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街道上,忽然下起了盐一样的雪粒子,撒在薄薄的冰面上。
罗拉尔灵性渐渐恢复,意识回体后,疼痛感不断增强,他表情痛苦难以忍受地睁开眼睛,即使十分疲惫,他也无法入睡。
“呃”,罗拉尔抱着头摇了摇,拉开被子艰难起身,恶心和强烈的呕吐感逼迫着他快速移至盥洗室,对着蹲便器干呕了半天后,他左晃右晃地站起来。
门边的墙上镜子,照出他苍白灰沉的脸,幽深无光的绿眸,以及脸颊两侧的两道鲜明的血痕。
罗拉尔皱了一下眉头,瞳孔微缩,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血迹已经干涸,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沉默了两秒后,他突然笑起来。
怪不得那时候感觉到脑袋里爆了一下,我还以为是错觉......还好睡觉时是仰着睡的,不然,不过我裤子都没脱,算了,到时候多给点钱,补偿多米蒂亚太太好了,我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我草堆都睡过......唉,好像头不是那么疼了(摇摇头)......眼睛不亮了,这是个好事,嗯,我看得更清楚了,这镜子表面原来不光滑啊......前面,依旧没人,后面...外面是下雨了吗?这雨也太怪了,不细不长只有那么一点......那个人还在暗中观察我,咦,那是什么?好奇怪......罗拉尔站在原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忽然“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贴着屋外的墙壁走了一会儿,接着走进罗拉尔隔壁那间没人的屋子里消失了,长得很怪,头像是被压瘪的......山羊头?嗯,没有角,四条腿,走路的方式像兔子一样,并拢两条腿,一跳一跳的。
全身是白色,有点透明,体型像猫一样。
能穿墙,会消失......罗拉尔回想刚才出现的画面,确定那一定不是正常现实里的东西,和魔法有关,这样一看,他平常生活的地方很热闹嘛。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又有不少类似的生物出现,有的像大号的青蛙,但只有一只脚,有的像耳朵加大版的没有尾巴的老鼠,有的外型简单,像一个瘪的球上长出四只脚,连眼睛嘴巴都没有。
不过它们也不需要这些器官,它们应该和罗拉尔一样,不用眼睛也能“看见”,用阿沙若的话,这就叫灵性感知。
那为什么有的有眼睛,有的没眼睛呢?
等等,这些家伙出现得太频繁了吧,它们好像很不安......罗拉尔注意到大部分的生物都在消失后很快再次出现,他虽然不确定它们平常是不是就是这样,但还是能从它们的行动中感受到焦虑。
是被阿沙若那件神奇物品影响的吗?我能“看到”它们,它们也能“看到”我,我知道它们的状态,那它们能知道我的吗?罗拉尔略微思索,决定做个尝试。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到牙齿打颤的冰水洗了个脸,搓掉脸上的血痕,简单洗漱后走出盥洗室,拿起桌上的深绿发黑的药剂咕噜喝了两瓶,又喝了两瓶从维里奇那里买来的药剂。
戴好围巾和帽子,罗拉尔看了一下怀表,时间是下午两点,平常他会在三点乘着到黑天鹅酒吧,今天就走路去好了。
抓了一把阿沙若留在柜子上的钱,带上钥匙,罗拉尔看了一眼已经很熟悉的房间,开门而去。
他没有想在笔记上写下什么的想法,他不会遇到阿沙若,不打算向大叔伯里特请教,除了那个想法,他打算晚上回来再写,这事他不会忘记,只是怕关键时候想不起来。
9号旅馆外,一粒一粒的雪已经停下了,只有两、三粒还偶尔出现,外面的天气变得格外得冷,罗拉尔理了理围巾,没什么特别表现地走到街上。
他灵性所能“看到”的范围是五米左右,在这个范围内,无论存不存在灵性的事物,他都能看见,只是有些过于模糊。
而超过这个范围,只要探查了他,哪怕是普通人,也会被他发现。
我还不是魔法师就有这样的能力,那阿沙若岂不是更强?罗拉尔忽然有些害怕,他思绪突然变得紧绷,于脑海内疯狂回想自己有没有暴露的可能。
而这还关乎到一个他没掌握的事实,阿沙若的灵性探查有多远?初级魔法师的灵性探查有多远?
如果她的灵性已经可以直接从11号旅馆延伸到9号旅馆,那我岂不是已经暴露了......但是阿沙若没有任何反应......她不在乎?这是微小到不能影响她的隐患?默认了我做的小动作......不对,即使她灵性探查的范围没有那么远,但进入我房间后,应该也能察觉多出的那本书和那些药剂!她真的不在意吗......罗拉尔神情逐渐凝固,这意味着,在皮拉里街,在邪教徒围猎女巫的那天晚上,他没昏睡过去的事实阿沙若全都知道,这意味着,她注视着一切!
他的死亡早已注定,挣扎没有意义。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阿沙若知道一切”这件事,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他反而相信不起来。
阿沙若平日的表现,也像不知道的样子。
也许不同人变成魔法师会发生不一样的变化,没有特别固定......要验证也很简单,如果他遇到阿沙若,透露出害怕,对方则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或是类似的事情,就像看到自己的恶作剧终于得逞。那,那很显然,他被耍了,阿沙若一直都知道一切,那她必然是个恶劣的,喜欢捉弄人疯子,不然很难解释她这么做的意义。但如果不是......罗拉尔心里暗自叹气,他一下涌现出无数想法,但没有一个能减轻他的焦虑。
这源于灵魂深层的害怕,超越死亡。
罗拉尔现在已经想给自己来上一刀,直接结束一切,但又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这也许是怕死,但一想到这很可能是受到阿沙若的影响,让他不想死!这样一样他更难受了,压抑窒息,无法思考,想哭却连相应的表情都做不了。
他抱着头,撕裂的疼痛感又加强了,视线模糊不清,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跌倒。
罗拉尔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哈......呼,哈......呼......”
连续做几次深呼吸,强行把注意力移到低沉、昏暗的云雾,寒冷的空气,行人稀少的街道后,罗拉尔终于稳定了一点,他刚才就差抱头撞地了,而暗中监视他的人一定会注意到。
不敢在这件事上继续想下去,罗拉尔赶紧放空了大脑,这是他“移动”星灵体时一贯的做法,对他来说很简单。
起身走了一段时间后,罗拉尔发现,刚才的自己也太庸人自扰了吧,就像是头上长了个角,硬要在墙上钻开一个洞。
这件事都还没敲定呢?我怎么就这么确定了......真是那样也不过是死亡罢了,我不是一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了吗?这是怎么了......罗拉尔心里疑惑,人也像溺水了一样,呼吸都变得凝重了。
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不像是阿沙若那件神奇物品的能力,但感觉不简单......针对我的?罗拉尔对类似的事情很敏感,已经初步认定暗中确实有人在“影响”自己,但不知道缘由。
不是阿沙若......这没准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不管出现的是谁,只要他(她)感兴趣,总会和阿沙若碰面,两者没准还是敌人,那他的机会相对来说,也会增加。
罗拉尔于心里点点头,很快将刚才突然涌现的强烈的不安害怕、慌乱等情绪忽视掉,认真“巡视”了一遍自己灵性可探查的范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只有偶尔出现的奇形怪状的白色生物。
他也没注意到有谁在看着自己,除了那个一开始就监视他的人,但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解,那人没那么大的能力,他似乎还不是魔法师。
这是一个不简单的魔法师,阿沙若没有这样强大的帮手......真希望他(她)能和阿沙若立刻打一架......罗拉尔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小小地期待了一下。
观察半天无果后,本着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想法,罗拉尔很快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实在想焦虑,隐晦地问过大叔伯里特再想也行。
现在,他更关心地是,那些形态各异的白色生物如何看待自己,这是他选择走路去酒吧而不是直接乘车的原因。
........
一片苍黄的洪荒平原之上,一座恢弘古老的城堡之中,一位穿着布满烧焦痕迹的黑色陈旧衣袍的女士,坐在一张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安乐椅上,这里空间逼仄,像是一处阁楼。
她的面前,一团灰白的光团不断闪烁,呈现出一幅又一幅画面,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处略显破败的街道。
道路上,一团时而又灰又红,时而又呈现出黑色的雾团,正在缓慢移动,而雾团中心的人,已经完全看不见。
她刚才用心灵术士的能力,“放大情绪”来勘查他现在的状况,以为会出现什么邪恶的画面,比如某些恶魔狰狞的面孔。
那家伙的状态很像是恶魔前身,而恶魔总是邪念不断,欲望强烈,所以她敢肯定刚一施法,就会有效果,而她能根据雾气变化的形态判断那人现在处在什么阶段,要不要立即射杀。
但那团雾气只是波动了一会儿,很快就安定了下来,这让她一头雾水。
坐在安乐椅上此刻显得有些悠闲的女士,莫名出现了不满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