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这种事,总的来说,是不会有了。】
读完这一句,再往下拉,是大片的空白,然后出现了最底端的留言板。刘嘉纳闷地返回目录页,又看了一遍文章名。
——《论阅尽天下言情小说的你如何谈恋爱》,作者:“若是有缘”;字数:“14字”;状态:“连载中”;题材分类:“自传”。
肩膀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拍,刘嘉吓了一跳,仓惶转过身。
“我说你怎么换衣服换半天,原来躲在更衣室看小说。”小琪抱着托盘,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把我吓到了,我还以为是主管!”刘嘉抚了抚惊魂未定的小心脏。
“若是有缘的小说更新了?”目光扫到她的手机页面,小琪好奇地凑上前:“话说,你前天推荐我的那本真好看啊。”
“她没更新呢,好像开了个奇怪的新坑……”
刘嘉叹了口长长的气:“烦死了,我等更新等得昨晚都没睡好。”
“啧啧,”小琪同情地望着这位小说发烧友同事,将托盘交到她手里:“快换工作服吧,说不定你下班她就更新了。”
刘嘉应声,收起手机,换了服务生的制服。
推开更衣室门,她打起精神,带上一脸的热情笑容。
马尾高高扎起,漂亮红色的裙摆匆匆融进了这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今天挺顺利的,一上班就接到了一张三层的酒水订单。
三层是东烜娱乐.城的顶级贵宾区,每周六的夜晚,娱乐.城会开放特殊节目,那里是最佳的观看位置。
而“顶级贵宾”意味着,有很大概率,刘嘉能收到不菲的小费。
坐电梯的时候,有一个女生也正好上楼,她停着电梯门等了刘嘉一会儿。
刘嘉笑着道声谢,瞧见那人按了三层,忍不住悄悄地打量她几眼。
披肩长发、水红色口红,挑不出错处的浅色套裙,身上没有首饰或者名牌包……姑娘的年龄看上去不大,脸上的妆化得很精致。
楼层缓慢上升,电梯壁是透明的,娱乐.城的百态尽收眼底。
那位小姐目不斜视地望着电梯门的方向,仿佛对周围的环境一点儿都不好奇。
“叮。”三层到了。
刘嘉侧身,想让客人先走。她却又一次地帮忙按住开门键,示意让端着酒水的她先下。
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举动,但刘嘉对这位女生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酒水送到僻静的角落,这桌坐的全是刘嘉的熟面孔。
这群人在某个大型影视公司里工作,常常到这儿应酬,算是东烜娱乐.城的老主顾了。
“哎,骆小姐,这边!”
刘嘉听到男客人朝自己身后喊了一声。
原来,和她一起坐电梯的女生也是这一桌的。
人一过来,在座的一众男女便全数起立了。
“骆小姐,你终于来了,你好你好。”
“我们刚才还在讨论你多大年纪,没想到骆小姐比我们想象得要年轻得多啊,哈哈哈。”
社交气氛热络,大家纷纷找“骆小姐”握手。
一个有眼色的职员把服务生扯到一边,塞了小费后,小声问道:“你们的节目还要多久开始?”
“还有一小时。”刘嘉轻声答。
职员看了看表,心中有了数:“好的,谢谢。”
尽管有默默在侧耳注意,但直到走掉,刘嘉都没有听到“骆小姐”说话的声音。
她想,她是说话声音小,或是比较寡言吧。影视公司的人那么重视她,她肯定得是有些来头的。
小服务生的心里隐隐好奇,她万万猜不到的是:那位骆小姐,本名骆缘,笔名“若是有缘”——正是那个害她天天等更新,等得要死要活的无良作者。
而影视公司的人,也并非他们口中那样轻描淡写的“刚才讨论过骆缘的年纪”。他们是公司里专业负责公关的团队,为了这次和骆缘的见面,已经前前后后开了三次会。
骆缘的书他们看了,骆缘的微博他们看了,关于骆缘的报道评价他们看了。
这般从里到外,彻头彻尾地去了解骆缘,他们打定主意,要通过这次见面和她打好关系,拿下她新书的影视化合同,并确保和她以后的长久合作。
通过“若是有缘”刷满微博的黄段子、h漫,及其一贯不羁尺度的写作风格,职员们达成了共识——投其所好,邀请骆缘来东烜娱乐.城,看刺激劲爆的“特殊”表演。
不过有一点说的是没有骗人的……骆缘确实比他们想象得要年轻许多。
毕竟,百科上写的她的年龄,是四十岁。
相比于职员们的积极,骆缘的反应就比较冷静了。
面对接连不断往自己身上引的话题,她大多时候是微微一笑,仔细思考一阵后,简要地回答。
和骆缘在网络交流过的员工感觉到,骆缘的回话速度,比她的打字速度要慢上大概二三十倍。
一小时过去,大伙儿说得口干舌燥,台面的酒水所剩无几。
唯有主角的那杯,一口没有被她动过。
看着骆缘那张表情很淡的脸,大家也明白……她的状态依旧拘谨,可能他们的谈话尚未抓到那个点,所以没能跟她变得亲近。
“啊,表演快开始了。”沉默的空档,男职员瞥了眼自己的表。
“什么表演?”骆缘问。
“哈哈,你等会儿就知道了。”为了保持神秘感,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嗯。”骆缘礼貌地没有再问。
“……”话题便断在了这里。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尴尬,众人有酒的喝酒,有酒杯的端酒杯,各怀心思地想着要用什么话题让气氛起死回生。
骆缘,意料之外的,有点难聊啊……
作家,不应该是能说会道的吗?可她本人,惜字如金,一小时谈下来,还没有她小说或微博所表达出的万分之一有趣。
他们仿佛已经轮番上阵,给快死的“气氛”做了人工呼吸,怎奈何这家伙就是四肢冰凉地赖在地上,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又勉强地与骆缘聊了几句,所幸,没过多久,节目就开始了。
对话被音乐声打断,大家总算得了正当的沉默空档,纷纷将目光转向娱乐.城的正中央。
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变幻着光束,底下那层的舞台旁边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人。
人们随音乐的节奏随意地扭动腰肢,全然不同三层的人正襟危坐的严肃。
忽闻人群中传来惊呼。
接着,音乐停了,镭射灯暗了,取代的是三盏亮起的聚光灯。
亮光落在人群中间,三位裹着黑色披风的壮汉变魔术一样地突然出现。
重新响起的激烈鼓声像是敲击在耳膜之上,声声震撼,声声回响。
兴奋的因子滚落一地,噼啪炸裂。
踩着音乐的节拍,站在不同方向的三个男人开始奔跑,或快或慢地跳上了舞台。披风跟随他们的脚步舞动,隐约可见披风之下,赤.裸而健壮有力的年轻肉体。
上台第一件事,表演者先朝三层的方向抛了几个飞吻。
骆缘这桌占了最好的观赏视角,那饱含暗示意味的视线与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好似是直嗖嗖地冲着他们这儿杀来的。
再加上抬手这样幅度极大的动作,立刻暴露了壮男们黑披风下,尖尖挺立的乳.首和仅包裹住鼓.胀三角部位的皮裤。
职员咽了咽口水,趁还没有迷失理智前,用眼角的余光探了探骆缘。
昏暗的光线下,她安静地看着舞台那边……仍是难以从表情辨出她的喜恶啊。
台上的氛围已经被炒得火热。身材极佳的男人们时而披风半解,时而挺胯乱舞,时而抚摸身体。
台下蠢蠢欲动的燥热着,人们好似一根根迫不及待探出头的火柴,只差轻轻擦动,就要燃起大火。
燃点在——当兔耳装的金发女郎,用推车将一个蒙布的巨大笼子推上舞台时。
“那是什么?”骆缘低声问身旁的人。
职员的答话声也压得很低。模糊不清的,不知是语调还是词语本身。
“狗笼。”
金色的绸布散发熠熠夺目的色泽,轻微的晃动使得那抹亮色成为一种流动的光。
所有人的视线,被它吸引。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里面是什么呢?
他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跟随着表演者来回拨弄绸布的手。
——揭啊!揭啊!
吊足胃口后,绸布被“哗”地往外一掀。
笼中的风景,终于得以露出。
底下的笼子,的的确确是那种关大型犬的“狗笼”。
但是,笼子中的生物……不是一只狗。
是一个像狗一样,双掌触地,两膝弯曲的男人。
入目便是爬满他身体的,触目惊心的红色鞭伤。
男人的头发有些长,黑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他的皮肤是柔韧的小麦色,与破坏欲强烈的深红鞭痕揉杂在一起……耀眼的舞台灯光使它们呈现出,一种暧昧却古怪至极的光泽。
暗处的骆缘偷偷地摸了摸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此刻,她已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声色场所和她曾经脑中想象过的、描写过的,差别甚远。
她平时自己写文看文,一般是喜好:两情相悦的酒后乱.性;女主被下药后,男主挺身拯救;或者什么误入酒店包厢、酒店厕所,被当替身……总之要那种终成眷属的,伤害不到人的误会狗血类。
而这个娱乐.城,大概是属于暗黑分类的。
把人当狗什么的,把人锁笼子里什么的,还把好好的人打成这样……她完完全全不喜欢这种调.教凌.辱系的啊!
可惜,现实世界不是骆缘的小说,她不能随时喊停。
她这边心情紧巴巴地脑中吐槽着,舞台上的人可没有闲下来,等待她逐步接受表演的画面。
狗笼的门被打开,里面的“狗”动作熟练地爬了出来。
男人的下巴被捏住,女郎迫使他抬起头。
全场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变得稍稍清晰的脸部轮廓使得骆缘的心头,涌过一丝非常不妙的熟悉感。
她瞬间,想到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使她冷不丁地夹紧双腿,后背发汗。
——不会吧!!
大概是强硬的姿势令男人感到不适了。
他放松力道,顺从地按照被要求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遮住他眼睛的黑发,因此微微一晃。
捕捉到那一幕的骆缘好像听到,脑中某处传来轰塌的声音。
那个突然闯入的名字,开始越变越大,追着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叶冶?
那个名字,嚣张地压制住她的理智,不由分说,一通乱砍。
——叶冶!!
是了,和噩梦无异的,那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