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陈绥夜里支开窗棂看到捧着一本书坐在檐下的祁明绪时,她的眉目皆柔。
他撑着一盏灯,一只脚踩在檐下的坐栏上,脸上的面具被他放在了一侧,不知是在看什么书,他的神色极为认真,陈绥依稀可以看到他眼眸里的星光熠熠,心中止不住地发酸,又甜又苦。
他若立身朝堂当撑一方天地。
阿昱这样的人,不该拘泥在自己的仇恨和深宫的诡计。
不知是少年看得入神还是少女的眼光并不灼热,总之祁明绪并没有发现陈绥的‘偷窥’,而陈绥撑着脑袋便那样透过那条缝一点点瞧着他。
早晨清月进屋看到靠着墙睡着的陈绥险些尖叫出声,眼见那窗户又撑着一条小缝,正准备过去叫陈绥时她一个恍然,身子一抖便醒了。
呆滞之余,她推开窗户看向外面,便是只有往日的宫人身影,没有自己盼望见到的身影。
“昨夜是谁守夜?”
“昨夜奴婢歇前看到阿昱过来了,他说蔚期这几日有事,侍卫轮班排不开,他来替几日。”清月一边扶着陈绥往床上去一边看她的脸色。
陈绥摆摆手,“我不需要守夜,你叫他回去,夜里守着不眠白日又不知道忙活什么,这怎么行?”
清月失笑摇头,“可您这样说,他哪里依?”
“他走了吗?”陈绥探着脑袋问。
“还没,刚吃完早膳呢。”
“那你去说,昨夜我渴了叫水,没人应,不许这人再守夜了,罚他……今日不许吃早膳。”陈绥没忘记自己是看着祁明绪直到天边泛白才忍不住睡过去的。
他脸上的疲惫瞧着不像是这一夜熬得,他分明很疲惫。
清月将陈绥按在床上,“公主,您罚他不用早膳,那他既已用了便会自罚不用午膳,您呀,还是歇下吧。”
陈绥一恼将身子背过去,对着另一侧咬了咬自己一口银牙,想着些什么带着一脸凶相不知不觉入了睡。
这一觉陈绥睡到了未时,她醒后便兴致勃勃地等着夜晚来临,直到夜来各处皆歇下,连正殿的灯也灭了,陈绥又悄悄支开一条小缝,祁明绪的神色好像比昨日还疲惫。
修长的指似有若无地揉着自己的膝盖,眉头还时不时皱起,眼睛却盯着手里的书,嘴上念着些什么。
陈绥终于发现了他神色不对,眉头一皱,匆匆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吓一跳。
他的脸色何止用疲惫形容,眼睛通红,一看就不知熬了几夜。
身形消瘦,陈绥心想,以目前祁明绪的身体状况,便如摧枯拉朽之势,自己一推就倒。
许是她出来的举动惊到了少年,他猛抬头看到陈绥时,眼里还有惊慌失措。
“你在做什么?”陈绥的话不掩火气,她此刻只穿着里衣,祁明绪的眼一顿,便飞快将眼睛垂下,站起身来,“公主,您不该这样出来。”
“如何不该?”陈绥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衣裳上的不妥,还上前一步,她垂下眼便要去看祁明绪所看的书,祁明绪却眼疾手快地将书收起塞自己怀里。
这个举动直接把陈绥逗笑了,“你回去。不需要你守夜。”
“属下不看了。”他喏喏垂头应话。
“本公主说,不需要你守夜,回去。”陈绥盯着他消瘦的脸,简直气到了。
祁明绪不敢抬眼去看她衣裳不整的模样,便垂头瞧着地上一言不发。
直到这一刻,陈绥才知道,什么叫做打不得骂不得又说不得。
“你不回去,不妨进来陪我一同就寝?”
她猝然间戏侃的话让祁明绪一整个错愕呆滞住,他愣在原地,眼睛里满是惊愕,看着满脸笑意的陈绥说不出一句话来,“你……”
陈绥凑近一步,“怎么,不愿?”
祁明绪的身后便是坐栏,退无可退,他一下子便坐了下去,少女的青丝被风吹起,二人分明还隔着一米,他却像是被青丝缠上一般,眼里附上情丝,直到手不自觉打翻了放在坐栏上的灯。
‘咯哒’一声响,把人惊醒。
祁明绪扶起灯,站起身来,便往一侧退了退,拉开距离,“公主,您是要惩罚属下吗?”
陈绥没有错过眼前人的情绪转换,却勾起唇笑了笑,“滚。”
?
祁明绪看着眼前人,分明带着笑心情还不错,怎么就骂人了?
“不走?那本公主可动手了,正巧榻上……”
眼见陈绥一步一步走近,祁明绪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地拿起面具转身就走,陈绥看着他的背影,脚下不稳还踉跄了几回,眼里淌过笑意。
这不很狼狈?
见人在自己眼前慢慢消失,笑意歇下,她却轻轻叹了气,手心全是汗,方才的戏侃尽数褪去,心头仍如鼓敲停歇不下。
究竟狼狈的是谁啊……
陈绥这一闹,祁明绪便又消失了大半个月,这期间还举办了三公主陈文宓的婚事,封和康公主,嫁给了谁陈绥没有在意,但也没想到皇室最早成婚的是陈文宓。
但也说得过去,今岁十九,那也差不多吧。
宫里一向称成年的皇嗣为殿下,陈绥心想再过几月,自己也是殿下了。
昨日听说父皇在宫外给自己的公主府已选定,修缮到及笄时便能大好,又与陈今安的公主府相邻,五位公主府几乎成片,陈绥恹恹地看着池塘的鱼。
抬头看到祁明绪竟然和陈斯衡站在一起,陈斯桓皱了皱眉头,“周昱这个状态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陈今安送去一目不解,眼熟?
眼前的祁明绪走起路来当真怪怪的,陈绥将身子在池塘边收回,看了过去,“如何个眼熟法?”
她许久未见他了。
隔得远又有面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数了数日子,再过几日便是祁明绪生母的忌日了。
“小九儿你是罚他了?”
眼见二人并行越走越远,陈绥却看到二人如出一辙的淡漠,似不熟又很疏远一般,可又有些莫名的牵连在。
听到陈斯桓的问题,陈绥瞪了他一眼,“谁罚谁?你问问祝儿,谁罚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