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的夜风中,暑气蒸腾。
骆缘维持那个半蹲的姿势与叶冶对视,短短十几秒,出了一头大汗。
事情,突然变得极其严重……
他抿着唇,眼睛瞪得浑圆,双手各自紧攥成拳,举在胸前。
她手上残存他皮肤的触感,凉凉的,比她的要低上许多。
所以是真的。
叶冶当着她的面尿尿了,叶冶被她抓住以后学狗叫。
女老板说的“狗”,不是贬义的词汇,是在阐述事实——叶冶真的变成了一只狗。
骆缘心中真实的惊骇了:我靠!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这玩的是什么梗?!
失忆梗?创伤后应激障碍?玩得大一点,或许会带幻想元素,比如男主和狗调换了灵魂。
男主……为什么自己用了“男主”,那女主是谁啊,难道是她吗?
不论失忆梗、ptsd,还是灵魂转换梗,故事接下去的走向都得是,男主被女主救了,带回家养起来……然而,骆缘根本不想和叶冶有什么后续发展。当初帮他只是想给完钱就走,连她自己都活得跟咸鱼一样,怎么负责另一个人的起居生活呢?!
小说里难道没有那种怂包主角,因为怕惹上麻烦所以选择不救人吗……额,好像还真的没有,不救人的一般是反派人物,最后会被报复得很惨……而且不勇敢的主角谁要看啊,根本不会有读者喜欢啊!
综上所述,骆缘清清楚楚地知道,不论叶冶遇到的是哪种情况,自己是万万担不起这个女主角的。
“汪!”
叶冶盯着眼前的女人,试探地叫了一声。
从刚才,她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她一边抹汗,一边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眉目间写着两个大字——“发愁”。
他叫的那声,明显让她更愁了。
叶冶见她没有再攻击自己,缓缓地把左边拳头靠向了地上,然后是右边的。
又等了一会儿。
她仍旧很老实,没有来抓他的意思。
拳头松开,叶冶动了。
他爬出笼子。
使用双手双脚的动作熟练,但其间,他不可避免地蹭到了那滩水渍。
骆缘的眼角抽了抽,默默看着他以防备的姿态,绕开自己,往寂静的小路上爬去。
爬行的动作并不利索,可想而知是因为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叶冶的背影,使骆缘开始良心不安。
他让她联想到,流浪狗。
只不过不小心对它好了一次,就惹到了大.麻烦……它突然想跟着你回家。
你不方便地躲开,隐隐露出了驱逐之意;它很识趣,耷拉了尾巴,不再跟随你。
——可是你也不救他的话,他该去何处容身呢?
终究还是于心不忍,骆缘抓起笼子上的绸布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啊?”
她一喊,他的头就转了过来。
——果然是想被带回家的呀,可怜的流浪狗。
骆缘被他的回眸激得心头一软,脚步又快了些。
谁知,叶冶也跟着快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不是快速朝她这边爬来。
他快速地转过头,接着以惊人的速度,朝远离她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疾驰。
“……”
骆缘算是看明白了:他哪是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他根本是不喜欢她好吗!这一点跟他当人时倒是出奇的一致。
想归想,她的脚步没停。
原因很简单,叶冶爬行的方向通往娱乐.城的前街。
月黑风高,他没手机没武器,甚至连救命都不会喊;招惹危险的系数却是极高,他身上就那么一块布料,朝天撅着屁股,长得还像个情趣玩具……
就这个样子,出现在醉鬼密集的娱乐.城,被人操了该怎么办?!
“唰——”
金色的绸布从天而降,以往盖在锁他的笼子外,现下盖在他的身上。
骆缘眼疾手快地俯身,往叶冶的腰上重重一掐。
——别看她话少,她是因为想得多,动作可不迟钝。
他被她掐个正着,两个膝盖顿时软了下来,失去支撑的力气。
——叶冶怕痒。
——从前干架时,有个倒霉蛋无意间碰到他的腰。
——后来那个人,鼻梁骨被叶冶打断了。
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骆缘自我催眠:反正他现在神志不清,反正我没想当女主角。
以后的事白天再考虑,眼下最关键的是先离开娱乐.城的地界。这么迟了,发生什么事的话,他们俩弱得要死,打架跟人2v1都打不过……
骆缘决定先带叶冶回家。没有要养他,只是临时寄存。
这已经是她爱心的极限了!
即便叶冶已经自己爬了长长的一段路,但骆缘架着他回到出粗车,也还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从不锻炼的死宅之躯像是纸糊的,被叶冶的重量压得她整个人都快瘪掉了。
更何况她还要空出一手掐他的腰,不掐的话,他根本不肯跟她走。
等待许久的司机师傅目睹了这一幕,人生又多了一件香艳的谈资。
——那些年,娱乐.城边上不得不说的淫.乱。
先前看着挺正经的乘客姑娘,离开一会儿,带回一个半裸且浑身布满暧昧痕迹的男人。
两个人挨得无比的近,男人没穿鞋、裹了个薄薄的布,在姑娘背上动来动去地抽搐。
姑娘发丝散乱,淌着汗,被折腾得娇喘吁吁,但仍配合他;嘴里喊着“进车子、进车子”,她一手搂着男人的腰,一手艰难地打开车门。
门一开,她就和男人双双倒了进去。
“师傅开车,去金裕府。”姑娘说着话,直起身去关车门。
金裕府,富豪区啊……
如今的有钱人,办事风格这么放得开吗……
司机师傅没忍住好奇心,借着倒车,轻轻回头一瞄,不得了——那男人裹的布散了,布下躯体的痕迹更甚。
注意到他的目光,姑娘连忙用手捂住他胸前赤.裸的重要部位。
一手配一边,正正好。
掌心感受到,两个硬硬的、小小的肉点儿,触感蛮好。
当骆缘开始“感受”的时候,叶冶立马有意见了。
“汪!!”
——咳咳!喂,作为一个急需“收养”的男主角,吠得再逼真有什么用?
——倒是学一学狗狗的卖萌啊,狗狗会给对自己好的人摸肚子的!
“汪!!!”
——知道了知道了。
骆缘想:谁要收养你啊,我明早就把你扔到警.察局门口。
车发动了。
上一秒还超凶的叶冶,忽然惊慌起来。
他眼巴巴地望向娱乐.城的方向,车往前开,他的脑袋就往后转。
骆缘趁机迅速地帮他扯了扯松掉的绸布。
“汪!汪!!”
娱乐.城彻底消失在视野,叶冶的手挠着椅背,吠个不停。
……她是真的没有力气管他了。手举起来,感觉已经要折断了。
“姑、姑娘啊,他怎么了?”
司机被他那样一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马上联想到了狂犬病,依稀听过狂犬病人是会咬人的……但没听过狂犬病的会学狗叫啊。
这大半夜,碰到个这样的乘客,太渗人了。
“他是个卧底,有秘密任务在身,为了消除对方的戒心假装自己疯了。”
骆缘流畅地编着故事,想尽量正常化叶冶的形象,让司机师傅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一装装得太久,他还投入在那股演出的劲里呢。你看他,不愿意好好穿衣服,还学狗叫,哈哈哈哈。”
她笑得很干。
司机没有搭话,也自然没有跟她一起笑,看上去后背绷得更紧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他误会后座的人有狂犬病;听完姑娘的话,他觉得自己载了个疯子。——情况并没有变得比较好。
不过,不搭话也是好的,骆缘总算清静下来。
叶冶挠椅背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可能终于领悟到挠了没有作用。
他的静默,让她有一种,他被自己成功管教住的错觉。
想来十分后怕,她刚才对他做的,都是些什么……
此刻的叶冶,曲着长腿,两只手搭着膝盖。
正常人坐车不会像他这样斜坐,更不会把脚也缩在车椅上,但这个姿势相比她之前看到的,简直已经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他瞪着黑洞洞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车窗外。
于是她顺着他视线,也往外看。
大街上没有人,店铺都关了,信号灯兀自变换着颜色。
或许,叶冶眼里看到的……是落寞?他变成这样,一定有过许多孤立无援的时刻吧。
骆缘得出了结论,迫不及待去看他的眼睛,想要确认。
几乎在她偷看他的第一眼,就被他发现了。
叶冶直勾勾地回望她,骆缘的胸腔中不禁涌起一股被逮到的心虚。
他是不是要骂她了,和从前一样,冷淡又刻薄地称呼她——“变态”。
骆缘目光闪烁,一下躲开,一下眼珠又转回去,心悬得高高的。
叶冶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他忽然咧嘴,把自个儿的上排牙齿朝她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