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鸣既然让荆为胜这样说,就有把握能拿出来,股东大会进入僵持状态,接下来端看荆为胜能否拿出族长信物,他应该庆幸,现在族长信物还能发挥作用。
沈鸣将这个信息隐藏得天衣无缝,就算荆斐再无孔不入,他也不可能找到,更无法打破现在既定的局势。
荆斐每一步棋都走得很好,输就输在他太过自大,自以为所有都在掌控之中,甚至,他相信自己这方的人绝不会倒戈。
有时候,至亲至信的人往往会成为致命的□□。
而沈鸣放到荆斐身边的□□就是荆连奕,这件事除了他跟荆连奕,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沈鸣这一步走得很险,他从两年前就开始拉拢荆连奕,许诺无数好处,甚至还向他摆明了身份,荆连奕起初不信,但在沈鸣的验证下却不得不信。
荆连奕这个人还算可靠,这是沈鸣找他的原因,他虽然站在荆斐那边,却也只是纯粹看不惯荆为胜,荆连奕是个看个人能力的人,假使荆为胜没有足够的能力使他信服,他自然会倒戈向荆斐。
现在对沈鸣同样也是这样,但荆连奕说过,他愿意推沈鸣一把,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至少荆连奕很清楚,荆瑜的能力是绝对没得挑剔的。
在股东大会再次召开前,荆斐企图将荆为胜逼到绝路,他早就察觉到了沈鸣的唆使,但因忌惮沈鸣的身份,才迟迟没有定下计划,荆斐还不想招惹龙亚,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坐以待毙,听任沈鸣为所欲为。
他向龙亚监管会提出了投诉,希望能借此约束沈鸣,并且荆斐相信,龙亚会更看重荆氏企业的价值。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项投诉最终却石沉大海,荆斐托人询问,都没有任何消息。
至此时,荆斐仍然握有最高决策权,他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裁掉沈鸣!
这份决议将本就硝烟弥漫的双方关系弄得愈发岌岌可危。
被裁掉后,沈鸣索性宅在龙亚,闲来无事看看电视,偶尔再去逛一下街,他表面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平静随意,但荆氏企业的汹涌暗潮却已经波及甚远,荆为胜顶着压力跟荆斐对抗,几乎每天都会跟沈鸣哭诉,让他快点想办法,说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荆为胜日子难过,荆斐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次水被搅浑了,原先站在荆斐一方的人都在观望,荆斐暂时还能掌控局势,但谁也不能预料下一步将会怎样发展。
为荆家的事,殷凛没少被人唠叨,监管会的意思是现在应该实行干预,避免荆氏进一步的崩塌,毕竟荆家是很重要的盟友,殷凛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现在还不到时候干预。
他既然决定了,也没人会去抗议,只是时不时的念叨一下,也够殷凛心烦了。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将要召开的股东大会。
殷凛其实没报多大希望,荆斐的能力他清楚,沈鸣想在这么短的时候渗透荆家内部,甚至企图在表决时获得过半支持,还是太自负了,殷凛承认沈鸣的能力,假使再有半年时间,沈鸣绝对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然而现在却远远不够。
他跟所有人一样,都在观望局势的发展,甚至于祈祷沈鸣能创造出一个奇迹!
沈鸣不在意这种质疑,他本身就是在赌博,就算输了又怎样,只要他还没死,就永远存在机会,他从不轻言放弃,自己做下的决定,即使跪着也要一直走下去。
睡觉的时候,殷凛再次问沈鸣,“你想过输吗?”
“输了也无所谓。”沈鸣漫不经心道,“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我现在做了,就算是输,也死而无憾了。”
“你早就算好一切了吗?”
“你指什么?”
“那个扳指,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抢到了,甚至为这个扳指还杀了人,我那时候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爷爷看见以后,脸色好像突然就变了,他说这不值钱,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垫下面,我没当回事,其实那时候我就该明白了,爷爷他见过这个扳指,也清楚它的危险性,他把扳指放在最容易看见的地方,在那时候却正是一个安全的措施,但要是那样,你应该早些执行计划的,不必等到今天。”
沈鸣微笑,“你在问我原因吗?”
“不用,我已经知道了。”殷凛抱着沈鸣,“你为我改变过计划,但你直到现在,仍然不愿意跟我坦诚真相,我相信你有你的原因,但沈鸣,我会一直等你,等你能够相信我,并且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沈鸣挑眉,他仍游离在情绪之外,冷静得仿佛没什么能让他丧失理智。
“你对我就这么好奇?”
殷凛没说话,他没告诉沈鸣的是,他现在离沈鸣越近,就越来没有安全感了,他抱着沈鸣,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他享受了跟沈鸣在一起很长的一段时光,但这远远不够,他拥有的越是美好,沈鸣将这种假象制造得越是完美,殷凛就没办法再放开手了,他太过在意了,这将成为他的执念。
现在这股执念正在逐渐演化为恐惧,殷凛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沈鸣,害怕到他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
沈鸣拍了拍殷凛的脸,凑近笑道:“你不是问我想过未来没有吗。”
“嗯。”
“我说我从不想未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绝非一件美好的事情。”
“如果我让你永远跟我在一起呢?”
沈鸣放松力量,盯着天花板道:“我能拒绝吗?”
“不能。”
“那就这样吧,我原以为情况会很糟糕,但事实上并没有,我还没找到更有感觉的人,将就一下也无所谓,但你必须清楚,现在跟两年前不同了,我们也回不到过去。”
殷凛没想到沈鸣会这样说,他几乎是默许了殷凛的想法,并且愿意让这种关系持续下去。
心跳加速的感觉让殷凛抑制不住激动,他紧搂着沈鸣,近乎丧失了语言的能力,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想要沈鸣的应允,这在本质上的区别很大。
殷凛陷入长久的沉默,但情绪仍然清晰传递给了沈鸣,这其实不是沈鸣想要的答案,奈何他再找不到像对待殷凛那样的心情,他几年前对殷凛的情感,似乎把所有的耐性都消耗殆尽了。
何况殷凛于他有利无害,分别这几年,他不再执着龙亚的恩怨,他曾经不想让殷凛涉足这摊浑水,然而现在既成事实,沈鸣能做出的选择其实很少。
沈鸣是有改变的。
他曾经一步都不愿意退,现在却能稍稍往后退一步,无论如何,他的选择总是最为有利的。
“我们不可能忘记以前的事,真回不到过去的话,那就从现在开始吧,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试着讨好你,你喜欢的,你想要的,我都能够做到。”
沈鸣认真道,“我要你成为我的武器。”
“好。”
“就算会对殷家不利?”
殷凛苦笑道:“你就这么执着于为难我吗?”
“我不为难你,矫情的话我就不说了,没意思,我现在的确还喜欢你,我也不想遮掩,毕竟那时候培养得够深,没那么容易忘掉,既然有感情,再折腾来折腾去的烦人,我们就这样也挺好,我原先想着随时跟你掰掉,事实证明那时候太天真了,这事可没那么容易,总而言之,我觉得再找一个看对眼的人挺麻烦,所以不如就你了吧。”
殷凛嗯了一声,心中同样百感交集,“那时候为什么要我做出选择?”
“你想知道吗?”
“想。”
“因为我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殷凛没听懂,但他明白了沈鸣的意思,“现在那道坎过去了吗?”
“没有。”沈鸣侧头看向窗外,“以前认为错的事情,现在还是错误,但这个错误在我忍耐范围,我还能承受。”
“你怎么才能忘记它?”
沈鸣低声道:“我不知道,但事情跟我想的不同,我曾经陷入了死角,认为那是件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甚至我接受了就在犯罪,但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真的没有,的确,有句话叫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说得一点没错,就是往后退的时候,人总得付出点代价。”
沈鸣想过,假使殷凛没再出现,他大概也就试着忘记对方,但殷凛偏偏出现了,不但出现,甚至还不断刷新存在感,让殷凛无法忽视他这个人,更无法忽视他们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殷凛懂得适可而止,现在不是逼问沈鸣的时候,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交流谈心过,这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进步了,他不想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无论是以哪一种形式。
沈鸣道:“以前的事我们都没错,我想过,不该一味怪罪你,我想你肯定也怨过我,恨我为什么在那时候离开,我不想解释太多,那些事情就过去吧,我们从现在重新开始,该怎样还是怎样,别再整天想着过去的事不放,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做任何对你、对殷家,甚至是龙亚不利的事,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在我接掌荆家之后,能让荆家跟龙亚脱离附属关系。”
这并非小事,殷凛冷静道:“就算我能做决定,也得为整个家族着想。”
“你有好的办法吗?”
“脱离附属关系可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求新的合作方式,荆家能达到它的鼎盛时期,龙亚会重新判断它的价值,只要荆家足够强大,他就有权利不附属于任何一方。”
“这是你的承诺吗?”
殷凛想了想,到底还是无法拒绝沈鸣,“是,只要荆家能有足够强大的实力。”
他们难得诚恳面对彼此,虽然还有一些芥蒂,但几近坦诚相对,沈鸣就是这样的人,他排斥一个人的时候,连闻着那人味道都难受,但接纳了一个人,他也绝不会扭捏作秀,说过的话都会认真对待,绝对不会成为放屁一样的存在。
然而沈鸣接下来的言辞,却让殷凛失眠了整个晚上。
殷凛心里也有疙瘩,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煎熬,他想趁机试探沈鸣,但结果却糟糕至极,以致他到了嘴边的话又仓促收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道:“如果我做了让你讨厌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这得看事态严重程度,我最讨厌被人欺骗,所以你绝不能骗我。”
“如果告诉你会更糟糕呢?”
“那就别说。”沈鸣不以为然的打了个哈欠,“困了,只要你别背叛我,其他都好说。”
“怎么样才算是背叛?”
沈鸣怔了一下,他微微起身看向殷凛,一本正经道:“任何违背我意愿的事情都是背叛。”
殷凛心知沈鸣已经有些疑惑了,他现在已然打消告知的念头,便假装没事道:“哦,不是困了吗?睡吧。”
“手拿开,枕头过来点。”
“你那边不是有一个枕头?”
“哪呢?”
“……”
失眠的时候,殷凛反复猜想,生孩子这件事究竟符不符合沈鸣的意愿?
也许他会觉得这是惊喜呢?
不,这种可能性对沈鸣来说绝无可能!
经历暗潮汹涌的对峙阶段,股东大会终于如期召开,期间荆为胜差点出车祸,幸亏他还算聪明,侥幸逃过了这一劫难,无论如何,双方都绝不能再容下彼此,胜负输赢全凭今天股东大会的投票决定,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只要荆为胜的决议能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股东支持,那么荆斐就将彻底输掉了。
要拿到那么高的支持权绝对不容易,即使沈鸣事先打过安神针,荆为胜仍然不免心情紧张,他为了跟荆斐翻脸,现在连他妈都得罪了,要是这次决议真的输掉,荆为胜想象不到他还能拥有什么,也许将会是一无所有。
他很害怕,这种害怕的情绪无从掩饰,他不得不深吸几口气,壮足了胆子,才昂首挺胸走进会议室。
而在荆为胜的拇指上,正戴着一枚龙纹扳指,玉质通透,颜色苍翠欲滴,盘龙姿态巧夺天工,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时隔半月,沈鸣再次去了荆氏企业,他已经不是公司员工,但想办法进去还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他必须控制好局势,以防荆为胜出现什么差错,事实上沈鸣认为这次计划已经很好了,只要荆为胜发挥正常,他们赢的几率非常大,就算不能通过三分之二的表决,也绝对不可能让荆斐占得了上风。
但关键就在于荆为胜能否发挥正常!
会议室大门紧闭,沈鸣挂着工作牌走上楼梯,却在楼梯上碰到了一个熟人。
这栋会议楼鲜少有人来,能到这地方的更不是普通人,沈鸣碰到的便是荆为胜的妈——安娜,沈鸣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安娜无数次听过沈鸣的名字,却还是头一次见到本人,当然她是能认出沈鸣的,毕竟这个人的照片她已经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了。
安娜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甚至比许多二三十岁的小姑娘看起来还年轻,她善于保养,更喜欢化妆,一头披肩卷发衬得肤色白皙,气质俱佳,西方人的轮廓更平添了几分魅力,但见到沈鸣的时候,她所有的表象却瞬间崩溃掉了。
她趾高气昂道:“你是沈鸣?”
沈鸣面无表情,“是。”
“就是你唆使我儿子,去跟他荆叔叔斗?”安娜声音骤然拔高,尖利并有些刺耳,“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儿子好好的,怎么就听信你这种人,现在还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说!你是不是想害我儿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你肯定是贪图荆家的企业,我告诉你,我儿子虽然不太聪明,但绝对不会任由你摆布,就算他赶走了他荆叔叔,你也绝对回不来!你这个混蛋,我绝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沈鸣中途一直没说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娜,丝毫不掩饰自己讽刺的表情,等安娜歇斯底里吼完,他才冷笑道:“说完了吗?”
“……”
“好狗不挡道。”
“你敢骂我是狗?!”
“骂你怎么了。”沈鸣从容不迫道,“难道你还想咬我?”
安娜没咬人,但她动手了。
沈鸣这回算是见识了,以前在荆家的时候,安娜在他爸面前装得一副贤良淑女,后来为讨好他,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总之怎么恶心沈鸣她就怎么做,然而现在,他大概才真正看到安娜的真面目,掩藏在温柔善良假面下的,是一张丑陋尖酸刻薄的嘴脸。
沈鸣没打算动手,他也不擅长跟失去理智的女人打架,无论输赢都不光彩,但他没这个想法,安娜却有,他对沈鸣早就抱有一腔怒火,恨不得能狠狠踹沈鸣几脚。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沈鸣被抓住衣服,安娜涂满指甲油的尖利指甲挠在他身上,沈鸣动手阻挡,便被安娜猛烈摇晃,什么撒泼打滚的方式都全上手了。
沈鸣彻底失去耐心,他抓住安娜双手,企图控制住她,却没想到安娜会猛地撞过来,沈鸣那时候根本没站稳,楼梯的位置也不算宽,这股力道完全失去控制,将他当时的平衡直接打破,以致两人几乎同时从楼梯跌下去。
这几级楼梯其实不算高,摔下去的瞬间,沈鸣就及时护住了头部,但他仍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因为原本并不该有痛感,他的身体不可能连这点摔打都抵抗不了。
然而事实却不容违逆,强烈的疼痛从腹部传递到大脑神经,痛感的强烈程度让沈鸣不禁慌乱起来,他用手撑起身体,首先看见的是安娜贴墙捂嘴一脸惊恐的表情,再接着,他就看见自己身下出现了血迹,且用逐渐扩大的迹象。
沈鸣整个人都懵了,他完全想不通这算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会出血的!
这么几级台阶,没道理把内脏都摔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