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夫人的意思,是想就此将我在护国公府里遭人暗算的事翻篇了么!”
李持盈甚少有这般锋芒毕露的模样。
她自幼仰承秦氏言传身教,行走坐卧都是世家贵女应有的温婉贤淑,几乎从不与人当面争执。
除却那日在宫宴上被贺老夫人和宋氏无端指责,这还是李钰头一次看到李持盈主动发难。
比起担忧李持盈是否能从李绯月手里讨到好处,李钰更多的是想弄清楚,李持盈为何会突然间转圜了态度。
难道是那日李绯月同李持盈说了什么他不知晓的事?
李钰的思绪开始发散,望向李绯月的眼神也逐渐凝重起来。
李持盈不清楚李钰此刻的弯弯绕,仍旧眼神冰冷地盯着李绯月。
李绯月被李持盈乍然发作弄得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堆起笑来。
“五妹妹这是想到哪里去了!祖母只不过是年岁大了,外头的消息传得慢,这才对你和晋宁侯府间的那些事。”
李绯月将滑落到臂弯上的披帛往上拎了拎,又道:“我瞧着五妹妹气色不错,看来身子当是无大碍了。”
“我今日话也带到了,如若没旁的事我便先行告辞了,祖母那头还等我回去复命呢。”
李绯月说
着拱了拱手,起身便想往外走。
“还请大姑娘留步。”
李绯月脚步一顿,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持盈。
“五妹妹还有什么事?”
李持盈手心里捏着一把汗,缓缓从圈椅里站起。
她清楚此时并不是和李绯月谈判的好时机。
护国公府仍旧把持着双方利益关系中的绝对话语权。
而她和李钰,除去燕王和漓太妃隐藏在暗影里的相助,手里根本没有一张能够和护国公府对打、且还不处于下风的牌。
一旦失败,便是满盘皆输。
但局势已经不容许李持盈再等待下一个好时机了。
贺老夫人并没有因着管教宋氏不严,受到太后亦或是皇后的指责。
而太后也并未立即将宋氏私放印子钱之事大白于天下,晋宁侯府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因此陷入舆论的漩涡。
姑娘家的好年华便只有那么短短几岁,拖得时间越久,李持盈的劣势就会越来越明显。
她必须寻找一个能够破局的机会。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三生梦的毒是大姑娘有意纵容国公府里的某位主子暗算我的吧。”
这只是李持盈的一个大胆猜测。
但她赌得就是自己前世对李绯月的格外了解,赌得就是李绯月
不会放弃,想要在护国公府内坐收两边都不得罪的渔翁之利。
李绯月那张素来满溢着英气与骄矜的芙蓉面上瞬间闪过不易察觉的错愕。
李持盈竟真的能猜出来!
李绯月没想到自己为了试探李钰设下的局,反而是李持盈这个局中人率先跳出了桎梏。
不过,这倒是也不错。
起码这对兄妹都用各自的方式证实了自己是个聪明人。
而只有聪明人,才能配得上做她李绯月棋局里的黑白子,让她肯劳动自己做这个中间人。
李持盈敏锐地察觉到了李绯月看向她眼神里的倨傲逐渐散去,化作了些许赞许之色。
没等李持盈开口,李绯月便率先俯身对李持盈行了一礼。
“我这个做姐姐的先在这儿给妹妹赔个不是。”
李持盈微微挑眉:“此话怎讲?”
李绯月既然敢用李持盈的安危做局去试探李钰,自然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此事说来是我的疏忽。前阵子三叔从刑部那边得了些三生梦的原材料做药引,他知晓这迷香的厉害,便每日都教小厮从角门将药渣倒到外头去。”
“正巧妹妹你来那日,平常伺候在三叔身边的小厮坏了肚子,换了个新进府不久的,不认得路。”
“偏偏我那蟾光院就在往角门走的必经之路上,这就误把暖阁后头那个墙根当成了角门,开了门就把药渣泼出去了。”
李绯月满眼歉意道:“五妹妹放心,母亲早就命人将这个小厮打一顿赶出府去了,如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妹妹尽管跟我提。”
“好啊。”
话音刚落,李持盈便紧接着开口提了要求。
“如若我说,我想让贵府老夫人出面替我推却和晋宁侯府的这桩婚事,便当成我在护国公府遭了人暗算的补偿,又该当何解?”
小花厅内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绯月轻嗤一声:“五妹妹,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我之前便同你说得很明白,想要我们大房替你出这个头,就必须做到父亲提出的那两个条件之一。”
李绯月说着便看向不远处始终默不作声的李钰,反问道:“还是说三弟弟为了我妹妹的终身大事,连这点牺牲也不愿意做——”
“此事与大哥无关。我有些累了,还请李大姑娘自行出府吧。金缕,送客。”
李持盈垂着眼,斩钉截铁地将李绯月出口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事已至此,李持盈也不再抱什么能从李绯月这端说动李老夫人的主意了。
他们护国公府大房早就拧成了一条绳,借着她暂时和晋宁侯府陷入了僵局的把柄,想要将她和李钰搓圆搓扁。
可她死了一回,早就不是个从前那个能逆来顺受的李持盈了。
她就不信除了护国公府老夫人外,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能出面将她和晋宁侯府这桩婚约退掉的人!
金缕赶忙应是,三两步走到李绯月面前,示意李绯月跟着自己往外走。
李绯月被李持盈强行送客,脸色有些难看。
但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留,草草应付了几句便跟着金缕出了小花厅。
“阿盈。”
李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持盈回过头,却发现李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旁,正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无声地望着她发髻上的一串淡紫丁香。
李持盈抿了抿唇道:“大哥放心,若是护国公府这条路走不通,我和谢家大少夫人也有段交情,过段时日可以试着走走晋王妃的门路。”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李钰为了退掉她的婚约,从而走上如同她前世一般被人捏住命运脖颈的道路。
永远也不会。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李钰却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摘下了李持盈鬓边的那串淡紫丁香。