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马车停落处,一个身着一袭艳色红裙的女子正勾着笑将手搭在那男子手臂上,那女子梳着贵气的发型,头上簪着嵌南珠的金步摇,发髻上的凤凰似要引天的天骄一般,她红唇翕合,眉眼柔情,二人眼神对上,相视而笑,似乎那男子说了什么,女子将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他的肩,带着笑睨了他一眼便走进茶楼。
而男子摇了摇头,在即将走进酒楼时似有所感,回头便看到了那一抹玄色,还有他阴鸷的眼神。
他紧了紧眉头,追上陈绥的脚步,入了茶楼的厢房,他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陈绥,“方才臣下看到一个人盯着我们,那眼神像是有仇一般,活似要将人撕裂。”
陈绥将团扇放在桌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认识?”
“不认识。”
“我在这霁国也没有相熟的人呀,再恨我也不该恨到霁国吧。”她的话刚落音,脑海里便想到了一个身影。
微微蹙眉,摇了摇头呢喃着不该。
认识的倒是有,但对自己有有仇恨不至于。
此一事微不足道,陈绥却将眼眸微微敛下,心底另想起一事,这一路,她也终于走进了霁国的国都。
过了一会,江砚前来敲门,说,“殿下已经到了使馆,霁国派出他们太子前来迎接,祁太子邀请殿下和清河殿下前往东宫一聚,为诸位接风洗尘。”
祁太子?
祁明绪。
祁明绪身为霁国的嫡皇子,又是太子,近几年是几国皇室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别的不论,就只论他消失了八年后回来还能稳坐太子之位便是最大的谈资了。
听闻他回宫半个月就凭借一千兵力将盘旋五年的匪窝剿灭,在朝堂上更是直点朝臣贪污之罪、刮取民膏让百姓苦不堪言,这一路从霁国的边境入京来,对这位祁太子的赞妙各式不同,听了这一路。
眼下即将要见他的真容,陈绥的目光幽深,望向了那皇宫的方向,瘦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还、真是期待呢……祁明绪……
曾一度耳闻祁帝对祁太子很是宠爱,各类奇珍异宝的赏赐如流水般被送进去东宫,可陈绥却不信这所谓的宠爱,若当真宠爱又怎会让人在外流落八年、回来不到半个月就以一千兵力去剿匪。
她想到了自己为了替陈斯衡不费吹灰之力将朝堂上的害群之马打压的事,她轻轻嗤笑着,这霁国的皇室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马车缓缓落在了东宫前,陈绥由宫人引入,她轻轻扫视了这东宫,想到了一句诗。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
奢华、极尽奢华!
陈绥敢说,父皇给自己的恩宠已经是酆国数一数二的,为何这霁国的东宫比她的清河府还富丽堂皇?
她眼底的神色一敛,伸手折下一朵花把玩在手,避着宫女拐角往小花园去,魏景舟轻步跟上,待那引路的婢女发现时,陈绥已不见身影。
她走在这园子里,看到一园子的名贵品种,眼里的诧异不比魏景舟的少,就在二人想说什么时,耳边传来了一句声音。
“绪哥哥,那白氏今日被诊出已有三月身孕。”
绪?太子祁明绪?这么巧?
听到这话,陈绥的手微微一紧,顺着声音看去,还不忘拉住魏景舟稍在树后躲一躲身子。
只见回廊之下一个男子一身朱色勾金的锦衣,与一女子并步而行,那女子的手还挽着他的臂弯。
陈绥尚未分辨这人是谁,便见二人的脚步停下,那人转过身来。
长廊之下,一盏宫灯在他的身边点亮起一簇簇的光亮,照射在他的身子上,他的侧颜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在那脸上有明朗的笑意,又带着几分洒脱和恣意,似有随和和温柔的影子又只能看到他眉目间泛着的傲然,陈绥的眼睛一震,人僵在原地,手中的花无声砸落在地,她看着那熟悉的眉眼,不自觉地呢喃着。
“阿昱……”胸腔内有什么不停翻滚着,催促着陈绥抬脚去喊他,去走到他身边,去和他说,四年千百日无不念时,又想去寻他一诘问,为何当年不告而别。
魏景舟听不清陈绥的话,侧过头想说什么,却看到陈绥的神情,皱起眉又细细瞧了那人一眼。
最终陈绥的眉眼间还是染上笑意,抬脚便想奔过去喊一声,‘阿昱’,她忘了方才听到的那句绪哥哥,也忘了那一句白氏有孕,更忘了方才想起的诘问。
而他对着那女子,脸上好似还带着几分宠溺,任她握住臂弯,漫不经心道,“白氏有孕,亦不影响你,他日若生了子嗣也是唤你为母亲,怀孕与否不都是你的?”
女子一听这话,这才笑得羞涩,嗔怪一声,“绪哥哥!”
陈绥煞白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抬起的脚也缓缓放下。
什么母亲、白氏、有孕……他竟然也能对着旁人笑得开怀。
二人笑着往前去,陈绥看着他眼里只有那个女子,笑得璀璨,又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可他曾经便说的是,回家娶妻。
很快,二人便消失在视野里。
“殿下?”魏景舟看着陈绥魂不守舍的模样,伸出手扶住陈绥。
陈绥才恍然回神,她抬起眼,她的手紧紧握住魏景舟的手,“他……他方才在笑?”指着人影消失的地方,“方才那儿有人?”
“是,在笑,有人。”
听到这话,陈绥微微敛眸,“嗯,走吧,别让那宫女被罚。”
陈绥,你究竟在妄想些什么呀……你怎么还不死心啊?他娶妻生子了呀,你当年不就知道他的不易了吗……陈斯衡是太子,却受父皇和朝廷的束缚迎娶了刘寰玉,祁明绪或又能有何不同?
这想法将陈绥燃起的希冀彻底打散,她撒开魏景舟的手,抬脚离开了那小花园,连脚上踩过垂落在地上的花时也没发觉。
鼻尖呼吸的停滞让陈绥找回一点理智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