会有点太假?” 顾景礼蹙眉,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怔,他算是在烟花柳巷惯了的人,该见识的,该明白的早就习以为常,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这么神色自若,面不改容的跟他一起听,一起说着别人的‘云雨之欢’。 尤其,她的声音还异常平静。 “沈半雨,你是不是太坦荡了?”顾景礼不可思议道。 这若是换成平常女儿家,不说羞臊的不敢继续听下去,怎么也会无地自容的半个字不提,可她呢。 一点反应没有,还大方到好像根本不知羞。 “不过。”顾景礼抱胸道:“依你的性子,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他瞧向沈半雨:“你应该是特意选在这儿,那么多人盯着你,偏院算是最便于的地方。” “是又如何?”沈半雨看了眼房间后院的位置,那里有一处小池塘,而池塘的旁边除了树荫外,还有奇秀幽趣的假山。 “小侯爷既然已经证实,那前院还在办着喜宴,身为主家男眷,久久不见身影,可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举。” 这丫头行事乖觉的很,顾景礼轻笑一声,他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要求过他懂什么待客之道。 可对于她的话,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揶揄着:“是啊,前面宾客见不到主家男眷会觉得侯府失了礼,却觉得当家女眷不在场无所谓,也算是件趣事。” “还是说,你留着后招?” “留着如何,不留又如何?” “留,能以绝后患,你非手软之人,是你的机会,你优柔寡断,不像你的处事风格。”他眯起眼,唇畔的那一抹至邪的笑容让人觉得晃神:“你不会是改变主意,所以让我陪着你唱一出戏吧?” 沈半雨快被他这种荒谬的话气笑了,她抬起莹润的眸子,直视顾景礼:“小侯爷要是愿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得先说明,有些事你要是掺和进来了,那就是定了,日后有后悔那日,想抽离,怕是没机会了。” 她模样俏丽,约是今日稍加装扮的原因,薄施粉黛下,脸庞的清冷更为明显,一双眼黑如晶石般流光熠熠。 顾景礼从中仿佛看到了一张巨大,且历经浮世沧桑的网。 “夫人。”冬至走过来,见到顾景礼的时候颔首行了一礼,对沈半雨道:“外面已经安排好了。” 顾景礼玩味的看着沈半雨,没有说话。 沈半雨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去做吧。” “是。”冬至神情肃然,郑重的道:“属下这就去。” 冬至走后,顾景礼耸了耸肩:“一箭双雕?” 他近前一步:“沈半雨,你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沈半雨不看他。 顾景礼却是姿态闲庭,他眼神敏锐,就这么打量着她,仿佛带着某种不明的侵略。 沈半雨声音微寒:“小侯爷还是先走吧,不然,你在这件事里势必会牵连侯府。” “这天底下,还没人敢因为我牵连侯府。” 这话说的无比猖狂,却有种一言成定的气势。 “小侯爷既然想留。”沈半雨来到顾景礼的身前,眼神媚态的伸出手指触碰在他的领口,慢慢地,一点点向下:“那就把这出戏唱完。” 说罢,她指间用力一勾,顾景礼身形前倾,下意识双臂张开,好似即将把沈半雨整个人揽在怀里。 沈半雨勾唇一笑,侧过身拽着他的领口就往另一边走。 顾景礼皱了皱眉,还未等他明白过来沈半雨要做什么,便听见假山石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女子娇吟的声音,显然与房间里的不同。 这一刻,饶是他,也眼神愕然的看着‘牵着’他的女子。 沈半雨来到一间房前停下,二话不说打开门,拽着顾景礼往床榻的方向走。 这间偏院,本是侯府用来待客的所在,平日里下人们打扫的很干净,再加上晨起时,芷檀和芷玉又来亲自看过,陈设,被褥全部重新换过。 就连用来消暑降温的冰上,都染上了淡雅的竹叶香。 夏天,是最燥热的季节,本来还有些闷的屋子,因此温度下降许多,连带着床榻上都透着丝丝凉意。 沈半雨一个用力,把顾景礼推到床榻上。 “你疯了?”顾景礼惊讶看向沈半雨,眼神全是意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是白日宣淫,甚至可以说这是不守妇德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根本没有世家女该有的矜持,哪里还像个当家夫人? 而沈半雨突然翻身过来,让人实在不解。 这是要做什么? 如此被发现的后果,她可知道? 沈半雨目光狡黠的瞧着门外的方向。 “小侯爷可是后悔了?现在走,也是可以的。”她坐在床榻上,没有理会顾景礼惊讶,径直掀起旁边的薄被,缓缓地躺了下去。 而她,似乎还觉得不满意,想了想,扯下了自己肩头的外纱,露出白皙莹洁的肌肤。 “沈半雨!”顾景礼低喝着:“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半雨将被子从身上推到胸口,而后将头上的玉簪取下一支。 丝丝凉意的房间里,温香软玉的美人在旁,顾景礼的身子有些绷紧; 这种关头,沈半雨见他不走,扯了他几下,示意他躺下。 两人在一张被子里,她还往他的身边靠,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蹭了蹭。 顾景礼深深吸了口气。 隔壁,假山,使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不断传来,那此起彼伏的节奏,让他从有记忆以来,头一遭这般狼狈。 满院‘春’色旖旎。 熏香燃尽露出点点红光,芷檀和芷玉站在院外,在香灰落尽的时候,猛地跑了出去。 两人一口气跑到喜宴上,前来饮宴的宾客正在推杯换盏,似乎没有人发现她们两人。 芷玉柳眉一挑,扯出抹奸诈的笑,然后大声的叫喊:“不好了!世子夫人不见了!” 第一百零七章 意外的捉奸 此话一出,喜宴上顿时一片哗然。 芷檀和芷玉惊恐的叫声穿透在喜宴的各个角落,震惊了整座侯府。 沈半雨方才不是被侍女的茶水弄湿了衣裙去换了吗?怎么会不见了?这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能去哪里? 霍氏和余绾宁皆是惊了一跳,两人马上站起来,她们不知道沈半雨是怎么失踪的,可是她们清楚,侯府世子夫人一旦下落不明会意味着什么。 霍氏正要吩咐人去找,瞧见芷檀那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突然觉得不对。 这两丫头是余家调教好特意送去给余冷秋的,大婚前余冷秋才将人给沈半雨。 余家调教出来的侍女,在这种严重的事情上不可能如此惊慌失措,还这么不知分寸。 于是霍氏想了想:“人在府里怎么会不见了呢?那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咱们也都跟着找找吧,人多找起来还能快些。” 她转而问芷玉:“你们世子夫人是在哪里不见的?” 芷玉像是受到不小的惊吓,哆嗦着回答:“是,是在偏院,偏院换衣裙时不见的。”说着,她还硬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一起去偏院吧。” 霍氏身为郡主,她的身份在一众饮宴的妇人中最高,她说出口的帮忙,没有人会反驳。 男眷席那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女眷这边已经有不少人随着霍氏前往偏院的方向。 何颜卿神色焦急的和芷檀、芷玉在前面带路。 她们身后,孟家人也凑过来。 特别是任氏,听到沈半雨不见的消息,险些高兴的笑出声,新仇旧恨加一起,她巴不得沈半雨现在就出事,然后她再狠狠的踩上几脚,让她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世子夫人啊... ...世子夫人,您在哪里啊?”任氏以绢帕掩着唇畔的笑,容色紧张的和孟家人追着众人的脚步。 边走还边喊:“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生怕声音不够大,到最后竟然都扯开嗓子了。 这不知道的,认为孟家和顾家是姻亲,关心些属常理。知道的,都清楚,任氏这么做,就是巴不得沈半雨赶紧出事。 可现在,谁的心思都没在这上面。 一大群的世家贵眷,侍女,嬷嬷大张旗鼓的来到偏院。 就在这时,跟着来的侯府侍女里,有个丫鬟趁人不备挪着脚步到一间房门前,任氏勾唇一笑。 “会不会在这里啊?”她走到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哐当’一声将门推开,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世子夫人?” 里屋轻纱将床榻半透的遮挡,隐约间可看清女子纤瘦柔软的身子,她香肩半露,背对着进来的任氏和一众贵眷。 任氏眼睑弯起,唇角显出得逞的笑:果真如此,沈半雨,你不守妇道,被当众捉奸在床,看你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侯府待下去,小侯爷必定会休了你,到时候你就是满身污秽的弃妇! “快来啊,世子夫人在这儿呢!”任氏装模作样用惊喜的语气唤着外面的人。 众人听见声音,纷纷来到这间屋子前。 霍氏把余绾宁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半雨真在里面?” 她狐疑着看向纱幔里面,定睛时,只见确实是沈半雨。 霍氏心里‘咯噔’一下,任她方才如何平静,现下心里也乱的不成样子,她暗道不好,脑中急转着要如何迅速解决眼下的局面。 沈半雨身为临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发现与外男苟且,这是要被沉塘的罪名,就算余家拼尽全力将人救下,这辈子名声,清白也是彻底的毁了。 “哎呀,世子夫人怎么会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啊?” 唯恐外面的人不知道,任氏大声的质问着。 可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床上的女子发出一道嘤咛般的微弱声音:“什么人,这么吵?” 沈半雨在床榻上翻过身,双眼朦胧透过纱幔看向站在屋子里的人。 她唇角纤着笑,轻轻掀开纱幔,娇媚的样子,勾人摄魄,别说男子,就连在场的女子都被她这样媚骨天成姿态吸引。 好半晌,霍氏身后才有人道:“世子夫人怎么会在这儿,身后还有个男子?” “这不是给小侯爷戴绿帽子吗?” “哎呀,真是丢人现眼!” “这么不要脸,背着世子偷人,真是贱货,张开腿就讨好男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骂的越难听,任氏和孟家人就越高兴,而她们的声音太大,仿佛吵到了床上和沈半雨紧紧相贴的男子。 男子懒洋洋地伸出手臂,搂住沈半雨的腰,那张脸俊美的不像话,一双朦胧且迷人的眸里似笑非笑。 “醒了?” 待众人看清床榻上的男子时,赫然一惊。 “顾... ...顾小,顾小侯爷?!”任氏低唤出声。 霍氏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何颜卿见状也是低眸不好意思的浅笑。 床榻上,对于她们冒然的闯入,顾景礼一脸被打扰好事的不耐烦。 屋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男子高亢的吼声,以及床榻剧烈晃动的声音传来。 还在疑惑不解的贵眷们一怔。 侍女惊声高呼:“啊——二夫人,怎么会是二夫人!?” 然而,没等喊声落下,另一道声音也紧随其后:“张大娘子?!你的肚兜怎么在外男... ...手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好戏一出接着一出。 贵眷们哪还有心思在顾小侯爷这里看人家夫妻俩名正言顺的如胶似漆。她们都怕晚走一步,打扰到两人的兴致,遭来顾景礼这个混不吝的报复。 于是立马脚下生风似的跑出去; 再有,她们还担心,看热闹,晚了没有好位置。 霍氏见小两口这副甜蜜的样子,对自己的莽撞行为,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想到两位在这儿休息,是我们失礼了。”转而她看向任氏:“孟夫人还不走?” 受惊过度的任氏在看见顾景礼的那刻,犹如石化在当场。 霍氏讥讽瞥了她一眼,将她拽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沈半雨和顾景礼。 沈半雨穿好衣衫,从床榻上坐起,一副没发生任何事的样子。 顾景礼侧躺在床上,单手撑额,看着她坐在妆台前:“沈半雨,你这是打算过河拆桥?” 第一百零八章 捉奸并蒂 “小侯爷刚刚要走的话还来得及。”沈半雨梳着自己长长的墨发:“这会儿,我们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何来过河拆桥?” “呵。”顾景礼嗤笑一声:“沈半雨,下次别蠢到用自己为饵,以身涉险。” “无所谓。”沈半雨看都没看他,目光在镜子的反射下,有种坚毅的执拗:“小侯爷这么聪明,应该看的出来,我是在用我自己,给侯府一个安宁。” 午时的阳光炽烈,浓厚,从窗外直射着沈半雨的双眸,那里比灼烧还要赤热,像是铸铁的熔炉,无法冷却半分。 “可你也在赌你自己的名声。”顾景礼厉声道:“太冒失了。” 沈半雨放下梳子,浅浅的笑了声,回眸瞧着他:“我与小侯爷处事不同,小侯爷可以放荡不羁,无所顾忌,想惩治什么人,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我的背后,不止是临阳侯府,还有整个余家,我若是不小心行事就会连累两族,下场可想而知,我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命,却不能不在意两族无辜的人。” 她的声音顿了顿:“今日的事,我是以牙还牙,小侯爷大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现在事情既然了了,前院的喜宴还等着小侯爷,小侯爷请吧。” 你说我过河拆桥,那我何不坐实了? 顾景礼从床榻上懒洋洋地坐起身,皱眉瞧着她,眸底闪过深思。 他虽不是好人,也不会做拔刀相助的事,方才只是好奇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如今看明白,弄清楚,倒有些笑自己沉不住气了。 “事情还没结束,你布下棋局,棋子没有半途离开的道理,不过我也想看看,你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他掀开纱幔,走下床。 流光的华服在赤阳下飘动出好看的檀瑞色,而比起这衣衫,更让人觉得夺目的,是他好看带笑的眉眼。 顾景礼神情孤傲,冷冽的剑眉下,五官完美的无可挑剔,就这么看着,他就像是画本子里宛如高岭之花的矜贵公子。 然而,那双眸中透着的寒意,确是极度的残酷和漠然,让他即便有着放荡不羁的外表,也让人觉得他拒人于千里。 偏院的厢房内。 男子、女子的声音随着床榻晃动不断地起伏着。 站在门口的众人心里都是一阵了然,但面上还要装出吃惊的模样。 她们身后,未出嫁的闺阁千金们听着身边婆子、侍女们不自然的讥笑声,明白了几分,脸色瞬间就涨的通红。 “二叔母... ...”何颜卿唤了一声,试探着走到房间里。 方一进去,那股浓浓的香艳气息就扑面而来,熏得她赶紧拿出绢帕抵在鼻尖。 内寝里,男女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凌乱的散落在地面上,红木所雕的大床,还在发出声响。 榻上,一男一女... ... 何颜卿的侍女先看清女人布满红晕的脸,惊呼出声:“啊!真的是二夫人,是二夫人啊!” 赶来的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映入她们眼底的,陌生的男子躺在床榻上,两人不着一片布,女子轻闭着眼,而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上的并非是男子,而是张万芸。 这一幕,让看热闹的人炸开了锅。 谁也没想到,失踪的不是沈半雨,被捉奸的竟然是张万芸。 天杀的,前面儿子娶妻,她身为婆母,在背后搞在这些?还有那床榻上的男子,根本不是侯府的二老爷顾仲山啊。 惊呆的何颜卿反应过来,心慌意乱的唤着:“来人,快来人,还不快来人!” 侯府粗使婆子们手忙脚乱的上前,将两人分开各自扯到地上。 丫鬟们拽过床榻上的背,将张万芸包裹起来,男人在还迷茫的状态里,分不清现在的情况。 张万芸则是清醒过来,见着满地的狼藉和自己身上布满无数的青紫痕迹,看向男子震惊的同时,心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你... ...你,李文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脸上的杀意明显,甩开侍女就扑过去,一巴掌扇在李文凯的脸上。 李文凯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巴掌,唇角流出血迹,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清醒。 望着眼前形同疯妇的张万芸,再看向此刻屋子里围满的人,他错愕不已,胡乱的拿起身边地上的衣服慌忙的穿着。 “张万芸,你个泼妇,你敢打我,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张万芸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半点理智,她只顾宣泄着自己被当众糟蹋的羞辱,张牙舞爪就要的再次扑向李文凯。 力气大的三四个侍女拉都拉不住,就连用来遮羞的被子都掉了下去。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突然的响起,打懵了张万芸,也呵住了在场所有人。 何颜卿看着自己刚刚打在张万芸脸上的手,吓得抿了抿唇。 霍氏见状,上前:“这是怎么回事?今日是你二夫人迎娶儿媳的大日子,你不在前院招待宾客,怎会出现在这儿?还与外男如此不知廉耻的行苟且之事?” 跟着来的官眷,贵妇们全都看到了她们交叠忘我的样子,事情想瞒根本瞒不住,为今之计,为了沈半雨,霍氏只能试着挽回些侯府的名声和颜面。 ‘娶儿媳’三个字钻入张万芸的耳朵里,让她如雷劈。 张万芸本不清醒的神志,忽然变得无比明朗。 “沈... ...” 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没发出来,从外面窗口处,幽幽的飘过一道红衣鬼影。 吓得张万芸立马光着身子跑到角落里蹲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你。” 门外,冬至和芷檀对视一眼。 晨起时给张万芸的醒神药,看来是到时辰了,那药不止能让人意识清醒,还有一样特别的用处,便是可以暂时让身上所有的痛感全部消失。 这几日,张万芸被折磨的骨瘦嶙峋,精神上也是日渐萎靡,现在药效散去,她再次陷入神志不清。 另一边,余绾宁通红着一张脸,跑到霍氏的身边:“大伯母,外面... ...外面... ...”她的话支支吾吾。 霍氏没听懂,只能顺着余绾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让她惊掉下巴... ... 第一百零九章 姑侄春色关不住 侯府偏院的院子里。 张宝儿眼神迷离,衣裙胡乱的披在身上,根本挡不住诱人的春色。嬷嬷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到屋里,她一下子软了双脚,跌在地上。 而几人的身后,大汗淋漓的男子,长袍推到腰间,气喘吁吁地跟着被押进来。 众目睽睽下,两人忘我的抵死纠缠,看得余绾宁脸上一片臊红。 没办法,她只能喊来嬷嬷们,将两人带到何颜卿的面前,毕竟这么多人里,何颜卿是唯一一位临阳侯的人。 她们,全是外人。 冬至拿过毯子盖在张宝儿的身上,她靠近时,衣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 ... 张宝儿涣散的双瞳渐渐恢复神智,她重重咳喘了两声,绵软的身子恢复些力气。 见到周围全是饮宴的贵眷,还有身上传来的疼痛和酸涩感,已为人妇的她怎么会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眸底震惊恐惧交替,脑中不断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侯府长子正妻的身份,所有的荣华富贵,地位,权势,在这一刻,彻底的完了。 张宝儿恶狠狠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大声的尖叫:“啊——!我杀了你,杀了你!” 男人的神智清明,动作矫捷的躲避开张宝儿的追打,反倒是一个巴掌打在张宝儿的脸上:“张宝儿,你个贱妇,你是想害我身败名裂!” 张宝儿一张俏脸上五个清晰的指痕霎时出现,她不敢置信的捂着,凶狠的眼神仿佛即刻就要杀人:“你——” 她还要扑过去追打男人,身边的侍女知道全部的事情,急忙上前拦住她,焦急的道:“夫人,夫人, 您先冷静些,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不是该在前院吗?怎么会在这儿啊,是不是什么人要害你啊?” 大声的说完这些,她借着凑近张宝儿的机会,低声道:“夫人,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该闹得时候,咱们得想办法自保才是。” 侍女给了张宝儿一个眼神。 张宝儿看着屋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身体止不住的打起了摆子。 是啊,这么多人都看见她和陌生男子厮混亲热,现在唯一能自保的方式,就是自己成为受害者,博取同情,然后再让顾宴文对她心生怜悯。 这样她才能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命。 “沈半雨,是沈半雨,是她害我!” “张大娘子,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芷玉越过看热闹的贵眷,走了出来,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可那眼神里,却是浓浓的嘲讽:“我们夫人和世子在隔壁休息,怎么可能害你啊。” 张宝儿看见来人,不由分说的就要伸手打芷玉:“你个贱婢,和你主子一样,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手在半空中还没落下,冬至上前,一把握住,她将芷玉挡在身后。 “张大娘子,我劝你省省力气。” 芷玉从冬至身后露出个脑袋:“张大娘子,你与外男偷情被抓,恼羞成怒下该做的不是应是下跪认错,乞求原谅吗?就算要动手,打的也该是不守妇道的自己,怎得还要打不相干的奴婢呢?” “闭嘴,你个贱婢,你给我闭嘴!”张宝儿歇斯底里叫嚷着,还不忘把掉落下去的薄被抓起,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看着冬至和芷玉两人,眼底的狠厉明显:“是你们,是你们害我,将我骗过来,任由... ...任由外男玷污,糟蹋!” 她双眸通红,眼泪汹涌的外流。 芷玉睨了她一眼,眉梢余光尽是嘲讽:“张大娘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在这之前我们可都没见过,你怎么就空口白牙的说是我们害你,难道是我们把你放在男人的身下?还是说你听我们的话,乖乖的配合着外男?”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妇人悄悄红了脸。 就连霍氏和余绾宁看着芷玉都变了变脸色; “贱婢,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给我喝了茶。”张宝儿拼尽全身力气的喊着:“对,茶... ...是茶,一定是那盏茶有问题,你们在那里下了药!” 冬至挥了挥手,门外候着的侍女端着壶茶走进来,在张宝儿的身边跪下,冬至道:“张大娘子说的可是这个?” 张宝儿看了一眼,连忙点头:“没错,这就是我最后喝的茶,一定是这茶有问题。” 冬至倒了两杯出来,和芷玉二话没说,一口饮下。 喝完,还扣了扣空了的茶盏。 一滴都没剩。 众人打量着张宝儿的目光,不知不觉多了一层鄙夷。 芷玉和冬至两人,无论是说出的话,还是证明的举动,都让张宝儿的话不攻自破,她更是无法自圆其说,整件事始终在对她不利的那面。 张宝儿目光扫到躲在旁边,浑身一丝不挂瑟瑟发抖的张万芸,她眉头紧紧骤起,再次看向芷玉的时候,下唇都咬出了血。 “好啊,既然你们说没害我,那刚刚你们都在哪里?沈半雨呢,她怎么不敢出来见我!?” “我们夫人在喜宴时被弄脏衣裙,来偏院换的这件事,在场的世家夫人们可是亲眼所见,十分清楚的。”芷玉笑盈盈的说着:“世子没瞧见我们夫人,还特意来偏院寻了,两人现在还在旁边的屋里休息呢。” 这时,有夫人道:“没错,刚才我们莽撞的进去,怕是扫了世子和夫人的兴致呢。” 另一位夫人笑着:“人家新婚燕尔,正是腻歪的时候,是咱们失礼了。” 张宝儿不服:“自己的扶苍院不回,偏偏来这里换衣服,说不是故意为之,谁信?喜宴的地方,距离扶苍院可是最近的。” 冬至道:“张大娘子糊涂了吧,喜宴的院落是距离扶苍院最近,可离女眷席却是最远。” 她笑眯眯的看向张宝儿身边的男子:“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这外男是谁啊?又是怎么趁着咱们侯府喜宴时混进来的,而且,那么多地方他不去,偏偏选了这么偏僻的院子和张大娘子你... ...偷情。” 冬至向前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两名男子,声音威严:“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如何进的临阳侯府?” 第一百一十章 双双红杏出墙来 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在两名男子的身上。 他们虽垂着头,但外表却不难看出,两人年龄相差一辈。 年长些的男人,目光精明,下颌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而年轻些的男子,脸上布满脓疮,虽说身量精壮,黝黑,可那满口的黄牙,还是看的人十分恶心。 “这... ...这不是畅明苑的班主和他儿子吗?” 一位世家夫人身边的嬷嬷看着两人惊呼,之后又怕自己看错,特意上前仔细端瞧了番:“没错,就是他们俩。” 父子俩好像这时候才认出彼此,各自眼底的惊讶不小。 “你——” “爹,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相互责问,很快反应过来不对。 周围人看着他们,纷纷点头。 想起刚刚张万芸在榻上闭眼沉浸的模样,应该是和畅鸣苑掌柜早有私情,想趁儿子大婚,府里正乱,无人注意的时候,和情人来一次惊心动魄的偷情。 至于其子和张宝儿,或许是哪次他跟着父亲前来,偶然碰见了张宝儿,对张宝儿一见倾心,久而久之,干柴烈火... ... 年轻人嘛,把持不住也属正常。 众人目光闪动,脑子里已经补出了好几出大戏。 简直就是各种浮想联翩。 但是每一种,都符合常理和情意。 她们看着张万芸和张宝儿姑侄,觉得这两人真不愧是血脉至亲,连做出这般伤风败俗事也如出一辙,实在下贱至极。 张万芸现如今神智全无,张宝儿自己则是哑口无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本打算是想让沈半雨被当众发现奸情,而后再她其赶出临阳侯府,使她这辈子身败名裂,声名狼藉,却没想到被沈半雨发现,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正想着要如何解决眼前困局的时候,门外一阵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张宝儿一惊,险些昏死过去。 “二弟真是,怎么把好酒藏在这儿了。” 爽朗的声音,浑厚如洪钟,顾宴文在喜宴上听说顾宴武在偏院里藏了几坛好酒,爱酒的他立马就找了过来。 可刚进院子里,抬头就见到芷檀守在门前,她身后还有不少贵眷。 顾宴武收起方才那闲逸的姿态,理了理衣襟后,拱手上前:“宴文不知各位夫人在此,失礼了。” 众位夫人见是顾宴武,眼神看着里面时,脸上扯出无比尴尬的笑。 “顾... ...顾大公子客气了。” 顾宴武是武将,对女人后宅的事可谓是粗枝大叶,但即便这样,他也看得出来,众位夫人面上的表情不对。 他怀疑的透过几人,看向屋里。 当他看清里面的情形时,脸‘唰’一下,冷凝如霜。 张宝儿跪在地上,不敢看顾宴武锐利的眸子,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此刻的顾宴武气息阴沉的可怕... ... “夫... ...夫君?” 张宝儿只觉天要塌了,她脑子里轰的一声,顷刻间全是空白。 她不知道顾宴武怎么会来这儿,却知道,她被外男玷污贞洁,已经瞒不住他了。 “张氏!”顾宴武面满的耻辱之色:“你真是不知廉耻。”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大力拂袖离开。 看着他没有给自己丝毫体面,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样子,张宝儿愕然的同时,脸上全是失望。 顾宴武就... ...就这么走了? 他就这么嫌弃她吗? 她可是他的夫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啊!只是被人玷污了身子,他就嫌弃她,抛弃她,那她嫁给他的这几年算什么? 要是顾宴武真的就这么离开,她往后的日子就彻底完了。 “宴武!宴武你别走,别走!”张宝儿抓紧裹着自己的薄被,跌跌撞撞的起身扑向顾宴武。 她死死的从背后抱住顾宴武,哭的十分悲惨:“宴武... ...夫君,求求你,你相信我,我是被陷害的,你一定要信我啊... ...” 顾宴武愤怒的脚步一顿,没有转身看她,只是目视前方,冷冷道:“害你?谁要害你,这府里谁能害你?事实在眼前,你说你是被害,那你把证据拿出来。” “我... ...我... ...”张宝儿哪里有证据,她眼底慌乱,情急下冲口而出:“找大夫,大夫能证明。” 她确信要真的是那茶有问题,大夫肯定能查出来。 冬至和芷玉相互对视笑了下。 张宝儿确实不蠢,知道找大夫,但是... ... “要是真的有药,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的?”余绾宁看似嘲讽的话,里面意有所指明显。 在场的人全在捂着嘴,偷偷地笑着。 “就是啊,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在青天白日之下,玩的这么刺激... ...自己用点东西助兴,也没什么。” 有刚成婚不久的妇人,见在场并无生人,毫无顾忌的巧笑着:“就像傅家那位,不也是大白天和那个戏子在自己院里,不知天地为何物吗?” 张宝儿眼神瞬间迸射出的森冷好比利刃,狠狠地扎进那名说话的夫人身上:“你别胡说八道。” “胡不胡说,张大娘子自己清楚啊。”冬至手速极快的从旁边捡起张宝儿身上掉下来的香囊:“这东西,大公子应该不陌生。” 顾宴武挣开张宝儿捆住自己的手,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突然,他猛地冷眼扫向张宝儿:“这是几年前母亲生辰那日,你戴的香囊?” 对于顾宴武来说,那日发生的一切,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无耻的事。 即便后来娶了张宝儿,为忏悔自己的过错,弥补对张宝儿的亏欠,他婚后无限度的纵容她,对她百般宠爱,也不愿想起那天他丢尽了侯府的颜面。 这,是他身正一辈子中最大的失误。 张宝儿心虚的看着顾宴武手里的东西,她与顾宴武成婚几年,很清楚对方的脾气,现下怕是她要不回答,顾宴武不会善罢甘休。 “说——” 顾宴武没了奈何,失去理智般怒吼一声:“这到底是不是那日你的香囊?” 张宝儿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脱口而出:“是。” “但是... ...”她慌张的想要解释:“但是这就是普通的香囊,什么都没有...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于张宝儿的话,顾宴武一个字都不信。 “那让我来看看吧。”世家贵眷中,有位年轻的夫人站了出来,她先是自报家门:“我姓林,未出阁前,是前太医院院正的孙女,从小对祖父的医术耳濡目染,香料也识得些。” 张宝儿眼睁睁地看着顾宴武把香囊交到年轻夫人的手里,看着她微闭着眼,轻轻闻了闻,道:“这里有蛇床子,丁香,藏茴香,豆蔻... ...” 忽然,年轻的夫人睁开眼:“这是用料十足的催情香。” 此言一出,在场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小的吃惊。 顾宴武更是怒目圆睁,一把抓住张宝儿披在身上的薄被:“你还说什么?!” 张宝儿被勒得喘不过气,脸色憋得通红:“夫,夫君... ...你,你信我,我是真的爱慕你啊。” “爱慕?”顾宴武怒极反笑:“我以为当初是我酒喝多了,才会失控,没想到竟是中了你的算计!” 张宝儿没料到中间还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她满目惊慌的错愕:“不,不是,这是误会啊,真的是误会!” 顾宴武狠狠地推开张宝儿:“误会?那你告诉我,这香囊是什么,你刚刚在干什么?你真当我蠢,是吗?” 张宝儿猝不及防的被推倒在地,身上的骨头仿佛都要摔断了般,她手掌擦过地面,蹭破皮的地方很快出了血,火辣辣的痛感让她眼里的泪再次委屈的翻涌。 但她还是极力的想要解释,于是急急的道:“宴武,我真是被人陷害的,你怎么能不信我?” “我还要怎么信?”顾宴武的脸上全是嘲讽,他的心此刻坚硬如石:“指证你的证据全在这儿,你现在要是拿出来被人陷害的证据,我就信。” “证据... ...”张宝儿嘴里喃喃着,眼神看到还跪在屋子里的男人,狠下心跑过去,踹了他一脚:“你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夫君解释清楚,不然我杀了你!” 年轻男子被这脚踢得有些懵,不明所以的看着张宝儿:“你个疯婆子,泼妇,你踢我干什么,明明是你让我来的,还是你的侍女亲自领路,现在被人发现你偷情了,你倒是来怪我了?刚才你不还挺享受的,还要我卖力点儿,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合着你耍我呢。” “你胡说!”张宝儿快疯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让你来是让你毁了沈半雨的名节,不是我!” 周围,鸦雀无声。 安静的仿佛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还在看热闹的余绾宁和霍氏对视一眼,方才还想不明白的地方,这下全通了。 等张宝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立刻抬头看向顾宴武,只见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阴沉,凌厉的将领气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倍感压力。 张宝儿只觉心在被狠狠地揪紧,疼的让她根本无法思考,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 “够了。”顾宴武冷冷的开口:“你背夫苟且,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还包藏祸心,意图恶意伤害亲眷,张宝儿,就算律法容你,我也不能容你这样的人继续留在府里,成为祸害侯府根基的蛀虫。” 他跨步走到屋里的书桌前,拿起笔快速在纸上写着:“我念在你这几年侍奉母亲,对我关怀有加,打理府中上下辛苦,这件事我不会惊动官府,更不会通禀族里,但我会给你休书,从今往后,你我一别两宽,互不相干!” 休妻?! 张宝儿大惊,她不顾屋子里还有人在,急忙跑过去,想要阻挡顾宴武继续写,她不断的乞求着,甚至卑微的下跪:“宴武,你不能休我,宴武我求求你... ...你知道,自从沈半雨进门,她就处处打压我,还让我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平账,我要是拿不出来,她就要把我送到官府,我不能害你丢人啊。” 她跪在顾宴武的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宴武,自从我见到你的那天,我就知道,你是好人,这才对你动了心,我们在一起后,我又处处为你着想,体谅你的辛劳,让你在外面无后顾之忧,宴武,你就看在我对你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顾宴武看着张宝儿凄楚的哭求模样,手中的笔顿了顿。 霍氏在此时开口:“原来,顾将军现在得来的功名,地位,靠的都是夫人在府中操持,而非乐央公主。” 顾宴武险些被张宝儿的话牵着鼻子走,幸亏安和郡主的提醒,他抬眼,一字一句的道:“张宝儿,教养我的嫡母,为我操劳院中大小事情的也是嫡母,还是嫡母向父亲提议将我送到禁军,我才有如今的官位,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 张宝儿的脸上全是绝望,心中的酸涩混着的泪珠,痛哭失声,她的身体因为用力颤抖,仿佛是想用哭,来释放自己内心的痛苦。 “宴武,我求你... ...你不能休我,真的不能... ...” 看着她被泪水沁满而朦胧的眼睛,顾宴武想起两人的大婚夜,她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体贴,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顾宴武写上自己的名字,盖了手印。 他重重的叹息和纸被丢出的声音同时响起:“今晚你收拾收拾就离开侯府吧,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顾宴武看了眼何颜卿:“剩下的,还请弟妹帮忙处理。”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满是绝决... ... 张宝儿瘫坐在地上,眼神绝望且空洞,她好像看不到屋里还有不少人在,表情呆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形同疯妇。 “唉... ...”围观的夫人中有人暗自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何颜卿始终在旁边看着,应下顾宴武的话,见他离开,她才让人将张宝儿带下去。 然后,她看向还躲在角落处,仿佛失智的张万芸,吩咐道:“还是让人将她送到柴房吧,等喜宴结束,请父亲母亲决定吧。” “等等... ...”余绾宁的眼神看向里屋一地破烂的衣服上,她伸出手,指着:“那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木符 芷玉顺着余绾宁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物件,交给霍氏。 在场的人,霍氏虽是外人,可身份最高,又是沈半雨的舅母,所以没人会觉得不妥,就连何颜卿也是如此认为。 霍氏看着这东西,只觉有些眼熟。 其中有位身形圆润的官眷夫人凑上来,狐疑着:“这东西... ...好像是二十年多年前,城外姻缘庙里的木符,那会儿我和我家官人刚成婚,他带我去庙里求来过,我记得,当时庙里的师傅说过,在这木符里面刻上两人的生辰八字,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说着,夫人似想起往日的甜蜜,笑的很温柔:“我那时年轻,不信这个,但是我官人执意去求。”她来到霍氏身边:“郡主,要不你看看,你这里面可有谁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木符是从散落的衣衫堆里发现的,说不准是张万芸还是那个老男人的。 余绾宁好奇的问了句:“那... ...这东西怎么能证明是谁的啊?” 官眷夫人笑了笑:“求的那个人名字会在前面。” 霍氏把木符打开,看见里面的名字一愣:“张青艳?李文凯?” 陌生的名字让在场的人不明所以。 霍氏觉得事情不简单,她把木符收起来,看了眼何颜卿; 何颜卿会意走上前,目光凌势的扫着门外侯府的侍女和嬷嬷,厉声道:“今日的事谁也不准向外说出去半个字,不然,杖毙!” 家丑不可外扬,她这样的话同时是在告诉各位看完大戏的官眷。 要是事情在她们中间传出去,虽说被发现偷情的是二房夫人,不检点的是她的侄女,可到底两人出自侯府,还是要把侯府损毁的颜面挽回些。 “是。” 侍女和嬷嬷们无敢不从。 事情告一段落,嬷嬷们给张万芸穿好衣服,架着精神混乱的她去柴房。两个男人被捆起来,等候侯爷和公主的处置。 前院喜宴还在继续,各位夫人们不能耽搁太久,于是在霍氏的示意下,何颜卿领着众人回到喜宴上。 路过正屋门前时,窗棱上倒出不少官眷的身影; 沈半雨狡黠的弯了弯唇。 顾景礼站在她身后,高大优雅的身形,如劲松般挺拔。 他看着她的侧颜,目光带着探究。 沈半雨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眼尾扫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言语。 顾景礼勾唇一笑:“小狐狸。”他忽然伸出手,勾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正视自己。 沈半雨不得已,双眸投向他。 顾景礼的五官精美,目若朗星,眼睛似乎含着秋日里的泉水,玩味的笑容十分夺人心神。 然而,他眼神深处,却让人觉得深比寒潭,不可见底,这双眸子太过精明,几乎无论是什么人,什么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沈半雨深深地吸了口气,镇定着道:“小侯爷有事?”袖口里的手,好像清风下的湖水一样,不平静。 顾景礼笑了,另一手拿出那片叶子:“风吹落?” “自然,人人所见。”沈半雨淡淡的回答,这话似乎别有所指。 “我没见。”顾景礼看着她,又看了看是手上的叶子:“你想告诉我什么?” “没什么。”沈半雨瞥过眼:“不过是觉得落叶知秋,想告诉小侯爷而已。” “落叶知秋。”顾景礼玩味的重复着,然后,突然欺身上前,将沈半雨逼到身后的墙上。 他将沈半雨圈在身前:“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沈半雨的身体紧贴在墙上,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小侯爷想灭口?” 顾景礼注视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他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这丫头比他想象中的野心还大。 “你笃定我不会对你动手?” 沈半雨挑眉,看着顾景礼低下头,快要触及她鼻尖的脸:“我只是笃定,小侯爷不想做鳏夫。” 她沉着气息,看了眼他撑在墙上的手臂:“我要是再不回去,明日这京城里关于小侯爷的传言又会多出一条了。” “天底下,没有传言能影响到我。”顾景礼的话刚说完,沈半雨就拂下他的手要走。 “站住。”顾景礼手一扬,抓住沈半雨的手腕:“你为什么要我护周家?” 言语锋利,就像他此刻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危险,又藏着某种深意。 沈半雨缓出口气:“因为只有你能护住。” “周家是忠臣,不该因为暴君的猜忌落得满门凄惨的下场。” 她没有隐藏,觉得和顾景礼这样心思通透的人打交道,没必要拐弯抹角。 说出这句话,她就转身离开了屋子,她知道顾景礼能明白。 看着她出去的背影,顾景礼勾起唇角。 二房的大婚房里。 侍女把发生在偏远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孟听晚。 孟听晚大怒下,撤下盖头。 在她的大喜日子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张万芸和张宝儿是要毁了她的名声。 她可是伯府嫡女,身份尊贵,尤其大婚时更该风光隆重,一片祥和,却不料会是如此丢人的局面。 婆母偷人,堂嫂苟且。 她把所有的事都归咎在沈半雨的身上。 觉得要不是沈半雨将婚宴办的这么寒酸,安排不利,根本不会混进来两个外男都没人发现,那两个男人还玷污了她的婆婆和堂嫂。 孟听晚气的不行,但是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不能出去找张万芸和张宝儿算账,可一想到自己的婆婆偷人,她顿觉往后再没脸见人。 她在新房里心浮气躁的来回踱步,越想越怒下,掀翻了喜桌,果盘乒乒乓乓散落一地,就连上面的瓷器都被摔得粉碎。 侍女见状,连忙拉住她:“姑娘,您消消气,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生气不吉利。” “我能怎么办?”一想到今后她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她就疯狂的不可自控,歇斯底里的狂叫着。 喜房里,所有的东西只要能砸的都被她砸了一个遍。 满地狼藉。 孟听晚心里委屈至极,眼泪嘀嗒嘀嗒的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把心一横,恨恨地摘掉凤冠,不管不顾的穿着大红喜服朝着菡萏院的方向冲过去...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祠堂夜审争真相 前院,参加喜宴宾客还未到酒过三巡时,就几乎全被自家夫人以各式各样的借口带离了临阳侯府。 菡萏院这边,霍氏和余绾宁留下来,霍氏将木符交到萧止青的手里。 “看来,是有人嫉妒我有个好儿媳了。”萧止青看出来了,今日前院喜宴上发生的事,全是冲着她们来的,眼底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她还瞥了眼身边的临阳侯顾仲安:“不处置张万芸的后果就是她联合侄女一起欺负我儿媳妇,半雨是我亲自选的,为人恪守本份,又知礼懂事,就这么乖巧的人,还有人要陷害。” 余绾宁道:“可不,要不是我小表妹和世子在一块,定是要被歹人坑了去,她们的心思也忒坏了。不过,我只听过女子被强占,难不成这天底下还有女子反扑的?” 她本来性子就大大咧咧,说话没有顾忌,这番话是又故意说出来,霍氏直接变了脸:“绾宁,不可以没有规矩。” 余绾宁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门外,沈半雨和芷檀、芷玉走进来,对长辈行礼后,坐霍氏的旁边:“父亲、母亲,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要怎么解决,还请示下。” 萧止青的怒意未减:“落琴,把张氏姑侄和那两个外男给我带去祠堂。” “是。”落琴应下后,转身走出去。 事已至此,霍氏和余绾宁不好再留下去,和萧止青、顾仲安道别后,霍氏又嘱咐了沈半雨几句,才带着余绾宁离开。 临出门前,余绾宁依依不舍的拉着沈半雨的手,小声道:“小阿媱,你要好好的,往后事事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我看这临阳侯府就是虎狼窝,往后你要是被欺负,一定告诉我,我来帮你出气。” 沈半雨笑笑:“好。” 送走大伯母霍氏和余绾宁,沈半雨来到顾家祠堂。 她到的时候,顾家除两名妾室外和久病在榻的顾家二老爷外,几乎全坐在祠堂里,包括在新房里气的发狂,要来找萧止青告状的孟听晚和今日的新郎官顾兴生。 两人这会儿怒不可遏的看着走进来的沈半雨。 而跪在地上张宝儿的侍女巧红,在看到沈半雨经过她身边时,脸上全是慌乱。 今日的事,是张宝儿吩咐她做下的,本以为是万全的准备,可怎么就变成自家主子背夫偷汉了? 她不晓得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可一看沈半雨安然无恙的出现,和她那唇角带笑的表情,巧红就心中明白,此事定是被沈半雨提前发现了。 今日被安排在张万芸身边伺候的香云也傻了,她本是一直跟在二夫人身边,可中途因为内急,去了趟茅厕,回来时二夫人就不见了。 要知道,出了这种事,任何主家为保名声,会将见到的人悉数灭口,身为二夫人的贴身婢女,她必定逃脱不了干系。 这... ...这是要她的命吗? 三老爷顾仲川和夫人贺兰柔在旁边,早已看的明白。 今日这些,分明就是有人意图加害不成,结果作茧自缚,有人想玷污沈半雨的清白,毁了她名声,而后将她以不贞之罪赶出侯府,谁知道最后变成发现张氏姑侄的奸情。 从事发到结束,沈半雨均未出面,有人说她和世子在浓情蜜意,可究竟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那自然是有她的安排在其中。 外面,人人都传镇北将军府家的嫡女自幼养在乡野,目不识丁,蠢笨无知,是名副其实的灾星之命,可现在一看,这等的心机,这等的筹谋,日后谁敢小觑了她半分。 今日想要设计陷害的人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反戈一击,甚至这场婚宴的女眷宾客,都成了彻底解决此事的关键。 顾兴生觉得丢人至极,脚步虚浮着就要佯装酒醉将此事暂时搁置。 却不曾想,三夫人贺兰柔先开了口:“兴生的母亲出了这种事,还是在你的大婚喜宴上,你们夫妇两定会觉得颜面扫地。” 她看了一眼萧止青身旁桌子上放着的木符:“放心,等待会审完,知道全部的真相,一定会给你们两人一个交代。” “真相?什么真相?”顾兴生忽然就站稳了脚,怒视着贺兰柔:“三叔母,我母亲此刻神志不清,定是被人算计了,这还需要什么真相,你可莫要无中生有!” “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见不得夫人被指责,顾仲川先冲口而出:“方才下人说的时候,你没听见吗?张万芸是你的母亲,张宝儿是你的表姐,可你别忘了,你父亲是我顾家兄弟,你得分清楚轻重,别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府里,从前谁也没有见过顾三姥爷说如此重话,也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他本是温润的性子,这么疾言厉色还是头一遭。 一番话下来,顾兴生只能无能狂怒道:“你们这是打算不留余地吗?” “事到如今,父亲、母亲咱们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吧。”沈半雨的语气柔和,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旁观者的样子:“我记得二叔母在我进门的第二日就说过,老侯爷辞世前曾提出,要父亲对二房好,既如此,咱们就该好好查查,未免什么人错了心思,白白污了二叔母姑侄两人的清白。” 说这话时,她故意看向顾兴生和孟听晚两人。 提到张宝儿,顾宴武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堂堂七尺男儿,禁卫军左指挥使,被夫人当众戴绿帽,这么大的羞辱,他已经成了全京城百姓的笑柄,遭人嗤笑不说,还会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猛戳他的脊梁骨。 如此耻事发生在他身上,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万分。 顾兴生被沈半雨连连嘲带讽的这么一说,脸色青紫交加,只能大声的喊道:“我母亲是被陷害的,这事有蹊跷。” “我也觉得不对。”何颜卿抬头看向顾仲安和萧止青:“父亲、母亲,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请族长或是官府来定了吧。” “不行!” “不能报官!” 何颜卿的话音还未落下,顾兴生和孟听晚几乎同时出声喝止,顾兴生道:“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是张青艳 他还准备入仕,要是这件事被传出去,生母行为不检,背夫苟且,定会影响他往后在朝中立足,届时御史便会参他几本,风评不好,前路就会无望,等同于断了他的为官路。 这一点,他和孟听晚不谋而合。 沈半雨故作惊讶:“怎么不行呢?这样不是可以更快查清真相吗?” 孟听晚咬着下唇,恶狠狠地看着她,这事一旦通禀顾氏族长,报到官府就怎么瞒都瞒不住了。 今日饮宴的那些贵眷虽知晓全部,但官场不比后宅,后宅可以将此事当成笑谈,等京城再有什么奇闻就会很快将这件事遗忘到脑后。 可朝堂上御史言官不同,他们的几本奏折没人能阻挡,要是此事一旦上达天听,对于顾兴生来说,他一辈子的仕途就全毁了。 况且,这样的丑事,闹得全城皆知,对临阳侯府没什么好处。 沈半雨注意到,她身旁,顾景礼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正打量着她。 她迎上这样的目光,在对方的眼里,好像瞧出了一种看戏时的玩味。 “要是这样... ...”她别过眼,对顾仲安夫妇两人道:“儿媳觉得,还是听堂哥的吧,那是他的母亲和表姐,总归是要让他做决断。” 她眸色流转间,看向一直神色愠怒的孟听晚:“堂嫂也莫急,要相信堂哥,无论怎么说,现在堂哥才是最难过的人。” 孟听晚的下唇眼看要咬出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张万芸和张宝儿这两蠢货是着了沈半雨的道,她一肚子的怒气想要发泄,可是没法撒,要知道,今日的发生的所有事,她看的出来该是沈半雨遭殃,可现在变成了她的婆母,她又是二房新进门的儿媳,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顾兴生此时面色阴狠地瞪着沈半雨,而后看着地上跪着,发抖却不说话的李文凯:“说,是谁让你来的!?” 他猛地抬脚踹到了李文凯的身上,将他踹出去好几丈远,重重摔在地上,摔得李文凯头晕眼花,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轰隆——” 漆黑的空中,闪电带着狰狞的裂痕,将天空划出无数道惊悚幽森的缝隙。 穿云裂石的雷鸣声在闪电划破天际时,好似在院中炸响。 如此骇人的一幕,让祠堂里的人一惊。 她们纷纷看向门外,觉得应是有大雨即将降临。 唯有沈半雨,她静静的坐着,双眸垂下,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顾景礼目光顽劣的落在她身上,不久后勾唇一笑。 雷声没有引起谁过多的猜疑,众人回过神,看向李文凯。 见他趴在地上,疼的眉头紧皱,顾兴生的这一脚明显不轻。 顾兴生更是要勃然大怒到吃人的模样,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将李文凯生吞活剥。 见状,当时在场的何颜卿在顾兴生再次出手前,抢先开口:“我看,还是先问清楚木符上的名字吧,万一张青艳是另有其人,这外男和二叔母就不该是相好,那不就说明这所有的事,是有人故意要害二叔母吗?” 顾兴生顿下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几步上前,愤怒的对着李文凯要再次麾下拳头。 侯府侍卫立刻上前,将其拦下。 李文凯惊惧的看着顾兴生,那眼里像是有浓浓的失望和震惊。 顾仲安看着两人,冷冷的问:“李文凯,这木符上刻着的名字是你和什么人?你又和张氏有什么关系?” 面对临阳侯的威严,李文凯这种平民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他耷拉着的脑袋,不说话。 顾兴生怒道:“不说是吧。”作势又要上前殴打他。 两个侍卫再次将他拦下。 张万芸这段时日一直神志不清,怕是因为上次的事患了失心疯,想必现在问什么都问不出来。 顾兴生满腹诗书,面对这种情况被愤怒冲昏头脑,一时间没了主意。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吗?”顾仲安的手一挥。 侍卫将李文凯架起,任由他如何哭喊求饶都无动于衷,直直将人拖了出去。 眼看即将到门口,李文凯大声的喊着:“我说,我说!” 他老泪纵横,被放在地上时,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然而,并未等他开口,何颜卿道:“父亲、母亲,这木符下午我是见过的,那上面的生辰八字和二叔母的一样,会不会这叫张青艳的人,冒充二叔母,拿了二叔母的生辰八字和这个男人私相授受?” “对,一定是这样?”顾兴生立马接过何颜卿的话:“堂嫂说的不错,我母亲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很明显事发蹊跷。” 真是顺杆就能往上爬。 何颜卿掩住唇角的冷笑,她入府这几年没少被张万芸欺负,她碍着对方是长辈,身为侄媳,还是庶子妻,只能忍气吞声。 可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出气的一天,她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张青艳?” 这时,沈半雨仿似喃喃的开口:“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我在乡下时,曾听村里的人说过,二十多年前,福来戏班里有个戏子,也叫张青艳,好像是平阳人士,唱的一出《西厢记》在她们附近的十里八村很是有名。” 她说着,语气犹豫:“不过,这张青艳在二十年多前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等她抬眼时,看向李文凯的目光里,有不小的杀意:“李班主应该记得吧,她当时,可是你戏班里最好的角儿了。” 李文凯惊出一身冷汗,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半雨,只见对方年纪轻轻,却让他心里无端生出敬而尊从的冷贵感。 他不敢再看她,而是心虚的别开眼。 但这样的举动怎么能逃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顾宴文道:“现在还给你机会,你要是再不说,就没必要说了。” “我... ...我... ...”李文凯被吓破了胆,声音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祠堂里,顾家众人已经没了耐心。 就在顾仲安要下令处置李文凯的时候,墨七在外面,带着人,抬了一个箱子走进来...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怎么不去死 墨七对在场众人见礼。 而后,他又让人把箱子打开:“这是在畅鸣苑李班主的房间搜出来的东西,还请侯爷,公主过目。” 跟随墨七的护卫上前,还没碰到那里面的东西,就听见李文凯大声的喊道:“不,不行!” 沈半雨瞟了眼顾景礼,见他这般情况下还是那副饶有兴致的懒洋洋模样,俊逸的脸上,一双黑眸划过精明且复杂的神色。 她心中失笑,嘴里低喃着:“说我是狐狸,只怕你才是只千年男妲己。” 顾景礼勾着唇角,骨节分明的手若有似无的敲击椅子扶手。 “不要!” 李文凯连爬带滚,拼命的想要拦住侍卫开箱的动作,可他却不成想,慌乱下,他竟然将箱子推翻,里面的东西眨眼间就滚落一地。 其中,有两幅画,卷轴打开,铺展在众人的眼前。 两幅画,画的都是同一女子。 仔细看过去,画中将女子的形态画得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张脸,娇羞中透着含情脉脉,水汪汪双眼秋波盈动,似在望着执笔的情郎。 可见作此画的人和这女子的关系非同寻常。 “这画上的人,怎么... ...”何颜卿伸着脖子看着:“这么像二叔母呢?” 石破天惊的话,让在场的人看着那幅画时的表情巨变。 顾兴生甚至在看见画时,周围即便没有任何声音,他都觉得无比刺耳。 他疾步上前,扬手就要把画抢过来撕碎。 侍卫想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预料之中纸张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出现,墨七反手将顾兴生的手轻松扼住。 任凭顾兴生如何挣扎,于事无补。 “堂兄这般冲动,不知所为什么?虽说你母亲犯下这般大错,可不由分说就要撕毁证据,只怕正常人做不出来吧?” 何颜卿的话不留余地。 顾兴生怎么也没想到,墨七竟然会拦住他,还敢在临阳侯顾仲安的面前出手。 当下,他只觉越是反抗,手臂就会被钳制的越紧,好像他再稍微用些力,就要彻底断了般。 从前,他只是见过顾景礼身边的护卫,但没有和他们说过话,更不知对方的能力在哪,现在他算是了解的清楚了。 甚至于一个不防,就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幕,看得孟听晚不甘心的咬牙道:“顾景礼,你别太过分了,这里好歹是顾家祠堂,你在各位祖宗面前动手,就不觉得不敬吗?” 忍了半天,看见自己男人受伤,才开口,真不知道孟听晚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何颜卿瞥了她一眼:“不敬的是你吧,新嫁妇,还是二房的儿媳,这时候不该老老实实的待着反倒指责世子,你哪来的气势。” “哦,我忘了。”说着,何颜卿故意抻长了音:“你是伯府嫡女,可就算我院中的下人也知道,主家说话,旁支没有插嘴的份儿。” 如今形势变成这样,根本不能深究怎么会到这地步,可孟听晚清楚,这事必定和沈半雨有关系,就是不知道沈半雨用了什么办法,一石二鸟。 但是她动了张万芸,又让张宝儿失节,她身为儿媳,绝不能这么袖手旁观。 孟听晚稳了稳心神,站起来对顾仲安和萧止青福了福:“大伯,大伯母,今日的事算是二房自己的家事,还请让我们二房关起门来自行解决。” “二房自己的家事?”何颜卿道:“喜宴上,各家贵眷可都看在眼里,孟听晚你是怎么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这是你们二房家事这句话的?难道你不知道,因为你的婆母,要害的我们往后连门都没脸出了吗?” 孟听晚被说的哑口无言,情急下怒道:“沈半雨,你别在这儿像没事人一样,今日的事,是你设的局对不对?” 沈半雨回看孟听晚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堂嫂这是什么话?二叔母和大嫂这样我也十分惋惜,可堂嫂怎能无端猜忌我?” 她脸色透着淡淡的委屈:“毕竟不是我让侍女当众弄脏了我的衣裙,若非小侯爷关心,前来问我情由,今日的事我当真就要牵扯其中了,这么不要脸面的事,我可没办法担着。” 孟听晚气的脑仁直疼,她刚要反驳沈半雨,就见落琴已经将画捡起,看着上面的题诗念起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至青艳。” 她又拿起另一幅:“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这正是幅,女子水边嬉戏的图。 上面的女子眉目一颦一笑,一喜一羞十分动人,不正与张万芸年轻时十分相似吗? 见此,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何颜卿脑子里出现:“张青艳,张万芸,莫不是一个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就连还在挣扎的顾兴生,身形猛地僵住。 “二夫人说错了,她们不是一个人。”墨七的话,让顾兴生紧张的情绪好不容易缓下来几分。 结果,还没真的放下心,就听着墨七继续道:“依照属下在李班主房间的发现,张青艳是二夫人,而真正的张万芸,被张青艳冒名顶替了身份,现在下落不明。” 外面的惊雷犹如炸裂在祠堂里。 张青艳是戏子,便是贱籍,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侯府次子成婚,嫁入高门成为正妻,但是张万芸不同。 墨七继续道:“午后,属下按照小侯爷的吩咐查明,张万芸是丹阳人,三岁父母皆亡,因是女儿身,无亲眷收养,她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后来为养活自己,在镇子上以帮人洗衣过活,照顾孩子过活。” “直到二十一年前,张万芸突然消失在村子里,等村民们再听到她的消息时,便是她嫁入侯府成为二夫人的时候,也是从她失踪开始,就再无村民见过她。” 墨七从箱子里取出一张纸,交到临阳侯的手上:“这是张青艳的户籍,属下让人看过,确实是当地官府官印。” 临阳侯接过,一双眼已是愤怒至极。 “说,真正的张万芸在哪?” 李文凯看大势已去,失神的瘫在地上。 顾仲安没了耐性,再次挥手后,墨七带着人,把李文凯架了出去。 祠堂里,顾兴生仿佛被挖空了心神,呆愣愣的站着,眼神漫无目的,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他看向沈半雨:“你是害了我母亲,你怎么不去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从前的一切真相 比沈半雨出手更快的,是顾景礼手旁的茶盏。 沈半雨只觉什么东西从眼前飞了出去,紧接着就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和顾景礼冷酷无比的话:“欺负我的人,顾兴生你哪只手碰她,我现在就砍了你的哪只手?” 茶盏在顾兴生额头上砸了一个窟窿,猩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狰狞的流下。 他痛苦的捂着头,瞪着顾景礼,久久不敢发出一言。 顾景礼端起左手边的茶盏,漫不经心的道:“现在,你来说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兴生没见过顾景礼这样的架势,大约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两人竟在祠堂里对质,他心里慌得不行,六神无主的站在当场。 顾仲安和萧止青谁都没开口说话,刚刚对何颜卿盛气凌人的孟听晚思虑了番后,也不敢再轻易开口被人拿住把柄。 偏偏,顾兴生对上顾景礼这个讲理又护短的小霸王,怎么看顾兴生都讨不到一点好处。 这时候,沈半雨反倒是抬眼看着顾宴武,她打量着对方的脸色,没让顾兴生回答顾景礼的话,而是对顾宴武道:“兄长真的想好休妻了吗?” 突然被提起,顾宴武一时不解,虽然表情还有些冷沉,但却冷静下来不少,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坚定的点头,站起身对顾仲安和萧止青道:“一切是儿子的错,让父亲,母亲担心了,不过请两位放心,儿子的事会自行解决,不会影响侯府名声。” “傻孩子。”萧止青语重心长的开口:“我看着你长大,待你如亲生,怎会因为这件事怨你连累侯府名声,你是侯府长子,我们合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宴武从前行事处处稳重,谨慎,因为他身为侯府长子,要肩扛侯府责任的同时,也要给弟弟们树立榜样。 可如今,他的后宅一团污秽,他哪还有脸称自己是侯府的长子,为侯府去应对外面的人。 萧止青看着他心思郁结的模样,担心他因为这件事从此一蹶不振,于是道:“这件事不能怪你,是我们识人不清,才害的你中了别人的计,险些毁了你一辈子。” “母亲... ...”顾宴武声音沙哑,对萧止青的话,有些愧疚。 “何必为了旁人的错为难自己。”沈半雨的眼神清澈,说出的话,宛如一方清泉,安抚愁绪:“错的从来就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去承担不该属于自己的痛苦,然后让亲者痛,仇者快。” 在场人怔愣的听着沈半雨这番话,尤其是顾宴武,事发后一直郁郁沉沉,认为是自己娶了张宝儿,才害的侯府名声几乎尽毁,他没想过,这些事,他其实也只是受害者。 “要是兄长想不清楚这些,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当中。”沈半雨的声音徐徐:“兄长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吗?” 她勾了勾唇:“兄长会从此无心旁事,仕途损毁,因为听不得那些人的讥讽而自甘堕落,最后变成如活在人间的行尸走肉。” 她再次抬眼,直视顾宴武:“兄长,是想如了那些妒忌你,怨恨你人的意吗?” 顾宴武拧紧的眉心,在惊讶片刻后渐渐舒展, 眼神也变得刚毅起来:“我怎可能如她们的意。” 沈半雨笑笑,没再说话。 她知道,顾宴武听懂了。 身边,顾景礼似乎对此觉得很有意思,他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杯盏上的口脂,那张俊脸僵了僵,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过一块点心咬了口。 “啧,这东西真难吃。”俨然一副纨绔又骄矜的贵公子模样。 “景礼。”萧止青嗔怪的看他一眼。 顾景礼公子哥儿似的捻起一块,递给沈半雨:“你尝尝,是不是难吃。” 他没给沈半雨拒绝的机会,等沈半雨反应过来的时候,点心已经在她手里了。 顾景礼撑着额,看她。 仿佛是两人的举动深深地刺激了孟听晚。 为顾兴生整理伤口的她,怒气着:“沈半雨,天理昭昭,你以为你做的事当真没有人知道吗?你害我婆母,构陷长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堂嫂可万万不能这么说啊,这是在祠堂,顾家列祖列宗看着呢。”沈半雨看着手里的点心,眼眸流转间,好似有道冷芒:“这世间事,有前因才有后果,张氏姑侄发生的事,若没有因由,怎会如此,堂嫂不去问责那两个欺辱张氏姑侄的外男,反倒来指责是我陷害,这是何道理?” 孟听晚几乎要被沈半雨气的背过气去,她冷笑着:“你颠倒是非,枉顾国法,临阳侯就打算这么放纵谋害弟妻儿媳的人吗?” “侯爷,公主。”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墨七端着一份供词走进来,放在临阳侯和乐央公主中间的桌子上:“属下等还未怎么用刑,李文凯就全招了。” 墨七向后退了几步,站在祠堂正中的位置,言辞郑重的道:“据李文凯所说,他和张青艳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就有婚约,可是后来突然有一日,张青艳来找他,说是无意杀了一个孤女,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要冒充那个孤女,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被杀的孤女是良籍,而张青艳出身戏子,是贱籍,这等于使她自己脱贱为良。” “有这样的身份,嫁给高门就可轻而易举。” 顾仲安怒极:“好大的胆子!” 祠堂里,紧张的氛围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就像是一股冰寒,悄无声息的掠夺着各处角落。 外面的大雨适时落下,垂砸在地面巨大声响,仿佛预示着即将惊天的雷暴。 墨七颔首:“侯爷,还有一件事。”他看了看顾兴生,纠结了番,待回看自家少主的神色无常时,才道:“张青艳在嫁给二老爷后,两人还在暗中来往至今。” “李文凯还说,张万芸怀上堂公子的那几日,正是老侯爷大寿,府中宴请宾客七日,他借着其他戏班过府的机会混到府里,和二夫人私下见面的那段时间...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顾仲山 顾兴生的心,在此刻像坠着千吨巨石般,不断的往下沉。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陡然尖叫起来,上前抓着墨七的衣领,目露凶光:“我母亲怎么会是贱籍戏子?怎会和父亲成婚后还和那个男人往来,这些都是你们言行逼供,迫使他招的是不是!?” 孟听晚在极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你...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些话,她每个字都知道,可合起来却听不懂了。 “哦,我知道啊。”何颜卿轻笑着开口,众人的目光霎时看向她。 一片死似的静寂中,她声音清丽的道:“他的意思是说,这位,很可能不是顾家血脉,哦,不是很可能,应该说确定。” 她早就看孟听晚不顺眼了,从前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断向侯府索要聘礼,因为她,张万芸好几次把萧止青气得不轻。 要是顾兴生真的并非顾家血脉,那孟听晚想攀高门的心思就必定落空,前面那么作,全成了笑话。 什么叫打脸,这不就是,何颜卿简直不要太爽。 她每说一个字,顾兴生和孟听晚的心就像是被狠抓一下,到最后,几乎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着他们两人的全身。 顾兴生脸颊上的肉止不住的颤抖,而孟听晚大红色喜服下,衬托的她眼底似血的猩红。 两人就像是被困已久,即将因失控而发疯的猛兽。 看见她们这样,墨七轻而易举的甩开顾兴生的手,轻蔑的眼神根本不加以掩饰。 他顺着何颜卿的话说:“按照李文凯的意思,正是如此,另外属下还去找了堂公子出生时负责给二夫人接生的崔嬷嬷,她证明,堂公子出生时,比正常的孩子早产一月左右。” 这就等同于,张青艳发现有孕时,故意隐瞒一个月的时日,而那段一个月前的时日,正是顾仲山旧伤复发,需要人日夜看守的时候。 所以,顾仲山并未出现在老侯爷的寿宴,则是被老侯爷送到城外的温泉池疗养。 时间吻合,证据确凿。 墨七的声音好像是给顾兴生和孟听晚一记重拳,打的她们毫无招架之力。 “那... ...要是这样,张青艳所生的不是侯府之子,而是李文凯的孩子?” 何颜卿的话,一锤定音。 顾兴生捂着心口,连退好几步,他大脑一空白,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他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竟是欺骗来的?这些年,自视甚高的血脉,也并非是真的。 那什么才是真的? 他又是谁? 这让他怎么接受? 同时接受不了的还有孟听晚,她千选万选的夫君竟然是戏子的儿子,连生父都是下作不看的贱籍。 她一下子慌了神,根本没办法接受! 这些一定是假的,这不可能,她们没有真凭实据。 她可是伯府的千金贵女啊,怎么会这样? 孟听晚的心都要被撕碎了,她看着门外布置的大红绸缎,和四面窗户上贴着的喜字,觉得十分刺眼,讥讽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想待在这里,她想逃,逃回承安伯府。 她不敢想事态最后会怎么发展,甚至不敢去看萧止青和顾仲安。 一阵天旋地转中,她的神智混乱不堪,但却知道,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若是传出去... ...她会成为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会给她自己,给承安伯府带来无穷无尽的耻辱。 所以这件事顾兴生决不能认,他必须是顾家的血脉,一定要是。 孟听晚表情,狰狞的疯狂着:“这些全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办法验证,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顾兴生赶出侯府,让他和侯府再无关系,你们简直卑鄙无耻!” 贺兰柔在此时开口,她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你可真会开玩笑,顾家会养不起一房人吗?还说什么用这个为借口将你们赶回去?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没错。” 见自家夫人开口,顾仲川也道:“兴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说有十多年的情分,我们并非冷血之人,即便他真的并非顾家血脉,我们也不会无情到眼睁睁地看着他自生自灭,相反,我们更不会允许有人李代桃僵!” “顾兴生就是顾家的儿子!”孟听晚一口咬定,这般的语气落在众人眼中,越发觉得不对。 沈半雨目光微动,却朝着门外的人唤了一声:“冬至,让孟大娘子的侍女陪着你去二叔的房里取一滴血。” 她抬眼,看着顾兴生:“在顾氏祖宗的牌位面前,滴血验亲。” “不必了,我亲自来。” 院里,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齐向门外,见到府里两名小厮抬着一并轿椅,在门前停下。 矫椅上的男子面容枯槁,全身上下瘦弱不堪,一张脸,更是没有任何生气。 祠堂里小辈站起,对来人行礼:“见过二叔。” 这是沈半雨第一次见顾仲山,她站在和顾景礼齐平的位置上,看着顾仲安急忙起身迎上去。 “你出来做什么?”他一脸怒意的瞪着抬着顾仲山来的小厮:“谁告诉你的?” 顾仲山走两步就喘息的不行,他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歇了一会儿,才扫了眼顾兴生。 “不用他们告诉我,大哥,这些时日我虽病着,也知道府里发生的事。”他看着伺候他的小厮四喜:“去取碗水来。” 四喜转头就小跑着出去。 顾兴生见到父亲来,本以为有了靠山,不曾想,听到了这么残酷的话。 养了他快二十年的父亲,竟也不相信他的身份。 “二老爷,水来了。” 四喜捧着水,很快回来。 此时,祠堂里火烛燃烧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有四喜的脚步落在地面时的着力声。 一碗干净的水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水波在碗里晃动,顾兴生的脸倒映在其中,光影下露出一股耐人寻味的表情。 顾仲山缓缓抬眼,看着神情十分紧张的顾兴生。 他青色的眼底好似有些许的不忍,但很快,他就面无表情的用四喜地上来的匕首,划破指间...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可叹命运的不公 深红似黑的血珠凝聚,滴落。 顾仲山不愧是上过战场,杀伐果决的将领,动作干脆利落。 父亲的动作,表情顾兴生全看在眼里,他身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试图抑制住内心翻涌的痛苦,可他却无法阻止满目绝望从眼角划出。 无尽的悲凉席卷着他周身的血液,仿佛如坠深渊。 他叫了快二十年父亲的人,没想到会是这么冷血,无情,他眼中光一点点黯淡,好似在悄无声息的幻灭。 匕首的寒芒在眼前闪过,顾兴生咬着牙,将自己指尖血滴落在碗里... ... 殷红的雪绽放在水中,如同两朵形态各异的花,在各自绽放。 众人凑上去看着,结果不言而喻。 顾仲山胸口好似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痛感在他身上每个关节处如同经历千万次锤砸。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仲山!” “父亲!” “二叔!” “来人,快将老二爷抬回院子,请荀大夫!” 一时间,祠堂里乱作一团。 萧止青忙中有序,命人将顾仲山即刻抬回去,而后给落琴一个眼神,让她盯紧顾兴生和孟听晚,别让他们趁乱做出什么事。 侯府众人神色凝重的来到二房院落。 看着下人将顾仲山抬到床榻上,又找来干净的帕巾为他擦去唇的血迹。 顾仲山的眼睛看向守在旁边长兄顾仲安,他虚弱且颤抖的伸出手。 顾仲安健步上前,一把反握住顾仲山的手,听这他声音有气无力的道:“兄... ...长... ...咳咳。” 他每发出一个音,胸腔就发出剧烈的喘鸣声,让顾仲安心里的痛无法言表:“我在,你说。” 顾仲安虚浮的手,渐渐搭在顾仲山的掌心:“她... ...为接近我... ...用尽心机,残害无辜性命,实乃罪不容诛,可还请大哥看在... ...看在她多年侍奉我的份儿上,留她一条性命,哪怕是将她终身幽禁在府里... ...” “好,我答应你。”顾仲安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顾仲山转过灰暗的目光,移向站在最后的顾兴生,他艰难扯出一个苦笑:“兴生,虽不是我亲生,可他毕竟唤我父亲快二十年... ...咳咳... ...请兄长,问问他的意愿,若是他愿意留在府里,我可以收他为义子,要是他不愿,那请兄长给他一笔银子,够他此生无虞,通禀族长后,将他的名字在族谱除名,再送出府里。” 他这是在安排后事... ... 在场的人闻言无不伤感落泪; 顾仲山是一代将领,年少时的他意气风发,驰骋沙场,是被敌人敬重,被战友爱戴的领军之人,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勇冠三军的将才,最后却会落得如此结局。 人生无常,世人感叹命运的不公。 众人身后,沈半雨静静地看着顾仲山,面上的表情柔和中透着点点欣喜,顾景礼瞧着,似乎下一刻她就要扬开唇瓣的样子,他问:“没事?” 沈半雨正要说话,就见荀老外袍松散的提着药箱快步走进来,显然是一副正要休息,就被匆忙拉出来的样子。 幸而,他虽年迈,头脑却十分清明,并未真的神色涣散。 他径直走到沈半雨的身边,看见她先是一愣,而后就要跪下去,沈半雨在他还未有动作前就伸手挡住:“麻烦荀老为我二叔诊脉。” 荀大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头称‘是’后,转身就进了内室。 顾景礼抱着胸,笑容促狭。 房间里,众人焦灼的看着荀老为顾仲山诊脉。 短暂的静默了片刻,才见荀老道:“侯爷,公主请放心,顾二老爷因祸得福,体内经年积攒的淤血已经被全部吐出,身体并无大碍,稍后只要多加调养便可,只是日后万不可再有如此剧烈的心绪起伏。” 所有人目光稍安,顾氏兄弟也跟着松了口气。 荀老又道:“老朽现在要再去重新开药,等服下去,休息一晚,顾二老爷就没什么大碍了。” “好好好。”顾仲安难掩激动的神色,他即刻命人跟着荀老前去开药,煎药。 压抑的气氛在此时终于舒缓。 顾仲安几人听到这样的结果更是喜极而泣,萧止青这边打点完所有事,安排好服侍顾仲山的人,才和众人一起走出去。 院子里,顾兴生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顾仲安和萧止青对他颇为失望。 所有人都没理会他,萧止青和贺兰柔随着顾仲安和顾仲川往正堂的走去,这件事总归要有个最终决定,加之关系到侯府的声誉,还被那么多官眷看见,已经不是关起门来,就可以轻易解决的事了。 沈半雨走在最后,顾景礼不知何时与她并肩而行。 她的身量不矮,可在他的面前,就显得有些娇小,加之他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她看上去有种格外需要被怜惜的感觉。 顾景礼侧过眸,看着他身边的人。 女子身上传来幽幽的玉兰香气,清透,纯澈,就好像她心性一样,看似高雅圣洁,实则冷若冰霜,就像是千年化不开的冰山,让人难以浸透。 明明知道她的目的不纯,却让他无法真的拒绝。 “顾兴生不会离开。” “是啊。”沈半雨目不斜视,下颌微扬。 就算他想离开,孟听晚也不会允许。 一个高门嫡女,眨眼间沦落成贱籍妻,这样的奇耻大辱,她怎么可能容忍。 顾景礼挑唇一笑,语气暧昧:“诡诈。” “彼此彼此。”沈半雨不甘示弱,漂亮的眉眼瞧向候在院旁的墨七:“小侯爷不也是看一步,却走到千里之外了吗?” 其实就算刚刚墨七不出现,依照这件事的严重性,临阳侯定会派人前去畅鸣苑彻底搜查,到时一样会真相大白,不过就是浪费些时间。 但顾景礼让墨七前去,就让事情解决的更容易些。 对此,顾景礼袖风一扫,没有回答的沈半雨的话,而是道:“你大可放心,只要侯府安好,其他的,我不关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你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窗外,漆黑的空中繁星漫天。 月影投在地面上,华光皎洁。 屋内昏黄的烛火微燃,沈半雨梳洗出来,坐在软榻上看着书。 顾景礼因着以入军营的缘故,送她回到扶苍院,便离开府里,前往城外驻守的军营,连带着墨七等人一起。 这几日院子里因为少了他们,安静许多,晚上就连侯府花园里的蛙鸣声都可以听得清楚。 芷玉和芷檀为沈半雨收拾着床铺,芷玉对白日里的事越想越不甘心:“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不把她送到京兆尹府,让京兆尹处置,那死了的那位冤屈,谁来管啊?” “你小点声。”芷檀低斥了句,她知道芷玉说的是张万芸,于是看了眼看在看书的自家夫人,轻声道:“她杀人是二十多年的事,证据早就没有了,送到京兆尹府,你让他们怎么查?难道就凭着李文凯的口供吗?到时候张万芸完全可以说对方栽赃陷害,没有物证,不知道尸首在哪,别说京兆尹府,就是大理寺都没办法。” “与其让她出去再害旁人,构陷侯府,不如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管来得容易。” 芷玉还是有些气不过:“那真正的张万芸真是可怜,就这么死了,要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声音传到沈半雨的耳边,她看着书的双眸弯了弯; 是啊,做鬼都不能放过。 想必现在,张青艳正在被张万芸的鬼魂折磨着,往后时时活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才是张青艳该有的下场。 死,对她这种人来说,是解脱,沈半雨可不想那么便宜她。 铺好床铺,芷檀见沈半雨还在看书,温声劝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忙了一整日,早点休息吧。” 沈半雨摇了摇头:“你们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儿。” 主子不休息,没有侍女休息的道理。 芷檀无奈,正要转身离开,被芷玉拉住。 “怎么了?”芷檀不明白。 芷玉道:“夫人说让咱们出去,咱们就出去啊,怎么也得再劝着些。” 芷檀看了看沈半雨的方向:“夫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别干涉夫人。” 说完,她就拉着芷玉走出屋子。 这段时日她们都看得出来,沈半雨做事很有自己的主意,尤其是她发号施令的时候,她们都不敢反驳,就好比当下,让她们休息,就一定有让她们早些休息的意图。 她们守着自己的本份,不问,听从便是。 屋里,房间门关上,沈半雨就放下书,眼底显出一片精茫... ... 与此同时,新房那边。 顾兴生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回到房间,看到被孟听晚砸翻的桌子和遍地的菜肴,酒水,还有散落各处的碎瓷,他顿觉眼前一黑:“你这是做什么?” 孟听晚脸色冷沉的坐在大红喜床上,神情上没有半点新嫁娘该有的羞涩,相反,一双眼愤怒的骇人:“我做什么?顾兴生,你好意思问我吗?” 她猛地站起身,嘶喊着:“我嫁的侯府二房嫡子,现在呢,骗子,你和你那不要脸的贱货母亲一样,都是骗子,顾兴生,你让我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让我怎么活?!” 顾兴生皱着眉,百般艰难的才挤出一句话:“我...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孟听晚怒气冲冲:“你不知道就可以解决了吗?现在你母亲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你不是侯府二房的嫡子,那我嫁的是谁,我该怎么办?你毁了我,毁了我承安伯府!” 顾兴生看着她,心里那种愧疚感和无力感复杂的交替着。 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但当他看到和顾仲山的血不相融时,他彻底的懵了,为自己,也为前程仕途,却唯独没有想过孟听晚。 可现在,孟听晚的话字字句句像无数的尖刺扎在他的心里,他极尽崩溃:“够了!” 他狂吼一声,呵住了还在捶打他的孟听晚。 房间里静默一阵。 顾兴生脑子里在不断挣扎,终于在孟听晚耐心耗尽时,他道:“你要是受不了,就和离,你回你的承安伯府去,那样你还是尊贵的孟家嫡女。” 今天事情发生的太多,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想其他事。 孟听晚原本精致的妆容,在听到前院喧闹原由的一刻便逐渐憔悴,加之心情的崩坏,如今已然没了初来时的璀璨耀眼。 “呵!” 她自嘲的跌坐在床榻上被撒在上面的坚果硌疼的痛感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和离?说得简单,好听点是和离,难听点便是被休! 嫁入当日就被退回,不仅仅会连累家族遭人嗤笑,就连自己这辈子也再无出头之日,只能生生的活在人们的嘲讽之下。 她是承安伯府的嫡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日她若是真回去了,整个伯府都会沦为笑话不说,父兄娘亲皆抬不起头。 既然有人不想让她稳做侯府二房的嫡子夫人,她偏偏要坐稳。 从婚约在京城散开后,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孟听晚深呼吸,再睁眼时眸光一沉,宛如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和离?休想!” 她端坐起身子,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泪,眼神看起来极度阴狠:“顾兴生,你我已经大婚,婚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你想我和离,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我不会因为你,搭进去我的名声和承安伯府全族。” 她的话,说的无比冷静,伯府嫡女的架势浑然天成,“总归外面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你必须留在侯府,你还是侯府二房嫡子,我还是二房的嫡子夫人。” 顾兴生看着眼前的女子,金色的凤冠下,那张本该极为熟悉脸,在此刻看来,却是无比的陌生。 这是他费尽心思求娶回来的女人,今日的事也确实不关她的事,她的委屈,她的生气,换成他,只会比她更绝望。 想到这儿,再听她说的话,他忍了。 “然后呢?” “然后?”孟听晚冷笑一声:“然后等来年科举,我会动用承安伯府全部的关系帮你铺平仕途之路,让你在朝堂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我想要的,你必须要给我博到!”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像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对我臣服,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现在... ...”她指着地上那片碎裂的瓷片:“你要是答应,就跪上去,跪到我满意为止,这样,我定会说到做到,让你在朝堂上一展报复!” 顾兴生脑子里纠结片刻,很快,他就有了答案,几步走到碎裂的瓷片前,跪了下去... ... 第一百二十章 六界,公平吗 城郊,桃林湖边; 夜里细碎的星芒如飘雪般洒在湖面,寂寂的冷辉伴随着清风拂面而过,吹起岸边气度孤高女子的鬓边青丝。 女子眉目清绝,朦胧的光影下,叫人看不真切,似梦似幻,只觉她面若冰寒,眸胜万千星河。 睫羽凝着点点水珠,映照着星辰,像是璀璨的晶石。 万籁俱寂下,她轻柔地伸出手,对着虚空打了个响指。 一团白雾聚拢在她面前,眨眼的功夫,幻化出人形; 来人一身霜色仙袍,头戴金冠,看上去文质彬彬。 他见到女子时,愕然一惊的同时,本能的对女子下跪行大礼:“下官,第一天府宫司命星君,拜见东璃紫阳华殇帝尊。” 女子一身低调又华贵的霜色绣玉兰花长裙,不染纤尘,无论是姿态,还是气度,皆给人一种睥睨天下,藐视众生矜华感。 她就这么站着,不甚在意地向眼前下跪的人投去一眼,清辉的冷感浑然天成。 “起来吧。” “是。” 司命万分恭敬地起身,垂着而立。 等了半晌,也不见女子再说话,他只觉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了,那股久违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压得他快不能呼吸了; 他一张脸上惨白如纸,冷汗直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谨慎问道:“不知帝尊此番唤小仙来,所为何事?” 沈半雨薄唇轻起:“我想看看人间何氏庶女,何颜卿的命簿。” 司命紧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嗓音干涩:“回帝尊,您此番下界是依天罚历劫,按照神界律法,您不能擅自查看凡人运簿,更不可随意更改,不然就算历劫失败,您身系六界安危,还请帝尊三思。”说着,他再次跪倒下去,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沈半雨脑中一阵恍惚,她只记得,她是遭陷害才会依天惩下凡历劫一世,可怎么也记不起让她心甘情愿受罚原因了。 “你知道我何为受罚?” 司命庆幸自己现在是脸贴在地上,帝尊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 “内个,帝尊... ...这件事六界没人敢再提起一个字,还请帝尊为了六界安宁,莫要再想,您就好好在人间历劫就行,等回去了,就什么都不变了。” 他半晌没敢起身,因为他知道,帝尊在临下界前,凛褚帝君已经封了她的部分记忆,那件事,帝君也不顾阻拦,为她封了六界的口,要是这时候再提起,只怕才安稳几百年的六界又要掀起动荡了。 六界实在禁不起折腾了。 司命心里暗暗祈祷:求您千万别想起来,等这世历劫完,安安心心回去和帝君成婚,皆大欢喜。 不知道为什么,沈半雨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但看司命的神情,应该是怎么也不会告知了。 沈半雨沉了沉气息,能让司命如此谨小慎微,绝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看来当年她被人陷害,再到凡间历劫... ...其中种种,并不简单。 耽误这么久,是有必要找个机会弄清楚了。 她故作若无其事,静静地看着司命:“也罢,不能看,不能改,那你可以给我念,你可以去改。” “啊?”司命惊了。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帝尊之命,他这小小的仙官,实在是违抗不了,他百般无奈下,只好掏出何颜卿的命簿开始给帝尊念... ... “何颜卿年遇二十二时,失一子,再无子嗣... ...” “为什么?”沈半雨打断了司命的话。 “嗯?”司命困惑,随即明白过来:“哦,是这样,何颜卿祖上杀戮颇重,依照天规,子成祖德也继父恶受惩... ...” “那孟家还能有现在的地位,就是祖上积德?”沈半雨再次出言,打断司命的话。 司命拿着命簿的手在发抖:“是... ...是这样的。” 沈半雨声音无喜无怒,却让听见的人倍感惴惴不安:“司命,你觉得公平吗?” “因为祖上积德,皇帝可以成为暴君,滥杀无辜,纵使百姓饿殍遍野,他也无所顾忌,甚至可以长寿安康,儿孝女仁,不必有运数衰败,恶命降临之苦。” “而祖上恶事做遍,任凭后代子孙如何行善积德,仁孝昌兴都无法改变厄运降临,偏偏要这样的人承担祖辈之苦,司命,神祗护佑六界的意义在哪?” 对帝尊问题,司命哑口无言。 “依照你命簿所言,何颜卿一生没有做过坏事,却要因为祖宗的恶行,不能全她所求,司命,这是你想要的六界吗?” 司命垂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想了想,沉重的缓出口气后,抬手幻化出一支笔,在何颜卿的命簿上,洋洋洒洒的写着:“这次改命簿,是小仙觉得此人运数不妥,与旁人无关。” 他写完,看了眼帝尊并不满意的神色,即刻又再掏出另一本:“孟家... ...帝尊的意思是... ...?” “恶事做惯的人,怎配有子嗣绵延。”沈半雨反问。 司命纠结了会儿,道:“恶贯满盈者,无子嗣,” 这下,孟氏一族的子嗣,即将在此辈断绝,就是真正的断子绝孙。 沈半雨望着远处黑夜下神秘的湖泊,目光幽凝,仿佛有什么东西眼前,就在她即将抓住的那刻,转瞬间,再次消失不见。 她转过身,眼神投向司命:“我还有件事问你。” “帝尊请问。”司命立身颔首。 沈半雨的声音空灵,仿佛发自悠远的秘境:“我在人间遇到一人,他八字清晰,我却看不懂他的面相,这是为何?” 司命失笑一声:“帝尊,您开玩笑吧,这天上地下六界之中,您看面相的本事要论第二,凛褚帝君都不敢自诩第一,哪会有您看不清的面相啊?” “那就是看不清呢?”沈半雨没有放弃。 司命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像是思忖了片刻:“这个... ...还请帝尊容小仙去查查上古典籍,兴许会有记载,不过,十数万年来,还是头一遭,小仙斗胆想问问,是谁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幻的梦境 沈半雨扫了司命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去找吧,找到再来告诉我。” 司命动了动嘴唇,因为还是有些惧怕帝尊,所以他不敢再追问下去。 对沈半雨行了礼:“那... ...小仙这就去送子娘娘那一趟,告知她您的意思。” 沈半雨转过身,双眸含忧的远望。 司命颔首离开后,她独自站在这里许久,夜晚湖边的轻风带着些许湿意,撩起她裙裾的一角,那种缥缈的翩然之姿,透着世间唯有的冷贵高华。 回到扶苍院的时候,天光快要泛起青色,沈半雨换好寝衣躺在床榻上。 双眼合上时,不知不觉间,她仿佛进入一片幻境—— 周围是无边黑暗,将她包围在其中。 正欲找到方向时,前方忽然亮起一道朦胧的光线。 她顺着光线的方向走过去,穿过层层莹亮刺眼的白雾,视线再次清明时,她好像看到前方洞穴深处,躺着一名身穿云白仙袍的女子。 沈半雨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六界相交之处的弱水河上,而那女子躺着的地方,正是弱水之滨的悟虚洞。 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引着,不由自主的向那女子走过去,越近她越发现此女子无比的熟悉,直到快近前时,她蓦地睁大双眼。 这... ...不正是她自己吗? 仿佛是为了看的真切,她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石床旁。 待真的看清时,她才发现,躺在这里的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竟是没有一丝丝生气。 她伸手想要查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现下的她只有虚影。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 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而且看样子时日并不短,好像还受过重伤。 可这数十万年来,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伤到这般命在旦夕的时候。 究竟过发了什么? 脑子里一阵撕裂的疼痛袭来,疼的她快要喘不过气,好像越想,这种疼痛就越重,直到最后,她疼的连视线都要模糊不清了... ...。 “帝尊躺在这快九百年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山洞外,两名穿着仙裙的侍女走进来,沈半雨被意外的声音打扰思绪,头疼逐渐缓解时,艰难地看着她们正在把新摘的鲜花摆在洞穴当中。 “是啊,还有七日了。”另一名侍女偏过头,看着石床的方向:“若是再不醒,就真的神魂消散,灰飞烟灭了,到时候少主他... ...” “别乱说。”她旁边的侍女呵斥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帝尊一定会醒,你没瞧着那凝神盏还亮着吗?少主说,只要那盏不灭,帝尊就一定会醒过来。” “可是... ...可是都说,凝神盏结魂,只要有生机,三百年就会醒。这眼看就要到九百年了。” “放心,少主说帝尊会醒,就一定会醒。” 凝魂盏?上古神器,冰归凝魂盏? 沈半雨这才看到,她所躺着的石床旁有一个冰晶似的灯盏,在发出极微弱的光芒。透过光,她渐渐看清这石床... ...乃是上古时期,结月华之力汇成的灵华玉珅床。 两件举世罕见的上古神器结魂护体。 她神魂能被伤如此地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两个侍女又是谁,她们口中的少主,是凛褚? 她来到两名侍女的面前,想一问究竟。 可无论她怎么用力,侍女都看不见她,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了出去... ... “夫人醒了?” 是芷檀的声音,沈半雨睁开眼的瞬间,眼底全是疑惑; 刚刚的所有,是梦吗? 那怎么会如此真实? 她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游走一圈,而后闭起眼运转神识至全身,并没发现任何异常,甚至曾经受过重伤的痕迹都没有半点。 可昨夜司命的话,还有这场幻境... ...好像每一处都有着不少疑点... ... 芷檀见到自家夫人神色不对:“夫人可是没休息好?要不要再睡会?现在时辰还早。” 沈半雨看向窗外,天光才刚刚亮起,并未褪去夜里的雾蒙,就好像方才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不必了,梳洗吧。” 临阳侯府二房喜宴的这两桩丑事,到底是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然而所说的‘人尽皆知’不过是在百姓之间。 那日参加的贵眷们,大多都是世家大族的当家夫人,与临阳侯府往来不算频繁,但夫家在官场上都颇为精明。 这些事,关于侯府,无论利弊,玩笑间在府里是笑谈,对外她们的教养必须对此事闭口不谈。 即便有的人无意提起,她们也只是笑笑了之,不会在继续添柴加火。 而张万芸和张宝儿那些污蔑栽赃的话,没有人会记在心里,若是她们将那些话当真,便是轻易听取小人谗言的愚妇,这样损毁自身形象的事,有点见识的夫人绝对会选择置若罔闻。 不过,因为这事,顾兴生彻底对侯府生了结缔之心,他和孟听晚一起在第二日就答应了顾仲山将他记为养子的事,可侯府下人对她们的微妙态度,终究是让她们如鲠在喉。 特别是孟听晚,她本就是千金贵女,一直如受众星捧月,怎能因为夫君的原因处处低人一等,索性,她干脆在院里一日作三遍,闹得全院上下不得安宁。 三日后,顾仲安和萧止青以顾仲山需要静养为由,将顾仲山送到城郊皇家赐给临阳侯府的温泉山庄休养。 变个法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眼不见心不烦。 顾兴生这几日在院里更是心烦气躁,看孟听晚惩治下人的手段,他都快不认识了。 他因此大怒过,呵斥孟听晚太过残忍,可没过三句话,就被孟听晚骂的哑口无言,整个受气无能的模样。 晚上,没有孟听晚的允许,他还不能上桌吃饭,不能上床睡觉,甚至有一次芷檀看见他蹲在院门口,端着狗的饭盆... ... 这日,芷檀在给沈半雨擦拭沐浴后滴水的长发时,道:“夫人,今晚堂公子好像搬去书房睡了,对外说是要准备科考,可奴婢瞧着,孟大娘子那边没什么反应。”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就痛快痛快 “她能有什么反应?” 芷玉递来干净的帕巾:“从回门回来后,她在院子里就没少折腾,瞧瞧那院的下人,哪怕是她自己带过来的,都没少挨打。” 说着,她表情有些怜惜:“同样是侍奉主子,她们每天战战兢兢,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而我们,比起她们就是过着神仙日子。” 她抬起头,笑嘻嘻的看着沈半雨,很是谄媚的道:“到底还是我们夫人,人美不说,心底善良,宽厚大度,我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了才能这辈子伺候这么好的主子。” “阿谀奉承。”芷檀白了芷玉一眼,手下的动作没停:“就你会说话。” 芷玉吐了吐舌头,然后将自家夫人晚膳前写好的药膳方子给入画送去,眼下公主的药膳日日不断,每次都在扶苍院的小厨房熬着。 选择直接避开府里的厨子,并非是不信任,而是防着什么人错了心思。 冬至从外面回来:“夫人,二房的院子又吵起来了?” “怎么又吵?”芷檀还未把沈半雨的头发彻底擦干,神情惊讶着:“我刚才过去的时候,就见着堂公子把自己的东西搬去书房了,没见着孟大娘子阻拦啊?” “不是因为这件事。”冬至来到自家夫人身边:“好像是因为孟家大公子病了,孟大娘子要回府,堂公子不想陪着回去,两人在院子里就闹上了。” “孟家大公子病了?什么病?”芷檀好奇。 冬至摇摇头,看着沈半雨:“属下不清楚,夫人需要属下去探查吗?” 沈半雨勾着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用,他那病,谁都治不了。” “孟大娘子也真够狠的。”芷檀道:“再有不到半年就要科举了,这时候还闹,要出了人命传到外面去,定要影响堂公子科举,她到底是想不想堂公子高中啊?” “你以为她傻?”沈半雨唇畔微扬:“她动手的那些人全是和张万芸签了死契的下人,就算被她打死也是家里的事,根本闹不到官府,更不会影响顾兴生在外面的名声。” “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为所欲为。” 芷檀和冬至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在南岳一般卖身为奴,擅自对卖身奴婢动用私刑,可禀官府治主家苛待之罪,若是奴婢不愿继续侍奉,可以攒够赎身的银子给主家还自己自由身,但是签了死契的下人却不同。 一旦签下死契,就等于命属主家,主家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旁人无法插手。 孟听晚这么做,让她们觉得恶心,厌恶不说,还觉得此人心机狡诈,一肚子坏水。 如今她和顾兴生这般模样,算是自作自受。但大快人心的同时,让她们为二房院子里与她们身份相同那些婢女感到可怜。 “夫人。”芷檀问:“您说孟大娘子这样费尽心机嫁给堂公子,结果才几日就变成这样,到底为的是什么啊?凭她的身份,宫里的娘娘都当得,何必来自讨苦吃呢。” 沈半雨拢着自己身前的一缕墨发,浅浅地笑着道:“孟听晚嫁的哪里的是人,起初或许和顾兴生还有些情分在,可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后,那点本就不多的情分早就磨没了,但订婚的事已经传扬出去了,她要是悔婚不嫁,定要牵连伯府名声,承安伯不会允许她这般胡闹。” 她走到正屋的软榻上半倚着:“所以,她现在嫁的是将来科举甲榜夫人的身份,算是押上了自己一辈子在赌。不然,你以为喜宴上发生那么多事后,她为什么还要留在府里,宁愿屈尊降贵成为侯府二房养子的妻... ...” 说着,沈半雨清冷一笑:“要是依着从前她的性子,只怕新婚当夜就会回到娘家哭闹一番,而后孟家上门,找顾兴生算账。” “ 这么说... ...”芷檀拧着眉:“孟大娘子这样还愿意留下,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野心利益,那要是它日堂公子高中,岂不是真就让人觉得不痛快?” 毕竟从前孟听晚的所作所为她们都是听过的。 沈半雨掀起眼睑,看向门外幽静的院子:“不痛快?那就痛快痛快。” 芷檀的眼睛一亮:“夫人有办法?还是说,夫人本就留了一手?” 她跟在沈半雨身边是时日不短了,对这位主子行事,多多少少摸清了些,那些手段,层出不穷,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再说,自家夫人才不是那种干等着报应上门的人。 孟听晚本就不是善类,她们恨不得她早点离开侯府,对这位孟大娘子的怨气都快要明晃晃的露在脸上了。 “你觉得,孟听晚这么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沈半雨问。 芷檀想了想:“这么闹,自然是合府不宁,她还那样羞辱自己的夫君,要我是堂公子现在就想休了她。” 沈半雨摇摇头:“顾兴生是个能忍的性子,他不会在科举前对孟听晚做些什么,他还要靠孟听晚背后的娘家,万一入仕,那就是他的根基。” “那... ...?”芷檀不明白了。 她和冬至目光闪闪的看着沈半雨,沈半雨单手撑着额,笑的十分促狭:“男人嘛,家里让他不痛快,自然有解语花等着。” 顾兴生又不是和尚,怎么会无欲无求。 本就是血血方刚的年纪,家里的让他没有尊严,有的是让他有男儿气概的人和地儿。 芷檀和冬至豁然开朗,冬至问:“那夫人,需要奴婢去做点什么吗?” 沈半雨挑眼,浅笑:“去给孟听晚带来的侍女静兰送份银子,告诉她,孟大娘子最近心情不好,冷落了堂公子,让她有机会,暗中给堂公子送些吃食到书房。” “侯府见不得二伯的养子饿着,若是病了,或是出了半点岔子,大房也会对她们加以严惩。” 冬至笑着道:“属下记下了,这就去二房那边,一字不落的告诉静兰,夫人放心。” “再去给原先二房的陈嬷嬷送份银子,让她多照看着些。”沈半雨微微闭上眼:“暑热难耐,明日起,晚上给下人们的房间里也用些冰解暑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张家人登门 两日后,顾兴生是侯府养子的事传遍了京城。 孟听晚作为承安伯府嫡女,在世家贵女当中身份不低,本来她若是不选顾兴生,该有最低也是正室夫人的身份属于她,且南岳京城里,不乏相貌,权势齐全的少年郎,只要认真选选,她往后的日子养尊处优,衣食不缺,甚至会随着夫家荣耀,贵不可挡。 可是,她最后选择的,是一个顾家不入流的二房养子。即便顾家大房是临阳侯,侯夫人乃东齐乐央公主,可这些跟她都搭不到一点儿边。 再加上侯府喜宴上的事,被那些人私下里传的是沸沸扬扬,顾兴生没多久就成了养子,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这事被当成笑话在世家贵族的圈子里来回传笑,一连好几日,孟听晚都回绝了从前贵女们宴会的相邀。 她知道,现那些人哪里还是诚心诚意的邀请她,全是在等着看她笑话。 这日一大清早,她的贴身侍女静兰来为她梳洗装扮,选了一支金蝶簪戴在她的头上:“夫人,明日是老爷的寿宴,到时候夫人拿着准备好的礼物和姑爷一起回去,定是风光的很,看还堵不堵的上外面那些人的嘴。” 孟听晚冷冷一笑:“跟他一起回去,那是怕外面的人还没笑够。” “可是夫人... ...”静兰有些担忧:“您要是不和姑爷一起回去,外面的谣言岂不是更甚,再说您因为此事和姑爷不合,万一被老爷知道了,要怪您的。” “现在就不怪了吗?”孟听晚眼神里有明显的怒意:“你忘了上次回府时,父亲是怎么说我的了吗?他骂我蠢,说我眼瞎找了这么个身份低贱的东西!” 越说,孟听晚就越是觉得可恨。 “其实,老爷也是心疼您。”静兰劝着:“您是他最心疼的女儿,从小您的东西哪样不比府里旁的小姐用的好,可见他是真的为您着急,您看,上次老爷不是也说了,只要姑爷能科举入榜,他定要为你挽回些颜面。” 想到这儿,孟听晚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她定了定神色:“静兰,明日我回府给父亲贺寿,你不必跟着我,你在府里盯着顾兴生,让他在书房看书,一步不许离开。” 这个状元夫人,她当定了。 “是,奴婢遵命。” 扶苍院这边,整理完府里大小事情时已经日上三竿。 沈半雨坐在书桌前,还未活动活动筋骨,就听见门外芷玉匆匆来报:“夫人,张家来人了。” “哦?” 沈半雨和身边的冬至对视了一眼。 张宝儿背夫偷汉,顾家三番四次派人去张家,让他们来领人回去,他们不来,生生让张宝儿自己走出的侯府,遭百姓唾骂,扔鸡蛋,菜叶,这会儿倒是有功夫上门了。 如此目的不纯的做法,很难不让人引起怀疑。 张家家主,张万芸的大哥,这位依靠张万芸接济多年的生意人,心思可比张万芸和张宝儿多的多了。 沈半雨抬起眼:“公主知道了吗?” “公主知道了,已经命人将张家人带到正堂了。” 沈半雨点点头:“既然张家来人来了,母亲必然要出面。” 她起身:“走吧,咱们去瞧瞧。” 转眼间,张家人已经到了。 张万芸的大哥张荣昌一身锦衣华服,头发少有几根白丝,容貌和张万芸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他的双眼狭长,处处透露着精明算计。 端起茶盏的时候,眸光还借着遮挡四处观察。 他的身边,还站着位四十左右的美妇,一头乌亮亮的长发绾成云鬓,金缂丝的簪子上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下,眉梢挑起,双侧颧骨偏高,实乃尖酸刻薄之相。 沈半雨一眼就瞧出,这妇人是张荣昌的正妻,是张氏老家的乡里首富之女,孙氏。 当年张荣昌一穷二白,只靠妹妹在戏班养活,直到妹妹嫁入侯府,暗中不断接济,他才有现在的富庶日子。 就连这房正妻,也是有了资本孙家才肯答应下嫁。 沈半雨在门前微微一笑,微扬着下颌走了进去。 张荣昌远远就瞧见沈半雨,见她一身贵气不凡的衣裙,身影娉婷端庄,脚步轻缓,眼角微弯,合理的仪态拿捏的恰到好处。 再加上她的美,令人惊叹,仿佛是冬日里傲然枝头的玉兰,让人贵而仰望。 第一眼,孙氏就瞧出沈半雨绝非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后宅女人,她的厉害之处,恐怕不止于此,她刚一出现,看似简单的装扮,却因为那周身的气势,将这满堂的人都压了下去。 这样的女人,懂得权衡利弊,懂得隐藏锋芒,表面单纯,实则城府极深。 张万芸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沈半雨向萧止青行礼后,迎着孙氏打量的目光坐在她的对面,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张院外,张夫人。” 算是礼貌的问好。 张荣昌和孙氏齐齐看向她,孙氏比其夫君见过世面,主动来到沈半雨身前行礼:“草民见过世子夫人。” 在来之前,她早就打听好了关于沈半雨的身份。 从小因为灾星的名头被养在乡下,不免没受过什么教养,世面恐怕在此之前都没怎么见过,后来回到京城,因为一鸣惊人拿到校考首名,从而萧止青才会上门递庚帖。 来之前,她隐约觉得,无非就是空有其表,接管府中中匮,想要独揽大权的贪婪傲慢之人,谁知道,沈半雨竟然如此大方得体,一举一动皆是难以言说的良好教养。 沈半雨对她的见礼,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孙氏心中还未感到不满,萧止青就开口:“张家可是许久没来侯府了。” 一语双关。 张荣昌喝茶的动作一顿,孙氏随即叹了口气:“前段时日我夫君身子不好,自然不能将病气过给公主。” 萧止青神情一动,眼里却是极为冷淡:“哦?那可好些了?最近暑热难耐,身体受不住也在常理,只要不是无法走路,都不算什么大病。” 孙氏眼底划过一丝丝冷意,唇畔还维持着笑意:“唉,宝儿的事是我们对不住,她自毁名誉,辱了侯府的门楣,这次多亏你们没有按规矩处置,还留了她一条命,按理说,我们早该来道谢...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见娘家人了 沈半雨听着孙氏的话,沉默着不语。 的确,若不是因为顾宴武的求情,顾家就会把张宝儿不洁的事呈给顾氏族长,到时候张宝儿必定难逃被沉塘的命运。 但在她看来,现在这个结果并非是顾家不想伤及人命,也不是考虑到张家会不计后果的激闹,而是张宝儿一死,有心人必定会利用此事在京城掀起一波不小的波澜。 那到时,侯府只会处在被动之地。 与其等到事发,不如将其扼杀。 旁边,张荣昌静静地听着孙氏的话,却用一双贼精的眼睛去瞟沈半雨。 门外的烈日,沈半雨脸上淡淡地挑起浅笑,温柔如和风的表情下,藏着的却是一众令人惊骇的疏离和冷漠。 她仿佛在听,又仿佛神思早已游离开来。 孙氏说完,扫了眼面容沉静似水的沈半雨,不悦的发现,这个世子夫人从容的根本不像是新嫁妇。 正堂里安静下来,就是气氛即将尴尬之际,张荣昌仿佛才想起来般开口:“我妹夫不是说将我妹妹养在侯府里,怎得不见她出来见我们呢?” 妹夫?他这样称呼顾仲山,沈半雨唇畔微挑。明明从进门开始他们夫妇两人就瞧见侯府正堂里再无旁人,却现在才提起,果真是商人,为利不急。 萧止青面上带笑,表情却是淡淡的:“那日之后令妹就精神恍惚,前两日更是要府里的人请来道观的道士在独院里做法... ...要是张员外想见,我可命人将她带过来。” “不必了。”张荣昌出声阻止萧止青要唤人的话:“我们怎敢劳烦公主殿下的人,还是我们亲自去瞧瞧她吧。” 说完,他将手上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后,颇有气势的起身,就连他身旁的孙氏,见此都垂下头去。 萧止青对此,不甚在意,换来落琴引路。 沈半雨道:“母亲,您身子尚未痊愈,还是让落琴姑姑留下陪您吧,我陪张员外去独院。” 见此,萧止青扫了眼落琴,而后答应:“好,那就你陪着吧,但是得早些回来,你送来的那些东西,落琴她们都不懂怎么用,还得靠你。” 沈半雨对萧止青福了福身子:“好,那儿媳去去便回。” 于是,沈半雨带着张荣昌和孙氏走出正堂。 那日后,因顾仲山的要求,萧止青就下令将张万芸搬离柴房,单独开辟一个院落给她,身边也仅让两个嬷嬷陪着侍奉。 而李家两父子那边,当夜顾景礼就命人以采花之罪将他们丢到京兆尹府。 京兆尹听闻是临阳侯世子送来的人,还在小妾房里临门一脚的他被打断,根本还来不及提上裤子,就立刻连夜开堂审问,从问询,画押,再到行阉割之刑,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速度之快,令所有衙役咋舌。 经过清泉流淌,百花争艳的后花园,一行人来到侯府之中最为偏僻的院落。 早有张家来人的消息传过来,侍奉张万芸的两个嬷嬷已经将她里里外外的梳洗一番,只是表面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 她穿着平时并不入眼粗布所做的衣裳,一连几日的折磨,让她瘦骨嶙峋,松松垮垮的衣服下,头大的仿佛不属于这个身子。 坐在屋子里,一见到张荣昌和孙氏,苍白无神的脸上露出欢心的神情。 可是这样的表情,在现在她的这张脸上,显得格外恐怖。 张万芸激动的伸出手,迎上张荣昌就一把握住对方的胳膊:“哥哥,你怎么来了啊哥哥!?” 孙氏见到她眼神失聚,混乱,面容枯槁,如此的模样和那些街边乞讨的老妪比除了干净些,其他相差无几,她不由大为震惊。 与上次见面不过才半年有余,怎得堂堂侯府二夫人会憔悴成了这个样子,孙氏几乎控制不住就要呵斥张万芸身边的嬷嬷。 张荣昌给了她一个眼神,孙氏不得已才把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反握住张万芸的手臂,强压着心中的这口气:“妹妹,你这是做怎么了?怎么成这副样子了?还有宝儿的事,你是他的姑姑,怎么能就那么看着他被休不管啊!” 张万芸魂思游离,眼皮总是沉沉地抬不起来。 闻言茫然地看着张荣昌。 孙氏的气更甚了,转头盯着沈半雨:“世子夫人,我小姑子可是你们侯府明媒正娶的二房夫人,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她的眼神,仿佛是要把沈半雨吃了似的。 两个嬷嬷见自家世子夫人被外人呵斥,当即就要上前说,是张万芸自己恶事做尽,一到夜晚发疯似的哭嚎着自己能见鬼,被鬼折磨。 然而,不等两人开口,沈半雨道:“张夫人,张娘子这是心病,自从上次她请族亲来意图夺取爵位的的事败露后,她便每夜都夜不能寐。” 她说着,还环视了一番屋里。 对于沈半雨,见她第一眼孙氏就莫名的不喜,如今听她说话脸上更是掩藏不住的嫌恶,但她还是顺着沈半雨的眼神向看向四周。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惊的她跌坐在地,不由得瞪大了惊恐的双眼。 屋子里,阴暗的光线下,上到门窗、下到桌椅摆件、甚至床头,镜子上全部挂着明黄朱砂符纸,还有在符纸后,被泼在墙上已经发黑的血。 是黑狗血。 这种惊悚阴森的场景,顿时把张荣昌和孙氏看的僵在当场。 “这... ...这是什么?”孙氏不由吃惊的问完,马上看向张万芸,眼底满是疑惑,而张万芸却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两位嬷嬷在身后,时刻观察着。 这些时日,张万芸被关在这里,府里虽让大夫前来医治,每日的药不断,却因为她得罪大房,意图抢世子夫人的东西,所以两人对她的照顾并不用心,可以说得上是饿不死,但也饱不了,药也不按照大夫的医嘱熬煮。 如此这样,才几日的功夫,张万芸夜里被折磨,白日无法安睡,就变得整日痴傻,形如失魂。 尤其是她日日仿佛真的被鬼折磨,一到入夜就惨叫连连,天天嚷着要她们请道士捉鬼。 尤其是发疯时,旁人拦都拦不住她逃到院子里,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三番下来,身上没有半块好的地方,如今活着,就是靠一口气在撑着...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要将她挫骨扬灰 孙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脸上的惊愕不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你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听到‘鬼’张万芸猛地用力抓住张荣昌的胳膊,张荣昌被她捏的好像骨头要断了。 对此,沈半雨只是勾起了嘴角。 张万芸面上全是惊恐之色,眼里刹时布满狰狞的血丝:“哥哥... ...哥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当初杀她是迫不得已啊,我是贱籍,想要出人头地,过上富贵日子根本不可能,她是个孤女,是良籍,我只要杀了她,顶替了她的身份,我就能过人上人的日了。” “哥哥,你帮帮我,救我,救我这一次吧。” 她说着,还警惕的看着四周,身上颤抖着,害怕至极,根本与往日那个威风八面的临阳侯府二夫人判若两人:“她现在每天晚上都来折磨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哥哥。” 张万芸的精神已经全然崩溃。 “你... ...你说什么?”张荣昌怒恨的问着张万芸。 “鬼啊,是鬼哥哥,这里有鬼!”张万芸神秘的说着,嗓子里仿佛发不出声音,而是用气呛出声。 她眼里,是无法言说的惧怕:“不过哥哥,你别担心,我泼了黑狗血,还请了道士,这里到处都被我贴上了符咒,可是... ...可是她怎么还敢来呢。” 突然,她发狂般大声地喊着:“你以为我怕你吗?你死在我手上,就算重来一次,我一样会杀了你,哈哈,怎么样,你是鬼,只敢晚上出来,白日里还不是任由我为所欲为?” 她看向张荣昌:“哥哥,你,你现在马上去丹阳城外的乱坟岗,找一块木牌刻着哀字的坟,你去把她挖出来,给我鞭尸,把她的尸骨磨碎,我要将她挫骨扬灰!” 一边说着,一边死死地咬住的下唇已经滴出血迹, 张荣昌万万想不到,他的妹妹有一天会变成这副模样。 “坟?”他想都没想的问出口,而后下意识的看向沈半雨,目光试探:“你杀了谁?你再胡说什么,你胆小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会动手杀人!?” “张员外不知道?”沈半雨眸色浅浅,唇角划过一抹冷意:“二十一年前,张娘子曾因为想嫁我二叔,在丹阳城外谋杀了一名良籍,名唤张万芸的女子。” “这段时日以来,张娘子总是说能见着她的鬼魂,就算请了道士来,她也是一口咬定,那女鬼就在她身边,最近更是夜不能寐,闹得整晚不得安宁,非说女鬼在这,要杀她。” 她看向张荣昌和孙氏:“今日正好,张员外和张夫人都来了,那便劝劝张娘子吧,如此侍奉的下人也不能安宁,不是吗?” 言语间极致的嘲讽,甚至说出张万芸的地位不如下人。 张荣昌听得火冒三丈:“哼,这光天化日,盛世清平,哪里来的什么女鬼?”他瞥了眼沈半雨:“世子夫人三两句话就讲明白了事情,倒是伶牙俐齿的很。” 沈半雨轻飘飘地道:“张员外说笑了,这点事要还说不明白,那不真的成傻子了?” 孙氏冷笑一声,对张万芸道:“好妹妹,不怕,有我和你哥哥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你哥哥八字命硬,任何鬼怪都不敢近身,我倒要看看,什么鬼能把你吓成这副样子!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咱们都不必怕!” 沈半雨神色自若的看了看周围,仿佛没听懂孙氏话里的意思在指她。 冬至几人站在门外,听得这番话,各个面色不悦。 孙氏剜了眼沈半雨:“世子夫人,虽说我这小姑子曾经做错了事,可是你们怎么能这么虐待她,就算你们临阳侯府养不了,可以送回我们张家,瞧瞧这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这是开始责怪了。 沈半雨神色依旧自若:“送回去?我没记错的话,前几日我婆母就送过消息给你们吧,方才你们不是说,张员外病了?” “再者,张娘子做出这般有辱临阳侯府门楣的事,二叔没休她,是看在她多年照顾的份上。将她幽闭,也是为了张家着想,毕竟张家不想有个这样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妹妹吧?” “谁知道哪天,她再会为了利益去杀了什么人呢?”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破冷,就像是冬天刮起的刺骨风雪。 与此同时,一阵幽风吹进屋里,孙氏鬓边的步摇发出叮当的脆响,凌乱且没有章法的拍打在她的半边脸上。 就像... ...就像是什么人在对她掌掴。 没一会儿,她脸上就显出一条条垂落步摇的流苏痕迹。 孙氏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炸裂:“夫... ...夫君,咱们还是尽快回府吧,小姑子这样,我看还是留在侯府养病的好。” 嫁出去的女儿,不会轻易被娘家收留,别说养病,就算死都不可能。 除非顾仲山写下休书,这样张家人就能光明正大的将张万芸接回府。 所以,孙氏没有提出接走张万芸。 沈半雨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张荣昌脸上露出怒色的看向孙氏:“你什么意思?还要把我妹妹留在这吗?那就是让她等死!” 孙氏强扯出一个笑,声音微颤:“小姑子的病已经这样了,我们可以去外面请最好的大夫过府,给她诊治,若是夫君舍不得,担心她吃穿用度,那我们就日日来看望,我相信侯府也不会拒绝。” 俨然一副想要尽快说服张荣昌逃离这里的样子。 沈半雨笑了笑:“顾家自然不会拒绝,不过... ...”她看着孙氏:“张家帮着张娘子隐瞒身份这件事,张员外还是要向我公公解释一下,不然,张员外可就有包庇之嫌了。” “那这样的结果... ...就不知道张家能不能承担的起了?” 什么意思?临阳侯要将这件事追根究底? 张荣昌和孙氏倒吸一口凉气,这顾家是准备对他们赶尽杀绝吗? 做错事的是张万芸,为什么要连累她们。 孙氏这般的想着,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自己擅自改的明白,我们也不知为何...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病情加重 “这样啊..... ...”沈半雨笑笑:“那贱籍变良籍要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她在做戏子时,对郡县做了什么大功,才得以抬籍的吧?” 张荣昌心里慌乱,一时找不到主意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当初张青艳来找他的时候,她已经是张万芸,要嫁给顾仲山了,他曾经问过,张青艳虽没说清楚事情的真相,但依着他对张青艳的了解,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可他没想到,一个孤女的死,二十多年后还能被人翻出来,成为悬在他张家全族头顶的一柄利刃。 他脑中急转:“我张家自然是要给侯府一个解释的。” 沈半雨笑道:“那样最好了,其实二叔还是舍不得张娘子的,不然早就将她送到官府,请官府查清这件二十年多前的杀人案了,也不至于让张娘子继续胡思乱想,还使得自己神志混乱,伤病加重。” 孙氏恶狠狠地瞪了眼沈半雨,看样子侯府是不打算轻易揭过这些事了,眼下她们想要保张万芸无恙,继续稳住像从前她在侯府的地位几乎不可能。 张荣昌闻言不再多说,吩咐人将带来的东西抬进来。 见状,沈半雨也无兴趣留在这儿。 她给了侍奉张万芸的两个嬷嬷一个眼色,两人就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沈半雨让张荣昌和孙氏好好和张万芸叙叙旧,就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张家兄妹三人。 背后一阵阵哀嚎的哭声传来,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悲惨,险些掩住了府外传来的钟声。 回到扶苍院; 入书告诉沈半雨,明日是承安伯大寿的日子,承安伯府给侯府送来了请帖,公主让沈半雨自己决定是否前去饮宴。 沈半雨把帖子随手放在一边:“芷檀,你去准备一份贺礼,公主身子不好需要调养,就不去恭贺承安伯大寿了。” 芷檀微笑应下:“奴婢知道了夫人。” 入书笑眯眯的道:“夫人,城中现在可热闹了,承安伯府这几日遍寻名医,说是要为长子看病,治好了有百两黄金的重赏,现在不止京城,就连远地的名医都连夜赶来京城。” “还有呢。”入画从小厨房端来一碗冰镇果酪:“大姑娘,哦不,慎王妃昨日被太后放出宫了,谁知,夜里就又拉着慎王殿下去游湖,还自己放了一场烟花,听闻那烟花是慎王妃自己所制,深得淑华贵妃喜欢,陛下传召三日后请慎王妃去宫里为淑华贵妃放烟花。” “夫人。”冬至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方才外面的钟声是皇龙钟,一共七响,是淑华贵妃有孕,陛下决定大赦天下。” “今日是什么日子?”沈半雨坐在桌前,看着书问。 冬至回答:“回夫人,今日是七月十三,明日便是七月半了。” “十六举办宫宴,真有意思。”沈半雨翻了一页书:“算是赶在二十之前了,冬至,去告诉她一声吧,这两日就该准备着了。” 冬至笑着颔首后便走了出去。 傍晚时分,张家人离开前去了趟顾仲安的待客的正厅。 与顾仲安说了不到一刻的话,就被府中的小厮送了出去。 下人来禀时,沈半雨正和公主用着晚膳。 顾仲安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一幅妻贤媳孝的场景,心中很是欣慰。 沈半雨在对他行礼后,他就坐在公主的身边,柔声的开口:“为何没有允许张家人接她回去?” 萧止青给沈半雨夹了一块牛肉,神情坦然:“是张家人没提,我也想让他们带回去,可她那副样子... ...” 瞧出萧止青的欲言又止,顾仲安道:“现在外面流言四起,说咱们侯府什么的都有,你最近不要听那些话,免得影响心情。” 萧止青慢慢点了点头:“我原本就是这样想,所以推了承安伯寿宴的邀请,可是刚刚宫里来了请帖,说是淑华贵妃有孕,陛下龙心大悦,大赦天下,宴请贵眷恭贺。” 顾仲安闻言,眉心蹙起来,不禁抬头望向沈半雨,见她垂着眸子,神色淡淡:“半雨的想法呢?” 沈半雨抬眼,里面是一片清明,她弯着唇,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父亲,咱们家七日内不宜入宫。” “什么意思?”顾仲安不明白的沈半雨的话。 沈半雨道:“刚刚大夫说,张娘子的身子,撑不过这两日了,家中要有丧事,即便出自旁支,入宫也是不祥,尤其是贵妃娘娘刚有身孕,为避免给府里遭来非议,咱们这几日还是闭门不出吧。” “什么?” 顾仲安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几个度,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沈半雨的语气平平:“父亲,母亲,张娘子要是真的就这几日了,咱们要不要先问问二叔的意思?” 张万芸若是以侯府二房夫人的身份下葬,那就要侯府操办她的丧事,死后还要入顾家祖坟,可要是在她死前,顾仲山写下休书,将她是尸身归还张家,那一切就与顾家无关。 顾仲安脸色的微沉,思虑再三后,让身边的人去给顾仲山传话。 萧止青见他这样,声音和缓的道:“仲山心软,她要真的死在侯府,总还会影响侯府的名声,对几个孩子日后的仕途有碍,依我看,你不如亲自去一趟。” 顾仲山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夫人说的对,是该我亲自去一趟。” “去的时候,别急。”萧止青给顾仲安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中山的病刚见起色,荀大夫都说他不能大喜大怒,要是他实在不同意休妻,那就咱们给张氏下葬,对外找个由头不让她入祖坟就是,总之别伤了兄弟情谊。” 顾仲安神情感激的看着萧止青。 她身为异国公主,联姻下嫁给他本就委屈,加之又为他维持府中亲情,退而求其次的隐忍这么多年,到底是他亏欠她太多。 “好,你放心。” 用过晚膳,顾仲安就去了城郊温泉别院。 然而,好像是白日里张家来人,让张万芸的心绪猛地起伏,夜里大吐一口血。 未等顾仲安问完顾仲山的意思回来,独院的嬷嬷便脚步匆匆地来到扶苍院:“夫人,奴婢有急事禀报...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要算总账了 今日是芷檀值夜,在听到嬷嬷的声音后,便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夫人已经睡了,有什么事?” 嬷嬷低着头,模样恭敬:“回姑娘,独院的张大娘子刚刚吐了口血,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老奴瞧着怕是不好,特意来回禀夫人。” 芷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嬷嬷:“按规矩去请大夫,而后让大夫检查这药有无问题,要是大夫说没有问题,就将这药给张大娘子服下,还能让她撑上几日。” 自家夫人的意思是张万芸注定要死,可绝非是现在,她的死或许还有大用处呢。 嬷嬷得了吩咐,飞快就回到院子里,让人去请大夫,给张万芸喂药; 前前后后折腾一整夜,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但大夫离开前也说,她已是油尽灯枯之像,就算用此药,也活不了几日了。 消息传到沈半雨耳中的时候,她还在梳洗。 “夫人,孟大娘子那边,一早派人来说今日是承安伯大寿,她需回府小住上几日,堂公子会留在府里读书准备科考,还说... ...若无必要,请府里的人不要过去打扰。” 芷檀边为沈半雨梳发,边道:“还有侯爷昨夜取回了二老爷给张氏的休书,连夜告知了张家,这会儿独院里张家人正忙着把张氏抬出去。” “来的这么快?”一旁的芷玉不由得小小的惊讶片刻。 冬至面上显出些嘲讽:“能不快嘛,张家人昨天回去以后,就在担心咱们侯府会找他们麻烦,毕竟杀人冒充身份成为官眷妻可是大罪,要是侯爷追究,必定会株连九族,而如今二老爷一封休书,张氏与侯府再无关系,就算秋后算账,只要人不死在侯府,侯府想以此找张家麻烦也没有理由。” 说着,冬至低头笑笑:“现在张家人急的跟什么似的,多一刻都不想让张氏在侯府待下去。” 昨日不敢提带人走,是没有出嫁妇回娘家养病的规矩,如今让他们带走,要是不赶快些,趁着人还有气,不然侯府因为人死在侯府招了晦气再反悔,那张家就完了。 沈半雨了然的唇角勾起,眼里全是狡黠。 张万芸在独院的吃穿用度她从来没有过问,甚至没有插手去管过,女鬼日日夜夜都让张万芸不能安枕,还时不时殴打,折磨... ... 在精神和身体每时每刻都在饱受双重摧残的情况下,她能挺这么长时间,不得不说,祸害遗千年。 幸亏她自己进了套,许愿去了二十年的寿命,不然想除她,不能擅改凡人命运,还真没这么容易。 “夫人,独院那边,张夫人闹上了。”苏嬷嬷进来道。 “闹?为什么闹啊?” 芷玉不解,连带着芷檀和冬至看向苏嬷嬷的眼神也变得疑惑起来。 苏嬷嬷道:“说是张万芸这么多年在侯府不可能一文钱贴己没有,就这么离开,不合规矩,但公主身边的落琴说,既然是休妻,自然没有带婆家之物走的道理,可张家还是咬着那五百两银子,说是张氏入府的嫁妆,必须跟着张氏一起回张家。” 沈半雨没忍住,轻笑一声:“走吧,咱们去看看。”她想了想,让芷玉找了身素雅的衣衫换上,算是全送张万芸上路的礼。 独院里面,俨然是一副僵持的情景。 孙氏面上全是冷意,沈半雨走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她道:“怎么可以不把嫁妆还给我们,难道你们这偌大的侯府是要抢占已被休妻之人的嫁妆吗?” 落琴眼角眉梢布满寒霜:“什么强占嫁妆?那是侯府的银子,衣物也是侯府所有,有什么需要还给她的?若是当初你们能拿出嫁妆,还需二老爷用自己的五百两银子吗?你们有什么资格讨要这笔银子!?” 孙氏神情上显出一阵难堪。 沈半雨声音平和:“落琴姑姑。” 落琴见到世子夫人来,侧过身子行礼:“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夫人,张家来接人这样无礼,张氏人还在,但张家坚持要当初的嫁妆,您现在接管中匮是知晓的,当初那嫁妆是二老爷为了给张氏撑面子,才用自己的银子充做张家的嫁妆,若是把这笔银子让张家取走,就不能算是休妻,在南岳,不符合礼法,规矩,可是她们非要这份嫁妆。” 张荣昌梗着脖子,在一旁看着。 孙氏皱眉:“我们又不是要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既然当初那笔银子是顾仲山给张家充做嫁妆的,那就该是张家的东西,这眼看就快到午时了,我看你们侯府还是快点把银子取来,大热天的,别让我们都在这儿晒着,要是再热着病人,耽误诊治... ...” 你们也嫌沾了晦气,沈半雨冷笑着在心底将孙氏未说完的后半句补充着。她扫了旁边脸上无比自信的张荣昌。 看来这两人是笃定这笔银子侯府会出了。 沈半雨笑笑,抬起了手; 她身后,冬至将盆着的账本递上前,听自家夫人道:“这是张氏私自做主变卖的属于老侯爷在世时分给二房的资产,一共四十六万余两都在这,既然张家想要嫁妆,那便先把这笔银子填了吧,不然,我就要找个地方去好好查查变卖店铺田产后,这些笔银子的去向了。” 张荣昌和孙氏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拿不走嫁妆还要逼着他们倒贴吗?而且,四十六万余两,不是小数目,可要是不要嫁妆,就这么将张万芸抬回去,他们心里面着实不平衡。 沈半雨哪里会看不出这两人的心思,她道:“张氏嫁到侯府这么多年,里里外外搭回娘家多少,我们不知,你们却清楚的很,有些事我们查不到,不代表有的地方查不到,既然有迹可循,那就有找回这些银子的一日,你说是不是,张员外?” 张荣昌原本拧着眉不说话,这时候听到这些话心底不免一惊,他诧异的看着沈半雨。 落琴心里冷笑,世子夫人就是世子夫人,几句话就让张家人哑口无言,还得吃个闷亏,不愧是公主选中的儿媳,这诸多事的手段果然厉害。 孙氏不服,她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张氏我们可以带走,她用掉的银子,天底下就没有娘家人给还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她才不吃亏 沈半雨佯装叹了口气的样子,道:“唉,张家是不想还上这笔银子吗?那罢了,冬至将这账本送去该送的地儿吧,也省的我们苦口婆心了。” “诶——别。”张荣昌急忙上前一步,作势就拦下冬至:“看在从前是亲家的份上,有话好好说。” 沈半雨点头:“那... ...张员外打算怎么好好说。”她翻动着账本,时不时抬眼看着张荣昌的表情:“这里有几间铺子,张氏卖出去的时候是低价,现在想要赎回,银子翻倍不说,还涨了三成。” 本以为还有商量余地的张荣昌,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紧张的盯着账册上记下的数字,却没看见沈半雨眼底的嘲讽。 入书端着算盘出现在旁边,冬至念一处,她扒拉着算盘,算一处,到最后,算出的银子让张荣昌和孙氏脸上的冷汗根本来不及擦掉,嘀嗒嘀嗒的直流。 这大暑的天气,两人冷热交替,表情别提多有趣儿了。 “嗒... ...” 随着最后一声算盘珠子的落位,入书双眼亮了亮:“世子夫人,按照现在的市场价算,这些铺子涨幅一共七十三万六千四百两。” 沈半雨脸上礼貌的含着笑意:“张员外,不知你要怎么给呢,是现银,还是银票,若是现银,我即刻就调动府中护卫前去张家取,要是银票,现在就点吧。” “冬至,天太热了,让人端些冰来消消暑,免得晒化了张员外和张夫人。” 张荣昌和孙氏两人现在心急如焚,七十多万两啊,他们哪里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银子,就算是筹备,至少也要六七日的时间。 孙氏眼角有水光闪出来,她没想到,张万芸竟敢私自做主卖掉属于侯府那么多的产业,就算曾经她搭给她哥哥的那部分,孙氏记她的好,现在也荡然无存了。 芷檀和入书对视一眼,这回她们终于明白,自家夫人为何那时会说,买东西的银子会成倍的赚回来,眼前可不就是一倍还多了嘛。 这事,张家不敢惊动官府,因为一旦沈半雨真的将账册送到那去,官府定会查到这些年张万芸私下给张家的银子远远不止这些。 再加上张家做的生意有些根本见不得光,所以为保全张家,这个黄连她们就算打落牙齿和血吞,都得装作若无其事的咽下去。 孙氏满眼的恨意没办法显露出来。 看着她吃瘪的模样,芷玉险些笑出声。 张荣昌不断地用袖口擦着脸上的汗,即便侯府的人端来不少的冰块放在他面前,他仍不觉一丝凉意。 “世子夫人,这... ...这银子实在太多,能不能容草民等去筹上些时日?” 赔了夫人又折兵,嫁妆没要来,还要拿回去几十万两,孙氏现在撒泼的心都有,可她没来及得喊出来,就看见冬至从袖口里掏出一柄匕首。 银光在太阳下闪过冬至的眼底,那里比冰还冷的,冻得孙氏明明身处烈阳当中,却直哆嗦。 她的话在嗓子里,生生地咽了下去。 沈半雨揉了揉额心,淡淡道:“就这几十万两,对张家来说不多,这样吧,今日日落之前,我让人去张家取银票。” 她看了眼入书:“晚上从张家回来时没什么的事的话,路过西泽码头,给我带回点对面林记铺子的软酪。” 入书颔首应下:“知道了,夫人。” 然而,这话却让张荣昌提着心‘咯噔’一下,最后险些呼吸凝滞。 西... ...西泽码头,那是张家运货的地方,里面有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 他点头如捣蒜:“是... ...是是,世子夫人说的是,我,我这就回去准备。” 沈半雨笑笑,没在久留,和落琴等人走出独院。 见着她们一行人离开,张荣昌和孙氏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张罗着人将张万芸收拾好,抬出临阳侯府。 正午阳光当头,刺眼的光线落在池塘上,泛出水面波光粼粼。 菡萏院外面的侍女禀报,说是世子夫人来了,萧止青收起礼佛的念珠:“快让她进来。” 落音上前,扶着萧止青起身,听她嗔怪着:“这孩子,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还过来,落音你快去给她准备些冰饮,哦对了,是荔枝杨梅饮,她爱喝。” “好。”落音笑着,奴婢这就去。 沈半雨走进来,看到落琴对自己行了礼后走出去,疑惑着近前给萧止青见礼。 萧止青扶了她一把:“这里没外人,快起来。” “多谢母亲。”沈半雨缓缓地站起身,坐在萧止青的身边:“母亲,张娘子已经被张家人带回去了,今后无论生死就不关侯府的事了。” 萧止青面上淡淡,可眼底里还是掠过一丝惋惜:“事发到现在我曾想过,是不是因为我性子太软,才造成张万芸一步步的得寸进尺。” 她垂下微红的双眸,神情很是难过:“我虽为强国公主,可到底是千里迢迢来异国联姻,一个人背井离乡,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唯有夫君和府中人可以依靠... ...” 萧止青讲述着那些往年的事,而在沈半雨听来,却是一个远嫁女的无奈。 国家联姻牵扯国与国的利益颇重,她不能行差踏错,不能像还在本国时使公主架子,任意妄为,万一留下证据,对她来说无疑是给背后的母国抹黑。 身为公主,她背负的东西太多,又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份会与夫家产生隔阂,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选择忍让,目的只是不想为了这些小事影响府里亲人间的关系。 她不想成为家事不和的导火索。 “张万芸的那些事... ...我一直认为银钱是身外物,能用这些换府里上下和气,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 “这么做,只会助长她的贪得无厌,她有今日的下场,何来不是因为我身为长嫂太过纵容的缘故?” “母亲。”沈半雨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不怪您,您不能用她的错来惩罚您自己,再说,她是因杀人才会思绪混乱,与您无关。” “此番张家人把她带走,总比继续留在府里的好,大夫也说,她就只有这两日了,一切都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账,她算的精着呢 萧止青一愣,讶然间双眸不禁看向沈半雨,见她面色如此淡然,仿佛在说什么小事:“竟是真的如此了。” 沈半雨的声音平平,没有丝毫情绪:“母亲,生死有命,大夫说便是这两日了。” 萧止青只觉头在一点点发晕,她一下子扶住凭几,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酸楚。 妯娌这么多年,虽然张万芸行事越来越过分,但到底相处二十多年,说真的冷血,见她死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就算在街上看见陌生人病入膏肓,萧止青都会伸手施救,就算救不了,还会伤心一段时间,更何况张万芸不是陌生人。 在菡萏院陪了萧止青一会儿后,见萧止青累了,沈半雨便回了自己的扶苍院。 日落西山时,入书带回了张家给的银票,一两不少。 也是这天夜里,张家的管事来敲临阳侯府的大门。 沈半雨还在下棋,没有休息,冬至匆匆来回禀:“夫人,张万芸死了。” 棋盘上,白子将黑子吃死。 一局棋看似尘埃落定,可白子仍有乘胜追击之势。 “不是说还能坚持两天吗?”旁边为自家夫人挑着灯芯的芷檀问:“这才刚回去,就在张家咽气了?” 冬至走到沈半雨的身前:“她的身体本就禁不起折腾,张家将她带回去时,还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可不知道怎么了,张万芸就是不肯喝,后来一个不小心就从床上滚了下去,人昏过去,就再没醒来。” 说着,还轻嗤一笑:“真是报应不爽。” 沈半雨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张万芸这么折腾,本来还有四五日的命,倒是提前见了阎王。 也罢,她这时候死,就是不知道害的是谁了。 “母亲那边怎么说,明日可要去上一炷香?” 冬至摇摇头,道:“公主没说什么,倒是侯爷,说看在亲眷这么多年的份上,合该去上一柱香。” 沈半雨了然,放下最后的棋子:“孟听晚那边呢,好歹是她的婆婆,让人去告诉一声吧。” 冬至颔首退了出去。 承安伯府; 因着寿宴忙碌一天的孟听晚,好不容易有片刻的舒适,刚要舒舒服服的沐浴就寝,就听到有人来禀,说是顾家姑爷请请她即刻前往张家。 她烦躁的要命,但还是收拾好自己,拿出伯府嫡女的气势,穿戴整齐,满头金银出府上了去往张家的马车。 她倒要看看,顾兴生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得让她大半夜出府。 因着来人没说明缘由,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在马车停到张家门口时,头都没抬的就开始怒声道:“顾兴生,张家今日最好是有大事发生,不然我饶不了你。” “大半夜的把我折腾来,你是不是又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身边的侍女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拉衣袖,孟听晚因着气急的缘故根本没留意。 等她下车站稳身子,看见张家门前已是丧白一片的时候,傻了眼... ... 周围,还在挂着白幡的小厮们各个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孟听晚彻底懵在原地。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张家的管事就迎了出来,看见是伯府嫡女,自家已病逝姑奶奶的儿媳,他道:“顾夫人,您可算是来了,快进去吧,顾公子在里面等着您了。”说着,他赶紧吩咐旁边的下人将孟听晚带了进去。 但在孟听晚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看着她一身流光华彩,奢侈至极的装扮时,还是不免在后面摇头叹息着。 越往张家里面走,孟听晚越感觉不对,她拉住一旁端着丧花的张家侍女问:“张家谁没了?” 侍女吃了一惊,抬头奇怪的看了孟听晚一眼,而后怯生生的道:“您还是进去看看吧,顾家公子已经在里面了。” 孟听晚狐疑地往正院的方向走,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不小张荣昌不小的哭声。 “听晚,你来了啊!”踏出院门接孟听晚的是孙氏,她的神情悲切,一双眼哭的又红又肿,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和张万芸的关系有多好,哭成这个样子。 实际上,她哭自家损失的那么多银子。 她看见孟听晚的一身装扮,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里闪过不小的惊诧,她拉着孟听晚朝着偏院走:“你先去换身孝服吧,这身要是被人瞧见,传出去会说你不孝婆母的。” “婆母?这事跟我婆母有什么关系?”孟听晚不解。 她看向正堂里,一屋子张家亲戚都来了,坐在里面神情悲切的喝着茶。而陪着顾兴生站着的,是顾兴生的大舅父,张荣昌。 那... ...这死的是谁啊? 她像是木偶般站在原地,还是孙氏轻轻的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 这时,有眼尖的妇人看见她,登时唤了一声:“顾家夫人来了。” 正堂里的人纷纷朝她这边看来。 “顾家夫人?可是那位承安伯府的嫡女?” “还是我家兴生出息啊,能娶高门爵位家的嫡女。” 结果, 她们夸赞的话刚说一半,就看见一身珠光宝气的孟听晚出现在灵堂上。 一下子,所有人鸦雀无声。 仿佛这里没有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婆母去世,身为唯一的儿媳,竟穿的如此张扬,这便是承安伯府对女儿的教养?这... ...这... ...这成何体统! 张家族长的话,脱口而出:“你婆母去世,你这样打扮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世家教你的孝道吗?!” 所有人都没想到,第一次见孟听晚,不是惊叹她的身份,而是被她这样的行为给震着了。 她们几乎全部瞪大了眼睛看向孟听晚。 孟听晚用尽全部力气去听他们说的话,可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张万芸怎么会在张家?她不是该在侯府独院吗?就算死,也该死在侯府,她可是侯府二老爷的妻啊,灵堂怎么会出现在商籍的张家? 她才离府一日,怎么感觉对什么事都不知道,不清楚了呢? 孟听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她死死的盯着顾兴生:“这事怎么回事?张万芸她就算是死,也该死在临阳侯府才对,为什么会死在张家?!” 第一百三十章 我凭什么穿 “放肆!”张家族长大声的呵斥着:“你还有没有点为人妻的孝道,顾兴生是你夫君,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是什么规矩!不知分寸的东西,还不赶快去换身孝服!?” 孙氏上前扯了扯孟听晚的袖口:“赶快跟我去换下在这套衣服吧,然后陪着你夫君跪在婆母面前,为你婆母守灵。” “孝服?守灵?” 孟听晚震惊的看着那牌位上的名字,和那后面黑色的棺椁,一股怨气冲口而出:“我凭什么穿孝服?我堂堂伯府嫡女,让我给一个贱籍的贱货穿孝服,她配吗?” 贱籍!贱货!孟听晚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灵堂里的人惊骇地看着孟听晚。 她们实难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南岳世家大族嫡女的口中。 “你... ...你... ...”张氏族长气的指着孟听晚,吹胡子瞪眼:“你,不敬已逝婆母,这是不孝,是忤逆!” 孟听晚不知道她去承安伯府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临出门时张万芸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死了? 可她来不及细想其他; 这门糟心的婚事,若不是张万芸那个贱人,她怎么会被骗,怎么会嫁给戏子的儿子? 她曾经想了几百种方法,准备留着日后折磨张万芸用,但还没等她出手,张万芸就死了,她满腔的恨意没处撒出来,就要她守灵,还要让她为贱人披麻戴孝,这怎么可能! 孟听晚冷笑着:“呵,忤逆?我还没降罪她骗婚,骗取我承安伯府信任,妄图攀附伯府,以下犯上,现在你们还让让我为这种贱货披麻戴孝,她配吗?” 张氏众人满面怒色,因他们多为商籍,良籍,面对伯府嫡女,只能在长辈的身份上压制却无法强硬的呵斥,所以,张氏族长只能冲着顾兴生吼道:“这... ...这就是你娶的女人,对你母亲不孝,她还尸骨未寒啊,就被当众羞辱,这简直违背纲常,大逆不道!” 欺软怕硬,不就是害怕孟听晚的身份不敢得罪吗?当众拿他撒气。顾兴生心里冷嗤着,嘴上还是给孟听晚找着理由:“还请族长息怒,听晚只是突闻母亲噩耗,没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才会胡言乱语,请容我先带她下去,让她缓缓。” 孟听晚只觉怒气在直冲上头,冲去了她原本该有的理智,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张万芸该死,这么死真是便宜了。 她恨得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双眼充血,浑然没有注意到张家人看她时那种怨愤,恼怒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张万芸是她的婆母,婆母去世就算没有感情面上也要装上一装,这是人之常情,可这位孟小姐呢,却是当众辱骂婆母,难不成是失心疯了? 张家夫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张氏族长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哼,赶紧给这个泼妇带下去,让她换丧服为婆母守灵!” 顾兴生上前拉着孟听晚就往外走,孟听晚猛地甩开袖口,冷冷地盯着他:“顾兴生,你吃了雄心包子吗?敢让我为你母亲披麻戴孝?” 顾兴生目光冷沉地看着她:“你先跟我走。”说罢,不由孟听晚挣脱,抓着她就朝着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走去。 他们身后,张家妇人皆对二人指指点点。 待他们走到屋子里,房门关上,孟听晚顿时火冒三丈:“顾兴生,你有脸劝我吗?” “孟听晚,在府里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可这是在张家!”顾兴生一脸怒气:“我母亲才刚刚去世,你就非要张氏族亲的面前这么折辱她,这么迫不及待的表现你的恨吗?她到底是我的生母。” “对,那个贱人是你的生母,不是我的。”孟听晚大声的喊着,她的脸因愤怒变得通红:“她死我甚至都想放鞭炮,大宴四邻,只是我恨,我恨她为什么不是死在我的手上,要不是我被她骗,我这辈子怎么会毁在你们母子俩的手上!?” “她就该死,只是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啪——” 顾兴生扬起手打了孟听晚一个巴掌,声音震彻房间,他对这样恶毒的言语实在忍无可忍,更何况她口中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即便张万芸千错,万错,也改变不了那是这样的血脉身份。 “你敢打我?”孟听晚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顾兴生:“你怎么敢打我!” 顾兴生看着自己发麻且颤抖的手,胸腔剧烈的起伏着:“那是我母亲!” 他吼出声音的同时,额间两边的青筋暴起,脸上清晰可见血丝游走的脉络。 “来人!”顾兴生恨恨地嚷道:“给夫人换衣服,她若是不换,就留在房间里,不许出去!” “顾兴生你敢!?” 孟听晚的话音落下,顾兴生已经大步的走出门外。 张家的几个粗使嬷嬷守在门前,各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样子; “顾夫人,您还是换上丧服吧,这样你和我们都好过。” 孟听晚从小到大没有受过如此大的羞辱,她更没想到顾兴生会打她。 跌坐在椅子上,她两眼空洞的看着门外的方向,许久才抬手擦了擦眼角流出了泪。 贴身侍女在这时上前:“夫人,家中有丧是大事,您还是换上丧服吧,不然天亮来参加丧仪的宾客看见,就该说您不尊逝者,全无孝道了,若思她们将这件事再添油加醋的往外说,那就您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夫人,您还是谨慎些为好。” “笑话?”孟听晚冷笑一声:“我从答应成婚那天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还怕什么笑话?” “刚刚我一身华服站在灵堂里,那么羞辱张万芸给张家众人难堪,明日京城里会传出什么话,我比你清楚。” 侍女垂下头,不再言语。 而孟听晚就像是没说够般,继续似自言自语的道:“张家怎比的上我承安伯府,不过都是些贱民,贱籍,也配让我守灵?我孟家先祖有从龙之功,爷爷门生遍布天下,还有哥哥,他们都是我依仗,区区张家,算什么东西!”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灵堂前的猖狂 天光大亮,高悬的太阳明亮的刺眼,点缀在万里无云的空中,如同璀璨的晶石发出闪耀的光。 在阳光直射下,京城地面仿佛镀上一层金茫。 张家宅院门前,灰瓦白墙,看上去好似刚刚修葺过,外面立墙崭新的发亮,其中隐约透出些晶莹的东西,与旁边的院落黑乎乎的不同,像是特意显露一样。 沈半雨和冬至,芷檀,芷玉站在门前,被阳光笼罩当中。她微闭起眼,敛去眸中的精色,语气感叹:“风水最好的聚财汇宝之地,可惜了,因邪念不止,眼看就要散尽了。” 她带着侍女走进张家,望着挂起无数白幡的院里,引魂灵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悲苦的声声涕泪。 沈半雨勾了勾了然的唇畔,跟着旁边来祭拜的人走进去。 下一秒,还未到灵堂前,她就感觉一股如身处冰窟的冷席卷全身。 沈半雨肃眉眼扫了过去。 冷风就像是被这样凌厉的眼神吓到,瑟缩着褪去后,消失不见。 空旷的院落里,到处散落着发黄的纸钱,棺椁在香案后,好似在贪婪地吞噬着烛烟。 沈半雨走在前来祭奠的宾客后面,她让芷玉上了一炷香,冷眼扫了圈跪在灵堂前的人。 门外,张家的管事神情悲恸的招呼着来人去旁边院落休息,还没等到招呼她们,就听见不远处,有几个婆子急切的声音传来:“顾夫人,您不能这样,您这样不合规矩啊!” 说着,她们就在后面跑上来,要拦着前面穿着艳丽华服的年轻妇人。 沈半雨清丽的眉眼看过去,唇边微不可察的挽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一院子夫人,和千金们正坐在偏院里喝茶,陪着孙氏长吁短叹着张万芸早逝的哀痛。 商贾的钱夫人,道:“你家小姑真是不幸,年纪这么轻,又是侯府的二房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呢,真是不能享泼天富贵的命。”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穿着素雅衣裳的夫人,佯装拭了拭眼角的泪:“儿子才刚刚成婚,她还没来得及等儿子科举就撒手人寰,这得是多的狠心啊,还有那侯府,真是天杀的东西,明明是他们八抬大轿娶过门的正妻,怎么就因为病重给赶了出来,还不许在侯府停灵,我说张夫人,你们也是好脾气,要是我,定要去侯府闹上一闹。” 周夫人也道:“怎么闹啊,人家是侯府,我们是商籍,民怎么大过官?再说了,张氏当时病的不轻,你没听张夫人说嘛,侯府让接回来的时候,神志都混乱了。” 她看向孙氏:“不过,说来也怪,天底下没有哪户正妻因病被赶回娘家养病,还在娘家办丧事的道理啊,你们难道就没派人去侯府分说分说?” 孙氏为难的低着头,双眸哭的红肿:“怎么没说,妹妹咽气后第一个通禀的就是侯府,可谁知道,他们只说知道了,便再没下文。” “我夫君心疼自己的妹子,怕这天气热,再耽搁就不好了,这才想着在家里先办了。” 钱夫人对此愤愤不平:“临阳侯府这事做的也太绝了,好歹你小姑子是人家二房的正妻,怎么能... ...”她的话才说道一半,就见着院子的回廊下,翩然出现一抹水粉透红的身影,如夏日里盛放的凤仙花。 所有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噤声当场。 她们盯着这抹身影,动作静止。 “这... ...这是顾家那个的新妇,承安伯府的嫡女?”钱夫人惊了:“婆母去世,她穿成这样,还有没有点世家贵女的教养了,承安伯府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比市井小民都不如!” 其他夫人饮茶的动作一顿,见此险些呛咳,她们几乎瞪大了眼睛看向孟听晚的方向。 见她正被几个粗使的婆子追赶着,一脸肃愤的往灵堂这边走,气势汹汹。 孙氏心头一震‘一群蠢货,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随即,她眼底便是悲切的痛,起身赶紧迎上去,一把抓住孟听晚的双臂:“听晚,我知你因婆母病逝伤心,你昨日难过一夜还没吃东西,等待会,待会吃完东西再去给你婆母上香,她不会怪罪你的。” 说完,她给身后的婆子一个眼色,可谁料,婆子们还没上前,孟听晚就猛地甩开孙氏的手:“放肆!孙荷,你好大的胆子,敢囚禁我?你们张家有几条命!?” 本想着为孟听晚和张家挽回些颜面,但没想到孟听晚这般不识抬举,孙氏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咬着牙:“听晚,你这是做什么啊,你婆母才刚刚去世,你就算再伤心,也不能这般不顾自己啊,我们哪里是囚禁你,就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别伤心太过,损了身子。” 孟听晚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当所有人都没有眼睛吗?” 她上前一步,眼神威逼着:“她张万芸身为贱籍就该死,跟我无关,你们想让我为她披麻戴孝,还要守灵,简直痴心妄想!就连顾兴生在我面前都跟条狗一样,你们张家只配更低贱,你赶紧给我让开,我要找顾兴生,他在哪里?今日,他必须跟我一起回承安伯府!他要是敢继续给张万芸那个贱籍送葬,我不会放过他!” 众人一听,赫然怔愣在当场。 这承安伯府的嫡女未免太猖狂了,婆母去世,她竟然敢在灵前如此大放厥词,还有没有半点孝道?承安伯就是这么教女的? 在场,有认识御史大夫夫人的商眷,对此眉头深深蹙着。 就在众人安静地等着孙氏要继续劝说孟听晚的时候,沈半雨轻飘飘的声音,在她们身旁响起:“孟大娘子还是赶快换身衣服,去给你婆母进香磕头吧。” 换衣服?磕头? 孟听晚似乎颇为惊讶:“沈半雨?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半雨笑了笑:“前侯府二夫人去世,看在她在侯府二十年的情分上,我怎么也要代侯府来上一炷香,好好送送这位前二夫人。” 她特意咬重‘前’这个音,听得在场的人一怔; 前二夫人,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送上遗物 孟听晚仿佛被打了一闷棍,随后来到沈半雨的面前,厉声道:“沈半雨,你失心疯了吗?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半雨看了孟听晚一眼,面上的神情有些许的悲伤,然而眼底,却是无尽的冷:“孟大娘子难道不知?”她扫了旁边的孙氏:“看来这一晚张家人和我那养堂兄都没告诉你。” 孟听晚顿感晴天霹雳,什么叫张家人和顾兴生都没有告诉他?顾仲山没有休妻,又哪里来的前二夫人,她心中怒火更胜:“沈半雨,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回伯府给我父亲祝寿时,张万芸还是父亲的正妻!” 沈半雨叹了口气,为难地道:“我没有胡说八道啊,确实,那时候张娘子还是二叔的正妻,只可惜后来她病的快不行了,又因为她若死在侯府,那些事必会揭开,二叔才... ...唉... ...说到底也是为了张家和养堂公子好。” 她笑眯眯的看向孙氏:“张夫人说,对吗?” 张万芸要是死在侯府,就必定会入顾氏祖坟,可她做的那些事,别说顾家,张家都不会允许她死后入祖坟,况且她杀人在先,冒用身份在后,不是真正的张万芸,事情若是有一日被揭发,牵连的还是侯府。 为以绝后患,才会有休妻,让张家接回的事。 孙氏自然知道这些,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一分,她只是干笑着,旁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而孟听晚,她现在只觉怒气不断的上涌,冲淡了她方才要找顾兴生时的恼恨,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张万芸被休妻,对外她就是弃妇媳,从今往后在京城里的贵妇圈里就再无立足之地。 她恨得几乎眼睛快瞪出来了。 恶狠狠的盯着沈半雨,浑然没有注意到,此时来祭拜宾客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着异类般。 刚成婚几日,婆母病逝,不见她伤心难过,反而盛装出席,就连对着自己的妯娌还露出这副像有着深仇大恨的样子,这孟家大小姐还真是名不副实。 成亲前,人人都说她出自高门,知书达理,温婉动人,如今一看,是一头疯了的母老虎还差不多。 有人听出了沈半雨话里的意思; 钱夫人道:“前二夫人,这话我没听错吧,这样话,这死了张娘子岂不是是被侯府休了的啊?” “你小点声。”她身边的夫人,给了她一个眼神,凑到她耳边:“说的嘛,不然好端端的张家为什么要把病重的人接回来,在侯府好歹是侯府的二夫人,在娘家设灵堂,原来是被休的。” “还有还有。”身旁的人听见两人耳语,她低声开口:“那句养堂公子,难不成顾兴生不是侯府的儿子?是张万芸和哪个野男人生的?” 几句话,让在附近的人恍然大悟。 院子里吵闹的厉害,张荣昌闻声赶来,看到孟听晚还是昨日的装扮,心里气愤的不行,但看着众人眼神,他知道必须要拿出长辈的身份,于是重重呵斥一声:“身为我妹妹儿媳,你怎么还不换丧服,这是什么体统,赶紧去换!” 孟听晚这才好像突然醒神般,眼神阴狠地盯着沈半雨:“沈半雨,你怎么还有脸来?” 沈半雨保持着特体的微笑:“孟大娘子哪里的话,我要是不来,岂不是要被人说,侯府冷漠无情?对前二夫人的死,连一点情面都不讲?” “贱人!”孟听晚上去就要掌掴沈半雨,可是冬至拦在沈半雨的身前,她目光冷冽,看得孟听晚险些一个酿跄,在距离冬至仅两步远的地方停下,高高举起的手,愣是没敢再有动作,直挺挺的顿在半空中。 沈半雨冷眼看着孟听晚,唇上的笑淡淡,让人看不出她此时的情绪是喜是怒:“我来时,父亲和母亲交代过,要好好表达侯府的哀切之意,二叔也特意托我将前二夫人的遗物带来。” 她眼神瞟向孙氏:“就是你们日前来,接走张氏却没带走的那些东西。” 话音落下,侯府的十几名护卫从门外走进来,前面两人抬着一个箱子。 “哐!” 箱子重重落地的声音,好像是击在张家人和孟婷晚的心里。 护卫不由分说,当众将箱子打开。 突然,一阵阴风盘旋而起,把箱子里的东西吹的四下飘散。 在场的所有人还来不及看清箱子里是什么,就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扑了满脸,她们拿下来一看,当即被吓得一激灵。 枯槁的纸钱,明黄朱砂符纸,还有各种符咒。 巷子里堆满了各种驱邪的东西,桃木剑,辟邪铜镜,朱砂,狗牙... ...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这,这都是什么?”不少夫人看着满箱子的东西发出疑问。 当中有明白的夫人,暗咋舌低语:“啧啧啧,这是造了多少冤孽啊,都是驱邪避鬼的东西,一看就是沾上了脏东西。” “还有呢,你没瞧见里面还有雄黄,鸡血藤,这是多怕被冤魂缠上啊?” “莫不是这张氏手上有人命?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张荣昌和孙氏顿感眼前一晕,顾家人怎么还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了!? 沈半雨缓缓地道:“婆母辞世,儿子,儿媳都不在身边尽孝,张娘子走的该是多么痛苦啊。” 她眼神上下打量着孟听晚:“孟大娘子你身为儿媳,合该谨言慎行,免得让人以为,你是担心张氏因真实身份被休,牵连到自己的身上而颇有抱怨。” 抱怨? 孟听晚身着华服出现,在外人眼里早成了她抱怨张家人的举动,还怕他们以为自己抱怨吗? 事到如今,就算她再蠢也猜到这两日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张万芸已经被顾仲山休了,而且顾家人还逼着张家人把只剩一口气的张万芸接回娘家。 而人死在张家后,张家人逼不得已为张万芸设灵。 这些人,全都在瞒着她,就连顾兴生也包括在内,她越想越是恨得不行,怒意冲天:“沈半雨,你自持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是吗?对,没错,我婆母是被休了,那又怎样,我还有承安伯府,还有科举必中的夫君,区区贱妇张氏,我不放在眼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要你早晚生不如死 沈半雨宛若未闻的冲孟听晚淡淡一笑:“孟大娘子在说什么?你怎会未卜先知确定你夫君必定高中?难不成,是你借着承安伯府的关系,打点了朝中的谁不成吗?” 说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惊讶地睁着一双杏眼,虚掩的捂唇:“我...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可是孟大娘子,你既然嫁给养堂兄,是该为他着想,动用伯府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可,但是你千万别忘了,这天下,还是南岳的天下,科举是为皇家精选人才,万不能成为谁中饱私囊的牟利工具了,你出身孟家,就算嫁了,到底还是姓孟,这一点,你千万别忘了。” 到时候,因你诛连九族之祸,孟家可逃不掉。 孟听晚气的整个脸都变的铁青,眼神无比狠厉,五官开始扭曲变形,在旁人眼里,现在的她十分可怕:“沈半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我早晚让你生不如死!” 她说的咬牙切齿,沈半雨听见,只是微微一笑:“好,那我恭候,不过在这儿之前,你得能得到你所说的一切。” 张荣昌再也忍不下去了,孟听晚区区伯府女,敢对持侯府的世子夫人,这是要连累他们张家吗? 张万芸的事,临阳侯府已经放过他们一马,要是再因为孟听晚旧事重提,只怕张家要遭来大祸。 于是在孟听晚下次开口前,张荣昌眉毛一立:“孟听晚,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孟听晚眼神警告地瞥向张荣昌:“你说什么?” 张荣昌沉下脸,一股雷霆之怒在面上浮现:“我说不知好歹,是非不分!” 孟听晚恨沈半雨,此刻再瞧着沈半雨在旁边想看热闹般瞧着,只觉得一股失去理智的汹涌怒火灼烧着她,她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厉声道:“你说我是非不分,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张万芸就是被沈半雨害死的,不然怎么会我进门前还身子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才短短几日就这么死了?” 她怒指沈半雨,大喊着:“就是她,一切都是她在背后使手段,搞心机,要不是她,张万芸怎么会被人发现杀人换籍,怎么会偷人被发现,又怎么会让顾兴生成为侯府养子?你们张家人好歹和张万芸有着血脉关系,对于这样害死你们亲人的人,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张荣昌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仿佛下一刻就要有控制不住的暴怒骤然而起。 他最怕张万芸的事被彻底揭发,所以对外,他能瞒则瞒,能不提就不提,可他没想到,孟听晚这个蠢货一股脑的全说了。 所以,他袖口里的拳头死命的紧握。 沈半雨故作为难的叹息着:“孟大娘子,婆母辞世,你是伤心太过开始胡言乱语了吧?如此严重的罪名,张家人竟然不知?偏得你来说当众说出真相?” “你闭嘴!”孟听晚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成京城里的笑话,要不是你,我还是侯府二房长子的正室嫡妻!我决不能让我婆母就这么带着污名被你害死,你如此栽赃陷害,我迟早要讨回公道!” “住口!”张荣昌怒火中烧后,是满腔的恨意,他咬着后槽牙,像是强挤出的声音:“你若是要再说一个字,张家不会容你!” 这般重话,孟听晚没想到会从张荣昌的口中听到,她像是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是血脉至亲的妹妹被人害死,他们这些人听到真相就像是毫无反应般,觉得没有任何事发生。 “你老糊涂了吧?死的是我婆母,你的亲妹妹,我说的是事情真相!” “真相?”张荣昌环视着在场来吊唁的宾客,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精狭:“孟听晚,你出身伯府,不是市井泼妇,你难道要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一样,自毁前程吗?” 上不得台面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孟听晚突然冷静下来,目光如寒冰般盯着沈半雨。 只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从与她对视的那刻起,她浑身上下就有种彻骨的冷,冷的透彻心扉。 沈半雨微笑着,双眸水莹间散发着凛冽的光芒:“今日前来的人这般多,孟大娘子身为主家,可要好好招待,陪同养堂兄一起送张家娘子最后一程。” 再次提到吊唁的宾客,无论是张荣昌还是孟听晚面上都恢复到平静的状态,他们脸上强扯出合理的表情,虽然得体,却动作僵硬,就像是牵着线的木偶。 孙氏上前,小声的劝着:“听晚,你还是换身衣服吧,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不管怎样,死的是你婆母,你还要是表现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这才像世家之女,不然要是再丢了脸面,加上从前的事,无论你以后做什么都会让人诟病你灵前不孝,若是这样,你再怎么想挽回名声也挽回不了了。” 孟听晚不甘心的站在原地,听着孙氏的话,猛地瞪大眼睛,一把甩开孙氏的手:“住口!你什么身份,也配来管我的事?” 孙氏不想再管她,白了一眼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带着人离开。 沈半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面上含笑,在走过孟听晚的身边时,道:“孟听晚,你与其在这里和我分辨是非,不如去灵堂里守着,代替顾兴生这个孝子,做个孝顺儿媳,这样... ...” 她眼神看向灵堂的方向:“至少外人会说你大度,知孝礼,要是有朝一日传到陛下耳朵里,说不定还会因此赞你一句,就连科考时为你的名声,也会留心顾兴生些许。” 孟听晚眼神一闪一闪,她只听得见‘孝顺儿媳’‘科考留心’几个词语,完全忘记了身为儿媳此时当众该尽的本份。 沈半雨对此摇了摇头,张万芸为娶她当儿媳倒是拼尽全力,可这位孟大小姐至始至终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和前途,根本不曾想,有些利益和前途是要建立在名声的基础上。 她口口声声张万芸杀人、替籍、偷人、生外子,不过是失去理智下为了泄愤,全然没顾及她把这些事脱口而出后带来的后果...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中生有还是耍尽心机 张家人倒是聪明,知道该隐瞒的事全都自己吞下,对外一字不提,结果没成想,费尽一切的心思,全坏在这个孟大娘子的手里了。 孟听晚木愣愣的看着沈半雨走开。 她从知道张万芸死后,就觉得自己满腔愤意,面对灵堂更是有股无处发泄的恨让她行为失常,环视着还在旁边看着她的那些眼神,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换来侍女,带她去偏院更衣。 孟听晚换好孝服,就急冲冲的赶到灵堂。 还没进去,就看到屋里正中的位置摆放着张万芸的灵柩,两旁是莲花长明灯,地上左右跪着的是张家的小厮、婢女。 他们正在低声抽泣着,火盆前还有一个婢女边哭边烧着纸钱。 屋里屋外,哭声一片。 孟听晚瞧着,脚下跨进去的动作有点瑟缩。 这时候,张家大姑姑看见了孟听晚,擦了擦脸上的泪道:“这是万芸的儿媳吧。”她看向棺椁的方向:“万芸啊,你的儿媳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孟听晚。 张家大姑姑脸上悲苦,可深看,眼神里好像有点笑意,这样的表情甚至有点儿... ...诡异。 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里面的氛围所染,孟听晚当即就捂着脸哭了起来:“母亲!” 她噗通一声就跪在灵前,旁边烧纸的婢女被吓了一跳。 才招呼完宾客的孙氏进来看见孟听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是一愣,但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她又看了看周围的张氏亲眷,于是忍下了心里的怨气,缓一口气,上前含泪将她搀扶起来:“好孩子,快起来,你婆母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句话,让孟听晚的哭声一顿,险些再次失态。 旁边,张家的亲眷们也凑上前劝着两句,说话间一屋子都是凄惨的哭声。 可屋子里就只有张氏的女眷们,身为张万芸唯一亲子的顾兴生却不在场。 孟听晚还在狐疑时,听得张家大姑姑道:“你婆母死前,大夫来过,说她是长期梦魇被心神所困,才会因此郁结于心生了心疾,后因受到不小惊吓,至精神失常,这才会使自己跌倒不治身亡。” “梦魇被心神所困?”孟听晚想起曾在大婚后夜里时不时听见的嚎叫声,原以为是听错了,没想到竟是张万芸... ... 她只觉冷汗从脊背上冒出来:“可大婚前,婆母明明没病,还同我一起采买大婚用品来着,要说病重,只会是大婚当天,出事以后... ...” 张家大姑姑叹口气:“长期隐藏的病,只要不病发,大夫都查不出,所以这件事谁都不能怨啊,眼前,最重要的是兴生科考,他只要高中,你们就有出头之日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顾兴生中举,京城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她们曾经事,到那时哪还有关于她们的笑话,只有羡慕她眼光好,能选中状元,成为状元夫人。 孟听晚擦去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眼泪,只要一想到那时,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开始兴奋,雀跃。 她抬起眼,看了看四周。 侍女这时送茶过来:“顾夫人,喝杯茶吧。” 孟听晚伸出手,刚端起茶盏,就见她往地上一砸,冲着侍女大喊:“你想烫死我吗?” 仿佛她现在已经坐在状元夫人的位置上,不可一世的对下人颐指气使。 侍女的脸被崩裂而起的碎瓷片划伤,她不敢吭声,只是跪在孟听晚的脚旁,哭的眼泪汪汪:“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这就换盏茶来。” 孟听晚看着侍女,眼前恍惚间好像出现沈半雨的脸,她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出身如此低下,还敢越过我,等着看吧,成为状元夫人那天,我一定狠狠地把她踩在脚下。” “公子在哪?” 侍女很是不安,怯生生地道:“大... ...大概是昨夜守了一夜,公子累着了,在偏院休息。” 孟听晚脸上闪过一抹怀疑,但碍于张家亲眷在场,她还是装模作样地跪在灵前给张万芸烧着纸钱。 张家亲眷对孟听晚的表现很满意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孟听晚的另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夫人,出... ...出事了。” “什么?”张家人立刻全站了起来,警惕着地看着来人。 出事了? 在院里还没走的沈半雨玩味的勾起唇畔。 张家大姑姑连忙问:“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侍女不敢看在场的人,她惧怕的低着头,结结巴巴的道:“偏... ...偏院,夫人还是去看看吧。” 张家人各个阴沉着一张脸:“你这侍女到底要做什么,若是不想你在灵前守着,大可以直说,何必无中生有。” 她们以为是孟听晚耍心机。 孟听晚蹙着眉,对侍女呵斥着:“别胡说八道,这是在张家,我是外姓妇,出什么事需要我去看?” 张家大姑姑闻言,原本还和气的面容浮上一层不悦:“既然如此,那就都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众人才走出去,就见张荣昌也听到消息,快步走了上前:“闹得这么大,偏院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家还在设灵,再大的事,也不能扰了亡魂安宁,这是不用明说的规矩。 侍女哆嗦着不敢开口,反倒是张家大姑姑在此时厉声道:“问什么,还不如亲自去看!” 话音落下,一行人就往偏院的方向走。 前来的宾客看着这一幕,心生好奇,也都跟在张家人的身后,想要一看究竟。 偏院里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伴随着开门声响起的同时,还有一道女子娇媚的轻吟:“爷... ...爷别这样... ...爷,奴家受不住了,爷... ...轻... ...轻... ...点。” 那声音忽高忽低,像是一道惊雷,炸裂在所有人的心里。 男子的低亢声传出来:“那... ...这样... ...如何,这里呢... ...是不是也要?” “爷... ...你坏死了,啊!爷... ...奴,奴家不行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母灵前,大放春色 男子浑厚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沉迷:“不行?你前日在院里勾/引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轻易说不行的?” “嗯... ...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有你这般的放浪... ...嗯... ...说,到底还行不行。” “啊,行,爷说行就是了。”女子的气息声断断续续:“爷... ...求你轻点,奴家全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 “那好,今日... ...嗯,你不许收敛。”男子奋力的声音勃然而起。 一声声呻吟,听得外面的人,纷纷面红耳赤。 张家人和孟听晚完全顿在原地,呆愣愣的听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剧烈晃动的声音,她们的脑子惨白一片。 孟听晚更是震惊,她根本不相信她所听到的一切,她愤而冲过去,一把推开门。 只见,对着门的屋里软榻上,一男一女以最亲密的姿势,正奋力地做着龌龊的事。 男子已经挥汗如雨,女子双眼迷胧,还深处当中,无法自拔。 “顾兴生,你无耻!”孟听晚迅速地冲过去,一下子推开男人,面色骤绿,“一个贱婢就能爬上你的床,亲娘上行不端,教出来儿子竟也不知廉耻,什么货色你都要!” 下一瞬,巴掌落在婢女的脸上,她慌忙拉扯衣物往遮住裸露的肌肤,眼尾微红挡不住惊恐:“夫,夫人... ...我不是... ...” “呸,你个浪贱蹄子,竟然敢爬主子的床,谁给你的胆子!来人,将静兰给我发卖出去!” 顾兴生还在兴头上突然被外力推开,扰了性子,刚要发火,看着来人本来还理直气壮的他,瞬间偃旗息鼓。 而榻上的女子,孟听晚一眼就认出,那长脸是她的贴身侍女静兰! 静兰衣衫褪尽地躺在床榻上,见着孟听晚,下意识的往顾兴生的怀里钻过去。 孟听晚再次将两人拉开,一巴掌又扇在静兰的脸上:“你个贱货,我让你看着他读书,不是让你看到床榻上!” “你们两个低贱的东西,看你们做的好事!” 静兰眼里泪意翻涌,缓缓地抬眼看着孟听晚,而此时她的身上,到处布满青紫的痕迹。 她身旁,顾兴生发冠散开,满面通红地将她揽在怀里,双手还停放在... ... 张家人猛地清醒过来,快步跟上孟听晚进到屋里,刚想回身将院门关上,可惜来不及了。 院里此时站满人:“这,生母刚死,就迫不及待了?” 声音一出,张家人包括孟听晚在内,如遭雷劈,好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钱夫人越过人群,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走进来,瞧着眼前这一幕,露出颇为吃惊的神情:“我的老天爷啊,这是做什么啊?” “还不快把宾客请出去!”张荣昌沉着声音下令,跟在他后面的小厮见此情形,只能匆忙且尴尬的将来宾们请出去,而后关上院门。 屋子里,鸦雀无声。 望了眼紧闭的院门,沈半雨冷笑着:“走吧,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府,今儿是七月半,晚上你们不必侍奉了,出府去河边放花灯吧。” 冬至三人得了假,高兴的不得了,跟在自家夫人身后,连连道谢:“夫人真好,本来我们还想着要怎么跟您告假,没想到夫人就允许我们出府了” 芷玉道:“那我要去买花儿带,压压日子。” “那我去河边。”芷檀抿了抿唇:“给我母亲放盏河灯。” 她们都知道,芷檀的母亲在她三岁时就去世了,她是被父亲卖到余家,后来被指给沈半雨的。 听着几人的话,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沈半雨道:“去吧,带上入书和入画,今日你们的所有开销,都记在我的账上。” 三人闻言,兴奋不已:“多谢夫人。” 张家偏院里。 静兰听见孟听晚要发卖自己,惊慌失措的跪在榻上,对孟听晚连连磕头:“夫人,不是... ...夫人求您饶了我吧,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随后,她好像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顾兴生:“姑爷... ...姑爷您倒是说句话啊,是您那日强要了奴婢,不是勾/引的您啊!” 面对来人的气势汹汹,还有一群围观看热闹的人,顾兴生男人的尊严不允许践踏,他不慌不忙的穿好里衣,面上一副坦然的模样:“是,是我强要了静兰,你要如何?” 他如此理直气壮直地视孟听晚,让孟听晚心头一怔,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兴生:“你,你说什么?” 顾兴生面上的红色褪去一半,眼底是极度的从容:“我说,我还要纳静兰为妾。” 孟听晚失了颜面,一下子回头看向门外的所有人。 她们脸上全是无比的惊讶和奇异神情。 但为了维护脸面,孟听晚还是强压着自己心中怒火,道:“你胡说什么?她一个贱籍下贱婢子,你要纳为妾?你就算要纳妾,也该找个良家女,而不是个奴婢!” “孟听晚,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兴生冷沉着气息:“没想到你能说这种话来,我喜欢静兰,和她两情相悦,她的身份我不在乎。” 孟听晚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双眼通红的看着发丝凌乱,身上欢爱痕迹明显的静兰,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你个贱货,我看你就是故意想要上位,不要脸的下贱坯子!” 边说,她整个人失控似的往静兰的身上打去。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竟敢做出这么道德败坏的事,你们这是下流,是无耻!” 张荣昌看着如疯妇般胡闹的孟听晚,再看看面色兴起的顾兴生,同为男人,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随后道:“你要是做好人妻的本份,你夫君也不会如此不顾时候做出这种事!” 孟听晚被孙氏等人拦住她要上前厮打静兰脸的动作,听到张荣昌的话,身形猛然一顿。 而张荣昌的话显然还没说完:“遇事先责骂夫君,这就是承安伯府对你的教养?真是不知所谓!”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男人就是要面子 情急之下,孟听晚想为自己的举动辩解,她看向身边的贴身婢女,面色惶急:“刚刚是你先发现的对不对?一定是什么人让你发现,目的就是想让我没了脸面,是不是?” 侍女被吓哭了,十分无辜地绷紧了身子:“夫... ...夫人,您在说什么啊,奴婢真的不知道您说的是谁啊,今日奴婢随夫人来就没见到姑爷,于是想着到处找找,这就找到了偏院,结果看见姑爷和静兰,在... ...在... ...奴婢就去禀报夫人了。” 孟听晚当然不相信婢女的话,她现在谁的话都不听,不信,她坚定的认为,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目的就是想让她和顾兴生身败名裂,颜面尽失! 她歇斯底里地道:“不对,明明是有人引你过来的!” 孙氏站在一旁,暗暗地叹了口气:“听晚,我看你还是不要再闹了,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兴生不过是普通的男人,哪能一辈子就守着你一个。” 她上前,好心好意的劝着:“今日是你婆母设灵,来的人全是亲眷,怎么会有人故意为此引着你的婢女过来,再说了,就算有人故意,那兴生和这姑娘的事,难不成不是他们自愿,而是强迫,可你看看,这哪里像是被强迫嘛?” “我们进来的时候,院里院外都被清理干净了,连个小厮都没有,你就该知道了,她们两人是情投意合,情不自抑。” 孟听晚恨意难忍,她心头就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地扎着,一下又一下,直到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但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真相绝对不是这样。 她欲哭无泪的盯着顾兴生:“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来报复我在府里让你过着狗都不如的日子,是吗?” 自己在府里那么对他,他不可能一点报复的心思没有,回想之前种种,她出府前,顾兴生眼底一闪而过的兴然,不是假的,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真是可笑。 怕是那时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出府,而后去会他的心上人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提出要纳静兰为妾,是早就想好了的。 顾兴生的情欲彻底消失,从激愤中镇定下来,等他看向孟听晚的时候,眼底好似显出一丝丝的愧疚,但他很快低下头,让那种愧疚,消失不见。 他穿好自己的衣袍,套上丧服,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好似刚刚陷在迷情当中的男子不是他。 整理好后,他坐在静兰的身边,开口道:“等母亲的丧礼办完,我会以侧室之礼,迎静兰过门,你也不用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没有这个必要,你要是还不信,大不了你查查这个房间,看看你的猜测是否属实。” 他以为,孟听晚是怀疑他和静兰是被人故意陷害才会做出如此的不轨之事,而不是孟听晚不相信他会彻底背叛她。 孟听晚看了一眼顾兴生,见他脸上是无比的坦诚,她好像是察觉到一线希望,随后吩咐她带来的人:“给我好好查清楚这里,一点缝隙都不能放过!” 顾兴生动作温柔地帮着静兰穿好衣衫,语气十分轻和的道:“别怕,我定会给你名分,让你堂堂正正留在我身边。” 如此般的温柔,孟听晚只在婚前见到过,她动了动嘴唇,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逆流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别过眼,咬着已经出血的下唇,她没有想到,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顾兴生,竟然会有如此反抗她的一天。 还和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这两人带给她的是无休止的耻辱和颜面尽毁的笑话。 这一刻,孟听晚才意识到,她的人生彻底的完了。 这边,吩咐去查屋子的侍女搜遍了整间屋子,哪怕最小的地方都搜查过了,还没发现一点可疑的东西。 顾兴生冷冷地瞪着孟听晚,随后挑眉沉声道:“如何?可打消你的猜忌了?” 侍女回禀孟听晚:“夫人,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好像是因为失去最后一根稻草而无望的挣扎着,孟听晚不信她们话:“要不是有人刻意而为,你会如此管不住自己?” 孙氏等几名夫人不合时宜的轻笑出声。 钱夫人道:“顾夫人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这事要是兴起,谁能拦得住?” 孟听晚阴冷的目光扫过她们面上,那眸中的寒意极为恐怖,看的人不自觉的有些毛骨悚然。 孙氏眼睛里的嘲讽显而易见,顾兴生正值当年,听闻大婚后,两人一直分房,身边没有解闷的人,自然就要去找新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孟听晚这么发疯,理由只有一个,便是顾兴生找了一个比她身份低贱百倍的人。 偏偏这个人,还得了顾兴生的喜欢,这样一来,本就自持身份的孟家嫡女怎么肯和低贱的人共侍一夫。 同样身为女子,她太过了解孟听晚在想什么了。 钱夫人不惧孟听晚的眼神:“顾夫人不必这么看着我,男人嘛,哪个不是兴起就不能自控的,我倒是想劝劝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你婆母的丧礼上这么闹,你男人固然有错,可你不对则是更错。” 她好心的挽着孟听晚的胳膊:“男人在外都要颜面,你当着咱们外人的面如此强势,就是不给他台阶,他当然要逆反着你来,你不许什么,他偏要做什么,就好比方才你若是不闹,他或许就不会迎这姑娘入门了,还以什么侧室之礼,这不全怪你自己吗。” 张万芸还在丧仪期间,其子和儿媳闹出这样的事,传出去谁都没有好名声,就连张家也会被牵连在内。 虽说张家是商籍,不及士族,但在京城曾经依靠临阳侯府,在商会还有一定的地位,如此一来,不说外人全知道张万芸被休,临阳侯府和张家再无关系外,为此,连商会的位置都会不保。 本想靠着张万芸丧礼,再卖惨拉拢一波商会的人脉,可惜现在,再次竹篮打水一场空...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只是顾夫人 孟听晚在此时看着钱夫人,凝着声道:“钱夫人,你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信我夫君所言乃是置气之语,什么给她侧室的身份,不过是玩笑之言... ...” “不是玩笑。”顾兴生打断孟听晚的话:“母亲丧礼七日,十日后,我纳静兰入门,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 孟听晚的双眼不自觉的流下两行泪:“你,你说什么?” 顾兴生为静兰穿戴整齐,拉着她的手来到孟听晚的身前:“你口口声声说我被陷害,可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你始终不愿意相信,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你从来自持身份,对我,对府里下人都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你觉得我们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都该听你之命行事,可是你却忘了,我们都是人,即便有身份之别,但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顾兴生说着,眼圈突然泛起血红,他想到大婚后那些惨不忍睹的日子,就恨得发狂。 “静兰懂我,知我,关心我,比起你,她更明白我需要什么,你不同;是,我现在是不能休了你,可我要你明白,不是所有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科举入仕没错,是想依靠你承安伯府也对,但这不是你要挟我的理由,如果你因此不助我科举,我不怪你,因为我还不至于靠一个女人入仕!” “我是男人,不是你孟听晚的狗!” 随后,他和静兰再也不看孟听晚一眼,扭头就离开。 见此情景,在场的人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唯独孟听晚,怔愣在原地,她只觉通体冰凉。 她要怎么办? 从决定嫁到侯府那房的那天起,她就违背了父亲的决定,母亲的意思,是承安伯府最厌弃的女儿。 这次回伯府给父亲祝寿,她亲自体会到了来自家人的冷眼相待,本以为等顾兴生中举后,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她还是承安伯府的天之骄女。 可是现在,她彻底的意识到,全变了。 她曾经的身份彻底没了效用。 看着散去的人群,她马上扑过去抓住孙氏的袖口,像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舅母,我...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说着,她哭出了声。 孙氏看着她,眼神怜悯中透露着愕然的惋惜,仿佛她也无能为力了。 孟听晚浑身发抖,慢慢地蹲在地上,紧紧的环抱着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缩成一团,好似这样就能得到稳定的安全感。 对此,许多还未走远的夫人们纷纷回头,望着这一幕,今日的事对她们来说是个热闹,是出戏,侯府二房亲子变养子,二房正妻被休,母丧设灵时,亲子与其正妻婢女私通苟且,孟大娘子不依不饶,定遭夫君厌弃。 她依着身份自荣多年,今日几乎全部毁于顷刻之间,真不知该说是时运不济,还是命运多舛。 要真如孟大娘子所说,一切是另有其人的阴谋,那此人的手段,真是太过狠毒。 可以肆意将一个人的人生玩弄于股掌之上,毁灭不过是轻捻手指而已。 众人不敢细想,只是到此,便觉骇人的可怕。 孟听晚泪腺决堤,她没有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只是将头埋得很低很低的蜷缩在地上。 她从来没有过如此绝望的感觉,她不蠢,知道从此往后自己将会过着怎样的一生,所以她不断的在口中重复着:“不该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不该的... ...不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氏终是不忍心,她俯下身子,声音柔和的道:“听晚,事情既以这样,你就不要再执拗了,兴生要真的将那姑娘收了房,你便答应下来,这样至少不会再让兴生对你心生结缔,爱屋及乌未尝不是个好的计策。” 孟听晚此刻已经愤恨到极点,她猛地抬起头,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门外:“好啊,那我答应就让她进门,进来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 最后的话,她像是咬着血肉在说。 孙氏听出孟听晚语气里的不甘:“听晚,你到底是为人妇,要知道,夫君是天,不能违逆,你身为正妻该有容人的肚量。” 孟听晚甩过头,直视孙氏:“说的真容易啊,要是你夫君当着你的面做出这么龌龊的事,你会容忍吗?” “我会!”孙氏说的斩钉截铁:“因为世间所有手里握不住的东西都是浮云,只有能被牢牢紧握的,才是真实的。” “你期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能你还年轻,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你所期盼的只能是期盼,不是现实。我能允许夫君满园姬妾,那是我清楚,只要我做一天的张家夫人,那些人就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妾。” 这些话,让孟听晚失声痛哭。 孙氏望着她,缓了缓气息:“哭吧,哭的痛快些,但是你记住,哭完出了这个门,你还是顾夫人,不能再因为这些事,毁了你的名声,你已经失去娘家的依仗,不要在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彻底失去和夫君间的情谊。” 孟听晚仿佛真的将孙氏的话听在心里,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方才那副软弱无能的样子刹时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脸的镇定自若:“好,从今往后,我只是顾夫人。” 孙氏见她好像想开了,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好做顾夫人,明年待你夫君高中后,你便是天底下人人羡慕的状元夫人。” 几乎要撕裂的孟听晚,好似满身缝隙重新拼接而成,她发丝凌乱的贴在额间,如涕泪泣血般,眼底带着无尽的恨。 她坚定地向门外踏出一步,迎接她的是门外无边无尽灼烧的烈日,仿佛将以前的她燃尽成灰,从而脱胎换骨... ... 扶苍院里; 休息了整日的沈半雨将冬至她们放了出去,院子里安静的就连鸟儿落在枝头的声音都无比的清晰。 她坐在屋里,一盘棋下了好几个时辰,等她再次听见异响的时候,天色彻底黑沉下来,乌云掩盖住了高空的明月。 黑子没有犹豫落在棋盘上的同时,她的声音随之,悠远缥缈:“你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灵兽白狸 昏黄的烛火亮渐渐亮起,将屋内的所有照到无所遁形。 沈半雨收起执棋的手,清冷的眸光中,看着对面跪在地上的形影,好似所有都在预料当中。 “谢过神尊帮我复仇,此恩万芸生生世世皆会报答,永不忘却。” “先起来再说吧。”沈半雨的声音比外面的风还轻:“你虽是鬼身,却不能长接地气。” 红衣女鬼可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再次叩首:“多谢神尊。” 跪在屋中的不是旁人,正是真正的张万芸。 被张青艳杀死在及笄之龄的张万芸。 灯火下,她眉眼分明,若是那双眼还在,定也是个名动当地的美人,可现在,她的眉宇却是紧紧的拧着,像是有什么不甘一样。 沈半雨知道她的心思,于是懒洋洋地道:“张青艳要经过黄泉路才会到阎王殿,这一路上,你想做什么,鬼差不会拦着你,带着这个去找首殿阎罗,他会给你个公道。” 她抬手,幻化出一片叶子,飘到红衣女鬼的手里。 红衣女鬼感激涕零,捧着叶子的手在发抖,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叶子上的巨大神力:“快些离开吧,从前你在这儿是因为我在府里设了结界,鬼差无法发现你,如今你心愿以了,今日又是七月半,正是你的归途之日。” 红衣女鬼再次叩首感谢,正要离开,却听见沈半雨对她道:“下辈子不要轻易的大发善心了,要记住,知人知面不知心。” “呼~” 一阵阴风吹过,屋里的烛火被瞬间熄灭,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神尊——” “走。”沈半雨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凌厉。 红衣女鬼的鬼身微微一颤,她仿佛能听到门外有鬼差锁魂链发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直逼在侯府扶苍院的门前。 女鬼不得已,从窗户跃出,朝院外而去。 沈半雨手里捻着一枚棋子,目光中有冷凝聚拢,亏得她吩咐芷玉她们临出去前,将她附上神力的土洒在侯府外墙边。 不然,今日侯府必定被鬼祟之物侵入,依着萧止青还在康复之中的孱弱身子,会因此遭受不住,继续缠绵病榻。 一片漆黑当中,沈半雨对空打了个响指。 “哎呀。”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出现在寂静的室内。 她跌在地上,用力的揉着自己跌痛的屁股:“主子,你怎么还是这样啊?虎虎我的屁股痛啊。” “装神弄鬼。”沈半雨瞥了地上的姑娘的一眼,手一挥,烛火再次亮起:“你挡那些鬼魅做什么?” 姑娘模样生的灵秀白皙,一说话,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可爱至极,但现在她却委屈的嘟起嘴:“还不是担心主子是凡人的身体,被他们那群臭东西欺负,哎呀,真是臭死了。”她说着,嗅了嗅身上的衣服,而后一副无比嫌恶的神情:“您瞧瞧嘛,才收拾十几个,就臭的不像话了,我不管,主子要赔我一套新衣服才行... ...” “嘘。”的一声,沈半雨将姑娘隔空拉到自己身边:“外面还有东西呢。” 窗外,响起了非人的脚步声。 “哒... ...哒哒。” 姑娘的身子一凛‘这群乌龟王八蛋,惹到姑奶奶,必定让你们魂魄消散!’ 可她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出手,那群东西在接触到侯府墙根的时候,就已经发出惨烈的哀嚎。 “嗬——嗬嗬——” 而庆幸的是,他们的臭气没传到侯府里来,就连屋里的烛火都没有因此晃动半分。 “外头的臭东西好像都魂飞魄散了?” “嗯。”沈半雨转身下着棋:“七月半,幽冥地狱放出来的不止是思念亲人的魂魄,还有不少厉鬼,那些东西,只针对厉鬼,伤不了心存善念的魂魄。” “原来如此,主子的神力又精进了。”姑娘双手撑着下颌,眼巴巴的看着沈半雨。 沈半雨还未在棋盘上落子,扫了她一眼:“白狸,你为什么会下凡来?” 主子终于理她了,白狸眼神忽地明亮起来:“我是主子的灵兽啊,当然主子在哪我在哪。” 沈半雨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她,看的白狸一阵心虚,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主子。 “好嘛好嘛,我实话实说。” “是司命,他去送子娘娘那儿,说是要给凡人安排子嗣,我就想,这天上地下谁能在凡间指使他啊,我一猜便是主子,于是嗅着主子的味道就寻来了。” “我都好长时间没见主子了,这不是想主子了嘛,主子就别怪我了。” 沈半雨摩挲着棋子:“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满打满算,你才几个时辰不见我,哪里像你说的那么长时间。” 白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连忙找补:“哎呀,这人间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什么三秋嘛,那我一刻见不到主子都很想主子啊。” 沈半雨没想到,她的灵兽还会对她隐瞒,捻着棋子的手渐渐握紧了。 白狸微微低下头,她和主子同感,知道自己的话主子不信,可没办法,她被封了口,说一个字都会触犯天条,上面不可能让她把实话说出来。 沈半雨还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搏杀间,白狸看到不小的寒意,这是每当主子有心事时就会出现的表情。 “啪。” 一子落在棋盘上,吓得白狸心惊肉跳。 她慌地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主子... ...” “起来吧。”沈半雨收回手,拂了拂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她平静地看着白狸:“你就这么来人间,不能没有身份的跟在我身边,妆台上有一块玉令,你拿着,等天亮到门口就说是余家让你来跟着伺候的。” 如遭大赦,白狸缓出一口气:“多谢主子。” 下一刻,她就消失在屋里。 仿佛生怕走的慢一点,会被主子抓起来把她的皮扒了,做成榻垫。 屋内再次寂静无声。 看似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可是掩藏在歌舞升平下的,是无尽的暗流涌动。 就好像眼前的这局棋,看似黑子胜,实则白子可做困兽之斗,做最后的搏杀。 院前,一盏灯笼的幽光出现,沈半雨扬唇一笑:“回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