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乔的语气很轻,不是那种愤怒的指责,也不带怨怼的意思。
但是,偏偏就是这样单纯的疑问句,更加的戳人心。
霍宴心里扎得那根刺顿时旋的更深了。
霍宴没有回答,或许路乔这个时候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星沉是个好孩子,他出国上学以来,一直都很努力,勤工俭学,抓住能改变他的人生,帮助他蜕变的更好的机会……他就是一个平凡又努力的孩子。”
路乔低声喃喃着,眼睛里映出的血迹斑斑,带她回到了之前的那场噩梦里。
从齐清的半山腰别墅,到就近的医院,混乱纷纷,她的意识却还在那一声声的枪响里。
她现在,看着自己身上溅落的血迹,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就很清晰的在眼前晃着。
姜星沉的浅色风衣上,慢慢的,从一个破洞处,渗透出来,朝四处晕染开来。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会搅入这种事情里边来?”
路乔不知道齐清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姜星沉配合他,她心里确实对他的做法有芥蒂,但是,更多的还是怨罪魁祸首。
“还有祁先生。”
路乔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视线被阻隔,看不见东西了,但是祁郁苍白的脸,仍是在眼前晃着。
一枪,两枪,连她都数不清楚,祁郁到底是为她挡了多少枪。
那种子弹入肉的声音,忍痛又实在忍不住的闷哼声,一想起来,她的手都会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件事情,可以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现在却是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霍宴,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了?”路乔自嘲的笑:“所以这辈子才会因为你,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甚至还连累他人?”
灯光下,路乔的眼里一片血红
。
霍宴动了动唇,在她晦暗的目光里,如鲠在喉。
黑不见光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脸,有点憔悴,却比她好太多了。
路乔忽然间就动了,伸手掐上了霍宴的脖子,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个瘦弱的女人,竟然硬生生的把霍宴给抵到了墙上。
手指一寸寸的收缩,她是用了狠劲了,好像真的要掐死他一样。
“霍宴,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的好欺负,今天要是星沉跟祁先生没事就罢了,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但凡要有一点闪失的话,我就要你的命。”
身高上的差距,路乔现在的这个姿势其实没什么气势,连威胁个人,都要对对方仰着头。
也许落在外人的眼里,还有点暧昧。
但是只有霍宴知道,路乔的眼里是真的有杀意。
对上她的眼神,他一怔,心脏好像有冰凉而锋利的刀锋擦过,虽然没有直接捅进去,但是擦着过去,依然有疼痛感,是致命的。
气氛凝结成冰,深秋的天,已经有了寒冬感。
须臾,霍宴终于说了从到医院以后的第一句话,两个字,是“抱歉。”
路乔瞳孔微收缩。
他开口时,喉结的震动,清楚的传到了她的手心里。
霍总裁开尊口吐出的两个字,跟惊雷似的砸到她耳朵里。
抱歉?
抱歉!
呵。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可以说是她这辈子最为讨厌的一句话,而且没有之一。
就这么这一句话,不痛不痒,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抱歉,不能给被道歉的人一点安慰,最多,也就是让道歉的人自己感到轻松而已。
大概会有一种,“我道歉了,既然已经对过去所做的事情有悔改之心了,那就可以了,”这样的想法吧。
可是实际上,对于被道歉者来说,也许并没有那么的简单。
就像现在一样。
手术室里边的那是两条人命!
借用一句经典的台词,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干什么?
路乔看着霍宴,将他的眉眼,都深深的看尽了眼里,她一字一顿的说:“霍宴,你虚伪的让我恶心。”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见我说这些。但是有些交代,我必须给。”
像是没听到路乔嘲讽的嗤笑,霍宴沉着声说:“这件事情,是因为我才成现在这个局面的,我会负责到底,也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他话没有说完,路乔已经扬手打断了他,“负责?”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所以情不自禁的就笑出了声音来。
“霍先生说得真是好轻松啊,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把这句话给出了说来。”
她喊他霍先生,不再是霍宴。
霍宴的眉头皱了皱,眼底因为没有好好休息的青黑色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路乔看着霍宴,用一种从来没有用过的眼神看着他,无比淡漠,三分嘲讽,七分的冰凉。
深深地看进了霍宴的心里,看得霍宴呼吸一窒,面上竟然少有的显露出了狼狈。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看懂了那个眼神。
路乔的这个眼神,跟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再不是看那个跟她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的人,连过去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就只剩下了恨。
眼底,是大火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
看得让人心慌。
“两条人命,霍宴,你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吗?不然的话,你告诉我,你该怎么负责?该怎么补偿?”
她咄咄逼人,每一句都想揉成刺,扎进霍宴的喉咙里。
最好是,涂着毒,一击毙命。
这样才能够解她一星半点的恨。
霍宴心里不舒服,路乔的眼神,路
乔的话,通通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他的语气里也难免就带上了些许的情绪,“路乔,你非要为了两个跟你非亲非故的男人,这么跟我说话吗?”
路乔的眼神越发锋利,暗潮汹涌,翻滚着,沸腾着,把霍宴的影子吞没了。
“他们一个是对我恩重如山的良师益友,一个是我看着长大的,视如亲弟的弟弟,跟我的亲人有什么区别?”
“现在,这两个人因为你生死未卜,我难道该不能对你存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吗?”
她露出森森白牙,“霍宴,你以为你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
——
姜星沉比祁郁伤的轻,手术结束的时间自然也比祁郁早。
再加上,那一枪,本来齐清就没有打算打到路桥的要害处。
所以,没有危及到生命。
路乔去看了看姜星沉,他现在还没有醒,正好路乔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姜星沉,在她的病房里坐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就沉默的起身离开了。
祁郁的情况比他凶险了很多,身中多枪,甚至伤到了要害部位,又失血过多,手术当中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路乔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的盯着手术室,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
霍宴沉默的站在旁边看着,从她的肢体语言,他敏锐的觉察到了她的情绪。
她在害怕。
路乔的那一句,“你以为你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一直盘旋在他的耳边,始终都挥散不去。
他靠着墙,望着头顶的灯光,食指在重重地摩挲自己的打火机。
一下,一下,打火机里的火苗往外蹿着,燃烧着两个人沉默的心事。
霍宴烦躁的想抽烟,但是,凝眸看看旁边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志,还是忍住了。
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路乔,而路
乔望着手术室,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许比手术室里边的更加凝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灯灭了,医生满脸疲惫的从里边走出来。
路乔黯淡无光的眼神亮了点,迅速迎了上去,“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的神情算不上很好,“手术成功,子弹都取出了,但是伤的太重,还需要二十四小时观察期,度过这段时间,病人才算安全,这期间,希望家属最好也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数个小时的等待就得来这么一个结果,路乔难以置信。
前一秒还沉浸在手术成功的喜悦里,但是后一秒,医生就给她丢出了一个炸弹。
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踉跄后退了两步,瞬间就瘫坐在了地上。
她张着口,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在医院里,医生在路乔之前,医生已经见到了很多这样的场面,很无力,但是,他们也只是医生,医术有限,并不是神。
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时候,也很无奈。
医生只能安慰了她两句,路乔勉强对他露出了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容之后,才离开。
没走出几步,就被一群一看就不敢惹的人给围住了,同样焦急的问祁郁的情况。
路乔看了一眼,那些人,都是异域面孔,她从来没在祁郁的身边见过。
霍宴曾经说过,祁郁的身份不简单,这个有些明显C国人特征的人,大概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可是现在路乔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不愿意去想其他的事情。
已经是深秋了,路乔就这么在地上坐着,时间长了,肯定会受凉生病的,霍宴看不过去,走过去弯腰,想要把她拉起来。
路乔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只丢下了一句话,“霍宴,祁先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